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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起居注-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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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魄张口无言,众生相活像是一出好戏。过了一会,还是黄俨尖声一呼,“奴婢万死!不合犯下大罪,请娘娘饶恕——”

才把众人的魂儿都给叫回来了:这不是在官邸,这是在春和殿!人群外还站了个徐娘娘,正在从人护卫下冷眼看着他们呢。

当徐娘娘还只是太子才人的时候,众人跪她是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膝盖还有点不容易弯下去。可现在,嗣皇帝登基,众人便再没有什么顾虑了,一个个扑通就要下跪,可徐娘娘却是忙不迭退到了一边。

“黄俨宦官,天子家奴耳!”她说,“受他一跪也不算什么,诸公朝廷股肱,跪我做什么?我不敢受!”

“娘娘苦心孤诣,为陛下遮瞒行踪,微臣不合担忧陛下,竟心急出此下策,请娘娘饶恕!”这说话的又不是胡大人了——胡大人此时还在外头站着,没有回神呢。

“春和殿是太子寝宫。尔等闯宫是何居心,我一介妇人如何评判?”徐娘娘却丝毫也不肯就坡下驴。“唯有留待陛下圣裁——罪非我断,我又何能赦之?拜我也是无用,今日一切,我自当原本回报陛下。诸公请快自便预备大行皇帝丧仪吧!”

她嫌恶地望了黄俨一眼,扭头吩咐左右道。“唯独把他看好了,可不要让他跑走!谁知这人一张嘴,又要颠倒黑白些什么。”

话说的是黄俨,其实戳的还是一众大臣的心窝子。不过这些都是做老了官的,脸上微微一红也就若无其事了。因徐循撇得清,说得也在理,都知道求她无望,便均叩首而退,下去预备丧仪了。至于黄俨,自然也有人把他带去他该去的地方。

等人都退全,偌大的春和殿又只剩徐娘娘和她的从人们了,徐娘娘双肩一松,这才松弛了下来,她双脚一软,若非左右搀扶几乎跌坐在地。闭着眼喘了几大口气,才缓过劲来,有气无力地问马十和孙嬷嬷,“我……我表现得怎么样,没丢太子宫的人吧!”

马十笑得满脸都是牙齿,使劲冲徐娘娘竖大拇指。孙嬷嬷面上也绽开了一朵浅浅的菊花,她却还不忘纠正徐循,“贵人——娘娘错了,如今不是太子宫,是内宫了!”

“噢……对……”徐循这才想起来,“大哥已经平安在北京登基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如梦初醒般地意识到:才不到一年啊,又去了一个天子。太子现在,已经变成了昔日在她心中那高高在上的天子了……

当然,这也意味着,徐循的太子才人,又快当到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胡大人是历史名人啊!

你们猜是谁!

小循今次威风吗?

哈哈哈,多留言啊!别被孤女比下去捏!

☆、94分封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虽说南京宫宇没有故唐华清宫一带万千宫阙的气派;但自然也是巍峨大气庄严豪奢;只是迁都日久,门庭冷落;虽然去年也增派人手粉刷修饰了一番,但久无人气;未免有几分凄冷了。

几个内官女使手捧攒盒;半弓着身子,碎步往春和殿方向踱了过去,而这寂静而庞大的宫殿中唯一热闹的一处地方,便为他们次第开出门来。几个中官、宫女迎了出来;把他们接进了锦绣千重的内殿里。

“多谢皇后娘娘想着了。”徐循已经换下了孝服,穿着合适于初秋天气的青绫衫裙;“这才多久,又遣人赐了点心来。”

的确,这攒盒看着简单朴素,其实却是‘京口瓜洲一水间’,从京城水路运到南京,特地赏赐给徐循的京中应季点心。迎头的女史南医婆满面笑意,“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给您的。”

皇后娘娘着人来送,徐循还可以怠慢点儿——毕竟是好姐妹嘛。这太后娘娘派人来赏,徐循就不敢托大了,忙整肃衣冠,北面而向端端正正地拜谢过了,方才起身和南医婆对坐着唠嗑说话。

