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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起居注-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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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谁不喜欢听这种话?太孙自得一笑,又逗弄徐循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哪怕你心里是这样想的,口中也要说,是因为天气冷了,贸然起来怕我着凉。这么说,才显得体面又贤惠呀,傻姑娘。”

徐循也知道太孙在和她逗闷子,她也有心回一两句俏皮话,可实在是困得不行了,使劲揉了揉眼睛,眼皮都还是往下耷拉,迷糊中只仿佛听得太孙轻笑了一声,又有一声隐隐约约、轻轻柔柔的‘睡吧’。她就再也坚持不住了,和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双眼一合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她睡起来的时候,太孙早都已经走了,徐循看一眼时漏,发现她足足睡晚了一个时辰,面上不由就是一红。赶快下床梳洗穿衣,却见到桌上多了个铁力木包铜的扁盒子,前儿晚上还没有的,今早就放在这里了。

她不免多看了几眼,那宫人也不说话,等伺候好了她,小中人也来带路送她回去的时候,她就捧上这个小盒子跟在徐循身边。

现在时辰晚了,宫里来来往往都是回事的人,哪一个的眼睛都直往扁盒子上扫,徐循多少有点明白了:太孙的确考虑得很仔细,一碗水端平,这样谁心里都没有怨气,太孙宫里一团和气,对内对外,都是好事。

太孙屋里的服侍宫女,一直都像是没嘴的葫芦,绝不和徐循搭话的。把她送到自己屋子里,回身就走了,从来也不和嬷嬷们扯闲篇。徐循几次看到她送孙玉女和何仙仙回来,一样也是如此。几个嬷嬷也都是习以为常似的,用眼神打个招呼,一句话也不多说。——进宫也快一年了,徐循渐渐地也大了,十六岁多了,不需要嬷嬷们耳提面命地教,自己也能不动声色地从别人的行为里总结出精神了。她觉得,这几个服侍宫女能在太孙屋里安安稳稳地服侍这些年,的确都是很明白的人。

当然,徐循也想力争当个明白人,等宫人一走,她就对四个嬷嬷(现在已成惯例,徐循侍寝回来那个早上,四个嬷嬷都会在)说,“把这个空盒子打开,该挪进去的东西咱们挪进去吧。”

还用得着她交代?孙嬷嬷一早就去开盒子了,一打开她就微微笑起来,“殿下真是疼爱贵人。”

徐循还以为太孙真的又赏给她一盒首饰了,吓了一跳,忙过去看时,却见里头满满一盒,装的都是微微发黄的奶酥。她松了口气,唇边不免又带上了隐隐的笑意,也说不出为什么,好像就觉得是被太孙给调戏了一样,心里有点儿恼,又有点儿喜欢。

她扭身去洗澡了,出来吃了一点儿点心垫巴肚子,重新上了一点妆,这就到了快吃午饭的当口。何仙仙跑进来找她玩,一进屋就说,“可等得我不行,隔着窗户,就看见你那影子在屋里一个劲的转悠,又是忙这又是忙那的,好容易看到窗子支起来,你坐到窗户边上了,我可不就赶着过来了。”

徐循笑着说,“你急什么啊,我这又没金子拣。”

何仙仙冲桌上的扁盒子努了努嘴,“谁说没金子,这不就拣回金子来了?我的可都给你看过了,今儿你得了赏,我难道不要看看啊?”

正说着,宫女紫儿笑着端了一碟奶酥上来了,何仙仙捻了一片,咬了一个小角就搁下了。“也就是你,这些奶味都吃得欢喜。我怎么吃都吃不惯这怪腻人的味儿——怎么,难道大哥就赏了你这个啊?”

