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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思3:思无涯-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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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相柳说:“我知道你又要嘲讽我了,不过,你能不能让毛球换个地方进食?”

相柳瞥了小夭一眼,说道:“毛球,听见了吗?”

毛球不满地哼哼了几声,抓着信天翁飞走了。

没有了嚼骨头的嘎巴声,小夭长长吁了口气,得寸进尺地对相柳说:“你做个小法术,用海水冲洗一下甲板呗!血腥味你闻着也不舒服啊!”

“我不觉得。”相柳倚在栏杆上,显然不打算照顾小夭的不舒服。

左耳却提了水,开始刷洗甲板,小夭很是感动,一边感慨妖和妖真实不同,一边和左耳一起干活。

干完活,小夭饿的眼冒金星:“有吃的吗?”

“有!”左耳跑进船舱,端了一堆食物出来。

小夭拣了块阴凉处,和左耳一起吃饭。

待吃饱了,小夭拿了酒碗,边喝边问:“我不是告诉你可以去神农山找颛顼吗?你饿肚子时为什么不去神农山呢?”

“太远了,饿得走不动,后来有了钱,有饭吃,就没去。”

小夭估摸着那时候他已经到了东海,没有坐骑,想去神农山的确不容易,“原来是这样。”

左耳问:“颛顼是谁?”

世人都知道黑帝,可知道黑帝名字的人倒真不多,小夭说:“他就是黑帝。”

“以前和你在一起的那位公子呢?你叫他‘邶’。”左耳在奴隶死斗场里见过好几次邶,可邶都是狗头人身,左耳并不知道邶的真正长相。

小夭下意识的看向相柳,相柳也恰看向她,两人的目光一触,小夭立即回避,小夭对左耳说:“他死了。”

左耳冷漠的眼睛内流露出伤感,在他的心里,邶不仅仅是他的同类,还是指引他重生的老师。很多次重伤倒下,觉得再没一点希望时,看到邶坐在看台下,静静地看着他,虽然什么也没说,可邶的存在,本身就差传递着温暖和希望,他总能再一次站起。左耳对小夭的感激和亲近,不仅仅因为小夭给予了他一个拥抱和一袋钱,还因为小夭和邶的关系,小夭接受他的同类,是他同类的朋友。

左耳问:“你会想念他吗?”

小夭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左耳非常固执,盯着小夭,又问了一遍:“他不在了,你会想念他吗?”

小夭道:“会!”

左耳笑了,对小夭说:“他会很开心!”

小夭盯着相柳说:“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在乎别人的想念?他根本不在乎!”

左耳面容严肃,明明不善言辩,却激动地说:“我知道!我们从来都不怕死,我们什么都不怕!可我们怕黑!如果我死了,有一个人会想念我。”左耳手握成拳头,用力的砸了砸自己的心口,“这里就不会黑了,很明亮!很开心!”

小夭问相柳:“他说的对吗?”

相柳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夭,轻佻地问:“难道你竟然想相信?我完全不介意!”

“我疯了,才会相信!”小夭哈哈大笑,用夸张的声音和动作打破了古怪的气氛,她对左耳说:“你会开船吗?会开的话,送我们回陆地吧!”

“会开。”左耳扯起帆,掌着舵,向着陆地的方向驶去,

小夭走到相柳身旁,说道:“至少要四五天才能看到陆地,海上就我们这一艘船,很安全,你正好可以养伤。”

相柳眺望着大海,沉默不语。

小夭以为他拒绝了时,听到他说:“也好。”

相柳指了指在认真驾船的左耳:“回到陆地后,你打算拿他怎么办?让他继续四处流浪,去做廉价杀手?日子长了,他要么变成真正的浑蛋,要么被人杀了。”

左耳的耳朵很灵,听见了相柳的话,不满地反驳:“我能吃饱饭!”

小夭笑看着左耳:“你能为信天翁妖干活,也能为我干活吧?我也能让你吃饱。”

左耳很爽愉地说:“好,我帮你杀人。”

小夭觉得额头有冷汗滴落,干笑道:“我不是请你做杀手!”

“我只会杀人。”左耳的神情很平静,眼睛中却流露出悲伤和茫然,从记事起,他就是奴隶,唯一会的技能就是杀人。

小夭收起了嬉笑的表情,静静想了一会儿,很认真地说:“我请你做我的侍卫。平时不需要你杀人,但如果有人来杀我,我要帮我杀了他们可以吗?”

