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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魄嫡女升职记-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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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大伙就知道这新搬来的邻居是有来头,见送来春盘自然是欢喜地收下了,还礼时有送鸡蛋、饺子、汤面、点心、咸菜什么的都有。

袁瑶让田嬷嬷招待了,小院也热闹了一回。

只唯独住她们家对门的没动静。

田嬷嬷听街坊邻居们说才知道,对门住的是一对寡妇妯娌,常言寡妇门前是非多,故而这二位倒是不多和人往来的。

过了年,便是元宵了,被禁足的韩施惠终得自由,去给王姮请安时,知道王姮早她半月便能出门。

这是自然,怎么说王姮都是侯府里正经的奶奶,大过年的少不得要走亲访友,没她跟着让人看着算个什么事。

可韩施惠就想不明白这层,暗暗伤心了许久。

最让韩施巧感到害怕的是,自她禁足后霍榷便不在她房里过夜了,虽说春雨和冬雪两个通房那里也没去,可夜夜宿在王姮房里,真真是不得了了。

又恰逢给袁瑶送月钱,韩施惠赶紧找袁瑶去。

大清早的,田嬷嬷开门就碰上个跟号丧似的,能有个好脸就怪了。

韩施惠哭着也不管田嬷嬷什么脸,自己就往里头去了,那腿脚田嬷嬷是跟不上了。

正用早饭的袁瑶见韩施惠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为难的田嬷嬷,一时也就明白了。

“表姐,快想想法子,我在侯府快呆不下去了。”韩施惠倒是不觉这事有什么丢人,就把事一五一十地说。

她说她的,袁瑶吃袁瑶的,等她说完,袁瑶也用完了,只说了一句,“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就成了。”

“啊?”韩施惠觉得说了半日,就得这么句?!

这里头的袁瑶多少都能猜到,虽说王姮张扬跋扈,可终究是霍榷的元配,这早一日得了子嗣,霍榷得早一日解脱。

袁瑶猜得没错,正月里霍夫人霍冯氏找霍榷来规劝了,知道儿子娶这媳妇是一百个不乐意,可天天泡在妾室的房里,到时满屋子的庶子庶女成什么体统。

要是在寻常人家里头,王姮这般跋扈的妒妇是早就被休弃了的,可这是赐婚,别说休妻了就是和离都不能够。

霍夫人只得劝儿子早早地留了子嗣,这样他爱去谁房里就去谁房里了。

见大早奔袁瑶这来拿主意却得句空话,韩施惠便恼了,心下决定一两银子都不给袁瑶了,“年前二奶奶大手大脚银子花多了,把二爷院子里人的月钱都扣了,所以表姐这月的月钱也没了。”

白来了一趟,韩施惠摸摸兜里的两锭银子,心下就当是补偿了。

在走要出东次间时,韩施惠又忽然停住了脚步,满是错愕地看着做成落地罩隔开正间和东次间的多宝格。

许是方才心烦意乱吧,竟然没瞧见袁瑶这房中竟然多了这些宝贝。

韩施惠有些贪婪地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最后定在那悬在洋漆架上的碧翠太平有香罄,“太好看了,我苑中正好缺一个,表姐给我吧?”

这话说是问,可韩施惠却已经拿了下来抱在怀里,是不打算再放下了的。

“你这人怎么这样。”青素看不过去了,想要拿回可又怕摔了罄。

韩施惠见有人跟她抢,急急地就往门外走,不想撞上如山般堵在门口的田嬷嬷。

田嬷嬷居高临下地一把将韩施惠怀里的罄给拿了回来,道:“奴婢奉劝韩姨娘一句,这罄可不是姨娘每月那几两银子能买得起的,你这般抢了我们家姑娘的罄回去,少不得会被疑上拿了不该拿的银子买的。”

韩施惠是做了亏心事的,多少都有些心虚,可又舍不得这罄,便道:“什么抢,是表姐给我的。”回头看袁瑶想她说句话。

袁瑶却似未见未闻。

田嬷嬷将罄放归原处,到袁瑶坐的炕上拿了个痰盒,“姨娘若是实在想要就拿这个去吧,拿这个绝没人疑你。”