“可不就是装了一盒子回来呢。”徐循半真半假地说。“说是我爱吃,就赏我这个,你们不爱吃,爱穿戴,就赏首饰了。”

何仙仙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那我和你换,我要奶酥,我的首饰给你。这些东西,又不能吃又不能卖,拿了也就是看看好看。”

徐循一边说,一边过去揭开盒盖,果然里面露出了金光灿烂的一排金饰,除了她得的珠花以外,一共四样,倒是比何仙仙的多了一样,当然,和太孙妃、太孙嫔的那又没得比了。何仙仙看了几眼,啧啧地赞叹了几声,伸手要拿一根小猫眼金簪来看时,徐循想到太孙的话,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

可这事也不好解释啊,徐循还没想好怎么说呢,何仙仙就拿起金簪来左右地赏鉴了一番,顺手就插到自己头上去了。揽镜自照了一番,满意道,“你这个猫眼,虽然小,但是透亮,好看。”

说着,□拿布抹了两把,又放回盒子里,拿别的出来试戴,全都戴过了一遍,方才满意住手:这也是惯例。太孙宫里,打从太孙妃起,这些妃嫔互相试戴首饰,都是习以为常的。

徐循已经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看何仙仙一无所觉,满脸自然带笑地回头看着自己,又实在是不好多说什么的。正要干笑着把话题给扯开,帘子一掀,孙玉女也进来了……

等她也试戴过徐循的首饰,大家一起赏鉴了一番,这个话题,总算被搁下了。徐循想起来问孙玉女,“你不是要帮着管家吗,怎么这会儿有空过来?”

孙玉女满不在乎地道,“哎呀,有孟姑姑在呢,家里本来事就少,现在有什么事我都请孟姑姑做主。她是老姑姑了,可不比我能干呢?”

她和两个人说说笑笑,闹了一番,到放午饭的时候了,才约定下午一起去看太孙妃,倒真是对宫里的事一点也不上心的意思。

到了半下午,大家午觉睡起来了,过去正殿那边,正好赶上张贵妃娘娘给太孙妃送东西——有些名贵的药材,就不入库了,直接送到宫里来,让太孙妃自己收着,这样煎补药的时候也方便些。几个小中人手里捧着黄纸包扎好的一方方药材,正往正殿里走呢,太孙嫔一看,连门都没进,转身就领着两个姐妹回自己屋里了。

“别人双身子的时候,吃食、服药、用香那都是有讲究的,我们旁的姐妹最好是一句话也别多说。就是心里关心她,想她好呢,也不好多说什么,这个避讳,你们以后也要严格遵行的。”太孙嫔把两个姐妹领回自己屋子里以后,就给她们传授潜规则。“天家最重子嗣,你虽是一片好心了,但若将来出了差池,可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所以以后,和娘娘在一块吃饭,不要劝膳,娘娘口渴了,你别给倒茶,让她贴身宫人去倒,娘娘屋里煎药、喝药,你别在边上杵着。这么着,大家清清静静的,也不知能少了多少口舌呢。”

徐循和何仙仙都齐声应是,孟姑姑在旁听了,不禁面露赞许之色。

37、年关

说太孙为人温厚;疼爱徐循,那是有道理的。天气凉下来以后,京城的天气就更湿润了。连续几场雨,宫里又内涝——湿漉漉的谁住着都不舒服;可谁都能屈就,那皇爷是不能屈就的。他宁愿在漠北吹着那彻骨的寒风,也不愿意在江南挨着这湿润的寒气。天气才一冷;就拉着太孙出去游猎了。反正;这些年来,皇爷外出频繁;出京时都是太子监国;从来也没出过什么岔子;他可不就是更喜欢往外跑了?

说是去游猎的;肯定不能带个女人在身边,这一走,谁知道多久回来?太孙才回来了一个月不到,就又要跟着皇爷往外跑了。太孙宫里的女人们,大部分时间还是得在一起打发日子。太孙费了不少心思,又破了脸向皇爷要了首饰,不就是为了维护这太孙宫里的规矩吗?

