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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蝎男子-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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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Fahrenheit
初遇
太白山里的冬天,万物萧瑟,却别有一番幽静味道。
春夏秋三季这片遮天的林子里总有各色鸟儿们不停聒噪。
往常闲了,坐在窗边,她总还要为从外面传来的“杂乱乐章”皱一皱眉毛。
都说知女莫若父。
自小她便喜静,至七岁时没了娘亲,爹便放着好好的御医不做,带了她离了京城,来到这座传说有些仙气的太白山山脚,盖了个小院,寻几位仆从,父女二人一直相依为命。
人常道靠山吃山,山中草药极多,采来入药,爹爹平日为附近乡亲诊疗治病,诊金极微,药到病除,久而久之,很有些声望。人们见了他们父女总要笑着唤一声,“许先生,许小姐。”
她在这安宁的环境中慢慢长大。爹爹教她医术,以及粗浅的防身功夫,再之后,便干脆带着她一同进山采药。
呵出一口白气,在眼前缓缓弥散。
总忆起以往入夜时分,爹在灯旁通宵达旦,攒下厚厚一叠宣纸,却总在清晨时,带着一脸破碎的表情,点火燃尽,付之一炬。
她偶尔能在角落寻到散落的碎片,纸面上爹爹笔迹,墨痕边总还有点点晕染模糊。
现在想来,爹在娘走后,一直都是寂寞的。
深吸口气,走上几步,敲敲自己院子大门,老仆见她回返,满脸笑容,“正等小姐回来吃饭。”
她点点头。
在自己房前,还未及跨步进门,从脚边堆积的雪层中探出一条白蛇,澄净见底的金色眸子,不曾吐信,昂首与她对视数秒,骤然前行,直接缠上她的左腿,又在她膝处用头反复磨蹭。
住在山脚,又常进山,她对虫豸蛇鼠早已见怪不怪。
本该是蛇的冬眠时期,不知为何从洞中跑了出来,若说是它饥饿难耐,急于觅食,却对她毫无恶意,甚至刚刚的举动都可以算得上是“亲
昵”。
这条白蛇很通些灵性。
太白山山腰即常年雾气氤氲,她和爹爹多次进山,不曾遇见灵异之事,倒也听过其他乡亲说起山中灵怪化作人形,被人发现,也从无伤人之意,只是一笑,便迅速闪身不见。
她打定主意,轻声问,“你冷么?”
白蛇扬起头,随即又蹭蹭她。
“你先下来。我房里有炭火盆。”
它乖巧的爬下,安静的待在她脚边。
推门进屋。
她脱下袍子。白蛇还在门口,挺着手臂粗的身子,盯着她看。
她走过去,拎起它,另一手捏住尾巴仔细端详,细密整齐的鳞片,闪耀着银光,没发现什么“特殊之处”,便放心的带它进屋,丢在火盆边,指尖戳戳它的额头,“暖和够了就走吧。我的丫头若是进来收拾,你记得要躲起来。她怕蛇。看见小虫子她都能尖叫出声。”
它闻言爬向床脚,顺从的把自己卷成一团。
就在她几乎将这个不速之客丢在脑后,夜间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指尖掠过一片微凉,最终那股细滑停在她脚边。她暗笑,大概它为了追寻温暖才不得不爬上她的床榻。
第二天一切如常。
她起床后,白蛇便又藏回床下,小丫头进门打理没发现任何异样 。
饭后午间,她在书房埋头整理爹爹留下的笔记,眼前忽然落下一片阴影,她抬眼,正对上男子漾满笑意的琥珀色双眸。
“容月。”
“望舒,你来了客人?”他不急不缓,清亮嗓音一如既往的悦耳。
“没有。我这里除了病人还会有谁来?”