韩施惠气冲冲地一甩手,把田嬷嬷递来的痰盒给摔了,转身便走。

“哈哈……”青素大笑道:“真真是够不要脸的,她也不怕银子昧多了遭报应。”

袁瑶却道:“这些银子她留不住。”

这回袁瑶又一语中的了。

韩施惠不信袁瑶,回去到处塞银子给下头的人打听消息。

银子是使出去了,却什么得用的消息都没打听来。

到了三月里,霍榷便莫名的一回都没去过王姮房里了,不久便传来王姮有孕的消息。

韩施惠那个悔得,早知当初听袁瑶的,白白花了这些月存的银子。

这自然是后话,先说郑翠这桩。

正文 46第九回 不速之客(五)

过了元宵这年便算是过完了;估摸着镇远府里的人也得了闲;袁瑶便让田嬷嬷去找了郑爽。

郑爽喜出望外,告了霍榷原由,霍榷准了他半日假;就随田嬷嬷一道回来了。

姐弟两见面自然是一番感人肺腑的,可说到郑翠的去处时,郑爽迟疑了。

虽说镇远府是袁家小院不能比的;高门大户看着风光;可这里头的腌臜事少不了的,他跟的主子是好的才得了安稳;要是跟了别人就说不准了,还不如这袁家小院来得安稳。

姐弟这般一商议;就到袁瑶跟前磕头去了。

郑爽道:“求姑娘收留我姐。二爷说;姑娘一时不肯应下,是觉得耽误了我姐的前程。侯府虽好,规矩却大,总不及姑娘身边清净。我姐不求什么前程,只盼能有口安生饭吃就成。”

郑翠也磕头道:“姑娘的恩情,奴婢还盼能报。”

袁瑶听了,想了片刻,道:“倘若你留下的,吃穿用度自然和青素她们一般,不会亏待了去。可你也看到了,我们袁家就我一姑娘家撑的门面,日后难免没清苦的时候,那时可要委屈了的。”袁瑶这是把丑话说在了前头,她可不是什么大富人家,说不准什么时候便是山穷水尽时。

郑翠苦笑道:“回姑娘的话,被赶出家门时,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奴婢什么苦都吃过了,再苦些奴婢也能挨。只求到时姑娘也别不要奴婢,奴婢那点手艺还能换些银子,绝不让姑娘苦了去。”

袁瑶点点头,“还有一样,我最不能容的,那便是背主。”

“奴婢愿签下死契。”郑翠大声道。

“好。”袁瑶让青素取来契书,让郑翠当着郑爽的面画押。

郑翠这般便算是留下了,主要做的是针线上的事,闲时帮苏嬷嬷打打下手,上房和两厢房的事她不用管。

是夜,青素将心中不明问了袁瑶,“姑娘,你将我们的卖身锲都还了我们,却收了郑翠的卖身锲,这是为何?”

袁瑶笑道:“傻丫头,她是和你们不同。你自然是不用说的,和我是患难与共的。而田嬷嬷和苏嬷嬷,一来她们已老,后无子嗣奉养,除了死心塌地地跟我就别无出路了;二来,当初银票、房契、卖身契都在她们手,她们都没黑心昧下一走了之,就知道她们是实诚、守信又本分的人,值得我以诚相待。”

呷了口茶,袁瑶又接着道:“而这郑翠不同,别看她此时答得是赤胆忠心,不过是为求一个容身处罢了,等得了安稳,日子一久怕就忘了初衷,这心思一旦变了没个牵制是不成的。”

