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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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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很幸运,一拨就通,一口京腔:哪位?正要开会去,有事赶紧说。
  紧张之下,我嗫嚅一句:我是保姆。然后报出那妹子的姓名。对方一听就火了,骂那妹子怎么把他电话随便给了人,说你们安徽保姆胆子可够大的,甭管谁的电话也敢乱拨。没等我回话解释,对方就给挂了。
  侯门深似海,简短的对话就让我感受到了官威,想把那700元拿到手恐怕不是传言中的简单,肯定要付出加倍的劳动量。
  我彻底失望了,胖婶劝我别着急,她跟看门大爷打了招呼,让大爷再帮忙找找,我对大爷也不抱多大希望。警察家的事情没弄个水落石出,他这个介绍人肯定心里不踏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做善事也得讲究原则。大爷心眼再好,也不会将一个身负小偷嫌疑的保姆介绍给下一家,再嫌疑一次,他不成了同伙了?大爷答应胖婶,那是抹不开面子,心里肯定是不乐意效劳的。
  晚上吃完饭,我陪老太太在小区草地上散步,胖婶忽然在阳台上扯开大嗓门,说有电话找我。我搀扶着老太太回了屋子,胖婶指着电话低声道,一开口就说找那个保姆,我还以为找自己的,说了两句才明白过来,找丫头你的,怕是那局长家的哦,好运来了。我有点纳闷,白天那官腔很响亮,盛气凌人,晚上怎么会主动又打回电话呢?
  我将电话接到手上,心里还是紧张起来,仿佛一张厚墩墩的大胖脸就在眼前,让人望而生畏。
  
阿莲的故事 98(1)
让我意外的是,话筒传来的男中音毫无那局长咄咄逼人的气势,慢条斯理地问起我的籍贯,姓名,学历,以及生活经历,跟填表格似的,一丝不苟,面面俱到。在我一一作答后,我问对方是谁,因为我能听出那声音不是局长。对方让我别打听他是谁,反正是找保姆的,并说这个礼拜天约个地点见面再谈,让我等他电话。莫名其妙的电话,神秘的男中音,难道跟局长无关?是家政公司那边的雇主?可家政公司没有打电话通知我呀。
  不管对方是谁,只要是找保姆的,我就心存希望了,打字的指头也变得灵活起来,灰色显示器好似也染上了色彩,希望总是在破灭中重生。
  后来我索性上书店买了本计算机方面的书,对照上面的内容,饶有兴趣地学起了文档操作,从简单的复制粘贴开始,再到文本编辑操作。每天下来,收获不小,也逐渐对电脑产生了兴趣,觉得不再是冷冰冰的机器,当文字输入到它的脑袋里时,它也有了灵性,与人沟通。
  我也开始理解那混儿为什么平常跟电脑打得火热,在那机关重重的游戏布局里,有他过关后的兴奋和欢乐,带给他成就感,就如同我将日记中的文字输入电脑后,添加、删除、插行、修改一样自如。比起笔墨文字,简单到不留下蛛丝马迹,你完全可以让满目的文字在瞬间消失,留下空白来。空白往往是冗杂后的最好印记,我和混儿消遣的手段不同,可方法一致,都是借助电脑冲淡枯燥的时光。游戏少不了让人亢奋的噪音,如同穿插在枪林弹雨中那样刺激,而文档除了单调的键盘声,是静默的,好像一个人独自想着心思,偶然间自言自语两声。
  那几天里,电话一直没响过,我早已习惯了守候,守候雇主,守候工钱,守候生活,保姆这行当就是在守候中开始的,又在繁忙中结束。
  周末上午终于来了电话,还是那陌生的男中音,没说两句话,只叫我下午3点左右到前门地铁口附近一家西餐厅见面,到了打他手机,说餐厅旁边就有公用电话亭。