容月姓花。一年前他闯到她家,在厨房边上的架子下伸手正要取梁上悬挂的腊肉之际,被她逮个正着。
“你……看得见我?”他最先开口,却还不等她回答,先讪讪收回手,脸上乍现两抹红晕,又迅速低下头,“对不起,我实在是……太饿了。”
“不问即取便是偷。”她有些好奇他的身份,“那些还没晾好。”
她拿了一整包鹿肉干给他。
他坐在她身边,慢慢吃完,道,“我叫容月,姓花。”
她看着他。
“我从山上来。”他指指院子后面隐约可见的连绵山峦,“第一次下山。我是只狐狸。”
她眨眨眼睛。
“我想在附近住下。”
她也没回答。
“我能经常来找你么?”一对半眯桃花眼,微翘睫毛轻轻颤动。
“如果你饿了,那就来吧。不过,”她眼中流光一闪,“你能飞么?”
“可以。”不知为何,他心头闪过一丝不安。
“你带我采药。我送你肉干。”她两根手指捏着一条腊肉,在他眼前晃了晃。
小狐狸随着眼前暗红色肉条的摇动,点了点头。
凡事有得必有失。
人形时的花容月有一张镇里人惊为天人的绝好相貌。总和她同进同出,不久,她便遭遇了人生第二次退婚。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
她幼时便许了人家。对方是爹故交之子。
彼时两家来往甚密,那位叔叔多次当面赞她精明安静,长大必是如意儿媳。却在娘身故之际忽然退婚,她自此便不轻信许诺和誓言。
这回,当镇上那位公子的家人上门通知时,得到预料的结果,当下竟心如止水无喜无悲。
当晚,她特地塞给容月一大包肉干。
妖媚小狐狸只抱着食物,大眼睛眨也不眨,视线只顾黏在她脸上,有些犹豫着道,“我听娘说,你们人类姑娘被人退婚总该伤心。”
她笑答,“那位公子其实我都没见过。爹的遗愿,我没达成。只惋惜这一点罢了。”
“我喜欢你。”
如此贸然一句,伶牙俐齿如她也一时哑然。
“我成年了,才能下山。”小狐狸白皙玉爪试探性的挂到她袖上,见她没闪躲,不禁喜上眉梢,“我一直想不通山上兄弟姐妹下山之后,遇见人,为何便都不肯再回来。”
她心内一颤。
狐狸羞红着小脸,“如今我明白为什么了。”看着她的眼睛又道,“我修炼了五百年,足够保护你不受欺负,更不会让你难过。”
她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小狐狸想表达什么。
不想直接拒绝,也没给他回答,小狐狸依旧不离她左右。
直到今天。
那条白蛇不知何时爬进来,出现在她二人眼前。金色眸子里散发着寒意。
容月拉着她的袖子后撤一大步,眸色迅速转红,周身燃起凛凛青白色狐火。
“你从哪里惹来的它?”
“自己找上门的。应该是条母蛇,我看过了。”她煞是无辜。
“蛇的那个,是可以伸缩的。”
“九尾白狐。难得一见。难怪仅仅五百年就能修成人形,就这么打回原形还真是可惜。”确是明明白白属于男人的低沉嗓音。
捉奸?表白?
白蛇又盯住他们良久,才转身施施然爬出门去。
她心下一颤,为什么会有一种被夫君捉奸逮个正着的莫名愧疚感?