只要规矩在,这些性情温厚大方的妃妾们,相处都是十分和睦、十分自在的。规矩所在,每个人的行为分寸都有个尺度,大家心里都安宁,就是有人宠爱多了些、少了些,也不要紧,反正这又不影响待遇。人家得宠那是人家的本事,这是只能羡慕,没有什么好妒忌的。

太孙在的时候,有时候还有点尴尬——地方太小了,一举一动,大家都能收在眼底,可现在太孙一走,几个小姑娘的生活又自在和谐起来了。现在天气渐渐冷了,不比热天,一出门就是一身的汗。每天徐循早上起来,到太孙嫔屋子里,大家说说话,一道去太子妃宫中请安——太孙妃要养胎,早上起来时常也呕吐,所以就免了嫔妾们的请安了,有时候她起得来,也就自己走到太子妃那里,不和她们一块儿。

请过安,和几个长辈们聊聊天、唠唠嗑,这就没什么事了。徐循本来还要被带着进后宫请安的,但因为直系上司太孙妃休保胎假,没有太孙妃带领,太孙宫的人也可以不必经常进内宫了。这也是一条无形的规矩:正妻正妻,那就是一个小家庭的女主人,她疼爱徐循,把徐循带到长辈跟前说说话,讨点脸面,那是她的大度。可她不能过去的时候,徐循这种身份,也就不能到长辈跟前讨好儿了,不然,一旦传出去,人家还以为这太孙妃是有多不得宠呢,和长辈的关系,还不如一个小太孙婕妤熟悉。

可以不进内宫,当然最好,早上过去坐过以后,在春和殿的后花园玩一会,不是打秋千,就是打陀螺、打双陆,反正除了骨牌只能自己人关起门来偷偷地玩以外,其他娱乐活动是不禁止的,春和殿里,当龄的那些选侍宫人也不少,大家聚在一块就和朋友似的,没有多少上下之分,玩得欢声笑语,可是开心极了。

到了快吃午饭的当口,就回太孙宫吃午饭,天气冷,开始吃锅子了,这种温火膳也没有夏天时候那么败胃口了。吃过午饭小睡一会,徐循往往就起来找太孙妃,有时候孙玉女、何仙仙也过去,四个人坐在一块说说闲话。除了八卦不讲以外,内宫各妃嫔的近况啦,朝中的风向啦,她们隐隐约约也都知道一点,并不会无话可说。

比如说,王贵妃娘娘,今年冬天病得越发重了。皇爷特地让她到汤山别宫去养病,一个殿的韩丽妃娘娘也陪着去了。然后刘婕妤又跟着皇爷出去游猎了,所以今年内宫特别安静,按季发东西的时候也少了口舌是非,崔惠妃等娘娘们没事都陪着贵妃娘娘,大家热热闹闹、和和气气的,太子妃也爱往内宫走。

还有说朝事的,说迁都的事大体是定下来了,行在那边什么都造好了。现在贵妃娘娘每天看着宫室图发愁,和御用监的太监大人、少监大人们一起,每天都在算,内宫多少妃嫔,每人按例是配发多少家具,这里有多少是运过去的,在那里又要新造多少。

“听说,三宝太监从西洋回来,真正带了许多木材,就是给行在用的。”孙玉女的消息也是满灵通的,其实四个人都一样,虽然平时也很少出门,但底下的嬷嬷们听到什么,转头也就告诉他们了。“还说,太子殿下住的东宫,可比现在的春和殿要好得多了,宽敞了好几倍,名儿也改了,就叫做慈庆宫。”

太孙妃颔首道,“我也听说了,咱们就住在慈庆宫后头的偏殿里,到那时候,和母妃就更亲近了。”

徐循倒有点奇怪,她们虽然不能在宫城里随便乱走,但对基本结构还是了解的,宫里什么事都讲究对称,春和殿在中轴线那一面也有一个相对的宫殿,其实应该可以做太孙居所的,不过那边宫殿漏雨,而且是严重漏雨,据说因为是吴王宫留下来的老建筑,整个框架都有问题了,必须拆开重修。皇爷又想着要迁都,才把太孙安排在现在这处小院落里居住。等到了行在那边,什么都大了,为什么不分开住啊?太子也不必那么狭窄了,太孙这边,也很可以不必大家都挤在一个院子里了。

正这样想呢,孙玉女就嘀咕,“大郎不在,都没人说话了。按我说,咱们为什么不住到慈庆宫对面的那处宫殿去?这样大家都宽敞些,倒强似全绑在一块儿,人烟倒是太稠密了点。”

太孙妃笑着说,“我也这样想呢,也不知道为什么,等大郎回来了,问问他吧。”