  我感觉像是影视剧里地下工作者接头一样神秘,而胖婶听说是一个人上那么远的地方,见个陌生人,难免有点担心,非要陪我一道去。老太太也觉着有些冒失,说北京太大,什么人都有,让胖婶一道陪我过去,以防万一。我没她们想得多,总感觉北京是首都,还是好人多。再说,对方就算是坏人,朝我一个小保姆打哪门子主意啊?知道老太太家的电话,那肯定跟家庭保姆有关。自己虽是这么想的,可也能敏感地察觉出那男中音虽不是局长的腔调,却有着瓜葛,家政公司是不可能让雇主直接跟保姆联系的,否则中介早倒闭了。
  拿定主意后,我决定还是一个人去,在北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对这座城市已不感到陌生。包括在面对陌生人时,服务过三个家庭,我对人的认识已不是过去乡下学生妹子的眼光,淡然似素描,而是有血有肉的油画,我相信自己的识别能力,能自我保护。临走也没忘记带上高中毕业证书,以防对方当面验证文化程度,凡是城市家庭的雇主,大都希望保姆也能识文断字,这样容易沟通相处,文明不正是从文字起源开始记载的吗?目不识丁,那就是文明下的原始物种了,文明的城市由文明的市民主宰,自然就对入城的村民要求文明了。但双方总格格不入,无法协调一致,即便到了现在,不文明的村民在城市总冠以民工的头衔,甭管什么样的工种,你都是带“农民”标签的。城乡之间,永远横着道沟壑,非居民称呼所能填充的沟壑。
  下午坐车到了约好的地点,西餐厅旁边就是个电话亭。拨完号后,那男中音叫我在电话亭等着,他还在车上,很快就到。等了好一会儿,有个年轻的男子到了跟前,西装革履的,打着领带,戴着眼镜,显得很斯文。他左右望了几眼,见电话亭边就我一个女的,凑上前小声问了句:是那保姆吗?我点点头,也确认这声音正是电话里浑厚的男中音。他自念一句:也是个小姑娘之后,让我随他进了餐厅。那是我第一次进西餐厅,大白天也亮着很多灯,里面很安静,传出悦耳的轻音乐,深色的墙体和天花板显得很庄重,里面坐满了人,都小声说着话,吃东西也是用刀叉,还有高脚杯装着的颜色各异的饮料。
  
阿莲的故事 98(2)
他选了一个靠墙角的座位,让我坐下后,点上一支烟,瞅着我打量起来。在陌生男子的盯视下,我有点局促不安,感觉那眼睛里透出的目光有些阴冷,有点像警察大民,只不过隔着镜片的审视,那力度更深几层,好似那厚镜片后面躲藏着一个针头在刺探,我一开始对他的斯文印象荡然无存了。刚好服务员送来两杯白开水,我忙端起杯子喝水,掩饰自己的窘态。又过了一小会儿,他才问我喝点什么。我摇头说有水就行了。他这才淡然一笑,叫来了服务员,给自己要了杯咖啡,给我点了果汁。在他搅拌咖啡时,我还是喝着白开水,觉得眼前那果汁太猩红了点,有点眼晕。
  他喝了口咖啡,这才打开话题,首先问那妹子的事。意料之中,可能跟局长有关,自己的推断没错,我才放下心来。我实话实说,那妹子跟丈夫去上海打工了,就留下电话推荐我顶替她。她跟你提到过什么吗?比如说家庭情况?男子盯着我的眼睛问,表情很严肃。我同样如实回答:只说工钱700,比较清闲,要求保姆有点文化,其他都没说了。男子点点头,又开始问我来京一年多的遭遇,特别强调离开雇家的原因。电话里没详谈,所以当着他的面我说了不少,包括离开的原因。他像个老师,在给学生作文做批语一样,说:一次被迫离开,两次主动辞职,有自知之明啊。我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兴许又在嘲笑我一个保姆还非得强撑一脸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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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接着问到我的文化程度,我直接交给他毕业证书,他打开一看,神情很诧异,问我:一个高中生有很多工作可以选择,为什么做起保姆了?