青素这下才明白了。

其实还有一样袁瑶没说,郑翠也是知道的,袁瑶是看在郑爽的主子霍榷的面上才不得不收留的她,要是郑翠以为有此靠山没了顾忌,袁瑶也不好打发了,可若是有卖身契在便不同了。

虽说家中又多了一人,但这人暂时是本分的,袁瑶的日子过得是安逸又平静。

二月初九,三年一度的会试开考,会试过后便是殿试,贴榜时袁瑶让田嬷嬷进城去看了,知道韩塬瀚中了二甲传胪,袁瑶真心为这表哥高兴。

但有一样袁瑶是不知的,在韩塬瀚得知自己榜上有名后,自觉有能力保护袁瑶了,曾去南山寺找过袁瑶,并要许以一生照顾她的诺言,不想却得知佳人已作妇,落寞离去。

三月三上巳节,祯武帝接太后回宫,韩施巧也跟着走了。

婉贵妃霍氏曾来看过她一回,得知周祺敏回宫后病了一场就没了,同是那日翰林院一位周祺敏该称作表叔的小编修被收监了。

韩施巧被吓得不轻,数日茶饭不进便得了病,整日恹恹无力的,也不过是半月的光景,韩施巧便消瘦形枯,颜色褪去,未能再沾雨露半分。

宫中纷纷传言韩施巧也将命不久矣,便无暇顾及她,让她过了好长一段舒心日子。

不想韩施巧因此而认识了,外道传言深居简出多愁多病的贤妃萧氏。

当时二人相见了然一笑,皆明白在心不用言语。

过了三月,清明便不远了,袁瑶自然是要到袁父袁母坟前祭扫一番。

过了清明日子越见长了,也日渐热了起来。

夏衣、团扇、苇席、簟子、纱帐便要备下了。

郑翠果然是手巧的,不论是大到帷帐上的虫草花鸟,还是小到绢帕上的一角小花,配色鲜亮,针脚精密,用心巧妙,颇合袁瑶的喜好。

就是青素和田苏两位嬷嬷也各得了一身衣裳,皆道郑翠是会做人的。

袁瑶见院子除了一棵葡萄便再无花草,让青素到南山寺去移些当初种下的花草来,总算得了几分绿意。

到了六月,枝叶成荫,满院花香,蝶舞蜂飞,绝好的一处避暑之地。

可田嬷嬷发现,隔壁两只常来偷食的猫,每每到一丛花草前都行径怪异得紧,不是无故发春叫唤,便就地行交尾之事。

袁瑶知道了也倍感蹊跷,照着那花的样子找来《花集》查。

这不查不知道,原来这花还是珍奇异草,叫伊兰,可长成树高,花开有奇香,香气可纾解烦闷、焦虑与恐慌,用熏蒸之法可催情,治房事无能之用。

几人一听,赶紧就将那些株花给拔了。

郑翠觉得就这般扔了怪可惜的,便偷偷留了些花晒干放在荷包里,只道又不是拿来熏蒸害人去。

到了六月中旬,有稀客上门。住对门的寡妇妯娌忽然登门求见。

袁瑶纳闷,问田嬷嬷道:“自年头送了春盘过去,后来可有交际?”

田嬷嬷回忆道:“年头的时候,老奴送春盘过去时听守园子的婆子说,她们家主子都不在。这会子过来,可是来回年头的礼了?”

袁瑶想着也只能是这层了,便让田嬷嬷请她们进来了。

说是寡妇,其实这二人年岁的都不算大,约莫二十七八,夫家姓唐。袁瑶见她们言谈皆是不俗,想来自小的教养也是不差的,便都尊称她们为唐大夫人和唐二夫人。

都是女子倒没有什么不便的,宾主客气了一番,茶过半旬这二人才道明来意。

说话的是唐大夫人,只见她面上略有难色,开腔道:“不瞒袁姑娘,小妇人夫家本世代经营绣庄,虽不及城中的挹秀楼与嫁衣坊,可也是有些口碑。可自家中逢变没了顶梁柱,便有泼皮无赖找上门来,生意便开始日落千丈。”

“可曾报官?”袁瑶问道。

唐二夫人摇摇头接话道:“衙役来了,他们便跑,衙役一走,他们又寻上门来。”

唐大夫人又道:“便有人劝我们说,两个妇道人家不便抛头露面,干脆把绣庄卖了算,没想那人却是存心等着我们卖庄子的。”

说着,唐大夫人似是有些不服,“为何妇道人家都打理不得绣庄了,只要给我们一方安宁,不敢说能打理得风生水起,但也不会败落了去的。”

从这话可见唐大夫人是有几分巾帼的气性的。

唐大夫人看向袁瑶,“看姑娘言谈是出身大家的,来京郊也是避事的,本不该冒昧,只小妇人和弟妹实不愿看到家业败落在手,如今是走投无路了。”

说罢,妯娌二人向袁瑶跪求道:“请姑娘出手相帮,唐家愿以三成干股作以酬劳。”