一边炕头打盹儿的中年妇人就抬起眼插口,“贵人们不知道,这宫殿分住也是有讲究的。日头是东升西落,东边,那是迎朝阳的好地儿,吸取的都是日月精华,东边主生,是旺盛的吉地,就适合太子殿下、太孙殿下这样的储君,还有皇子们来住。西边呢,秋风肃杀,是萧条的地儿,就适合太后、太妃这些长辈们静静地养老。所以西边就是仁寿宫了,那是将来给太后太妃们养老的地方。”

因为许多众所周知的原因,皇爷的后宫里是没有什么长辈可言的,那时候兵荒马乱的,谁顾得上这些个?据说建文庶人在出宫前还放了一把大火,许多人都在里头烧死了。所以,春和殿对面的宫殿一直都空着,小妃嫔们也不知道里头的讲究,现在学会了,均都笑着齐声道,“谢嬷嬷教诲。”

孙玉女又有点好奇地道,“嬷嬷,您是生面孔哇,从前没见着,才入宫不多久呢?”

这位嬷嬷吧,说嬷嬷也有点勉强,三十出头的年纪,虽比她们大,但又比不上一般徐循身边那四十多岁的老嬷嬷们了。一般三十出头,很少有做教养嬷嬷的,但一开口分明又是教育的口气,打扮得也是素净素净的,孙玉女就有点拿不准了,徐循和何仙仙也有点好奇。还是太孙妃笑着说,“这是新进采选进宫的女司药,难怪你们眼生了。她是叔祖周王殿下从封地挑选出来,邀请参选的,从前也曾在王叔府上为王妃、郡主执掌医药,因此都不必参选,直接就进来服侍了。母妃虑着我身子沉,便让她过来服侍。”

司药上来给贵人们问好,仅仅是墩身行礼也便够了。“奴婢南氏见过几位贵人。”

本朝的后宫,等级其实并不分明,不像是前朝,哪个封号是几等,等级森严、礼数周全。除了后、妃有详细的待遇规定以外,以下的宫嫔全都不论品级,一体相待,也没有和外朝一样建立九品制度。按前朝的例子,太孙婕妤、太孙嫔什么的,顶多也就是七品、八品,眼前的司药南氏则是正六品,在宫内也算是高官了。她给徐循等人行礼,她们都要站起来偏身,还要一样给司药还礼,然后再坐下说话。孙玉女笑着说,“您是河南人吧,我听着这口音就有点像是那儿过来的。”

“是京城人氏,家里行医,当年就被周王殿下一块带到中都去了,后来又跟着一道去了开封。”南司药说起话来,落落大方,透着那么有见识。“从前在中都的时候,闲着没事也去老皇城逛逛,这点讲究,还是在那儿学来的。”

中都凤阳的老皇城,可以说是本朝最宏伟的未竣工建筑了,也算是一个很着名的笑话,徐循从小儿就听说过这个故事,刘伯温智劝太祖爷定都北平云云,现在想想,应该是皇爷为了迁都放出来的风声。不过定都金陵,这个皇宫的确是没修好,都说填湖没填好,这块地还属龙王爷,到现在宫里一下雨,不是内涝就是漏水,湿答答的特别难受。可就这还不算什么呢,当时太祖爷毛毛躁躁,还想定都凤阳,非得在那四边不靠水患连年的地方给造皇城,没修完,到底觉得不合适,还是给停工了。南司药随便说了一些趣事给她们听,“随周王殿下在老皇城里逛的时候,还能见到那样的殿堂,框架都给打好了,大红木的柱子,气派堂皇,柱子上金漆都给画了呢,偏偏屋瓦就磊了一半,另一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据说就是当年,停工令一下来,二话不说全都撤走了。这些年过去,那没屋瓦的半边,风吹日晒,柱子都褪得不成样子了,有屋瓦那半边,看着还是那么气派。”

她阅历广博,别说几个主子了,连一屋子宫人嬷嬷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徐循听了,回去学给几个嬷嬷们听,嬷嬷们都笑,“是听说了,新晋的南司药,天下都走过一多半了,是个见识极广博的人。”