我回答说,在城市找工作都得要经验,我在乡下读书时只学会家务活,算是经验吧,也曾想换个工种,可没找到机会。他摇头说经验都是学来的,你这样怪可惜的。口气跟当初刘先生说我时一样,带着同情和遗憾,而我那时候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这种表情,别人的怜悯唤醒我内心的自卑,高考的阴影不自觉地蒙上心头,感觉很痛。
  他终于谈到了正题,说工钱不低,活也不多,但有个条件,不要打听保姆身外之事。这条件让我想到胖婶说那妹子始终守口如瓶的话来,即便在她离开时,也不透露一点雇主家的情况,可见这条件要求很严格,至少那妹子是做到了,否则也不能拿到一个局长的私人手机电话,那官衔可比县长大得多。条件要求严格,却很合理,不管在平头百姓家,还是官商家,保持保姆本分,不乱嚼舌头根,安分守己做好本职工作,是对一个保姆最起码的要求。我的回答自然很果断,因为自己向来是这样要求自己的,不光做保姆,做人也这样。
  我所关注的是:眼前这男子跟那局长到底是何关系?父子吗?为什么他只字未提那局长?第一次接电话之人就是这男人吗?那次电话里,是对方无意中透露了局长身份,否则我还不知道真正的雇主是位政府官员。可是官位再大,也就是给家里找个保姆,属于私事,不是政审啊,何必这样兴师动众的,自己反而不出面,难道是官员将工作中的习惯带进了私人生活?
  反正让我一头雾水,给人做保姆,居然不知道雇主是谁。
  男子嘲笑一声道:你的眼光已在关注保姆以外的事,我能信你吗?
  我一听赶紧低下头去,没想到这男人也像冼老师那样,能察言观色,看到人的心里去。
  见我紧张的神态,他口气才轻柔了些:没关系,有些事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的,别多嘴就行。
  谈话期间,男子接了几个电话,每回都答一句:正开会。就关了,我觉得这谎言太低级,哪有会场响音乐的?除非追悼会。
  男子的咖啡也没喝几口,起身离去时叫我等他电话。临走前交代,让我自己上医院体检去,费用到时候凭单据他给钱。在他走后,我才喝了一口果汁,很甘甜,难怪价格贵,我一口气喝进肚子里,回味那西餐里的洋味儿,也不枉来此一回。
  
阿莲的故事 99(1)
回到老太太住处,胖婶的嘴巴就闲不住了,老打听那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是不是局长家请保姆。我只告诉她自己见的是个年轻男子,别的自己一无所知。胖婶摇头不信:乖乖,你这二百五,还没进人家大门,就长心数(心眼)了,大干部家请保姆也不能跟外头讲?
  老太太倒是没像胖婶那样大惊小怪的,她讲到过去北京请保姆的大都是干部家庭,她的子女也认识一些安徽籍高干家庭的子女,那样的家庭喜欢在老家找保姆,从不在外招摇。老太太本身就是随军人丈夫北上的家属,听胖婶说是师级军官,战争年代里,丈夫南征北战,把老太太一个人搁在老家,直到解放才把妻子带出村子进了北京城。胖婶后来也告诉我老太太当初听小倒戏里的陈世美心情不好,也是因为丈夫随部队走南闯北时做过负心郎,但终究没有抛弃乡下的妻子。因为自身就是干部家庭,老太太觉得官家请保姆不大喜欢上中介找很正常。
  胖婶又问起老太太,在北京,局长是多大的官?老太太虽说是村妇出身,可毕竟也是师长的妻子,对官场还是有所见闻的,说自己大女儿的公公也曾坐过局长的位子,相当于巢湖市市长。胖婶一听就咋呼上了:妈啊,那比县长大一倍呀!