没有第一时间去北京奔丧,主要是因为徐循在一切尘埃落定以后,因为这些天来的操劳和压力,又‘病’了。再说,就是要上京,也得找南京留守的几个中官衙门给操办,南京这边兵荒马乱的,一时间也不知道去找谁好。索性就在春和殿里养病,而不是星夜回京去给大行皇帝披麻戴孝。

其实也不能说是装病,这一阵子徐循都没有睡好,安心以后的确是发热无力了几天,不过这种压力病,大概心里宽松了以后,稍微再休养几日也就无妨了。只是徐才人此时对天家已经没有那么虔诚的孝敬贤惠之心,想到那些没完没了的哭跪礼仪,索性顺水推舟,就在床上多赖了几天。此时马十等人,是已经把她病倒的消息送上京了,嗣皇帝遂下令让她在南京安心养病,打发了侍女们过来照顾不说,还令柳知恩带了口谕来,其中自然是不少勉励温存之语了。

改元是大事,连着两三个月肯定都少不得各种忙碌,徐循也不指望嗣皇帝能给她写信什么的了,能得一句口谕知道自己还没被忘记,她便挺满意的。虽说住在春和殿里,不能随意外出也是无聊,但因可以免去那无止尽的跪拜,这便都还是值得的。

南医婆这次送赏过来,其实也有为徐循好好补补身子的使命在的,天子守孝二十七日,前天已经除服了。徐循等人也没有继续守制的道理,留神别穿得太鲜艳也就是了。他们身边服侍的宫人,也跟着沾光了,不必穿那白茫茫的素服,现在都是换上了青、褐色的袄子,也可以跟着主子们吃点荤腥肉碎了。

“就是这一阵子太操心。”南医婆给徐循把过脉后下了结论,“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心补。只要能少用心思,多活动活动,没几个月也就能好起来了。”

“廖太医也是这么说的。”孙嬷嬷在一边和南医婆搭话,“说是咱们贵人就是前一阵子心思太沉了——”

“还叫贵人啊?”南医婆笑了,“该改口了吧。”

嗣皇帝登基以后,徐循等人的身份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宫里的规矩,太子、太孙宫里,除了正妃以外是没有娘娘的,皇上身边则不同了,即使只是美人,只要得宠,照旧是某娘娘。原太子妃虽然还没被册封——诏书还没下呢,但众人已呼为皇后娘娘,同理,徐循虽然还没被册封,但已经是可以按宫中惯例,称呼为娘娘了。

孙嬷嬷看了徐循一眼,笑道,“我们贵人说了,还没受册封呢,不好越了规矩,随便乱叫的。”

南医婆面上不由现出赞许之色,“从前和贵人同舟北上时,便知道贵人性子谨慎,日后成就当不可限量。如今是果然被我料中了。”

虽说官方对徐循在南京的作为还没有表态,但宫里有点地位的人,谁不是心明眼亮?这一阵子,别说孙嬷嬷等近侍是喜气洋洋,就连北京来的信使,对徐循的态度都要比从前尊敬亲热了许多。南医婆怎么都是太后身边近人,这点眼色肯定还是有的。

徐循本人却是有点宠辱不惊的态度,听到南医婆的夸奖,也不过是微微一笑,“太过奖了,我受不住啊……”

她把话题给调开了,“一个人住在南京,也是怪寂寞的,不知医婆觉得,我何时可以动身回北呢?若是现在回去,指不定还能赶上大行皇帝的七七,我也能略尽绵薄孝心。”

众人越发都流露出钦佩感动之色,交口夸奖徐循的纯孝,彼此这么客套了一番,南医婆才道,“贵人再多休息几天吧,等觉得自己好全了再动身也不迟,免得旅途劳顿,若是坐下病根来,可就不大好了。”

