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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妆行-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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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矢火油呢?”南烛又问。
“箭矢不足五千,火油十桶。”扶离道,说完加了一句,“南校尉……你还是休息下吧。”
南烛和善地一笑,道:“没事。”
箭矢跟火油都已经不多,所余的这些已是南烛从维城带出来的。如此下去,能否应付羌午的骚扰都是问题,更别说还没有跟羌午主力交锋。
最糟糕的是,大河对面还有成国在侧。
“以此看来,鹿鼎的攻击会逐渐增多。这个鹿鼎是个谨慎之人。前锋营小范围多点口进攻以兹打探我们兵力虚实,顺便也可以磨损我们的兵力。”鲁冰花强打精神道。他声音慵懒,南烛知道是无力。
老虎豁后援未到,稍有头脑的主将都能猜到恶战之后的老虎豁损伤严重。鹿鼎也不例外。
鹿鼎的行为就好似猫抓蛇,不到百分百确定时,猫咪只会伸出爪子戏弄。
鲁冰花仍躺在长椅上,靠着几个枕头。他说完这段话,便看向南烛。南烛已经领着人打了一天的战,脸色白得像纸。连素日里鼻尖的粉红都消隐不见。
她不该来的。
何苦来这遭受这番劫难。
待扶离出账。鲁冰花拉过南烛。
“坐下。”鲁冰花说。强硬不容置否。
南烛坐下。
鲁冰花握住了她的双手。冰凉的手裹进温暖里。鲁冰花要她坐下,原来只是想为她暖手。
可这个动作未免过于暧昧。
“你……”南烛想抽手,鲁冰花不让。
“顾不得那许多了,”鲁冰花说。南烛不明白他的意思,执意要缩手。鲁冰花便龇牙咧嘴地道:“哎哟,很疼。”
南烛只好住了手。鲁冰花趁机包住了南烛的整只手。温暖在南烛在手上蔓延。
南烛感觉得到,鲁冰花在默默地用内力为她暖身。这本该是他续命的力量。
一时间,南烛觉得自己似乎坐在三月的春阳下,温暖舒适。暖意袭来,南烛竟然有了倦意。不知道是因为温暖,还是因为疲倦。
“呆子,想睡就睡,不要强撑。”鲁冰花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南烛靠在了他的肩上。
这样一来,倒像是南烛倒在他的怀里一般。鲁冰花心疼地闭了眼。
“南南……要是我死在这。到时候,就陪不了你了。你说,要是那样的话,我会有多不放心。”鲁冰花说,一如既往地慵懒散漫。说是慵懒,却有些苦涩。这样的语调,以前似乎听过。
“叫我如何放心。”那时,说这话的是二哥。
不放心,叫他如何放心。
“不会。”南烛朦胧着眼道,“你不会死。”
鲁冰花一笑道:“呆子,万一呢?……没人跟你抢酒喝,你该高兴才对。”说完这话,鲁冰花便看着南烛。南烛也看着他。鲁冰花阴柔的脸庞比女人还好看,一丝卷发垂在胸前,眼底却是心醉的温柔。这时候的鲁冰花能让任何女子心里一跳。
“不许。我一定把你从地狱揪出来。”南烛认真地道。不知不觉又有些任性的语气。
偏生这样的无理取闹却让鲁冰花心里泛上一丝温暖。要把他从地狱揪出来吗?假如他早已经万劫不复了呢?