  回头想想,村民眼里的父母官——县长都是至高无上的权威,所谓衣食父母嘛。而实际上,同级别的处级干部在北京大都是自己蹬脚踏车上班的。那时候一听到相当于市长的官位,我也感到吃惊,跟胖婶比较,我算个读书人,可对官府的认识依然停留在最低层面上,和胖婶没什么区别。市长只能在电视新闻画面上一睹风采,直接迈进家门,那门槛未免也太高了点,能不战战兢兢吗?我倒是理解了为什么那妹子对雇家只字不提,换上我,就算知道,同样不敢透露半丝信息。
  中国老百姓天生敬畏当官的,更何况一个蹲守厨房的小保姆呢?我也更能理解那男子为什么一再强调让保姆做到独善其身,保持缄默。实际上,从我做过保姆的经验上看,不光是官家,普通百姓家其实都不愿意上家政公司找保姆。原因自然很多,不知根知底是雇主最为担心的,人品是磨合出来的,融洽与否都是在日常生活的细节里窥探出的,而痛苦的是磨合过程,结果往往都是以解雇而解脱。找保姆难,难于上青天,这句话是我亲耳听到的。所以,只要有可能,一般人家都希望通过熟人介绍保姆,中介是不可能向你交底的。人无完人,何况是保姆,是精英谁还愿意给你当老妈子呀?拓开来看,社会上的形形色色人和事,都如出一辙,在挑剔中求生,又在挑剔中覆灭,万变不离其宗,有道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反正我是在犹豫不决中上医院体检的,又开始患得患失上了,总感觉等待自己的不是件好差事,700元钱如同是纸币覆盖的陷阱,让人畏惧。体检结果第二天就出来了,一切都正常。随后的几天里,天性爱打听事的胖婶对我穷追不舍,我只好将那天见面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她全盘交代,至于她所关心的是什么样的人家,我只能说自己也不知道。对方什么也没说,主要是问我做保姆的经历。我只能告诉她这些,神秘的面纱我自己都没看透。
  倘若我真的知道一些情况,胖婶也掏不出半句去,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我做到了。只是觉得对不住身在天堂的胖婶,我没告诉她实情,现在却散布到网上,尽管经过加工,也有失做人准则。怪只怪网络让人分不出真实与虚拟了,我所敲击的文字背后是道影子,属于我的黑影,穿梭在时光斑驳中,五颜六色,纷扰不息。那凹凸不平的足迹就如同按动的键盘,最终浓缩成方块状烙进网络间,任由别人拿捏,踩踏,而真实的我毫发未损,所以,我肆无忌惮了。
  废话少说,继续鞭策我的影子向前蔓延。
  男中音第三天来了电话,让我准备好自己的东西,中午在朝阳公园门口见。看意思是决定雇佣我了,胖婶高兴地帮我收拾背包,说丫头运气就是好,工钱这么高,当官的人家肯定亏待不了。说到工钱,老太太有点不自然,随口说了句官家事多,肯定清闲不了的。胖婶忙岔开话,怕老太太多心,以为她胖婶不知足。我的东西大都是衣服,那件冼老师送的衣服我一直没开封,在我离开秦家时,欢欢才发现除了那陈旧的背包,我手上多出一个漂亮的衣袋来。聪明的欢欢一眼就看出保姆是买不起那样贵重衣服的,问我谁送的。这次我自豪地大声回答她:冼老师!在跨出那道门槛时,我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借助冼老师送的衣服在昔日小主人面前掩盖卑微的身躯,暴露出小女人好强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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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 99(2)
胖婶也同样对那件衣服产生过疑虑,以为我手脚不干净,临走时在秦家顺手牵羊给带出门槛的。看来我在警察家的嫌疑也给胖婶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否则她不会想到偷字来。我只好坦白了衣服的来历,胖婶似信非信,觉得一个研究生跟个保姆怎么也搭配不到一处去,还送衣服,让她百思不解。