这二人并非贸然上门求助的,一开始是听闻袁瑶一家颇有来头,便暗中观察数月,见逢年过节县令县丞夫人都有来送礼,袁瑶一家有势却低调非常,可见不是仗势欺人之人,且又都是一家子女人不怕人闲话,妯娌二人这才抱着试试的心上门了。

听了这番话袁瑶也知这二位夫人是有谋算的,因为她们所给的酬劳看似丰厚,其实却是没影的事。

先不说这绣庄原本如何,可今后可还是你们妯娌二人在打理的,拿甚么保证你们二人将绣庄打理得有声有色,若是败落呢?

三成干股岂不是一句空话而已。

只袁瑶有袁瑶的想法,一来她不用出一钱银子,不过是拿个名帖知会县丞一声罢了。就当赌一把了,输了损失不大,赢了可避免她今后坐吃山空。

二来,见二位夫人是有抱负的,成了不管绣庄如何,她们都欠她袁瑶一个人情。

罢了,袁瑶不疾不徐道:“不是不可,可我有但书。”

唐家妯娌顿时喜上眉梢,“姑娘请讲。”

袁瑶伸出一指来,“一,干股我要再加一成,并到衙门去立下契约。”

也便是说唐家六,袁瑶四。

这并非是袁瑶贪得无厌,倘若袁瑶不帮她们,唐家连六都没有了。

且这一成并非袁瑶自己用了,而是逢年过节用来打点的。

唐家妯娌商议了片刻这才下了决心,“好。”

袁瑶又伸出两指,“二,绣庄暂且关张,更名后再择吉日开张。”

“为何?”妯娌二人实在不明。

“不过是让人以为绣庄已易主,再来打你们主意也得三思了。”

商量妥当,三人到了衙门立了文书,袁瑶拿了霍榷的名帖让新来的县丞多多关照,自然还留了孝敬的。

三方各得其所,合作愉快。

唐家妯娌请袁瑶为绣庄重新命名,袁瑶提笔一挥,题纳锦二字。

开张当日,县丞和县令十分赏脸前来捧场,这般一来有心人也便顾忌了。

余下便看唐家妯娌如何打理纳锦了。

袁瑶的日子依然如故,每日就一些琐碎,就在袁瑶以为她的日子会这般一直波澜不惊地过下去时,家中来了一人。

那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让袁瑶誓要入镇远府。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猜这来的人到底是谁,猜中了眉头双更,O(n_n)O哈哈~

正文 47第九回 不速之客(六)

那日倘若不是那人自报了家门;田嬷嬷是认不出他来。

想当初是平步青云前程似锦时;多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如今也不过一年不到怎么就落魄成这副光景?

虽有梳洗过;可依然洗不去脸上的鳞伤遍布,锦衣不菲也覆不住嶙峋瘦削的形躯,唯有一双眼目还有精神几分;不然就如同行将就木的枯槁老人般。

但田嬷嬷来报;袁瑶还不敢置信,当这人以这般一副光景来到她面前时;她险些便认不出来。

更从未想过这人会来,见到他;袁瑶脑中做过千般猜想;唯独想不到一样。

那人竟然拱手纳头,向袁瑶深深弓腰作揖。

袁瑶惊诧得无以复加,又恐是这人的另一苦肉计,紧忙侧过身去避开,不去受。

“姑娘受得。”那人话说得诚恳,没半分虚情假意,“倘若不是姑娘不计前嫌,早布妙计相救,我周广博绝无再见天日之时。”

这人正是周祺嵘的父亲——周广博。

可他为何会落得这般田地?