“那南南,你怕不怕跟我一起下地狱。”鲁冰花突然问,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南烛摇头。“不怕的。”
鲁冰花忽然挺身坐起,一把将南烛扳倒在长椅上。还未等南烛反应过来。鲁冰花已经把她罩在身下。
一时间,天旋地转。
“一起下地狱吧。”鲁冰花说。他想吻她。想把她狠狠地揉进自己的身子里。
“什么?”南烛看着鲁冰花。
鲁冰花想吻她。想说出心里的那些话。可是南烛的手却不自觉地捂住了领口。或者说,领口那个玉坠。送这个玉坠的,才是南南心中之人吧。
心里巨痛,却无可奈何。
鲁冰花苦笑一下,硬生生地松开了扣住南烛肩膀的手。扬眉道:“没什么,我好多了。你好好睡一觉。其它的事,交给我。”
温暖再次从手上传来,南烛抗不过睡意,睡了过去。
她的手,冻得甚至有些发紫。鲁冰花握住,将手放至自己胸口。
“呆子。”他喃喃地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南烛已经沉沉睡去。“你问过我一个问题,说假如你消失,我会不会记得你。呆子,我还没告诉你,如果你要消失,我会陪你一起。无论天堂地狱。”鲁冰花道,言毕,穿上大氅,走进漫天飞舞的雪花。他的脚步有些沉重,红纹密布的双手在袖管里握成拳。勉力而行,只为身后人一枕安睡。他疯得很彻底。最贪图安逸的闲散人,居然在做这一生一世都不安逸之事。
南烛睡了,梦见了二哥。
二哥依旧一袭白衣。衣袂生风,仿佛白莲坠地。手里却拿着一把剑,剑光如虹,清洌生寒。白练没入鲁冰花的胸膛。血溅了出来,溅在二哥的白衣上,像是零落的蔷薇。
“南校尉!”有人惊呼。
南烛睁开了眼。
“南校尉!成国特使随白小兄弟回来了!”老将扶离说。
南烛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成国,终于来人了。
☆、138
让南烛吃惊的是,成国来的特使不是别人,领头者正是一袭成国宫装的锦绣。
同样吃惊的还有老虎豁的将士们。三军对峙,两国来往,一个女子居然能当特使,这个女子是成国二皇子的什么人。
“成国姑娘都这么黑吗?”
“黑虽黑,还挺漂亮的。”
“嗯,黑亮黑亮。”跟话的兵大哥有点憨。
老虎豁里的将士忍不住将眼睛往锦绣一行人身上瞄。锦绣处之泰然,这些日子,她也强大了不少。她的强大,是为了他。
“漂亮什么,一双眼睛凶巴巴地。还比不上咱南校尉。”
“嘘,你想死啊,鲁将看你了。”
锦绣闻言,看向大帐一侧的黑衣人。阴冷的一个瘦高个,手拄着一把蛇形剑,黑发在北风中飞扬。仅仅一个眼神,便让锦绣肝胆生寒。
“这个人,不可小觑。”锦绣心道。
军帐里,屏退了左右。南烛对着锦绣。
一个青衣,一个红妆。
火噼里啪啦地烧着,两个女人却相对无言。似乎都觉得这样的见面很是微妙。
“他要我来接你。”终于,锦绣道。“他”自然指得是二皇子。
原来,在河的那边,真的是他。
南烛总觉得锦绣似乎哭过。只是她脸色黝黑,看不见泪痕,却看得见她眼里连南烛都能读懂的恨意。
还不待南烛回答。锦绣又说:“我讨厌你。我真希望你死在这里。可是,如果你真死在这,他便也活不了!”
锦绣似乎知道了更多的事。南烛只一笑。二哥有人喜欢是好事。他值得人去喜欢。
谁知,南烛的笑落在锦绣眼中却跟在肉上烙铁一般,瞬间便将锦绣的心烫得生疼。
南烛有什么好笑的,她是在笑自己吗?