小狐狸依旧扯着她的袖子,“他受了伤。有股血腥气。”之后拧着一对柳叶细眉,一目了然的沮丧模样,“既便如此,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她摆摆手,“也不太像有恶意,如果不能‘客气’的请走他,就由着他去吧。”说完,回到案前,若无其事的继续整理笔记。
小狐狸杵在旁边,稍稍迟疑,也寻了椅子坐下,帮她将厚厚的册子分门别类码放整齐。
“我自小便能看见些不寻常的东西。你那次大概是用了隐身之类的咒术,却对我无效。”
小狐狸“嗯”了一声,又想起自己偷肉时的窘态,面皮再次红了一红。
“我早就学会视而不见,所以,随他去吧。”望舒扭头望向窗外,视界中一片白雪皑皑,反射着耀目的光芒。
家里仆人一直认为花容月是自家小姐在出诊时偶遇,行善为他疗伤,借此相识并相知的柔美青年。
小狐狸容貌艳丽无双,待人温和有礼,迅速博得大家好感,之后在闲聊时问及小狐狸家住何方时,容月十分坦诚回答自己成年已被父母赶出门来,目前无家可归。
众人一阵唏嘘。
狐狸是多聪明灵巧的动物,在几次往来,和望舒同进同出,在大家部分同情越加暧昧的笑容中,迅速理解自己已然被内定认作许望舒小姐的上门女婿,由此小小志得意满一阵。
活了五百年,下山之前从不曾遇见过人,却总在爹娘带着些憧憬的表情中听了太多人间的悲欢离合爱恨恩怨的故事。
如今他喜欢上了一位大度送他食物的年轻姑娘,虽然她始终没有任何表态,小狐狸不停安慰自己说没拒绝就等同于默认,反正他的时间比她多了太多。他也不过是想一门心思陪在她身边——他们狐狸承诺相守一生不需要聘礼不需要嫁妆,更没有为堵住他人嘴巴锁住自己半生的那一纸薄薄婚书。
对她而言,小狐狸不曾沾染人类尘世之中的种种阴暗。
言谈举止坦荡率真,不遮不掩,他的心思明白无误的表达出来的时候,她不是不曾心动。
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长夜寂寞,习惯了自力更生,但当这个纯净雄性小妖精主动接近他,她破天荒的不觉得厌烦。
她甚至惊讶自己当初会心血来潮用一块腊肉诱惑他待在自己身边。
一起吃过晚饭,她晃悠回屋,小狐狸跟进门去。
绕着房间一圈,左嗅嗅右闻闻,又做了个法术,她塞给他一包肉干,小狐狸开心不已的离开。
她吩咐小丫头准备热水,在书房整理书册虽然有容月帮衬,也难免爬上爬下,出了身汗,沾了不少灰尘,需要好好泡个澡,顺便放松身体精神。
等她拿了皂角膏再回到自己的卧房时,一片水汽升腾中,一个裸着上身,长发垂直胸前的高挑男子单手扒着木桶边缘,另一手托着下巴,因为背着光,他的容貌她看得不甚清楚。
她呆了几秒,抱着脑袋冲出门去。
在院子里,飒飒寒风在耳边呼啸,她反复进行着自我心理建设:回去回去。
再次面对高大“黑影”,她还算平静,“这里……是我家。”
“望舒,”这个分明是那条白蛇的嗓音,“可以帮我找件衣裳来么?”
她只好转头再次跑开。
再回去时手里拿了给小狐狸准备的新衣,“我不是侍女。”
“他”似乎带着几分笑意,“我也不认为你是。”
她抓了件厚实的袍子,直接跑出自家院子。
顺着山道不需走太远,有个石洞,她提着灯笼,轻唤,“容月。”
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一阵窸窣摩擦声响,纯白九尾狐狸出现在洞口。
她放下灯笼,将小狐狸抱在怀里,小白球拼命向她怀里拱了拱,大眼睛里似乎含着些泪水。
“怎么变回原形了?”
“法术反噬。没关系,”他抬头舔舔她的下巴,“明天就能恢复人身,望舒你不要担心。”
脸颊抵住小狐狸的额头,腾出一只手捡起灯笼,“咱们回去。”
本来预计家中再次凭空多出个男子,会鸡飞狗跳地动山摇,谁知院子里平静如昔。
径直走回卧房,木桶早已不见,怀中容月忽然警觉,耳朵竖起。
一股刺骨寒意顺着脊背直窜上来,身后房门咔哒一声合紧,耳边响起白蛇的声音,“望舒。”
她猛然扭头,正对上一张难以言喻的精致容貌——许望舒心中评价男子相貌只分“顺眼”和“不顺眼”两类,而眼前这个男人,当然属于“顺眼”类别,非常顺眼。
他又低声唤了一次“望舒”。脸上的失望并无丝毫隐瞒之意,“我是行舒,白行舒。”
她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心乱了一拍。
“你又把我忘了。”男子冷眼看向她怀中容月,“月老的红线,即使双方横跨人、妖两界,你们也能相遇。可我们有的是时间。你总会再想起我的。”他眯起眼睛,黑色的眸子里却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她忽然撒手,容月落地。
从领口下拎出自出生便时刻不离身的古怪吊坠——漆黑如墨,光洁温润,这块圆形墨玉在光下闪烁的却是金色的光芒——与白行舒的眸子一样。
“这个是你的?”她问,“驱虫避毒,不破不碎,自小便被灵媒断言说我灵力非同寻常,容月也看不出异常的东西……”
“内丹。只是一部分,我的内丹。”
“你修炼了多少年?”
