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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北王府-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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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子米羊肉粥,冬季吃这个最滋补。尤其是在林子里打了一天的猎之后,能吃到又香又滑的粥,驱寒且温补,再来一大块烤肉,真是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静言看见卫玄的碗空了便问他要不要再添一碗粥,还是想吃米饭?

卫玄没让她动,自己下炕盛了碗饭,又问她休息的如何?腿脚是否还酸疼得厉害?

“好多了。平日不怎么动,昨天就是累着了。”

卫玄一笑,“那今晚你更要早点歇息,咱们明天起程去俪马山。”

七虎笑道:“俪马山可是好地方,尤其是王府别院里还有温泉。章姑娘若是四肢酸痛,泡一泡最是舒筋活血。”

然而静言想的却是别的。

小声对卫玄说:“咱们去俪马山真要住王府别院吗?孔夫人正在那里修养,这么多人过去恐怕会扰了夫人。”

坐在她身旁的大郡主不在意的一摆手,“她在便在了,别院里空房子空院子多着呢。我也懒得看见她,正好躲开,大家都清静。”

卫玄也点了点头道:“俪马山别院是王府老宅,几乎占了大半山谷。咱们一行不过十几个人,不会打扰到孔夫人的,你尽可以放心。”

但静言总觉得有些不妥。毕竟孔夫人并非真的生了病,她相当于是姑奶奶强逼出来思过的,且这其中多少还和自己有些牵连。去了总要拜会夫人,见了面难免尴尬……

正是反复掂量时,忽然感觉到在小炕桌下卫玄用膝盖碰了碰她。

静言借着夹菜侧头看了他一眼,卫玄也看过来,那眼神就好像在说:别担心,有我呢。

静言面上微红,赶紧低头去喝粥,但先前心中的担忧就这般安稳下来。

能遇见卫玄真是她天大的福气啊!

51、第五十一章

俪马山离着兴图镇并不远,但要进王府别院还需绕十里山路。

幸好这次还是卫玄亲自驾着静言和大郡主坐的爬犁,不然在过其中一段依山而建的狭窄栈道时,若不是全心信任卫玄静言真是宁可下来自己慢慢走过去。

栈道一侧就是十来丈深的悬崖,好几次拐弯时静言都担心会不会翻车。大郡主浑然不惧,看出她害怕便勾着她的肩膀给她指点各处的风景。

“等春天再带你来,这坳子里漫山遍野全是紫花地丁。山上冰雪消融后会有小溪,爬山时渴了就喝一口,清凉又甘甜。”

还好在经过这条栈道后就上了正常的雪道。正是隆冬,雪道压得很结实,狗儿们把爬犁拉得飞快,静言终于敢向四周眺望风景。

又过了一刻,他们开始爬一个小山包。上山的坡比较陡,狗儿们都绷紧了套锁使劲向前倾着身子几乎要贴在地上。偶尔有一两个脚下打滑跌倒,卫玄便跳下爬犁在后面推着走。

静言一见也挣扎着要下车,“这一段我们走着上去……呀!”

才迈下一只脚,不想这雪道已被爬犁车的雪橇版子压得格外光滑,静言没穿卫玄他们专门在冬季户外用的钉子靴,脚下一滑便重重摔在雪道上。

光是摔倒也就罢了,偏偏静言一只脚被爬犁车侧面的挡板勾了一下,于是侧着摔倒的下场便是顺着雪道的坡向下滚去。

天旋地转啊!静言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幸好有人从后面拽住她的斗篷,下一刻又有人迎上来挡了一把。

视线里所有的东西都在转圈圈,静言使劲儿的眨眼睛,终于看清了头顶上卫玄和七虎大大的笑脸。

卫玄抄着她腋下一提便把她拎了起来,黑幽幽的眼睛里全是笑意,“让你乱跑。”

静言脚下依旧不稳,只得死死的抓着卫玄的皮袄前襟,“我没跑。”

七虎笑呵呵的探过头,“是,姑娘是乱滚来着。”