对于周广博来说真是一言难尽的。

话要从祯武帝准了周广博回乡丁忧后说起。

一人从日理万机到如今得回乡守制,这之间的落差一时总有些难以适应,对于周广博来说还多了一份蹉跎仕路的不得志。

可那时朝中风云变幻,朋党挟邪取权,两相倾轧。

不待周广博想出法子回京,有人便要拖他下水了。

漠北军饷贪墨这样的大案,自然也成朋党打击对手的刀刃。

周广博当初左右逢源的做法早便让一些人看不过眼了,有这等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于是周广博被安了在漠北军营以查处贪墨案为由,玩忽职守、滥用职权、徇私舞弊、鱼肉乡里等数道罪名,不日押送进京交由大理寺候审讯。

周夫人周冯氏见周广博被带走时,一时气急攻心当场厥了过去,一病难起。

家中的顶梁柱父亲被抓,生死难料。

素来多谋的母亲又病倒了。

周祺嵘一直活在周广博夫妻的羽翼之下,不懂人情世故,如今突遭巨变只觉得天崩地陷,终日如坐针毡,张皇失措,也不说赶紧上下打点,就算一时搭救不出周广博,也不至于让周广博在狱中遭了罪,可他只知整日团团围在周冯氏床前,等她醒来拿主意。

而这头,在狱中的周广博先被利诱,让他咬出南阳伯王諲一党的不是来,这般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周广博又不是初出茅庐之辈,岂会上当。

大理寺卿见周广博敬酒不吃,立时翻脸不认人,对周广博施以严刑。

宦海沉浮多年的周广博知道,他们这是要屈打成招,一旦受不住认下了,那真的才是穷途末路了。

牢中,周广博咬牙挺住,在外,霍榷知袁瑶的三计中的第二计要排上用场了。

周广博在漠北为钦差是廉明公正,为当地百姓夺回了不少被军中无端征去的田地,颇得人心。

霍榷火速派人到漠北,说服当地乡亲做出万民伞,并护送进京为周广博击鼓鸣冤。

案子一度直达天听,周广博这才蒙冤得雪。

周广博出狱后,只觉恍然隔世,再世为人,大叹日后若得安宁,便是后半生在故里耕种,他也是愿意的。

倘若这话周广博三年后依旧记得,便不会累及了后世子孙了。

只可惜他不是能安于一隅的人。

自然这又是后话。

虽早先有要与镇远府渐行疏远之心,可如今多亏霍榷方得免了这场牢狱之灾,于是周广博稍稍养了□子,便亲自是登门拜谢。

霍榷自然是不会居功的,既然袁瑶还心系周祺嵘,霍榷便有心要帮袁瑶一把。霍榷将事情原委一一说清,为袁瑶今后能进周家门铺下一条方便之径。

人在患难之时,倍感真情难得,周广博自然也是这般。

回想当初的种种,周广博自叹连一女子都不如,羞愧难当,这才有了登门叩谢袁瑶之举。

“唉,”周广博叹过一气,“倘若不是形势所逼,我又如何会立场不定,做这左右逢源招人唾弃的墙头草。我可不想像你父亲当年一般。”

袁瑶呼吸一窒,当然果然是另有隐情,不禁问道:“像我父亲哪般?”

周广博看看四周,见青素等人是知进退的,早便退出二门外守着了,这才低声道:“瑶哥儿,你信你父亲会做下监守自盗,私匿库银之事吗?”

并非袁瑶是非不明的护短,而是她真的至今都想不明白,也不敢相信父亲会犯下这等滔天大错,于是她摇头。

周广博又道:“因为他被逼的。”

“被逼?被谁逼?”袁瑶觉得终于接近当年的真相了。

周广博慢慢回忆起当年的事,“太皇太后薨逝,当今皇上被压制多年,早有心要推翻太皇太后的以民生息,无为而治的治国策略,故而攻打胡丹以显天威便是最好的契机。

且我大汉经历代先帝励精图治,国库充盈,国力强盛,早便储备下和胡丹一较高下的能力。”

说到这,周广博一拳捶打在桌上,“可镇远侯却以有违太皇太后治国之道为由,并千方百计阻挠皇上出兵胡丹。当年你也应是听说了吧,名臣忠良触柱死谏。”

袁瑶点头。

周广博肯定道:“便是镇远侯在背后煽动的。”

“可皇上依然一意孤行,镇远侯便让你父亲偷出库银,一旦国库空虚,皇上无钱无粮便发不了兵了,起不了战事,只得休罢干休。”周广博话中多了几许嘲讽,“藏匿库银可是满门抄没的大罪。说是为国为民的,匹夫有责,那为何他镇远侯自己不去?一旦以民生息,无为而治的治国之道被推翻,他们霍家便再难有被重用之时,说到底还是为了他们霍家。”

袁瑶一直放在膝上的手,蓦然一把抓住衣裙,将那藕色的羽纱褙子几乎撕扯开裂。

“看当今圣上的大整军务,频频练兵怕是又要用兵了,我唯恐成你父亲这样的替罪羊羔,无奈之下才寻了南阳伯做庇护……”

袁瑶忽然一问,打断了周大人的话,“周老爷可知当年的库银,如今在谁手中?”