其实说起来,钱嬷嬷也是女史出身,就是当年转做徐循教养嬷嬷以后,待遇再没转回去而已,她和现如今宫里女官还是有密切联系的,顺嘴就说,“这一次选秀规模小,都在苏杭一带,京城这里还没什么动静。其实听说是能补充进来不少女官,这样也好,从前人手不够,宫里很多事都没什么规矩了。如今正当盛世,什么事都该有规矩气象,想必以后,这规矩就能更严密了。”

徐循眨巴着眼睛,说,“我觉得现在这规矩已经挺严密的了呀——”

钱嬷嬷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孙嬷嬷撇了撇嘴,说,“还严密呢,也是什么事儿都有……”

钱嬷嬷看了她一眼,她也就不往下说了,而是转而道,“到了发作出来的时候,贵人要不知道也难。现在,您就先悠悠闲闲地作养着身子吧,太孙妃娘娘都给开了个好头,您什么时候也能诞育皇嗣,这日子过得才叫美呢。”

从前,几个嬷嬷也不大提起皇嗣的话题,直到太孙妃怀孕以后,口中才常常地带出这些话来。徐循听了,也感到肩上有一些压力,她说,“那我倒也是情愿有呢,这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吗……”

几个嬷嬷也都叹了口气:太孙这一年内,跟随着好动的皇爷,外出的次数也实在是多了一点。

“对了。”徐循又想起来问,“这南司药这么有来头,怎么就直接到了太孙妃姐姐身边服侍呀,难道真是太子妃姐姐给要来的?”

太子妃,不像是做事这么高调的人吧?女官选拔还没结束呢,就直接给点名要到太孙妃身边,怎么看,都像是汉王系会做的事……

“太孙妃是客气,不愿意张扬。”钱嬷嬷提起太孙妃,素来都是极为赞誉崇敬的。“其实,这人是皇爷问周王殿下要来的。周王殿下编纂《救荒本草》,手底下人才济济,光是医学之士,便成十上百。皇爷一听说太孙妃有了好消息,据说就亲自给周王殿下写信索要了这么一个医婆,直接给送到太孙宫里来了……”

她叹了口气,“这些年,王娘娘病了,张娘娘只管宫事,皇爷跟前一句话也不多说。皇爷又患头风,一痛起来,脾气越发古怪,除了对太孙,还是这样掏心挖肺地疼以外,我看就是对汉王,都没——”

自己宫里人说私话,没这么多忌讳,钱嬷嬷犹豫了一下,就继续说,“都没这么好,更别说是对太子殿下了。春和殿那里传出消息,太子殿下最近时常都得了不是,皇爷出去,他还能喘口气。要不是太子妃殿下里外周全着,说不得还要更觉得难受。”

徐循还真没见过处境这么艰难的东宫,想到太子妃忙里忙外的,要操心的事何等之多,也是不由叹了口气。“前头在姐姐屋里,她们还说,觉得内宫如今平静了许多。我想到你们和我说的那些事儿,倒觉得树欲静而风不止,太子妃娘娘实是不容易。”

“这些话,贵人可没有往外说吧?”钱嬷嬷问,徐循忙摇了摇头,“哪能随便往外说呢,我就按嬷嬷们教的,多数时间,都当自己没嘴儿罢了。”

“这便是了。”钱嬷嬷这才安心。“倒不是说姐妹们不值得信任,只是别人屋里的宫女,谁知道是什么成色,有些话被她们拿出去乱传,倒变味儿了——贵人您从前见识得还不算什么呢,毕竟张娘娘生日,人到得还不算太齐,等今年年关,再看热闹罢……唉,也都是可怜人,在皇爷跟前战战兢兢的,怕得是不成样子了,扭过头来,照样地这样喜怒无常地欺负人……”

徐循现在再看刘婕妤,就有点明白她性子怎么那么张扬了。这事说穿了也很明白,徐循跟的是太孙,好日子在后头呢,现在张狂,把以后的福气都给抖搂干净了该怎么好?可刘婕妤服侍的是皇爷,好日子就在当下,现在不张狂,以后哪还有机会得瑟?