大郡主坐在爬犁上扭头冲她哈哈大笑,“傻丫头,快过来老老实实的坐着罢,咱俩这点儿分量累不着你家卫玄。”

静言羞得想跳悬崖。见卫玄伸手来扶她便赶紧往旁边躲,“不用,我自己能行。”

卫玄抓着她往回一拽,“不许逞强。”弯起胳膊往前一递又说:“来,扶着。”

静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扶上了卫玄的手臂。

“扶紧一点,你穿的平底鞋走不了雪道,小心又滑倒了。”

“唔……”即使隔着厚厚的皮袄也能感觉到卫玄的胳膊强壮无比。依言紧紧的抱住,心底格外安稳踏实。

“刚才摔疼了没有?”

“还好。穿得多,没事。”

“笨。”

终于学乖了的静言团坐在爬犁车上,再不敢乱动。卫玄一声吆喝,狗儿又开始奋力拉车。

先前一直在松林中穿梭,等到爬上了这个小山包后,眼前豁然开朗。

好大的一片山谷啊!

除了零零星星几户农人小院,真的如卫玄先前告诉过她的,整个山坳中大半都被王府巨大的院落盘踞。院子依山而建,并不太规矩,但可以看到其中有亭台楼阁,甚至还在院外有一道高耸的顶端削尖的木栅栏。

狗爬犁一直被赶进了院子。

静言下来后站在当院对着迎面的两层正楼很是疑惑。这楼不似王府里后罩楼那般精美,没有雕梁画柱,上下两层的窗都很小,看着特别笨重。而院子东西两个把角上还有木头搭建的角楼,高出院墙一大半。整个前院中没有一株花木,扫得干干净净的石板地上还有好多个拳头大小的坑。

光看前院哪里像是住宅,这完全就是个山寨!

大郡主招呼着两个丫鬟轻车熟路的往后院去了。

卫玄把缰绳交给三虎后走到静言身边,“看着很稀奇是么?”随即压低声音笑着说:“偷偷告诉你,北疆军的前身就是巴雅山内最大的土匪寨子,王爷祖上就是仁武寨的大当家。现在没人敢提这个,你知道一下就行了。”

仁武寨!

静言瞪大了眼。只要是北疆人都听过这个山寨的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乱世之中,北疆虽有官家兵将镇守,但真正的北疆霸主就是仁武寨。

“哦哦!怪不得秋猎时你和大世子捉到那些山匪会交给兵营,原来是因为这个。”北疆军的前身竟然都是土匪!

卫玄仰头一笑,“笨,我还以为你能想到当年仁武寨被太祖招安平定江山呢,却只想到先前那几个山匪小杂碎,果然短见识。”

静言一听便瞪了卫玄一眼,转身就走。

卫玄追了两步,“生气了?”

静言也不理他,反而加快脚步。

卫玄板起面孔拉住她,“怎么还较上劲了?”

静言侧过头,“就跟你较劲!”

等到章姑娘走远了,三虎见他家大哥还站在原地不动,凑过去拍了拍卫玄的肩膀:“大哥,人都走了。大哥?大哥?你傻笑什么呢?”

卫玄回过神,浓眉一敛,“放肆!”

这一处王府别院,或是应该叫老寨子,虽然王爷不经常过来,但留守的下人们仍旧很精心的照拂着每一处房屋院落。

静言被一个大嫂领到分给自己的那间小院后婉言谢绝了对方要帮她收拾东西。

“我自己来就是了,你们人少,我们一下来了这么多人,恐怕有的忙呢。”

那大嫂也乐得这一位能体谅他们的难处,行过礼便退了出去。

听卫玄的意思是要在俪马山别院住上三五天,因为这片山谷周围绵延的丘陵很适合冬猎,且一山之隔就是北疆境内最大的腾谷河,大世子曾跟她提过可以打夹冰鱼的地方便是这里了。

仔细将带来的物什从包袱里拿出来,脱下一连穿了好几日的皮靴皮裤,换上惯常穿的绫子袄和棉裙。坐在镜台前捋顺发鬓,犹豫再三,静言取出她最喜欢的那支玛瑙簪。

收拾停当,静言想去找大郡主商量商量。她觉得应该去给孔夫人请个安,毕竟是长辈,又在一个院子,礼数还是周全些的好。

刚打算起身便听有人敲门,一个小丫头问:“可是章姑娘到了?我们夫人来瞧您了。”

静言才到,身边又没带使唤丫头,于是孔夫人来了连杯热茶都欠奉了。

有些局促的请夫人上座,按规矩行过礼又问夫人近来调养的如何,身上可大好了?