“你还想不想救那个飞雪楼的怪物?”锦绣突然说,阴森森的。
南烛闻言抬起头看着她。
“解药在我这。”锦绣从浮花广袖里拿出一个瓶子。
“我怎么知道里面真是解药?”南烛淡淡地问。
锦绣道:“好烛儿,跟怪物一块变谨慎聪明了。好吧。这药有没有用,以他的功力一吃便知。若不是,你可以杀了我。你知道我没有武功。”
南烛仍然只是一笑。
杀她,若是鲁冰花死了,杀她又有什么用。不过这个赌,她倒是愿意试试。
因为她已经没有选择。
沐王援兵不到,鲁冰花朝不保夕。
老虎豁之围不解,这里将变成一个屠宰场。如果只是一颗解药,解得了一时解不了一世。
“想要药,可以。不过我不是白给你的,你要吃下这个。”锦绣道。从袖中又拿出一颗药丸。
“这又是什么药?锦绣姐姐,一段时间不见,你都快成大夫了。”南烛问。
锦绣不理会南烛的打趣。南烛越是从容,她就越生气。凭什么,这个女子可以得到他的喜欢。南烛身上的一切,在锦绣看来都是刺,长在她心口的刺。南烛的模样,南烛的笑,渐渐长大的南烛脸上那云淡风轻的笑,放在别人眼中是美好,落在她心底却是无法忍受的眼中钉。
“这番来维郡,认识了一位白絮姐姐。白絮姐姐给一个叫訾云英的美人儿吃过一种有趣的药。只要吃下,脉象便仿佛珠胎暗结。我觉得有趣,便要了一些。”锦绣阴森森地说。手中的一瓶子药轻摇。她要得还真不少。
“你为何要我吃?”南烛奇道。
这句话却更让锦绣生气。“为什么?最讨厌你什么都不知道却能享有他对你的好了!你这理所当然的样子最让我厌恶!好,我告诉你,我是要他讨厌你,讨厌你水性杨花,虚荣矫情。让他认清楚谁才是对他最好的人!”
南烛愣了愣,然后笑道:“就算你现在抹黑了我,他有一天也会知道的。他是我二哥,我相信我自己的二哥。更何况,你这样,有意思吗?”
“收起你那些大道理。你已经拥有,自然不懂。我只有靠自己。你娘不是跟你说过,女子一生,所靠只有自己——那你敢不敢跟我打这个赌。赌,鲁冰花的命你拿走。不赌,二哥归你,鲁冰花死。”锦绣说这话时浑身都在颤抖,她在害怕,害怕南烛不如她记忆中的傻。
“他是我的二哥。你会输。何苦呢?”南烛说。
“你错了,他不是你的二哥,是成国的二皇子,不久之后的成国之主。”锦绣道。
“他是二哥。”南烛道。
“他是成皇。”锦绣道。
“我赌得起。”南烛道。她真的赌得起吗?二哥恨不恨她,她真的不知道。可是她还有选择吗?
什么时候她也学会了“虚张声势”?是跟鲁冰花相处久了,还是因为她真的想说服自己相信?
二哥,你心里究竟是怎样想?
南烛的一句话让锦绣暴怒。“赌得起?可笑。南烛,你不是信沐王吗?你不是认为他会来救你吗?如今呢?你的援兵呢?你已经输了一回了。你竟然还敢这么自信?你要知道,你要是再输,什么都没有。”锦绣挑衅。
沐王,到现在,都没有出兵。鲁冰花醒来的第五日,打败鹿耶立下奇功后的第八日。如果沐王派兵,以骑兵的速度,早已该到。南烛似乎该接受事实了。
“赌。不过除了鲁冰花,我还要这老虎豁所有人的命。”南烛道。
鲁冰花的解药,老虎豁兄弟们的性命。如今,要保全这些人,似乎已经只有一个办法。
“我要见二哥。”南烛道。
锦绣身子一颤。
南烛道:“带我去见二哥。”
锦绣下了狠心,将药丸往南烛面前一递。道:“吃掉。”
南烛一笑。伸手接过。药丸不大,赤红如血。南烛吞进肚里。
二哥,我娘欠你的我会来还。可是,你还是我的二哥吗?
这个赌,南烛猜不透输赢。
药丸下肚。锦绣转身出军帐,令人给鲁冰花送药。南烛则起身换过衣裳。
现在,大约就是真正离开的时候了吧。南烛想了想,换下头上竹簪,放在鲁冰花的书案上。
不久,鲁冰花进了军帐。
“药可有用?”