也就是说,南医婆是把动身的时间交给徐循自己来安排了。更要往深了想,她也是隐隐约约地透了一句:徐循有点装病嫌疑的事,她是了然于胸,只是不会去拆穿而已……

徐循也不担心南医婆会和太后搬弄什么口舌,两人相处了几年,对南医婆的为人,她还是很放心的。她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可得好好养养了。”

南医婆也不免笑开了。“贵人真是沉得住气,竟是一点也不着急。”

当晚,随船南下来服侍徐循的赵嬷嬷给徐循说起了宫里的新事儿——虽然离得远,可新闻徐循也是一点都没落下。“已经是操办完殉葬的事了……这回倒比文皇帝那时候好些,李贤妃、张敬妃都没殉呢。”

大行皇帝去得实在是太突然了,到现在都是疑云重重的,什么说法都有。甚至于包括太子为什么秘而不宣地赶往京城,这里面的缘由也没有公布出来,所谓废止殉葬的话语也未见诸于遗诏中。徐循早放弃了废止殉葬的想法,现在听说居然除了张家的女儿以外,还多活了一个,不免抬起眉毛。赵嬷嬷又道,“李贤妃不必说了,您也知道,从您南下前就病着,大行皇帝去世的时候,病得都没法起来了,眼看也就是旦夕间的事,再熬也过不得年底了。太后娘娘也是要全了郑王、淮王和真定长公主的孝心。”

说穿了,就是要笼络一下郑王、淮王两个年长皇子的心嘛。徐循点了点头。

“至于张敬妃,”赵嬷嬷叹了口气,“那是张家的姑娘,自然是援引旧例了。”

张敬妃的姑姑张贵太妃,就是以勋旧之女,未有殉葬,再加上张敬妃本人勤谨事太后,不殉葬也是很自然的事。徐循关心的是另一回事,“李贤妃都没殉,难道郭贵妃还真的殉了吗?”

说起来,郭贵妃是连李贤妃、张敬妃的份儿都占全了,又有子,可全孝心,又是勋旧之女,说起来还是开国元勋之后呢。武定侯的爵位可来得比英国公一家早得多了。再说,位分也高……

“殉了。”赵嬷嬷肯定地说。“除了李贤妃、张敬妃以外,有名分的都殉了——不过您也知道,本来就死过一拨了,新的又还没选上来,后宫也空虚呢,就去了五个。原来的黄美人,王昭容……”

的确,大行皇帝在做太子的时候,后宫减员就比较厉害了。被牵扯进鱼吕之乱就死了好些,还有平时生产啊、染病身亡的,都有,这回还没来得及选秀就去了,所以殉葬人数反而是少了不少。

徐循对别人没什么兴趣——她熟悉的人早在文皇帝时候就快死完了,她就是为郭贵妃的殉葬而诧异,寻思了半日,才叹道,“郭贵妃真是可惜了。”

早过来伺候她的钱嬷嬷不以为然地插了一嘴,“恃宠而骄,不能敬上,实在短视得很,如此下场也是早都注定了的。怪,就怪大行皇帝去得突然,没能在遗诏中给她添上一笔吧。”

一般说来,在皇帝去世之前,都有一个留遗言的机会,那时殿中不但有嗣皇帝、后宫诸妃嫔,也会有史官、大臣等,如果郭贵妃能让大行皇帝死前说她一句,任何人都不可能把遗言捂住,她非但不用殉葬,日后还可以享受嗣皇帝的孝心——不论嗣皇帝多不喜她,孝道礼数为天下表率,却是不能有所瑕疵的。只能说,千算万算,郭贵妃是漏算了大行皇帝暴卒的机会。当然,也有很大可能,就是她压根就没想这么深……

徐循想着郭贵妃的音容笑貌,半晌才怔怔地叹了口气。

“有宠、有子、有出身又如何,”她道,“还不是落得个被迫投缳的下场?”