孔夫人微笑着让她不必多礼,又招呼她坐来自己身旁。

跟着夫人来的小丫头们都默默的退了出去。

正是静言觉得奇怪时,孔夫人亲亲热热的拉起她的手,询问王府里的人最近如何?王妃的身体可好?姑奶奶可好?又问了几句最近王爷忙不忙之类的应酬话。末了低头想了半晌,突然说:“章姑娘,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需你帮忙。”

孔夫人的手又潮又热抓得静言很不舒服,“夫人请说。”

“我……我想请姑娘回去后跟王妃说说,我这病已经大好了,不知何时能回王府。”

话音未落静言就觉得腕子上一凉,低头去看,只见手腕上被套了枚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

静言赶紧往下撸,“夫人这是干什么?您的话我自会带到,这镯子万万使不得。”

孔夫人一把按住那褪了一半的镯子往回推,“使得使得。我听说这次大郡主也来了,大总管也在。我知道姑娘素来与这二位亲厚,若是能帮着说说情更好。其实,我只求能离开这个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的院子。”

话说到最后时已是带了哽咽,“章姑娘,这里除了下人就只有我一个,整日整夜对着这个空院子,再待下去恐怕我连话都不会说了。晚上起风时,整个山谷里都是鬼哭狼嚎的。我听说后山上原来是刑场……章姑娘,我求你再给姑奶奶也带句话,就说……说贞兰知道错了。”

静言不再跟孔夫人推搪那枚镯子,心中也吃不准她是被这荒山野岭吓的还是真心知道错了,抑或她又在琢磨什么?

看孔夫人的情绪似乎稳当了一点,才说道:“当初是姑奶奶做主给您送出来养病的,等回去了我必然也是去回姑奶奶。这枚镯子,”静言不再跟她乱撕扯,而是使了大力气,缓慢而坚定的把镯子褪了下来,“这枚镯子我不能收。原本就是带个话而已,无功不受禄,这么珍贵的首饰,我受不起。”

谁知道这翡翠镯是不是另一个陷阱呢?而且孔夫人刚才最后一句话很有意思,明着跟她说自己知道错了,但当初那件人参的事儿她挑拨的正是静言和姑奶奶。

孔夫人攥着静言塞回给她的镯子,挤出一个苦笑,“姑娘想必也知道了我为何被送出来罢?今日难得只咱们俩,我便照实说了。其实在姑娘来王府之前,我是很想谋这个西院管事的位置的。我没能生养个一子半女,也没有顾夫人的耐性一心礼佛,一个人,这辈子就在那一个院子里,总得找点事忙活忙活。”

静言不置可否,只在心里想:这是找事儿,不是找点事忙活。嘴上自然不能这么说,只是点头道:“夫人的立意是好的。”

孔夫人闻言便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忽然一笑,“章姑娘,你毕竟还是年纪小了些,心里想什么眼睛是藏不住的。”

说罢长长的叹了口气,“原先是我的错,存了脏心眼子,只是没想到姑奶奶和王妃都这么待见你。难得,她们俩竟也能同时看得起一个人。”

这话说的褒贬不明,静言皱了皱眉毛,微微垂下头说:“王妃和姑奶奶待见的并非是我,她们要的只是个太平的西院而已。”

也不知静言说的话有什么好笑的,孔夫人听了就咯咯咯的笑起来没完。到最后竟笑得前仰后合,“太平!太平!”孔夫人掏出绢子抹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自从姑奶奶强逼着王爷把我们几个侍妾娶进王府,西院就再也没太平日子了!”