“有用。”鲁冰花答。
有用便好。
“我去去就回。”南烛对鲁冰花道。
鲁冰花眼中闪过一丝担心。
南烛想了想又佯装笑意道:“我会想办法解围。你要答应我好好对自己,若是我没能成功,你一定要想办法突围。保命要紧。回沐王身边去——免得我回来找不着你。”
“我去便好。”鲁冰花道。
锦绣闻言,在南烛身后冷冷地说:“抱歉。二皇子殿下只说见南岩风一人。”
南烛朝鲁冰花笑笑。“我去借兵。”
“我去借兵,用不了太多时间。真的很快的。再说,军中若无人,叫兄弟们怎么办。”南烛说。
鲁冰花不言。
“等我回来,我们便去紫苑花地种花。我答应让你一壶酒。”南烛道。
鲁冰花终于点了头。
南烛与锦绣一道跨上青马。走得很远时,南烛偷偷回头看,却看见鲁冰花仍然站在风中。
一刹那间,眼泪决堤。
“好难过。”
对不起。
☆、139
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南烛根本不知道。
那天,等南烛走出了很远很远,仍能看见鲁冰花黑色的身影在白色的天地间。
锦绣侧过头看着她。
“雪飘进眼里了,真难受。”南烛挡眼道。掉进眼中的不是雪,而是一个人影。
一路无言。
渐渐地,还能看见羌午的将士,听得见风中雪狼的嚎叫。锦绣一行人打着成国的旗子。羌午没有动手,只是虎视眈眈。对羌午叛军而言,他们也不愿意招惹成国。
横跨大河。渐渐看见成国的工事。兵马严整,巡逻兵穿行其中。不时有操练之声。喧闹,井井有条。
苍穹,一片灰白。冷风吹着白的雪,落在人的脸上身上,连呼吸都凉得心疼。放眼是茫茫的白色,连成国的帐篷都是白色。在白色里行走,人,显得分外渺小。
“他便是南岩风?”成国的将领显然听过南岩风的名头。
“一表人才,倒像我成国的。”一个大胡子哈哈笑道。
南烛闻言不恼怒,反倒友善地朝大胡子一笑。
人与人的距离就是这么古怪,一个笑意,大胡子等人对南烛顿时顿生好感。
南烛与锦绣下了马,锦绣先她踏进大帐。过了不久再次出来。
“进去吧。”锦绣说。
帐帘缓缓拉开。
里面的人朝锦绣挥了挥手。锦绣不怀好意地看了南烛一眼。
好意恶意,南烛只能兵来将挡。至少如今,她要见到二哥了。
南烛独自走了进去。帐帘再次缓缓放下。
大帐内,铺着灰貂红纹地毯,隔绝了地面的寒意。军营里人来人往车马嘶鸣的喧嚣被阻挡在帐帘之外。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月白银纹华衣,站在及膝案前。修长的眉,如星的眼,笔挺如画的鼻,薄薄的唇。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一个人,不知为何,南烛此刻却反倒觉得陌生。明明有那么多话,却无从说起。
“长高了。也瘦了。”良久,他说。
熟悉的口吻,拨动了南烛心里绷紧的弦。一句话,南烛的眼泪就不争气地落下。没错。他是二哥,她回家了。
二哥也瘦了,不知他一身病骨是如何撑起这偌大江山。
“二哥……”南烛哽咽。这么久来的委屈,似乎都要化作眼泪淌出。
一声二哥,二皇子微微动容。
南烛以为他会伸出手,就像梦里梦见无数回的那样。可是二哥却没有动。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两人之间,隔着一丈多的距离。看得清容貌,却显得疏离。
“想过无数回,与你重逢。”二哥侧过脸,一丝苦笑。他微微摇摇头道,“可是,烛儿,你当真狠得下心。”
南烛惊讶地抬起满是泪花的脸庞。
他在说什么?南烛何来“狠心”之有?
“我以为,哪怕这天下人都负我,烛儿也不会。”二哥说。一声叹息,双眼半垂。喜怒不知。火光融融,映照白衣,二哥像是站在光里。却益发显得孤单得令人心痛。
“二哥,你在说什么?”南烛不解地问。
心里隐隐觉得不好。
白絮的笑、锦绣的不善都在心头滑过。这便是她的赌,她所赌的唯有二哥。
二哥看着她,平静又悲伤。
军帐外有声音。“羌午又去挑衅老虎豁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南烛顾不得心里难过。“二哥,请出兵助老虎豁一臂之力!”南烛道。是的,她要借兵。借兵解围。她的要求算是极无礼的。可是如今,能解围的只有二哥。沐王不出兵,老虎豁必失。
二哥身子一怔。南烛急忙上前想扶住二哥。她太熟悉这个动作了,二哥一定是心口剧痛。
“二哥……”南烛吓了一跳。
拖延太久,二哥身子压根受不住。
“够了!”二哥却避开南烛的指尖,淡淡地道,“烛儿。如果我不来,如果老虎豁不被围。你是不是今天就不会来!”