“几千年。”
容月昂头左看右看。满是不安。
“前世,我是你的恋人?”
他笑着点头。却看不出一点欣慰。
“普天之大,莫有比一个情字更能让人放不下的了。”她忽然想起爹那一叠叠洇透泪水专写给娘的信札。
她蹲下,摸摸小狐狸的头,“容月,对不起,我想我等到了我梦里常常出现的那个人。”
小狐狸还不能变成人形,只能用嘴咬住她的裙摆,死死不放。
“容月,我要替我爹为我娘讨个公道。”她抬头,“行舒,你会帮我。”
白蛇化作人形,不改阴冷本性,闻言眸子流光一闪,“自然。几世之前,你曾对我有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望舒,你我同行,万水千山,路途迢迢,”他忽然一笑,“在这之前,你总需要一个夫君。”
容月奔过去,不要命的咬住白蛇脚踝。他眉也不皱,还未来得及扬手兴起一阵大风卷走小狐狸之时,她迈出一大步,抱回容月,正色道,“我缺跟班。不缺夫君。”
许望舒做事一向雷厉风行。
第三天便已收拾打点好一切,在家中仆人们的婆娑泪眼中,与白行舒离开生活了十一年的古镇。
小狐狸花容月在第二天便悄无声息的消失。
她选择了一只法力更深厚的白蛇助己报仇,深深的伤害了容月那颗晶亮易碎的小狐心。
与她在指尖有不可见的红线相连,容月残存最后的一点的希望,被她最后的“跟班”那句悄悄点燃。
她想靠自己的力量查清爹娘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白行舒相当于一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超级保镖。
只靠车马或者步行,因此第二天傍晚只到达临镇。
在客栈的大厅里与白行舒安静对坐吃饭。
白蛇吃素,这点她虽然惊诧无比,却也没表露在外面。毕竟素菜比肉食便宜太多。
呼啦啦一阵闹腾,忽然窜出来一位脑门上长着肉瘤油头粉面形容猥琐的花花恶少,身后跟着一群虚张声势的狗奴才。
扫视整个大厅,视线定格在她们二人这桌,恶少扬手一指,“好美貌的一位小公子,跟着大爷,保准后半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噎了下。
对面安坐着的白行舒。她看起来十分顺眼的白行舒。
一路上男男女女瞧见他,总要愣上一愣,羞上一羞的白行舒。
……好一位美貌的小公子。
萌狐花容月
白行舒面不改色,一副稳如泰山的淡定冷静模样。
冲她安抚一笑,悠然放下筷子,起立转身,优雅拱手施礼,“这位公子,”又面有难色的望向她,“妹妹在此,可否为在下留些颜面,”一扬手指向门外,“换个地方如何?”
猥琐恶少为行舒主动上道略略惊讶,随后便不可抑止的喜上眉梢,“你说哪里便是哪里?”