周广博愣了下,随后摇头,“说实在话,本以为镇远侯会知道,可他似乎也在找。如此看来,你父亲当年也是谨慎的。”

后来周广博再说些什么,袁瑶已听不清了,他到底是何时走的,袁瑶也记不清了。

只是那日之后,袁瑶常常独自一人回想往日种种。

曾经清明和蔼的父亲,慈祥仁善的母亲,还有曾经无忧无虑的自己。

艳阳之下,她手持长剑飒爽英姿舞动在花丛中,父亲含笑点头,母亲以她为傲。有时犯懒了不想动便耍赖,得父亲的训斥,母亲紧忙维护,却被父亲说是慈母多败儿。

可幸福美满瞬间倾覆,只留下家破无处归,生死相离天人永隔。

袁瑶梦魇了,请来的大夫总说心思过重所致,药石之外还需放宽心。

可方子吃了好几个,却总不见效。

看着恹恹在床的袁瑶,青素和两位嬷嬷急得不行,想去镇远府找霍榷寻太医来,袁瑶却不准。

一日,袁瑶忽然问道:“为何好人却得家破人亡,可奸人却依旧子孙满堂,享尽荣华富贵?”

青素不懂,但道:“人在做,天在看,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

“倘若天视而不见呢?”袁瑶又问。

“公道自在人心。”青素有力道。

袁瑶却摇头,“若天不行道,那我便替天行道。”

青素忽然害怕了,“姑娘,你要做什么?”

自那里后,袁瑶不药而愈,青素她们自然是高兴的。

袁瑶却将她们全都唤到正房来。

只见袁瑶坐在首位,桌上摆着四分盘缠,青素她们十分不解却也不敢发问,只听袁瑶道:“我本是二爷奉太后口谕纳的妾。”

袁瑶这话一出,田苏嬷嬷和郑翠都诧异地看青素。

青素点点头。

田苏嬷嬷难免疑心,那为何袁瑶不入侯府?却住在此妾不妾,外室不外室的?

而郑翠则想到是袁瑶已失宠,因这数月以来从未见过自家兄弟的主子来过。

郑翠又想,这些日子袁瑶虽没亏待了她,可也不重用了她,如今正是让袁瑶知道她得用的机会,便暗中寻思着该去找自家兄弟一回了。

袁瑶见她们神色各异,也不点明只道:“今后我是要入府的,侯府规矩打,自然是不如在这院子里自在的,若是你们不愿跟我进府,”将桌上的银子推了出来,“这些你们拿着,日后做些小买卖,也能度日的。”

青素一听,扑通跪下,“姑娘,奴婢不走,奴婢愿侍奉姑娘,哪怕龙潭虎穴。”

袁瑶扶青素起身,看田苏两位嬷嬷。

两位嬷嬷对视了眼,也跪下道:“自老太太把我们给了姑娘,姑娘待我们没有不诚心的,如果我们这两个老不死还不感恩,那就要折寿了。”田嬷嬷一拍胸脯,“姑娘到那,老奴自然就伺候到那,姑娘不必问我们。”

袁瑶点头,亲手将两位嬷嬷扶起,看郑翠。

郑翠拨拨发梢,“姑娘救了奴婢,奴婢还未报恩,就这么走了只会落得一生良心不安。”

翌日,郑翠便擅作主张找镇远府去了。

乍一见镇远府那面阔三间的兽头大门,这气派可不是以往那小小致仕尚书府所能比,郑翠更坚定了要帮袁瑶入侯府的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很可惜没亲猜对,其实有亲猜了个擦边,猜到周祺嵘了,猜到周冯氏了,就是没亲猜周广博,O(n_n)O哈哈~

正文 48第十回 拘心有术(一)