左耳盯着小夭,似乎在思索小夭到底是真需要人保护,还是在怜悯他。

小夭说:“我不是怜悯施合,是真的需要。你也亲眼看到了,有人要杀我。我没有自己的侍卫,苗莆是颛顼赐给我的,她还打不过你。你很厉害,如果你愿意保护我,其实是我占大便宜了。”

左耳的眼睛变得亮闪闪的,洋溢着开心,他说:“我愿意!我愿意做你的侍卫!”

小夭道:“那就说定了,以后你保护我,我负责你有饭吃,有衣穿,还会帮你讨个媳妇。”

左耳苍白的脸颊竟然慢慢地变红了,他紧抿着唇,专心致志的驾船,不好意思看小夭和相柳。

小夭微笑着,温柔地看着他,心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多很多年前,相柳是不是也是这样子?看似狡诈凶狠,却又质朴简单,如果那个时候,她能遇见相柳,是不是相柳也可以找到一个心爱的女子?他会带着她一起去花妖的店铺里买香露,一起去找藏在深巷里的食铺子……小天下意识地去看相柳,相柳侧身而立,望着海天深处,唇畔含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因为唇角这个浅浅的弧度,他完美的侧脸脸不再冰冷无情,有了一点烟火气。

小夭怔怔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也将各种胡思乱想都收好。她进船舱去看苗莆,喂她喝了点水和药,看她一切正常,才走出船舱。

小夭找了个舒适的角落坐下,望着蔚蓝的碧空,听着海鸟的鸣叫,昏昏沉沉地打起了瞌睡。

相柳的声音突然响起:“根据你的推测,要杀你的人是谁?”

小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清醒了一会儿,说道:“音珠里的声音倒罢了,听过璟说话的人很多,模仿璟说话并不难。可里衣上那首歌谣听过的人却不多,除了璟的侍从,我的侍女,还有丰隆、馨悦,就连颛顼都没听我唱过。我的侍女不可能!璟的几个侍从,我也相信他们!那只有丰隆、馨悦了,他们有这个能力胆魄,也给得起信天翁妖说的天大的价钱。”

“赤水丰隆,神农馨悦?”

“嗯,但我想不通为什么,我和他们唯一的过节就是当年的悔婚,可这都多少年过去了?看上去,丰隆真的一点不介意了。至于馨悦,我的确不够讨好她,可除了我和丰隆的事,我也没得罪过她,她就算讨厌我,也不至于想杀了我。”小夭挥挥手,像是赶走了讨厌的苍蝇,“算了,不想了!”

小夭这样子,完全不把一位大将军族长,一位王后当回事,丰隆和馨悦都不是一般人,不管是谁做的,有第一次,就绝对会有第二次,下一次可不会这么好运。左耳都不赞成,插嘴道:“应该杀了他们。”

小夭笑起来,对左耳说:“这不是山野丛林,不是觉得他危险,就能打死他。”天下初定,丰隆和馨悦的身份都十分敏感,颛顼正在尽全力让各族融合、和谐共处,小夭不想因为自已让颛顼头痛,更不想因为自己引起氏族间的冲突,甚至战乱。

船平稳快速地向着西边行驶,一群群白色的海鸟时而盘旋而上,冲上碧蓝的天空,时而飞扑而下,冲进蔚监的大海。相柳望着海鸟,慢慢地说:“以前我认识的玟小六有很多缺点,唯独没有逆来顺受、愚蠢白痴的缺点,你是不是这些年被涂山璟照顾得太好了?他一死,你连如何生存都忘记了?”

小夭现在最忌讳人家说璟死了,怒瞪着相柳。

相柳轻蔑地看着她,讥讽地说:“难道我说错了吗?你的确不是置身于山野丛林,你在比山野丛林更危险的神农山。山野丛林中,再危险的猛兽不过是吃了你,可在神农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次如果你死了,会有多少人因你而死?赤水丰隆已经打破了几万年来四世家的均衡格局,现在涂山氏的族长突然亡故,唯一的子嗣还小,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死了,涂山氏也许就会被赤水丰隆和其他氏族瓜分了?在权势利益的引诱前,都有人甘冒奇险去弑君,杀个你算什么?我现在是真后悔和你这个愚蠢软弱的女人命脉相连!算我求你了,在你蠢死前,赶紧想办法,把我们的蛊解了!”