行舒笑笑,稳步出门,恶少一溜烟的跟了上去。
周围食客最先是统一的默然。后来便是一片低低的惋惜之声,“多俊的小哥儿只怕是糟蹋了”,“可怜一对儿小鸳鸯”,“真是造孽,人家家大业大欺负外乡人”,“全是为了护着妹妹”,一句句的清清楚楚窜进她的耳朵。
——他是千年蛇精。他应该可以对付。
——可是对方人多势众。
右手不由颤抖,直到一枝竹筷“啪嗒”清脆一声,落到地面。
她摸摸怀中防身用的毒药,咬咬牙,飞一般的跑出门。
问了在客栈门口摆摊的小贩,径直向右边小巷奔去。
死胡同。
她的心剧烈的沉了一下。
“望舒。”
回头,他与她仅有三步之遥。
“望舒,你担心我的安危。”他笑得仿佛春风拂面,“咱们回去继续吃饭吧。”说毕,伸出手指抚向她的脸颊。
她本能的退后一步。
他顿了下,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又恢复到先前满脸的温柔,“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等。”
二人并肩返回大堂。
围观群众八卦之血已然沸腾。
白行舒视若无睹,坐下,换了双筷子,递到她手中。又将眼前鸡汤细面中鸡肉一片片夹到她碗中。
她埋首苦吃,在一大堆鸡肉中再次追寻到了人生的勇气,抬头问出刚刚憋闷到几乎内伤的问题,“白公子,那群人你是不是吃……”
“望舒,”他直接将“了他们”堵了回去,“我说过我吃素。”
“那,”她声音很轻,满是不确定的语气,“吸食精气?”
“你,”他声音很低,全是不容置疑,“一条公蛇吸食男人的精气又能做些什么?”他笑眯眯冷眼扫视四周食客,大厅又是一阵静默,“望舒,吃饭。”
她想要两个房间。白蛇坚持出于节约的考虑,只订一个。
掌柜的在白蛇公子接连凌迟般的目光连击中,扯了个谎,“客官,我们这今天只剩一间客房。”
进屋,她站在床前,仿佛守备领地一般,绷着表情一脸戒备。
他指指地板,“放心,我睡这里。”
与他相处不过几天的时间,原本预想的千年妖精的傲慢和淡漠他一概没有。
一路上,他主动接过行李包袱,自然背在身上,一身白衣,满面笑意,跟在她身边,俨然良家俊美青年与新婚娇妻如胶似漆,就连出行也处处脉脉温情模样。旁人的眼光也多是羡慕和祝福。
真正鹣鲽情深的夫妻恐怕不过如此。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并无过人才貌,也不需对他如此防备。
从包袱里捡了手巾出来,出门更衣,洗手洗脸。
再推门而入,白行舒站在房间正中,面无表情,眼前小白狐乍起全身长毛,耳朵立起,九条尾巴犹如孔雀开屏一般整齐排出一个完美的扇面。
她唤了一声,“容月?”
小狐狸回头,大眼睛蒙着一层水汽。
她抱起他,扭头出门。
在客栈院子角落,掉光叶子的大树下,确认四下无人,她柔声问,“你怎么跟来?”
小狐狸法术被白行舒禁住,无奈化成原型,又被她拦腰抱住,用前爪不停拍她手臂,或许称作“戳”更合适——容月小心翼翼收起指甲,又根本没用上力道。
小狐狸其实在撒娇,他只是想她抱他更紧而已。
当然,最终他如愿以偿。
他耷拉着耳朵,趴在她大腿上,九条尾巴依次拂过她的双手,下巴和脸颊,酝酿半天情绪,声音里浸满了沮丧,“望舒,我真没用。”
他又用毛茸茸的脑袋顶顶她的胸口,“我娘第一次下山,便爱上了一个书生。他知道娘是狐狸,还待她极好,后来此人暴病而亡,娘没能耐救他,就一直守着那人的墓,直到遇上我爹。
娘肯给爹好脸色,只因爹化成人形时与那书生有几分相似。既便如此,爹还是等了八百年,才让娘点头答应嫁他。”
小狐狸跳下地,挺直上身,昂着脑袋,屁股后面九条尾巴再次华丽丽的扇形排开,“我喜欢你。”
一个情窦初开,年方二九的姑娘,被个异性如此炽烈严肃的表白,她头脑当下一阵空白。
小狐狸又扑过来,前爪扒住她的膝盖,“你不要只当我是只狐狸。我回去学些法术,总有办法制住那条白蛇精。”
又舔舔她的脸颊,“原形时不宜常待在你身边,会沾染妖气。”
再摇摇尾巴,“我走了。望舒,你要等我。”
直到那个白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她轻叹一声,起身缓步回房。
白行舒早在地上铺好床褥,于桌边凳上安坐,仿佛只在等她回来,好一同吹灯安歇。
她仔细观察他良久,也没找出一个发现爱妻与别人私会的夫君一丝一毫典型反应,诸如冷嘲热讽,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等等等等。
试想有谁能和活了五千年的老蛇精比拼隐而不发不动声色?