  就要再次上路了,这回还不知道路在何方,胖婶交代我到那里就给她打电话,好让她放心。
  朝阳公园大门口,那男子正站在那里抽烟,见我过来他先要去体检单,仔细看了会儿,见没问题就给了我体检费。然后让我先等着,自己去把车开过来,边走还边打着电话,只听到一句:身体健康,肝功能正常,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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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 100
等车上了路,我发现直接开向了外环线,向东北方行驶,望着窗外的高大建筑逐渐退去,我才发现天空已坠下了小雨,车已上了通向郊外的高速公路。见车离熟悉的城市越来越远,我不免有些担心着,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于是问了句这是上哪?男中音说是上顺义,就再没下文。
  我感到空荡荡的。一年多的城市景象塞满了我的心头,我甚至忘却了生我养我的乡土是什么颜色了。而此刻,乡土就在我眼前,近在咫尺,我却触摸不到。环境改变一个人,往往不正是从视觉开始的吗?当你离开泥土气息踏进城市大门,就好比陷入了望不到边际的荒漠里,热浪,灰尘,以及一成不变的色调能让你窒息,惊恐。可一旦你从荒原下挖掘出绿洲来,能生存下去了,那绿洲同样是耀眼的风景,与乡土迥异的气息,一样能呼吸到氧气,你就如同变色龙似的,转变着身上的保护色,残喘苟活,最终变成沙砾里的一条小虫,艰难跋涉,不再留恋风光满园的乡土。纵然在那里步伐轻盈,可风光再好,也不如人为的缔造。缔造是一种雕琢,就是将真实的景物沾染纸上,绘成一幅美丽的油画,比真实更美的油画。
  人们都喜欢雕琢,而不是原生态下的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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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他电话接了不少,都是三言两语,说自己正在开车,有事回头谈。后来他主动打了电话,语气很殷勤,说正在路上,让对方放心。前面的称呼我错过了,没听清,好像是什么局,可只有一个局字,也不能肯定就是局长。
  出了市区,放眼郊外,我的视野终究回归到了原处,如同推开封闭已久的窗户,感到拂面而来的春风里,卷来了阵阵潮汐,湿漉漉的。我这只困倦的小麻雀钻出了密匝的森林,冲破重围,解放了翅膀,眼睛飞出了窗外,俯瞰这久违的乡野大地:春雨淅沥下的远处山脉,青烟缭绕,而不远处绿阴掩映下的河流朦胧如画,湿漉漉的松树流淌起春色,低垂的柳枝在吮吸大地的温湿,草木甘霖,水波粼粼,野鸭飞掠,悠然回荡。
  我能从潮湿的空气里嗅出那芬芳的大地,将春色拥怀,彻底返回了自然,抽身脱离了混凝土的焦灼,素裹上雨帘,贪婪地将纯净的天地收揽入怀。
  我禁不住问了声:这是什么河?
  温榆河,北京的母亲河。男子回头应道。
  再往前开,眼前出现了楼群还有建筑工地。那楼群不像市区楼房那样耸立,也有别墅区,很像农村房屋布局,单门独户的洋房结构,四周都是花坛草地,也有双联在一块的,没几层高。让我奇怪的是,在这里也能见到不少碧眼金发的外国人。
  我刚来北京第一次见到外国人是跟胖婶在街上买东西,是个白种女人,体态高挑,浑身散发出香气。胖婶说个(这)东西有点骚臭味,难闻死了。后来坐公交车也遇到过不少非洲人,难怪以前那些妹子跟村里没出过门的人说起外国人,个个津津乐道,大都是贬低老外,说那身上的味道跟羊臊味差不多,贴近了呕心。现在想来很是不解,让城市人仰慕的老外为什么到了农村,反而带有种族歧视。歧视表现在体味上、嗅觉上的简单歧视。
  我纳闷地问道:这里也有外国人住?