南烛听得出二皇子语调中的愠怒。
“怎么会?烛儿一直要来啊!”南烛心中暗道不好。
二哥看着她。他可以装傻一时,却原来做不到装傻一世。他以为自己可以放下仇恨,只与她共话桑麻,却做不到不介意。
“……”二哥沉默,像极了很久前站在冷月花间的模样。
“二哥?”南烛问。
他不是生气,而是心寒。等她许久,南烛不肯来。不肯来。他命在她身,她却要富贵缠绵。她是他续命的药,他不愿伤她,只是想她再来见上最后一面。药人不药人的,他根本没想过。
他本不愿伤她分毫,她却连最后一面都不肯。第一封密函来时,二皇子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寥寥几个字,他却觉得自己似乎站在九层冰下。他选择相信,相信他的烛儿。
他是恨,恨“娘亲”对他折磨半生。可是因为有南烛陪伴,他宁可忘掉浑身的伤痛。
可是心到底要有多大,才能包得下被背弃的痛。
白絮来函说,南烛要当沐王妃,又说,南烛与飞雪楼少主“形影不离”,甚至同赴烟花寻欢。那时,二皇子仍不信。遣来了锦绣跟多少密探,可是谁知锦绣跟众人的回复却仍然是不来,密报里,是她的欢声笑语。他愿意看她笑,只要她开心。哪怕,她不愿救自己。烛儿,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娶你,可以给你更多?如今她总算来了,锦绣却说她已有孕在身。
他要怎样才能接受他的烛儿在别的男人□承欢?
他又要怎么才能彻底接受南烛弃他于不顾?
不知不觉间,种种纠葛,交织成一道揭不开的网,拦住了二皇子的眼。恨也好,怨也罢,他看不清。
最可笑的是,南烛亲身站在他面前张口却是借兵。借兵,是为了救谁?如果,南烛刚才不是说借兵,而是肯说一句道歉,也许他真的就原谅了。可如今,恼怒跟强压心头的恨意,却不可抑制地逃逸而出。
南烛还在撒谎。
就如当年那个“娘亲”。
她仍在对他撒谎。
痛得次数太多了,伤口便会麻木。
“烛儿,你终究是她的女儿。身上流淌着她的血。怪只怪我,忘了你也会长大。……罢了,是我可笑。她不值得,你也不值得。我,如今只想取回我原本的东西。”二哥道。落字无情。
直到这时,南烛才看清二哥眼中的寒意。
二哥要取回的,难道是娘亲欠他的命。
“二哥……”南烛想要跟二哥好好说。她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可是只要二哥给她机会,她便一定能解释清。
怕就怕,心灰意冷的二皇子不愿再给她这个机会。二哥为人,有多温柔,便有多无情。温柔时袖手护花,无情时手起刀断。绝不会拖泥带水。
他够聪明,也就够决绝。
南烛上前拉住了二哥的衣袖。
小的时候,她总是这样拉着他撒娇。只要她一撒娇,二哥便缴械投降。
“放手。”二皇子说,“你很脏。”
南烛震惊地看着二哥,眼泪都没来得及擦,心脏像是突然之间裂了一道口子。
“二哥,你说什么?”