姑奶奶强逼着王爷纳妾?!

静言在最初的惊愕过后赶紧把好奇心压了下去,只当这是孔夫人心血来潮的胡言乱语。

也许是因为这段时日独自待在山里,今日突然有个能说话的人来了,孔夫人便揪住不放,但后来她说的话又很像自言自语。

“这么些年了,当初刚嫁进来时的心气儿早就磨没了,有些事,有些人,不敢去奢望。他心里根本只有一个人,再不会有其他的。”

静言默然不语。

孔夫人却好似怕她没听懂似的,又说:“王爷心里只有王妃,我们什么都不是!”

王爷宠溺王妃是尽人皆知,但孔夫人后半句话有些偏颇了,静言忍不住说:“王爷对各位夫人还是很关照的。”

孔夫人冷笑,“关照?那是因为王爷仁义,可一个女人要的并不是自己的男人对自己仁义!我们不过是姑奶奶聘进门来给王府添枝加叶的,可到头来只有安夫人使了手段得到一子,且从那以后王爷对我们更疏远了。这算添的什么枝,加的什么叶?”

原来这三位夫人是这么来的。静言惊讶得不能言语。

孔夫人的语调中带着少许凄然,“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王府要镇守边关。从前边关多战乱,必然是子孙越多越好。只一个两个,万一在战场上有个好歹,王府又要靠谁呢?”

有句话叫东拉西扯,女人们谈天更是容易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可是今天孔夫人扯的实在是太远,在她走后静言思来想去也不明白她怎么就扯到最后王爷为何纳妾的事儿上来了。

是要告诉她王妃和姑奶奶为何成为死对头么?

是在警告她因为有这层关系所以别想两头讨好么?

又或是,每个人都有憋不住的心事需要找个不相干的人吐一吐?

忽然想起昨天在兴图镇卫玄的别院里,替卫玄看管院子的大娘提及希望卫玄尽早娶亲,还要多多的生几个孩子……

看来对于武将而言,多子嗣真的是很重要的。

毫无预警的,门被突然推开,卫玄走了进来。

“你换上出行的衣裳。”

“不是才到么?要去哪儿?”

卫玄顿了顿,微微一笑道:“你换就是了,我去外面等着。”

静言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也只好按照卫玄的要求又把来时的衣裳换好。

打开门,愣住了。

只见大郡主和老虎们都站在院子里,见她出来,均是面色凝重,冬晴甚至在飞快的瞥了她一眼后便扭开头。

卫玄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静言,你母亲去世了。”

52、第五十二章

母亲最终还是没熬过这个冬天啊……

三虎和七虎轮流赶着爬犁日夜兼程,至官道驿站换了马车,一路快马加鞭。疾驰一夜又行了半个白天,静言已由俪马山回到了巴雅城。

正午时分,几乎一路都没合眼的静言下了马车,入目便是门上两只偌大的白灯笼,还有那个大大的奠字。

老管家迎出来,垂着头,已经驼了的背弯得更低了,哽咽的喊了声:“小姐。”

大门之内,嫂子卢氏一身重孝,站在正厅门口直直的看着她,静言隔着一个院子都能看到她哭得通红的眼。

三虎低声叫住静言,躬身抱拳,“大哥在山里有公务,不然此次必然亲自送姑娘回来。这是临走前大哥让我转交给姑娘的。”

静言自从听闻母亲的死讯后一个字也没说过,即使当时卫玄拉着她的手,即使大郡主上来紧紧的抱住她。

一路上脑海中只是一片空白,然而这“白”在到了家后,真正看见了这满目的真正的“白”时,终于变成了灰色,混混沌沌,天旋地转。

七虎见静言摇摇欲坠的样子赶紧上前扶了一把,“姑娘?”

静言猛的回过神来,只见老管家噙着眼泪焦急的喊人给她去找大夫,嫂子也冲到大门上,站在门槛里徒劳的向她伸出手,嘴唇哆哆嗦嗦的,“小姑……”

七虎告了一声得罪,弯身一抄便把静言抱了起来,“先安置了姑娘,去拿些热酒来。”

婆婆刚去,唯一的小姑又是失了魂魄一般,卢氏心慌意乱。叫叶儿去拿热酒,自己引着那高大的侍卫带静言进屋。

然而静言突然挣扎起来,厉声尖叫:“放我下来!这间屋不能进!”