也许,就是这一份对未来的不安,使得刘婕妤的脾气特别地古怪吧……徐循现在想来,也是挺同情她的,倒没那么委屈生气了。她叹了口气,“说来也是的,皇爷脾气不好,各宫就更该收敛些了不是。今年年关,别出什么幺蛾子,大家安稳过去,也就罢了吧。”

她的担心和期盼,都是有道理的。若是后宫妃嫔中,有人想找人捶打拿捏一顿出气取乐,找到了太孙宫、太子宫两宫头上,除了她徐循,谁都不合适。拿捏何仙仙,听都没听说过的人,谁知道她是谁啊?拿捏张才人,贵妃娘娘亲侄女儿,有这个胆量吗?拿捏李才人,入宫多少年了,比你还大呢,有这么大脸吗?作为太孙宫里比较出头的一根椽子,徐循是地位低、关注度高、年纪小、资历浅,谁要拿捏太孙、太子,她就是现成的把柄不是?要有麻烦,那也肯定是先落到她头上。

虽说有贵妃娘娘撑腰,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徐循现在是很真诚地期望着事别来找她,她一想起来,就很头疼。

不过,话虽如此,但该来得还是得来,等太孙回来后不久,宫里就进了腊月,一进腊月,这礼仪就多了,徐循进宫的次数,也一下陡然增多了起来。——换句话说,那就是妃嫔们吹毛求疵、撒疯撒气的黄金时段,也随之来到了。

38、挑剔

到了腊月;宫里的活动就多起来了。和外头一样,腊八也吃腊八粥,当然,腊八粥要比外头熬得更精美多了。光是果品就不止八种;零零碎碎的加在一起,总量比米还多。许多人舍不得用的瓜子仁、核桃碎这些费工的细果,在宫里是和粗果一起大量放置的,并不像是宫外;只把这些细果仁洒在粥面上作为装饰。

并不是说豪富人家就买不起这些东西;只是瓜子仁、核桃碎、红枣片;这都是很费工费事的东西,一个大户人家,光是主子们可能就上百了;下人们就有近千。要熬煮出这么多分量的腊八粥,就不可能过分地讲究,不然,岂不是要上百个下人坐下来加工五天八天的,府邸的正常生活还要不要开展了?这豪富公爵人家和天家最大的区别,就是天家办事,一般都是不怕费人工的,可说是不惜工本,追求的就是体面。

打从十一月开始,司膳监、御膳房和酒醋面局就开始忙活了,一方面他们要制作过年期间需要用到的大量摆盘点心,一方面也要安排人手出来,专程剥这些果肉,瓜子仁要上好的,山核桃碎里不能混了一点点骨头,红枣也是拿大红枣一点点刮出来团成的枣泥团子,杏仁、榛瓤、栗子、松子、山里红、荔枝干、龙眼干、百合、莲子……加上十多种各式谷物,一律是精中选精,处理得尽善尽美,到了腊八当天,子时一过,粥米下锅,早上起来,各妃嫔和宫人们,就能啜饮这滋味浓厚香甜可口的内制腊八粥了。

当然了,皇爷一向是不大吃御膳房进献的桌面的,他的饮食,有小厨房大师傅另做,据说做得比这个还要精致,这就不是徐循等人所能详知的了。反正徐循觉得这种腊八粥已经足够好吃了,一屋子几个妻妾聚在一起的时候,太孙妃还带头,给太孙嫔讲解了一下民间腊八粥的滋味——她入宫多年,这些细节,是早已忘记了。

进了腊八就是年,出嫁的女儿,按例是可以往家里送点年礼的。太孙宫的女人们,家里多数也都被封了官,官儿不大,但是逢年过节朝廷肯定也是有表示的。她们往外赏东西,赏得就不用太贵重,赏金银太招摇了,那赏什么呢?就赏这些内造的东西,内造的胭脂水粉、内造酒、贡缎贡绸,还有就是这种绝对内制的腊八粥。本朝风气,除了外戚和皇亲以外,一般大臣谁是不领这个赏的,腊八当天朝会,能参加的大臣都直接有一份腊八粥做点心赏赐而已。所以这个脸面,在京城来说,也就是外戚独一份儿了。