二皇子抽回自己的衣袖。“我会令人送落胎药。无论这是谁的孩子。你的所作所为配不上当一个娘亲。何况,作为药人,你根本都没资格把他生出来。——这是你欠我的。”
帐外偷听的锦绣笑了。
欠他的,南家欠他的。
“二哥,你等等——你信不信我!”南烛张开手拦住二皇子的脚步。倔强的脸上是泪珠,更有气恼。
“信,”二皇子停步道,“曾经。”
曾经两字,如箭穿心。
二皇子欲走。南烛抹了泪,再次倔强地拦在他身前。
“等等,二哥!我从未做过什么不堪之事!”南烛咬唇。二哥,你听我说,你可知,我很想你。从分别的那天起。
这些话,未曾说出。
“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所认为的那样。二哥,能不能静一静,我们好好说好吗?”南烛吸了一口气,竭力镇定下来。理智告诉她,她要解开误会,现在说说不定还来得及。可是话音出口,南烛才发现她控制喜乐悲伤的能力并没有像礼仪女官教得那般好。她在发抖,连声音都在颤抖。
“你的解释?如果我不听呢?就算信你,又何人顾我?要我静一静?我已经静了很久了。你是你,我是我。”二哥冷冷地道。烛儿啊烛儿,你叫人怎么信你?一个谎言可以解释一件事,却解释不了千百件时。你既是如此不堪,我不如当之前的烛儿已死。如今我要的,只不过一副药。
南烛被他这一句话刺得心肝生疼。“二哥……”
“叫我殿下。”二皇子清清冷冷的声音,提醒南烛注意如今的身份。
没用吗?是啊,如果他不听,解释又有何用?
南烛的话语太单薄了。单薄到像鹅毛般没有重量。二哥怎么会相信。如果他相信,假话也是真的,如果他不信,说什么其实都没用。
南烛渐渐缩回自己的手。
二皇子看见南烛的泪在滚落。
“没用吗?”南烛喃喃地说。无力而孤单。
此时此刻,军帐外突然传来一队黄门快报熙攘之声:“羌午叛军要朝老虎豁动手了!”,“探子传来消息,枢密郎杜若只身到达老虎豁,未见援兵!”
动手了!
杜若那傻子也来了!
老虎豁抵抗不住!
南烛猛地收起了悲伤。再一次,她小鸟展翅般拦住寒冰般的二哥,不对,二皇子。“二哥!请出兵相救!”她道。
二哥不言。
两人僵持在地毯之上。
“只这一次。烛儿求你。”南烛道。
二皇子不说话。她既贪生怕死大难将至才跟随锦绣来成国大帐,又演这重情重义的戏给谁看?
“二哥!”
“放手。”二皇子道。那个单纯的小烛儿不是眼前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二皇子甩袖而走。
却听身后一声剑响,如同凤鸣。二皇子回头,却见南烛将剑搁在自己的脖颈上。银光小剑上,鲜血汩汩而下。
南烛泪落:“二哥,若是我死了,你也活不成对不对?”
“放下!”二皇子道。握拳。
南烛不但不放下,反倒一连退了几步。血落在地毯上,湮没无痕。南烛的脸却益发白了。
“你不出兵,我就死。”南烛道。
“你这是在逼我。”二皇子道。南烛知道他很不喜欢这种被威胁的感觉。
“对不起……出兵!”南烛一字一顿地道。她眼前已经开始发黑。她早已经透支了体力,如今再无法支撑。
二皇子看着她,像看着一个令人厌恶的玩偶。
南烛强撑着看着他。南烛眼里的悲伤,让二皇子心紧了一下。可是他不得不告诉自己,眼前的女子身上流着令他痛苦的血。是她,舍弃了他。
“出兵!”南烛道。
为什么,她却还如此倔强。
二皇子冷冷地看了南烛一眼,终于走出帐外。帐外顿时安安静静,只听见行礼之声。二皇子道:“传胡彪、北七风。领玄字营、黄字营剿灭羌午叛军。务必拿下主帅副帅头颅——送与羌午新王及维郡沐王。”
好个二皇子,顺手就做了两份人情。
“诺!”
“诺!”
众将一边应诺,一边忍不住瞄向帐内“自刎”的南烛。
南烛闻言,苍白的嘴唇一笑。剑落,人随之倒下。
“二哥,我来了,可是你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传这一章,改了三次。西岭表示,很怕二哥党拿小皮鞭抽我啊!
二哥,二哥,这一章我对不起你!