她冲在场的三个嬷嬷道,“眼下南京宫里,都是我们自己的亲近人,有句话,我也就不瞒着嬷嬷们了。”

几个嬷嬷听徐循语气,也知道她将要开口的话十分重要,均都放下手头事儿,聚到徐循身边来。徐循深吸了一口气,一边寻思着,一边徐徐道。

“都是自己人,也不讳言了,此次回京,少不得要晋封妃位。即使日后失宠,有个妃位护身,又是潜邸旧人,只要皇帝在世一日,总少不得我的好日子过……”她叹了口气,“只是人心向生,再是爱浓,我也不愿殉葬的。还请各位嬷嬷和我一道集思广益,我们想想,若不愿殉葬,这以后的日子里,咱们又该如何行事呢?”

这个问题,顿时就把一屋子人都问得沉默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是谁都没有答话。

#

徐循问计于亲信时,北京的皇宫内,也有人在灯下商议着日后一段时间的方针政策。

“这两年内,政权变换得太频繁了。”张太后疲倦地揉捏着鼻梁,“国事上,还是镇之以静吧,不要轻举妄动……文皇帝给你父亲留下来的大臣们,都是你的老师,遇事多问问老师们的意见……”

大行皇帝去得突然,临去前召见诸臣,留下了“国家大事交托皇后”的话语,如非嗣皇帝今年已有二十多岁,太后垂帘都是名正言顺的事。即使是现在,她过问政事,都非常名正言顺,就连内阁诸臣,遇事也习惯了尊重太后的意见。

好在,母子两人在政治立场和观点上,并没有太多矛盾,嗣皇帝恭声道,“是,儿子现在就是担心边境上的瓦剌部……”

“才刚被打得元气大伤呢。”太后不在意地道,“一年都不到,也激不起多少风浪。”

她顿了顿,扫了儿子一眼,颇富深意地道,“你现在该注意的,是河北和山东……”

皇帝面露沉吟之色,“河北还好,就在眼皮子底下,山东那边……”

“今日锦衣卫送来的密报,你也看到了吧。”太后淡淡地道,“居然使人在德州内外重重埋伏,究其用心,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从陆路进京,德州是必经之路,就算不进城,也必须从德州府治下的驿馆路过,汉王的心思,简直是令人发指了。要不是皇帝在接到密报以后,当机立断马上进京,先皇的病情和死讯都被封锁得好,与此同时所有人也都深信不疑地以为太子在南京城里生病,汉王那边毫无防备地让皇帝打好了这个时间差,能否平安路过德州真是难说的事——要是不能平安路过德州,现在天下大局如何,那可就难说了。

太后还好,终究还是有儿子的,皇帝本人却只有一条命,他心中对汉王的忌恨,岂会比任何人少?只是大局为重,汉王即使反心卓著,只要不反,朝廷都不便擅动刀兵罢了。他叹了口气,“眼下也只能先提防着了,国库空虚,也实是打不起仗,能拖一阵子是一阵子吧。”

太后赞赏地点了点头,转了话题,“治大国如烹小鲜,很多事也是急不来的……如今既然已经除服了,也可以把后宫封一封了吧。既然已经是皇帝了,便无需再守什么孝,正经的尽快生儿育女才是真的。我已和胡氏打了招呼,先前选进宫的秀女都不打发了,直接给你充实后宫也好……”

她还要再絮絮叨叨地安排下去时,见儿子欲言又止,心头不禁一动,“怎么——”

皇帝又踌躇了一会,才道,“娘,从前给儿子选妃的时候,摆明了说的是孙氏,连阿翁都点头了的。无非是老人家后来脑子糊涂了,才冒出来一个胡氏。不论是我还是爹,心里这个正妃,一直都是孙氏……”

太后大吃一惊,心里一时竟不知做什么想法,稳了半日,连皇帝的话都有点没听明白,她拼命地眨着眼睛,过了一会,才打断了皇帝的话语。

“不要再说了!”太后的言语很坚定。“玉女委屈,我也心疼,可名分既定,那可能朝令夕改!嫡妃不能正位皇后,天下人知道了,心里对你这个嫡长子继承皇位,有没有什么多的想法?名分都定了,嫡庶便无可更改,皇后是你的敌体,哪有你说立谁就立谁的,孝顺之道去哪里了?你自己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皇帝嗫嚅了片刻,却也无话可回,想了想,叹口气道。“那也罢了。”

“再说,你对胡氏就这么绝情?”太后的眉毛已经要竖起来了。“皇后位置不给她,你让她如何自处,你是要把你的发妻逼死才甘心?”