这时候,胡善祥和孙玉女就很羡慕徐循同何仙仙了,她们都是本地人,往家里赏东西那也方便。孙玉女虽说在太孙心里地位高,但泽被家人方面和她们俩差不多,基本都是父亲被封了一个锦衣卫的小小官,就在徐州当地没有过来。至于太孙妃,她父亲倒是被封了光禄寺卿,但问题是成亲没有多久,这个光禄寺卿又是闲差,在京城赏赐的房屋也不大,而且迁都在即,胡老爷压根就不耐烦把一大家子人都搬到京城,再搬到行在。这一阵子他就是带着新纳的小妾在这里孤身上任,连太孙妃的母亲都没带来。现在年关在即,居然还直接回家过年了,太孙妃是想赏都不知该怎么赏。

虽说如此,但两个前辈倒没有因此对徐循、何仙仙冷眼相待,相反,似乎是为了发泄她们娘家距离远的遗憾,倒都以很大的热情指导她们怎么赏才实惠。“东西摆设那都是上册的,不能赏出去太多,你们物色一两个能做摆设的罐子,粥装少些都不要紧的,最要紧这是内造窑里烧出来的器具,娘家摆起来也好看。”

孙玉女还教她们怎么把两匹绸裹成一匹往外赏,“这都是外头难以见到的好东西。除了酒那是没开封原样送过去的以外,咱们都得想方设法地往里多塞一点,这样家里人才觉得实惠呢。小循你不是有个妹妹吗,成亲了没有?若没有,这身红绸拿去做个嫁衣裳,那是何等体面,过肩蟒纹织金,我虽不知价钱,但肯定是最名贵不过的。”

徐小妹应该是也嫁人了,但也只是应该而已。徐循叹了口气,道,“我进宫的时候刚说定亲事,也不知道行了礼没。”

身在内宫中,和外头那就是两个师姐了,就是太孙妃,也只能偶然和家里互相传递一点消息。太监即使可以随意进出宫闱,但若是和外戚公侯勾勾搭搭,一旦被锦衣卫发觉上报,几乎就是个死字,连带着合家说不定都要没脸面。东宫以降,怎会如此大意?因此个个都是很久也没听到家里的音信,此时徐循一说,都是唉声叹气。太孙妃道,“罢啦,年就在跟前了,咱们不说这些事了。小循,你把你的胭脂水粉多装些送回去,这个样数少不打眼,又实惠呢,以前我做姑娘的时候,别说内造,官造的胭脂一盒都要一两银子。就把你那掏空了也没什么,我这还多得是,你尽管来要。”

孙玉女也拍手道,“不错不错,这个主意好,仙仙你家里可有妹妹,若有,送这个管保她心花怒放。”

大家商量着把红笺给弄出来了,赵嬷嬷也把两个罐子拿来给太孙妃和孙玉女看,太孙妃看了,笑着说,“我看挺好的。”

孙玉女瞅了太孙妃一眼,倒说,“这个不是太贵重吧,别说不如大哥给你的那个五彩大烧盘了,就是一般的红釉罐子好像都比这个难得,除了花点,别的也没什么好的,花花绿绿倒怪俗气的——又爱碎。”

徐循笑了一下,何仙仙倒是说,“就是要这样的好,花花绿绿的,家里人看了才觉得值钱。虽说烧不好,是在范子上有点儿歪的缘故,还有就是配色俗,但真拿红釉赏出去了,人家觉得一个红罐子也没花饰,就立在那里也根本不觉得值钱,明珠投暗,反而不好了。”

一席话说得孙玉女也是点头称是,一时何仙仙那里也挑来了两个罐子,太孙妃令都满满地装了到罐口的腊八粥,徐循让人把罐子搬出去冻一会儿,等粥皮绷出来了,再搬进来。她抓了一把散果,开始给粥面拼点吉祥纹饰。三人看了都笑道,“这个我们都不会的,还是小循心灵手巧。”

这种拿山里红、瓜子仁等碎果拼花样的,还真需要一点技巧,确实不是每个人都会。徐循也有些得意,先给自己的两个罐子,拼了一些花花草草,并岁岁平安的纹饰。又为何仙仙的拼了花草鱼虫图,何仙仙亦是十分喜欢。

把东西赏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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