卢氏抬头一看,立刻扭开头泣不成声。她真是糊涂了,怎的把人领到婆婆生前经常午睡小憩的厢房来?

七虎将静言放下,恭恭敬敬的后退了三步。

三虎知道章姑娘家中没有男人,他和七虎不便久留,双手把先前拿着的小布包奉上,“章姑娘,这是大总管命在下转交的。”

静言扶着嫂子的胳膊,只觉耳朵里嗡嗡作响,三虎的话听了个大概,回过神来伸手接了。

沉甸甸的。

“这是?”

三虎抱拳一揖,“这是大总管的一点心意。大总管说只要山中的事儿料理完毕便立刻赶来看望姑娘,还吩咐,若是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派人给言先生送个信儿即可。”

静言已经猜到这包里是什么了,但她实在是再无力支撑着招呼三虎和七虎,“这一路辛苦你们俩了,招呼不周,先喝碗热茶罢。”

三虎婉言推辞,“姑娘一路劳顿,无需招呼我们。倒是您,应该好生歇息半日,毕竟……家里还有许多事等着姑娘料理处置。”

七虎平日经常来往素雪庭,与静言最相熟,深深一揖后说:“我们还需尽快赶回去帮着大哥把山里的事儿办完。现下未曾换衫梳洗,满身沙尘就不去给章夫人上香了。等我们回来时,在下必然来给夫人磕头。”

静言勉强提起一口气,挣扎着回了礼,“多谢二位,多谢。”

一路奔波又是天寒地冻,终于回到自己的小屋后,静言坐在炕上慢慢喝了先前三虎让丫鬟给烫的热酒。

还有两天才是头七,家里现下闭门谢客。

卢氏扶着静言躺下歇息,看她一时也没有睡意,只那么瞪着眼直愣愣的看着房顶便慢慢将这几日的事儿说了。

原来静言的母亲是在她第一晚到兴图镇时突然过世的。

章夫人去的很安稳。

头天晚上还和卢氏商量着,快过年了,有静言在王府中赚的银钱,今年家里宽裕了许多,还惦记着给冕儿多裁两套新衣裳。

婆婆温柔的笑容好似还在眼前,“真真虽是个女孩儿,但以前有算命的说她很有福气。现下看来,却是咱们全家都沾着她的福。这孩子面儿上看着温顺,其实骨头里倔得很,跟她爹爹一样的。我现在啊,就发愁她的婚事。进了王府,怎的也要做满两年,不然对不起王妃和郡主对咱们家的恩典。两年啊……你是她嫂子,万一到时候我不在了,你可要上心给真真寻一门好人家……”

现在想来,当时婆婆便是回光返照。好多老人都说人死之前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所以便趁着老天爷给的这最后的机会把身后事交代一遍。

卢氏没有把这些话学给静言,毕竟现下是最伤心的时候,恐怕她听了会更伤神。

于是便只说婆婆是好福气的,睡梦中就走了,也不痛,也没受罪,街坊四邻和大夫都说这是婆婆一生与人为善积的功德。

“嫂子。”静言的眼睛终于不那么直愣了,转过头看着卢氏:“你帮我打些热水来罢,我要换衫梳洗,去给娘磕头……看看娘。”

素白衫裙,麻布褂。

静言对着屋内小小的镜子散开了头发,重新梳成一个最简朴的发髻,拈起嫂子递给她的白棉线扎成的簪花,仔细簪在鬓旁。

握着她进王府时母亲给她的玛瑙簪,静言慢慢走进灵堂。

“我想……和母亲待一会儿。”

卢氏轻轻的退了出去。

静言跪在蒲团上,缓慢的弯下身,额头触地,“娘,不孝女回来了。”