小夭走到船舷边,眺望着海天尽处,海风呼啸而过,血红的嫁衣猎猎飞舞。夕阳的余晖将她的身影勾勒得浓墨重彩,她身上的嫁衣红得就好似要滴下血来。

太阳渐渐落下,月儿从海面升起,刚过满月之日不久,不仔细看,月亮依旧是圆的。

小夭指着月亮,对相柳说:“你看!”

相柳冷冰冰地看着她,动都没动,左耳倒是扭过头,看了看月亮,干巴巴地说:“很圆的月亮!”

小夭扑哧笑了出来,凝视着月亮,说道:“璟选了满月之日成婚,我本来想问他为什么,但有些不好意思,想着成婚后有的是时间,就没有问。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三十二天前,孟夏之月的满月日。他下午来小月顶和我辞行,说是晚饭前走,可用过晚饭后依旧没走。一直到月亮攀上了山顶,我们依旧在山涧踏着月色散步。那一晚的月亮很美,我拉着他月下踏歌,他不会,我边唱歌边笑他笨拙。后来,他骑白鹤离去前,指着月亮,对我说‘下个满月之日后,不管月亮阴晴圆缺,人世欢离合,我和你长相守、不分离。”

小天突然对着辽阔的大海唱起了歌:

君若水上风

妾似风中莲

相见相思

相见相思

君若天上云

妾似云中月

相恋相措

相恋相惜

君若山中树

妾似树上藤

相伴相依

相伴相依

缘何世问有悲欢

缘何人生有聚散

唯愿与君

长相守、不分离

银色的月光哀伤地洒落,波光粼粼的大海温柔地一起一伏,小夭的手伸向月亮,微笑着说:“没有见到他的尸体,他在我的记忆力,永远都是倚着白鹤笑看着我,指着月亮对我说‘下个满月之日后,不管月亮阴晴圆缺、人世悲欢离合,我和你长相守、不分离’。我大概真的很愚蠢、很软弱,我没有办法相信他死了,总觉得也许下个满月之日,他就会回来。”

小夭转过身,看向相柳,双眸清亮冷冽:“相柳,我现在没有办法解掉你我的蛊。神农山危机重重,清水镇也不是祥和之地,咱俩究竟谁会拖累谁,还说不定。你与其担心我拖累你,不如多担心一下自己吧!”小夭走到相柳面前,挽起袖子,伸出胳膊,“趁着我还能让你吸血,赶紧养好伤,别拖累了我!”

相柳也没客气,托着小夭的手腕,一口咬了下去。

之后的旅途,每日的清晨和傍晚,相柳会吸食一次小夭的血,有时候两人会说几句话,有时候谁都不理谁,一个抱膝坐在船头,悲伤地凝视着大海,像是在等候;一个盘膝坐在船尾,面朝大海,闭目疗伤,无喜也无忧。    三日后的夜里,相柳结束了疗伤。他站起,对左耳说:“谢你载我一程。”

左耳说:“你要走了?”

小夭闻声回头,想要说什么,去口又闭上了嘴巴。

相柳说:“明日,你们就会碰到黑帝派出来搜寻小夭的人。”他把一枚龙眼大小的珠子扔给小夭,从船上跃下,落到海上。

“这是什么?”小夭跑到船尾,举着珠子问。

“海图。如果你没本事在神农山活下去,可以来海上。这个海图只是一小部分海域,不过以你现在的身体,用不了多久,就会像水中的鱼儿一般熟悉大海了。”

小夭想起来,相柳曾说过,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有很多岛屿,有的寸草不生,有的美如幻境。

“我用不着这个!”小夭想把珠子还给相柳,可他已经转身,踩着碧波,向着北边行去,看似闲适从容,却不过一会儿,身影就被夜色吞没。

左耳看到,小夭一直凝望着相柳消失的方向。

很久后,小夭收回了目光,把海图珠贴身藏好,对左耳说:“明日清晨,我会唤醒苗莆,不要让她知道相柳来过,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是相柳杀了那只信天翁妖。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带着苗莆回到船上时,发现信天翁妖要杀的人是我,你杀了信天翁妖,救了我。”

左耳点了下头,

小夭不担心左耳会露馅,左耳既简单质朴,又狡诈凶残。他不是不会撒谎,只是认为没有那个必要。

清晨,小夭将一直昏睡的苗莆唤醒。

连睡了几日几夜,苗莆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她看到小夭还活着,喜极而泣。小夭正劝慰,她又看到了左耳,怒吼一声,就冲了出去。

小夭大叫:“自己人!自已人!”