“这自然不会!”皇帝忙道,“这么些年的情分还在呢,儿子想着,虽然不是皇后了,但也该册封为贵妃——或是仿太祖的例子,给加个皇字,皇贵妃,除了名分以外,一切待遇,和皇后也差不得多少的……”

他回得这么快,可见是早有腹稿,不是丝毫不管胡氏的死活,太后稍微满意了一点,她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既然如此,那就改册孙氏为贵妃吧……”皇帝很快地就提出了另一个办法,看来,对自己的计划成功率,他也是早有预估。

太后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一个贵妃,孙氏也是当得起的。“那何氏、徐氏呢?”

“娘您看如何呢?”皇帝讨好地反问太后。“此事就全由您来做主!”

太后想了想,道,“高皇帝时候,宫廷惯例,没有生子、年限又短,都是不封妃的。文皇帝时候其实也是一样,宫里除了那些朝鲜女人以外,没有生子的,都是苦熬多年,甚至是快病死了才给封个妃位。你父亲的宫里那都是潜邸老人,没有新人,不值得参考。我的意思呢,何氏虽无子,却有女,也是追随你多年,可封妃。”

她顿了顿,蹙眉沉思道,“这徐氏嘛……”

作者有话要说:一边在想活下去,一边在想待遇问题

这个节奏有点对不上啊哈哈哈哈

今天更新得早!

猜猜小徐能封妃吗!

☆、95贤妃

太后这一沉吟;便是一阵子;皇帝先还能耐心等着;后来也是有点等不及了,他略带恳求地说;“娘;徐氏事我一向十分勤谨,这一次在南京;表现得也是可圈可点……”

徐循在南京上演的那场好戏,早就经过许多不同的途径报到了北京;通过这些视角,太后和皇帝虽然没有身临其境;但也多少能还原出当时的场面了。

太后瞅了儿子一眼;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意;“就是南京的事耽误了她,现在,那些大臣的眼睛可都盯着徐氏呢。无子封妃,可不就给了他们说话的借口了。”

这一次,皇帝却没有放弃自己的看法,他坚持道,“内宫的事,和外头没有关系。鱼吕之乱时,外朝何尝多说过一个字?儿子虽然不是要学阿翁的喜怒无常,但也不愿让人骑到头上去。”

治国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不是说选任贤良,整个故事就结束了。经过太宗、仁宗两朝的大浪淘沙,现在的满朝文武的确是充塞了贤能,都是能办事的人才。那种玩弄国家权柄为自己牟利的小人,起码在本朝还没有得到过重用。但这不是说本朝的皇帝们就都可以垂拱而治了,事实上就算是君王和贤臣之间,也存在一种隐隐约约的拉锯战。臣子希望君王垂拱而治放过庶务,君王却希望事无巨细都能掌握在手心,从前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的时候,大臣们都很老实——这两个,都可以说是马上打天下的开国天子,权威和杀性都是很重的。

到了仁宗朝,风向就开始有变化了,御史们对于后宫的事也开始指手画脚,仁宗要选秀,就被人上本直言骂了好色,即使是以仁宗的好性子,都不由得勃然大怒,将那名胆大的御史下了狱。

皇帝对父亲的做法并不是非常推崇,御史们多数都是卖直沽名而已,把他关起来,倒是徒然成全了那人。但这并不是说,他打算把自己内宫的风向都交给朝堂来议论。宫事终究只是家事而已,外臣是没有过问理由的。若是放任了这股思潮,得寸进尺之下,君王的威严,就要被一步步地蚕食了。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别人参详不出来,太后却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她欣慰地点了点头,“好,你有这样的想法就好。虽说要选任贤良,依靠阁臣,但咱们也不能没有自己的主意。”

皇帝面色还没松快呢,太后就又慢悠悠地添了一句,“但这也不是说就要封徐氏了,毕竟,徐氏还没有孩子呢……”

“娘!”皇帝有点发急了,“怎么说跟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人人封妃,就她一个人得个昭容什么的,都是潜邸旧人,她一人落后,心里能好受吗?就是别人,看了也都心冷——”

太后终于松口了,“罢了罢了,看你这么着急,就封妃又如何了?”