咚,咚,咚,咚,咚……她不知道自己磕了多少次,只知道她没能在母亲最后的日子里陪伴在她身旁。

萧瑟的冬季,章家灵堂,静言站起身伏在灵柩上,把玛瑙簪摆在母亲的发髻旁。痴痴地看着母亲的遗容,喃喃低语:“娘,女儿陪着你呢。”

多希望母亲能睁开眼看看她,多希望能再听母亲唤一声她的小名。

真真。

再也不会有人这么叫她了,再也不会有了。

头七。

静言和嫂子以及年幼的冕儿披麻戴孝跪在堂上,章氏亲族里的远近亲戚来来往往。

静言一次又一次的磕头,麻木的将客套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招待茶点,迎迎送送。

她家现下只有靠她张罗支撑,但她毕竟是个姑娘,好在还有几位堂兄过来帮忙。其中一位在城门上做监门官的,在灵堂门口支起一张桌记录礼单。

哭灵时跪在静言身后的嫂子使劲儿推了推她,“小姑,小姑,你哭吧,哭出来能好些。小姑,你别憋在心里头啊,小姑……”

静言没有流泪,只是眼睛睁得圆圆的,一直盯着母亲的灵柩,不言不语。

待到客人散尽,头七守灵时,静言让嫂子带冕儿回房休息。

毕竟侄儿还小,他是章家唯一的根了,那么幼小,那么脆弱。她是他的亲姑姑,怎么舍得她的宝贝侄儿受苦?而且,逝者已矣,让一个孩子陪着跪啊,磕啊,又有什么用呢?

灵堂上摆着纸马纸人,在跳动的烛火中好似随时能活过来一样。

堂外北风凄凄,堂内只有静言一个人,但她一点儿也不害怕。这里除了她不是还有母亲么?

静言盯着那些纸扎的童男童女,突然想到,这些人偶以后就是在阴曹地府伺候母亲的人吧?现在不过是一堆竹篾子和彩纸,等一把火烧了,它们就有了魂魄吗?

应该给母亲多烧些,除了这个还要有金山银山!母亲活着时没享受到什么荣华富贵,到了另一边,应该多多的补偿才对。

街坊四邻都说母亲仁慈善良,下辈子一定能托送个好人家。是啊,母亲这一辈子没对任何人说过一句重话,更不会去算计旁人。这样的人,便是阴司的判官也会以礼相待吧?

静言站起身,仔细的整理了一下那对纸人,后退一步,对它们恭敬的行了一个礼,“以后,就有劳二位悉心伺候我娘,辛苦了。”

静言垂着头很久很久,没人看到在她身前的地面上有斑斑水渍,密密麻麻。

卢氏一日比一日心焦,只因她这小姑既不哭也不闹。每日里看着静言迎送宾客,晚间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把日间收到的礼单礼品逐一核对后收纳。

这人啊,不能太绷着了,不然早晚都会出大事。

然而她将担忧细细的说给静言听时,原打算好好劝慰一番,却被静言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又心酸难忍。

“这个家,总得有人支撑着把该做的事儿做完。”

一晃时至三七,做道场。

这一次筑北王府大郡主和大总管都来了。卢氏慌慌张张的去叫静言,街坊四邻全抻着脖子看,有喜欢凑热闹并胆子大的便借口来帮忙,再加上族中长辈亲友,挤了满堂的人。

站在大门口迎客的茶师傅接了卫玄递上的礼单高声唱礼:“筑北王王妃随礼一百两!筑北王府大郡主随礼二十两!北疆军左将军随礼二十两!”