苗莆不是没听到,但她太恼左耳,并没有停手,依旧攻向左耳。左耳没有还手,苗莆的两掌结结实实地打到了他身上,苗莆居然还想打,小夭严厉地说:“苗莆,住手!”

苗莆这才停下,小夭厉声说:“我说了是自己人,你干什么?就算他打败了你,那是你技不如人,也不能迁怒到想杀了他。”

苗莆又是羞恼又是委屈,含着眼泪说:“我打他不是因为他打败了我,而是……他轻薄我!”

左耳会轻薄姑娘?小夭十分好奇,兴致勃勃地问:“他怎么轻薄你?”

“我不能动,他在我身上嗅来嗅去。”

小夭明白过来,如果要解释清楚来龙去脉,势必会牵扯出邶,小夭不想提起邶,直接命令道:“左耳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好奇纳闷,在靠着气味判断,绝不是轻薄你,不许你再介意此事。左耳以后会跟着我,你不要欺负他!”

她能有胆子欺负他?苗莆狠狠瞪着左耳,不说话,她是颛顼训练的暗卫,早见惯了各种杀人的方法,可看到左耳徒手撕裂两匹天马时,还是被惊住了,她毫不怀疑,左耳杀人时,也会采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

一个多时辰后,他们碰到了一艘在搜寻小夭的船。

潇潇恰在船上,看到小夭完好无损,她腿一软,跌跪在了甲板上,小夭忙上前,扶着她坐下,看她面色憔悴,抱歉地说:“让你受累了!”

潇潇说:“奴婢受点累没什么,陛下昼夜担忧小姐,不肯吃、不肯睡……小姐赶紧随奴婢回去见陛下。”

小夭对左耳说:“我先走一步,你随着船,晚一点就能到。”她又叮嘱苗莆:“左耳刚到,人生地不熟,你照顾一下他。”

苗莆翻白眼:“他一出手,全是最恶毒的招式,谁敢招惹他?”

小夭知道她也就是嘴巴上恶毒,笑拍了拍她的脑袋,对左耳说:“苗莆心软嘴硬,她说什么,你别理会,跟牢她就行了!”

潇潇驱策坐骑,带小夭赶去见黑帝。

飞了半日,小夭看到大海中的一个小岛,正是那日她和苗莆驾驭天马逃出来时停落的岛屿。

天马尸体仍在,残碎的身躯静卧在荒草中,一地的鲜血已经变成了黑红色的血污。一个人也不怕脏,就坐在黑红的血污中,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大海。他的衣服上都是泥污和乱草,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他头发散乱,满脸胡子拉碴,几乎看不出他的本来面貌。

小夭不敢相信地走了过去,不太确信地叫:“颛顼,是你吗?”

颛顼缓缓扭头,看到小夭,脸上闪过喜色,可立即变成了紧张,迟疑地说:“小夭,是你吗?”

小夭走到他面前,蹲下,摸着他蓬乱的头发说:“是我!天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是幻象?”颛顼的眼眶深陷,显然几日几夜没睡。

小夭心酸,猛地抱住了他:“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颛顼这才相信小夭真的活着回到了他身边,失而复得,有狂喜,更多的却是惧怕。他紧紧地搂住小夭,就好像要把她牢牢锁在身边,再不丢失:“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已经几百年不知道惧怕为何物,可这几天,我真的很害怕!”

小夭伏在颛顼肩头,眼泪缓缓滑落:“对不起,我错了!”

颛顼说:“不怪你,不是你的错,是我大意了。”

小夭默默地流着泪,不敢告诉颛顼,那一刻,她放弃了!她忘记了一切,也忘记了颛顼,没有尽力逃生,竟然只想结束痛苦。小夭对颛顼许诺:“以后我不会了。”

颛顼以为她是说以后绝不会再轻信别人、上当中计。颛顼拍了拍她的背,说道:“我也不会给你机会再犯错误。”颛顼的话中有刀光剑影,透出难心承受的沉重。

小夭擦去眼泪,捂住鼻子,故作嫌弃地说:“你好臭!”

颛顼举起胳膊闻了闻,赞同地说:“是挺臭的,可我是为谁变得这么臭的?”颛顼说着话,竟然要把又臭又脏的衣袖按到小夭脸上。

小夭边躲,边推了一下颛顼,不想灵力不弱的颛顼竟然被几乎没有灵力的小夭推得摔倒在地上。小夭吓了一跳,赶紧去拉他:“我扶你回去休息,你得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了。”

颛顼听而不闻,举着胳膊,依旧想把臭袖子罩到小夭脸上,小夭抓起他的袖子,贴到自己脸上,用力地吸了吸:“满意了?可以去休息了吗?”