她颇富深意地看了皇帝一眼,语含玄机,“总算还不太痴傻,晓得为她争取几句,不至于把什么都交给娘了。”

皇帝一愣,随后便完全明白了过来,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太后这何尝是反对徐循封妃?她根本是在敲打自己呢……有功不赏,令人心冷,对徐循是这个道理,对胡氏自然也是一样的。

母子间有些话也不必说得太多,意思到了就够了——毕竟儿子也是皇帝了,总要给留些面子。太后没有揪着这个话题再絮叨什么,而是说道,“至于那些秀女,你改日阅看一番,也选用一些吧。还有你身边那两个大宫女,我记得还是我给打发过去的,服侍你好些年了,如今也该给个结果。这些事,谁做主都好,你看着办就是了。”

反正宫嫔之间也没有什么等级的分别,也不能管事,都是要依附宫妃居住的,不论封什么,称号叫着好听而已,本质上待遇都没什么区别。太孙也不大在乎,“那我改天看看,少许选几个人罢了。毕竟还在孝期里,也不好大操大办。青儿紫儿也是辛苦多年了,不如封个美人吧?”

虽然说待遇都是差不多的,但参考前朝的设计,美人也是比较高位的感觉了,太后没有答应,“我知道你也是体恤潜邸旧人,但她们毕竟不是选秀出身,来路不正。若是得封高位,给了众人许多想头,以后你日常起居,可就没有安宁的时候了。”

美色分心,太后这是不希望皇帝时时刻刻都受到美色的诱惑,皇帝也无意在此事上和母亲唱反调,他点头道,“既然如此,还有几个宫女,也都封为淑女吧。按太祖爷时候的例子,宫女子要提拔,都是从淑女封起的。”

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太后点了点头,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除了青儿、紫儿以外,都还有谁呢?”

毕竟是要封,皇帝也没多想,爽快地交代出了几个人名。太后也没多说什么,母子俩又说了几句话,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天色已晚,皇帝也就从清宁宫告退,回他的乾清宫休息去了。太后靠在榻上,半天都没动弹,也不提起身洗漱安歇的事,底下人便不敢相扰。一屋子人都屏息静气的,只有屋角的沙漏,传来一线若有若无的流泻之声。

好半天,太后才动了一下。

“明儿……”她没有指名说话的对象,但孟姑姑已经自觉地凑到了身边,“不……后儿,去尚寝局,调一下档,把这几个宫女的名字都对一下。若有在鱼吕之乱后新进的,重点查。”

孟姑姑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太后这话,太让人费心琢磨了。

重点查,查什么?

鱼吕之乱后,的确是新选了一批宫女进宫伺候,填补人员的空缺。这批人除了资历比较浅以外,也没有任何特殊值得注意的地方。太后为什么要重点查?

这些话,太后是不会解释的,得靠她揣摩上意去做,才不至于误了事,惹来太后的不快。孟姑姑是再不愿想也要想。

而这随便一想,太后的目的也是昭然若揭——皇帝兴致来了抬举个把宫女,其实不算是什么太大的事,尚寝局那里也不会回避记录,毕竟龙子凤孙的血统可不容混淆。就算当时没有带女官,嗣后身边服侍的中官也会去尚寝局回报,把人给记上的。没有特殊的理由,犯不着瞒着尚寝局。