她本来心中坦荡,自然不会挑起话头。洗漱,睡下。
院中仍有积雪,清冷月光透过窗楞照进屋内,只余丝缕粗细的苍白色光柱。
她躺在床上,轻轻翻了个身,面向地上侧卧的白行舒。思忖甚久,脑中一个个疑问接连闪过,却不知如何得体的说出口。
“望舒,你有话但讲无妨。”人形时,他的眸色如常人一般漆黑,在夜间背光之际,目光依旧炯炯,随着他呼吸头和身体微微起伏,还不时有流光闪过。
“……时值冬季,你……无需休眠么?”
“不必。等你转世之间我便已睡了五百年,如今寻到你,终你一生,我不睡亦无碍。”
“前世,”她紧了紧身上裹着的被子,“我是你的恋人?”
“确切的说,是我妻子。”
“那再前世?”
“与你姻缘四世,现在是第五世。”他枕上自己的手臂,“最初还未修成人形,我只是饿极觅食,却不小心惹了母鸡,它奔过来追着我啄,我只得逃跑。你忽然出现,赶走母鸡,救我一命,便下定决心以身相许。不是常说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么?”
“……这种恩情,你拿点官爵或是财宝回报已是足够。”
“望舒从来都是如此聪慧。”虽然周遭黑暗,看不太清楚他欣慰表情,“你当时蹲下来,见我不逃走,便说,‘看来略通人性,你是想表达感激之情么?’戳戳我额头,又道,‘小白蛇你脑袋这么小,鸡蛋这么大,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所以才沦落到被母鸡欺负,不过,小白蛇,再这样下去你会噎死的。’说完,大笑着走开。”
“……后来,你‘脱险’了吧。”望舒这句煞是不厚道。提醒堂堂千年白蛇也有尴尬无比的时候。
白行舒显然不以为意,“我找了块小石头,磕碎了鸡蛋。嗯……”极其妖娆的一声拖长鼻音,“现在回忆起来,真是美味。”
她锲而不舍,狠抓关键点不放,“专点鸡汤面,还念念不忘鸡蛋的味道,又反复声明自己吃素?”其实她也不太能理解一向温和寡言的自己,突如其来只与白行舒针锋相对。
“偶尔也会破例。”白蛇没有脸红的功能,心更不会多跳一下。
——不就是和鸡有仇,说得明白点很伤自尊么?
她不想再打击自己的保镖,又问,“……其实你对容月一直手下留情吧。”
“前世他只是个普通人,也和你有月老的红线相连。知我身份,明知斗不过我,仍然不言放弃,堂堂正正和我争持,我敬他,因而放他一马。”忽然话锋一转,明显听得出白行舒在咬牙切齿,“月老老儿,处处与我作对。这世,那男人竟然托生为九尾白狐,天生便有寻常妖怪修炼千年才有的灵力。”
她不由偷笑。
“不过,虽然当年你救了我就转身离去,我却发誓等我修成人形,一定幻化成美人前去诱惑你,然后嫁给你。”
“等等,白行舒,你是……公的吧?”
“上次在你房里热气蒸腾,于是没瞧清楚?那要我现在解衣服再给你看看么?”
她心内一阵阵不安猛烈袭来,“那么,嫁,是什么意思?”
“那一世的你,是个男人啊。我刚刚没说过么?”他挑着一边眉毛,极尽轻佻柔媚。
这幅经典妖孽模样,万幸她没看见。
不然她气撞山河,血溅当场,咱们立即就得给女主角收尸。
而女主角光荣的文,还哪能贴“轻松”标签并承诺happy ending?