  男子嘲笑一声道:到了晚上,这里就像片洋土地,大都是老外。我忽然想到不会给外国人当保姆吧,那也太离奇了,我可只会做筷子夹的饭菜,刀叉下的肉食一窍不通。
  别想那么多,就快到了,人家老外可不敢轻易雇中国保姆。男子没回头看我,也能盘算出我的内心想法,真是高人。
  小车开过洋房区,在几栋公寓式楼盘前放慢了速度,进了地下车库,目的地总算到了。坐电梯到了楼层,在电梯口男子忽然止住步,塞给我一大叠钞票,说是前两个月的工资,先试用两个月,然后指了指其中一个单元,让我自己去敲门,他要回城了。都送到家门口了他却让我自己敲门,真是越来越神秘了,有钱在手,我也顾及不了许多,还没有哪家雇主一上门就给两个月的工钱,让我有点受宠若惊,尽管心存疑虑,还是按动了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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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 101
过了好久门才被打开,只见一个睡眼惺忪的长发女孩子打着哈欠将木门半打开来,隔着防盗铁门栅栏望了我一眼问:保姆吗?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她大半个脸蛋,肤色白皙而红润,白色睡袍下身材饱满,个头挺高,脖颈修长,只是那眼神很倦怠,也很空旷。我忙答应是。她这才慢腾腾地将门打开,又打了几声哈欠,然后问我和那妹子是同村的?那妹子真的嫁人了?我说嫁了,随她丈夫去上海打工了。她说了声:真好!
  进了屋子,她指了指门口边放着的拖鞋叫我换上,没等我环顾屋子,她又直接领我到一间房里,说是给我安排的睡房。这可是正式卧室结构,宽大而敞亮,还挂着吊灯,再不是我过去所住的那些陋室偏房。房间很整洁,一张大木床,有衣柜也有书桌椅子,书桌上有盏台灯,台灯旁立着一面梳妆镜子,一尘不染。书桌旁竟然有个电视柜,上面放着一台小电视机,床上的被子是绸缎面子,光滑而鲜艳,好像刚洗过不久,能闻到一股清香。望着眼前的一切,我似乎有点不太相信这是她所说的保姆睡房,背包拎在手上,一时间也忘记放下。
  随后她才领我在屋子里走了走,这屋子是大套,四室两厅,装潢很典雅。咖啡色墙体,墨色天花板,红色地板,给人感觉既华丽又雅致。我睡房不远处就是厨房,厨房侧面是餐厅,酒架上摆了不少酒,跟秦家有些相仿。卫生间也是两套,厨房边上一个,卧室拐角也有一个。而正中央的客厅比秦家还要显得宽敞,一套橙色真皮沙发摆成方形,茶几是深褐色,对面墙边同样是深褐色的电视柜,一台小宽银幕似的电视机,铅色的机体显得很华贵。
  偌大的房子面面俱到,可我感觉少了些人气。只有中间卧室有人住,其他两间都空着。一间堆放少许的杂物,另一间有个书架,上面有不少书籍,也有桌椅,还有台精致的电脑,像是书房。难道这个家就她一人?
  她让我先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整理放好,然后去洗个热水澡,自己上卫生间洗了脸后便进了卧室。东西不多,几件衣服,几本书,没两分钟就放好了。我本不打算洗澡的,一路上都是在车上,并没有长途跋涉,风尘仆仆,洗个脸也就清爽了。可初来乍到,也不了解她的禀性,就找来干净的内衣准备进卫生间洗澡。
  这时候她从卧室出来,拿着一套花格子睡衣进了我房间,此时我才看清她是个标致的美人儿,我从没见过让自己如此惊艳的女性,长发高盘在头上,额头泛起娇媚的光泽,那鬓发间丝丝绒毛勾勒出委婉轻柔的动姿,挺拔俏丽的鼻梁,汪汪如泉的眸子,厚实的耳垂上坠挂着银色的链子。她穿着件白色的套头罩衫,刷白的牛仔裤,身线显露无遗,显得高贵中透出质朴。唯有那双眼睛暗潜着淡淡的幽怨,好似一弯清泉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青苔。她看上去跟我年纪一般大,可那眼神显得城府很深,文静秀气里不失成熟,含而不露的样子。