☆、140
沐王一身戎装,站在窗前,看着后院的雪。窗格大敞,朔风扑面,他似乎感觉不到。任由冷风吹在脸上身上。
杜若已经走了几天了。维郡跟老虎豁已经断了联系。城门大锁,随时待战。沐王自己,亦是甲不离身。她,可好?
风吹过,几点梅花飘落。像血。
“秦小公爷!”前院传来声响。有人在往里走。“秦小公爷!”
话音刚落。秦子敬的紫袍就进了屋里。
“为何不出兵!”秦子敬红了眼。一拳砸在书案上。秦子敬一向以儒雅从容示人,对沐王更是谨守臣子本分,如今这个举动算得上大为反常。
“为何不出兵!”秦子敬再次问。
沐王缓缓地道:“以你秦家的能耐,不可能什么都没听说吧!本王倒想问问秦小公爷您,您是否早就知道南烛是成国的奸细?”
这顶帽子够大。
若是秦子敬说知道,别说出兵了,首先就是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秦子敬怔了怔,直起身子,冷静了一下。他小小年纪便被皇帝以及大太监看重不是没有理由的。只见这一瞬间,秦子敬恢复了往日的举止。秦子敬挺起身子问道:“王爷为何口口声声说她是奸细?”
“本王已经抓住刺杀本王的刺客。他是南烛的父亲,成国二皇子的养父。”沐王道。微微摸了摸伤口。一时间不知道是心疼还是伤口疼。
“那又如何?”秦子敬问。
“这还不够吗?好,通信成国,这又算是什么?亲笔书写,铁证如山。不管是哪一条,南烛嫌疑重大。居心叵测,混迹军中。本王都不能贸然出兵,置百姓安危于游戏!”沐王道。
“她为你出征时刻没有这么多顾虑!”秦子敬道。
“是吗?又或许是别有居心呢?”沐王道。
他的手握紧了佩剑。
是吗?是别有居心吗?她确实说过她有必须去的理由。可是她的眼神那么清澈坦荡。她的信上说“游丝即断,苦守待君。”。
“王爷,难道你没看出来南大叔已经疯了吗?他亲口承认过自己行刺你的居心吗?”秦子敬问。
“没有。”沐王道。这些事,还需要承认吗?
“王爷,能在飞雪楼的眼皮子下行刺,南大叔可真不容易。”
“你什么意思?”沐王问。
“我的意思是,您做了错事。南烛被您害了!您不是要证据吗?好,我这里也有证据!”秦子敬有些失控。
“王爷,我是猜到她是南烛。我也知道她替兄长从军,可是奸细两字却是荒谬。谁能知道她二哥莫名其妙成了成国的二皇子!南烛自己都不知道!若是她知道,她至于不至于在荒郊野外遭这罪?以她的聪慧跟容貌,二皇子把她留身边随便拉拢一个大臣,都比埋伏到当时的您身边有用一百倍吧!”
沐王没说话。
秦子敬的反驳,非常有力。
“王爷,您再想想。南烛如果要害您,她有的是机会。如果她所图的是这维郡,她跟你朝夕相处时,随便一剑杀了您,维郡就兵荒马乱。何苦要自己的父亲以身犯险?以她跟您的交情,随便栽赃个刺客都不会有人怀疑她。她费这么大劲把自己的老爹栽进去干嘛?再说她图这江山,她杀了你就行了,跑老虎豁去干吗?”秦子敬道,“倒是那个白絮。有一千万个理由!”
秦子敬将一个物品拍在桌上。
“这是什么?”
“晋安郡主给我的。她说要我们小心白絮。晋安郡主与白絮从小见面颇多,说她文雅之中暗藏一股狠戾,行事常走极端。这个物品,是白絮前几日在护国寺许下的心愿。无意中被维郡老王爷得到然后转交了晋安郡主。晋安郡主打开看后吓了一跳。王爷,属下斗胆,请您打开看看!”秦子敬道。
沐王打开了心愿锦囊。里面写的是:“若谷。我就可以借你二弟的手灭了这天下为你报仇了。你等我。”
“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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