初一;又到韩施惠来给袁瑶送月钱的日子。

虽说韩施惠每回来都被青素和两位嬷嬷奚落得颜面扫地;可回府后霍榷是要细问的,她只得厚着皮脸来,但银子也照样昧。

日头炎炎;在马车里虽风吹不着日晒不到,可马车终归是密闭狭小不畅通的地方,到底还是积了汗;一身黏糊糊的也不是什么舒服的事。

到了地方;韩施惠便迫不及待地下车进了院子。

一阵风吹来才得了凉快,身上终于也舒坦了几分。

本想看袁瑶几眼就早早回去沐浴;可见了这等阴凉地儿也不急了。

被田嬷嬷引着往东厢房里去。

坐下没等苏嬷嬷将茶放下,韩施惠就自己伸手去端;饥渴地吃了一大碗;总算回过劲儿来了,用帕子拭拭被汗水糊掉的妆容,这才顾得上看四周。

在韩施惠眼里这东厢房真的没法和上房比起,因这里除了书便还是书。

袁瑶便在书案后悬腕提笔不知在书写些什么,全神贯注的。

青素在一旁研墨伺候。

苏嬷嬷正好又端了茶水和在井水里湃过的瓜果进来,放下,看都没看韩施惠一眼,便又走。

见没人要搭理她,韩施惠边挥着手绢扇风,边故意大声道:“这月我们二奶奶又扣月钱了,说是算给老太君过寿凑的份子。”

袁瑶连眼皮都没抬,只青素轻哼一声,对袁瑶道:“镇远府老太君四月里就过了一次寿,那会子姑娘没得空没去成。这回又过寿,姑娘可不能再失礼了。”

韩施惠一听,暗道:“糟了,怎么忘了这籍口说过了的,要是她们真去可不得了了。”于是赶紧道:“错了,错了,看我这记性,不是老太君,是……是……三爷过寿,没错,是三爷过寿。”

霍家三爷叫霍榛,韩施惠提他,不过是想堵袁瑶她们的嘴。

猜想着袁瑶绝不可能和霍榛攀扯上什么关系的,这样便没道理去给霍榛贺寿,事情就穿不了帮了。

韩施惠越想越觉得妥当,便道:“这二奶奶真是想银子想疯了,三爷过寿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寻由头昧我们的银子罢了。可怜我和你这些等银子使的,唉,又是一月眼巴巴的了。”

这回韩施惠的确是猜着了,袁瑶是不认得霍榛。

只见袁瑶放下手中笔,接过青素递来的帕子拭拭手,仍低头看案的上字不做声。

韩施惠以为是蒙混过去了,不由得松了口气,却忽然听到袁瑶悠悠道:“你就这点出息了,每月昧个五两十两银子便能让你心满意足了。”

“谁……昧银子了,谁昧你银子了。你……没凭没据的,你这是……真是含血喷人。亏我每月为给你讨这点银子,没皮没脸地奉承二奶奶,却得你给个罪名。捧着良心被人当了狗肺,罢了。”韩施惠恼羞成怒地一拍桌子便要走。

袁瑶也没不留,只接着道:“先头让忍着,不过是等王姮怀上身子,如今她已怀上,却还是只知一门心思地想怎么昧这些个鸡零狗碎的银子,真是扶不上墙的。”

听了这话,韩施惠脚步一顿,但也只是一顿便又气呼呼地走了。

“姑娘,她可会听?”青素担忧道。

袁瑶将桌上墨迹方干的宣纸两手捧起,“她也是想着要出头的人,怎会不听。”

青素只见纸上赫然两句诗,“能屈能伸是丈夫,卧薪尝胆为吞吴。(注:这是李贽的《咏古》原文是,卧薪尝胆为吞吴,铁面枪牙是丈夫。剧情所需眉头改了下。) ”

回到镇远府的韩施惠便急急回了岸汀苑,面上虽不屑袁瑶的话,实则早在她心里盘旋了多时了。

是呀,几时开始她便只一味地想着怎么抠这几两银子了?

没儿子再多的银子也没用。

没错,如今王姮已有身孕,此时不抓紧怀上还要等到几时?

可说来容易,做起来又该如何做?

早知就不该意气用事,找袁瑶商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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