  她将睡衣交到我手上,说这几天没出去购物,没给我准备睡衣,先穿她自己的,改天再给我买新的。她的话让我很纳闷,一上门雇家就给保姆准备好睡衣,在我听来实在是天方夜谭。城市确实改变了一个保姆的乡村式生活习俗,遵从雇家的卫生习惯,由外到内让自己保持整洁,但我还没养成洗澡后穿睡衣的城市习惯,将自己关进睡房里,我依旧是个乡下妹子,一件小褂或是内衫是剥离外套后的上床装备。接过睡衣,我觉得是个累赘,洗完澡后不一样还得脱下换上衣服吗?大白天里总不该合着睡衣上床吧。心里觉得是多此一举,口里却道出谢意。
  
阿莲的故事 102(1)
洗完澡穿上那套睡衣,感觉有点空荡,不太合身,自己偏瘦了点。她坐在客厅沙发上打量了我一番,说我是她见到的乡下女孩中最瘦的,也难怪,先前那妹子胖乎乎的,跟我比较反差太大。她让我坐在对面,先打听起那妹子的事,有没有提及过她,节后她特意给那妹子寄去几件衣服,问收到没有。我摇头说自己春节没回去。接着她又将话题转移到我身上,了解我这个新保姆的来历,特别提到高中生怎么做起了保姆。看来,她事先对我有所知晓,我已习惯人们的垂问,尽管不情愿揭开内心的伤痕,我还是重复着自己的理由。她微叹了一声,眼里含有同情,然后又说,上大学不见得就是件好事,凡事都有得有失。这话我听得很别扭,上大学是天大的好事,怎么在她口里变得很苍白。
  兴许是年龄相仿,也可能因为自己心存太多的疑虑,让我感受不到拘谨,便试探性地问:家里就你一人吗?她苦笑说:你确实一无所知,以后就会明白过来。言语似有难言之隐,却很有修养,并不在意我的唐突发问。她说话嗓音不大,轻柔圆润,很有亲和力,我感觉自己的身份发生了变化,如同在面对一个能交心的姐妹,毫无距离感。这种感觉连我自己也觉得奇怪,我所面对的是雇主,为什么我失去了受雇者的角色呢?
  她削了个苹果递到我手上,说在这也没你什么事儿,做个伴。这话让我想起那妹子所说的清闲。真要是一个保姆,一个主人,碗筷成对,也就简单明了。她又提到你们安徽保姆怎么都到北京来了?是地方传统吗?我摇头说,过去我们那里的女人从不出远门,只懂得耕地,辛劳一年也没多少收成,后来男人们先进城了,打工挣来的钱比种田强多了,女人也跟着长了见识,这才进了城。非得做保姆吗?你不是高中生吗?她问话时,忽然从茶几下面拿出一盒香烟来,掏出一支点上,细长的香烟,白色过滤嘴,飘出一团白雾,让我有点意外。我无法将眼前这样一个完美的女子跟香烟联系到一起,在我印象里,大凡不正经的女人才抽烟的,觉得烟草那是男人的专利品,一旦从女人的嘴巴里冒出烟雾,那就是越轨行为了,失去了好女人的本色。
  升腾的白雾好似映照出我固有的身份来,我本能地将那苹果搁到茶几盘子里,屁股也从沙发上移开一些,跟她保持着距离。我瞬间找回了角色,返回到保姆的位置上,也不敢正眼瞧她了。她将烟灰弹进烟灰缸里,笑我跟那妹子初次上门时神态一样,一见她抽烟就变得拘谨起来。她将烟掐灭说,你慢慢会习惯的,在这家里,没有主仆之分,不要把我当成地主婆子伺候。饭我自己做,衣服我自己洗,你只负责家里的卫生。
  之后我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床铺重新收拾一下,把几本书籍放进抽屉里,最后才拿出那本日记,刚想锁进另外一个抽屉里,她进了房,手里也拿着几本书,说是让我平常无聊时翻看的,都是些很时尚的杂志,还有两本外国小说。我忙向她道谢,她见我拿着那装订成册的旧练习本,觉得很好奇,问是什么。我赶紧塞进抽屉,说是给家里写信用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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