大郡主和卫玄步入庭院,挤在一起的人自发让出了一条路,卫玄一眼就看到了跪在灵堂里的静言。

守在堂外的静言的堂兄赶紧起身行了大礼,卫玄略一点头,扫见他也戴着孝便知这是静言的族亲,留意看了一眼,只见满脸的奉承巴结。

大郡主依照礼数给章夫人上过香后便拉着静言问长问短。

卫玄默默的站在一旁,见静言并未过分消瘦,也还算有精神,便稍微放下心来。只是静言的眼神有些空,不似以前那么灵动,这让卫玄的心头泛起一阵钝痛。更可恨的是还有这么多人在场,他想和她说句话也不能。

只能行礼,“章姑娘节哀顺变。”

静言回了礼,亦是不敢抬头去看他。

但,能听到卫玄的声音,能看见他这个人,哪怕只有衣摆,也足够了。

这段日子里悲伤死寂的心就这么缓缓的活了过来。

其实她什么也没想,甚至在丧母之痛中都没有思念过卫玄。她一直觉得很冷,很累,但今天能见到他,就好似把她又拉回了一个温暖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一副强壮可靠的臂膀。

头七,二七,三七,在这七个七之间,过年了。

万家灯火,嗑家团圆。

静言的家里只有满目的白。在这喜庆的日子里,闭门谢客,谁又会来沾晦气?

除夕之夜。冕儿年幼,象征性的守到将至子时静言便让嫂子带他去歇息了。把执意陪伴她的老管家撵出去,“您辛苦了一年,今后家里还指望您能多帮衬呢。”

老管家的手里多了一枚五两的银锞子,一个劲儿的往回推,“小姐,使不得!这太重了。”

静言按住官管家老伯的手,“收着,这是您应得的。赶紧回房去跟大娘和二柱子吃个团圆饭罢,咱们家虽在丧中,日子总得过,还得好好的过。”

老管家哽咽着走了,静言举着一盏风灯去闩门,然而手刚摸到门栓就听见有人轻轻叩门。

大年夜的会是谁?

只听外头传来她最熟悉的声音:“有人么?我是筑北王府……”

卫玄的话还没说完,猛的一下,大门就打开了。而开门的,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只见静言握着风灯,灯罩里透出暖暖的光,映着她的脸。

看着卫玄恭恭敬敬的上了香后跪在母亲的灵柩前,静言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她不应该放卫玄进来的,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可是在她看到卫玄深夜造访时,心里就有股无法自已的感情,那么汹涌的冲上了她的头。她想多看看他,她想他能陪陪她。

不,还是不行。他不应该这个时候在她家,他不能,她也不能,他们……

“章夫人,在下是兴图镇卫氏一族卫玄,时任北疆军左将军,筑北王府大总管。章姑娘乃在下心仪之人,请夫人安心上路,日后章姑娘就由我卫玄照顾。”

他!他在说什么?

卫玄磕了三个头,站起身走到静言面前,默默的拉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以后,有我。”

静言无法形容她现在的心情,更不知该说什么,该怎么做。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卫玄抓的那样紧,那样牢。

“不,你放开,我在戴孝,你别……”

然而在最初的慌乱后,静言突然感觉到她手掌下的那颗心跳得如此的快。抬起头,看到卫玄的眼神是如此的热烈,笃定。

不是来往亲朋那些或真或假的怜悯,是一种无声的誓言。

以后,有我。

以后,有我。

卫玄盯着她,“我知道你在戴孝,我也知道你要守孝,但无论多久,我等你。”

静言不敢再迎视他的目光,微微偏开头。

乱了,全乱了,他真讨厌!干嘛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她不要别人可怜,她自己能撑住的!

“不许犯倔。”

“我没……”

但她的话淹没在卫玄火一样的视线里。他的眼睛亮亮的,微笑的嘴角边有一条好看的弧线,他说:“笨,又想自己撑过去。”

这是静言自母亲过世后第二次流泪,也是唯一一次在别人面前哭。

抛开一切束缚着她的情感的礼数,静言一头扎进卫玄的怀里失声痛哭。

卫玄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很轻很轻,等到她平稳了情绪只是抽噎时,卫玄自怀中掏出一块丝绢。

他一直把她的绢子带在身上。

静言还沾着泪水的脸上展开一个微笑,这一个月来的第一次笑容,给卫玄。

53、第五十三章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在七七中除了逢头七三七五七这种单七日子要招待亲朋,静言趁着其它的双七日子将家里的银钱账目并一切琐碎东西都整理了一遍。

凡事都要讲究个量力而行,按照家中的财力静言并未打算在七七中的末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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