天雷是不是把她劈个正着咱们不知道。
反正望舒这一夜再无言语。
第二天,她顶着一对黑眼圈上路。
身后“美貌小公子”白行舒已然满面春风的跟在她身后,身挑行李,毫无怨言。
一路惹来广大围观群众的嘉许羡慕目光无数。
走了一整天,由于心神不宁没计算好行程,太阳落山之际,没能抵达村镇,只好露宿荒郊。
还是白行舒寻了个破庙。二十四孝贤夫整理行装,打开铺盖,还大爷十足的摆谱吩咐,“你,不要闲逛,给我妹妹去门后取点山泉来。”
望舒正坐在落满尘土的泥胎底座处,听见白蛇的话,满腹迟疑,摸不着头脑。
忽然眼前飘过来一位姑娘,泫然欲泣,“公子,小姐,妾身离不开这座庙。”
望舒抬眼望去,这姑娘颈上赫然十个黑紫指痕。
明天的约会 上
少女反复用细长的手指抹着眼睛,仿佛要抚掉那根本不曾存在的泪滴。
望舒自小在太白山山脚下长大,灵异仙怪之事,只耳闻不曾目睹,也积累了不少。
活了整整十八年,可公狐狸精花容月和蛇精白行舒却是她亲眼见过的唯二两只妖怪。
这二人自始至终对她满是和气温柔,她便先入为主的认为眼前这位鬼姑娘也不会有什么恶意。
事实上也是如此,伤感过后的鬼姑娘现今便静静的站在她面前,面上带着些浅浅的笑意。
只这一个“妾身”,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位鬼姑娘生前已经成婚。可她的发型妆容和衣着打扮又明显是待嫁款式。
白行舒一绺青烟般飘至她眼前,摸摸自己“寸草不生”的下巴,审视鬼姑娘半天,“可惜,你也只得这点灵力。”
鬼姑娘倒是不以为意,“奴家死了二十年,尸身便埋在后院那口枯井里,上面又压了数块青石。”
望舒起身,在白行舒身后问,“既然你也知道自己身故,为何不去投胎,却还守在这里,莫非是心愿未了?”
“正是。”鬼姑娘笑得凄然,“我死那年,此处便已香火不复。兼之我……心愿未了,不肯离开,”又一扬手,身边赫然燃气两团荧荧青绿色鬼火,在夜幕下分外鲜明,“如此,远近乡人便无人再敢靠近。”
白行舒之前寻了枯木树枝,确认鬼姑娘并无他意,在向望舒“娓娓道来”之际,转身继续兢兢业业的甘做贤夫,在房子中央燃起一堆篝火,又凭空变出张大床,上面褥席被枕齐备,清俊纤细青年坐在床沿,冲着她安然微笑。
望舒有一刻的目瞪口呆。虽然短暂,但被白行舒敏锐的捕获。
他自然不掩得意之情。
鬼姑娘幽幽一声,“姑娘,他虽与你人妖殊途,可叹这份真心实在难得。”
白行舒闻言,笑得越发灿烂。
望舒转头,心说你化身为鬼也懂得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之真理,立即岔开话题,陈恳问道,“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么?”
“姑娘,我离不开这里,只求二位前行数里,在镇上寻个唤作王筠的书生。”
“他是你的情郎?”
“我与他已经私定终身。只想请姑娘帮我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二十年过后,若他另娶他人,早已生子,非富即贵,再合家幸福,可你只想知道这个负心男子他过得好不好?”
“不,”鬼姑娘掩面低声,“并非是王郎负我。姑娘只要看他过得是否安好,烦劳你再转告于我,我便可放心奔赴黄泉路。”
白行舒忽然上前,轻轻扯住望舒衣袖,抢在她前面开口,“我们答应你便是。”
鬼姑娘抬头定睛,“想来大仙必不食言。”指向大门处角落,“与王郎约好出逃时,身上还有些散碎银两,偷藏于彼处,若事成,无以为报,以此略作薄礼聊表心意。”说毕,深深一福,衣袂飘舞,转眼消失不见。
“去京城也要经过镇上,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
联想起住店时,白行舒死活坚持节约为上,望舒皱着眉毛,“看不出你还这么爱财。”
他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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