除非……是孝期行淫。

天子守孝以日代月,刚过去的这二十七天里,皇帝根本就别想休息,就是想那也有心无力。而过了二十七天以后,临幸谁也都是名正言顺,不必特别忌讳不记,再说,是天子了,内起居注肯定记得更规范。太后娘娘想的,应该是文皇帝孝期里的事,那时候她是指定了太子好生守孝的,各宫妃嫔全都没有服侍太子,徐才人心软一点,时常和太子“下下棋”,但也仅止于此了。

要她去尚寝局,查对的应该就是这个……但孟姑姑也是有点搞不懂:哪个男人不偷腥?太后管先皇,都没有管儿子这么严格吧……

但太后的理由,却不是她一个宫女可以发问的了,她恭敬地哎了一声,“后日一早就去办这事。”

心底却是已经在思量着这几个宫女可能的出身,以及该到哪里去打听她们的消息了。

后日一大早去过尚寝局,孟姑姑心里已经有数了,她回来报告太后,“查过了,这六名宫女,陈保保女南儿,原是在何才人身边服侍的,档上记了是前年冬日承宠……”

算来算去,有两个宫女乃是在鱼吕之乱后新入宫的,去年文皇帝丧事后不久,因为太孙变成太子,宫中人事要升级,她们也就被纳入了东宫服侍。到目前为止,尚寝局的花册上丝毫没有她们的名字。至于别的四个人,在花册上都是有记录的,多数就是这几年间陆续曾偶尔伺候过太孙,给他留下了印象,现在反正要封,也就给与她们一个低微的名分这样。

太后听了,虽还有些微不满,却也并不发作——两个人而已,还不算太多。她沉吟了一下,便道,“余下四人,准了,这两个人,给她们淑女的待遇,却不封,见了余下所有妃嫔,还是按宫女礼行事。”

孟姑姑有点不安,“会否太拂大哥面子了?”

太后沉沉地哼了一声——虽说现在,她已可不那么避讳丹药的事了,但多年来的宫闱生活,却使得她即使是对孟姑姑都难说实话。“他自己心里知道是为什么的!若是底下的人有过来打听缘由的,你就说我的话:床笫之事,乐而有节。有些事是绝不能予以一点鼓励的!”

这哑谜打得孟姑姑都是迷迷糊糊的——她也就是忧心母子关系,劝上这么一句而已,太后反应这么大,她却是再不敢多说了。

原太子妃也好,原太子嫔也好,都还没获封,妾身未明,后宫的事,压根不会多说一句,那是全凭太后做主——其实就是能说话也不会为了两个宫女和太后拌嘴。皇帝又是把这件事交给太后去做了——也是惯例,太后的话,还有谁会反驳?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底层的宫嫔,也就是太后一句话的事而已,皇帝知道了都未多说什么,高层的妃子们,却要他和太后商量封号了,在阅看过秀女以后,他和母亲商量着,给自己多添了四个小老婆,随后便开始了一连串的册封活动。

册封太子妃为皇后,没得说了,全天下都在等待着这顺理成章的一天。册封太子嫔为贵妃,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册封太子才人何氏为惠妃,更没什么好说了,大臣们反正也管不着皇帝怎么封赏自己的小老婆。

至于太子才人徐氏,虽无子,又非勋旧出身,但因事帝勤谨、温柔贤淑——反正也还就只是因为有宠,又有功,亦得封贤妃。妃时在南京养病,帝令赏下金银彩缎,又指一船,着令其进京受册。

按说,大臣们的确是管不着皇帝怎么封赏自己的小老婆,可奈何这个贤妃的贤字,实在是有点太刺眼了,徐循才刚上路呢,朝野间,由不得也要有些声音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起步就是贤妃

不许说我不亲妈哈

我总觉得德妃和贤妃是很高级的两个妃子,硬是要比顺妃啊,宁妃什么的高,不过其实在明代待遇上是没啥区别的啦。

今天更新得早!

☆、96冲突

朝廷里为了贤妃的称号;正和皇帝打嘴仗呢。当事人徐循却是一点也不知道——不管怎么说;进京受封总是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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