颛顼笑起来,终于不再闹了。

小夭扶着他站起,暗卫想上前帮忙,被颛顼扫了一眼,立即又退回了暗处。

小夭和颛顼乘坐云辇,去了清水镇外轩辕驻军的营地。

扶着颛顼走进屋子,小夭探头探脑地四处看,颛顼说:“出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带服侍的人,潇潇他们被我派去寻你,都累得够呛,我命他们去休息了。”

颛顼倒不是非要人服侍的人,可现在他这样子,小夭还真不放心他一个人,只得自己动手服侍颛顼沐浴换衣。颛顼打了小夭的头一下:“你别不乐意!本来就该你做!”

小夭知道自己这次错了,点着头说:“我没不乐意,能伺候黑帝陛下,小的深感荣幸。”

颛顼没好气地在小夭脑门上弹了一下。

颛顼洗完澡后,说没有胃口,不想吃饭。小夭也不敢让他骤然大吃大喝,只让他喝了小半碗稀粥,又兑了一点百花酿的琼浆服侍颛顼喝下。

小夭让颛顼休息,颛顼躺在榻上,迟迟不肯闭眼,小夭说:“你不累吗?”

“虽然几日日夜没合眼,可一直没觉得累,洗完澡,放松下来觉得很累,累得好像眼皮子上压了两座山,只想合上。”

“那你合上啊!”

颛顼沉默了一会儿,苦笑着说:“你别笑话我!平生第一次,我竟然有点后怕,不敢睡觉,怕一觉睡醒,你又不见了!”

小夭心酸,推了推颛顼,让他往里睡。她又拿了一个玉枕放好,脱下鞋子,上榻躺下,“我陪你一块儿睡。”

颛顼的手探过去,想握小夭的手,犹疑半晌,终只是握住了小夭的一截衣袖。

小夭瞅着他,笑道:“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颛顼微笑着,没有说话。其实,并不像小时候,那时两人亲密无间,小夭偎在他怀里,不会在两人之间留下半尺的距离,他也不会只敢握一截她的衣袖,他会搂着她,耳鬓厮磨间,听她哼唱歌谣。

小夭说:“还不闭眼睛?睡了!”

颛顼说:“你唱首歌。”

小夭嘟嚷:“多大人了?还要哄睡吗?”说是说,却依旧哼唱了起来。

熟悉的旋律中,颛顼终于再撑不住,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小夭却睁着双眸,定定地看着帐顶。在告诉颛顼和不告诉颛顼之间犹豫了很久,小夭决定了,不告诉颛顼实情。一是还没确定究竟是馨悦做的,还是丰隆做的,或者他们二人联手做的,甚至不是没有可能,别人探听出了她和璟的私事,相嫁祸给馨悦和丰隆;二是此事牵涉相柳和她体内的蛊,真要解释起来,得把几十年前的事情重新交代一遍,颛顼从一开始就非常反对她和相柳来往,她也答应过颛顼不和相柳打交道,总是说体内的蛊无足轻重,所以撒谎就是这样,如同滚雪球,只能越滚越大。

颛顼从傍晚一直睡到第二日中午,迷迷糊糊醒来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眼睛还没全睁开,就扬声叫:“小夭!”

小夭掀开帘子,探出脑袋,笑眯眯地说:“你醒了?饿了吗?我已经做好吃的了,你洗漱完就可以吃了。”不等他回答,小夭就缩回了脑袋。

不一会儿,潇潇进来,一边服侍颛顼洗漱,一边详细禀奏了一遍昨日如何寻到小夭的。

颛顼听到苗莆也在船上时,脸色很是阴沉,潇潇小心地说:“可以用饭了,都是小姐新手做的,忙了一早上。”

颛顼的眉目柔和了,穿好外袍,向外行去,刚走了两步,又回身,在镜子里打量了一番自己,看没有差错,才出了寝室。

食案上摆了六碟小菜,四素两荤:姜米茼蒿、核仁木耳、酸甜红菜菔、石渠白灵蘑、炙鹌鹑、银芽烧鳝丝,绿是绿、黑是黑、红是经、白是白,颜色鲜亮,分外讨喜。颛顼只看到已觉得胃口大开。

小夭将一碗肉糜汤饼端给颛顼,笑眯眯地说:“今日可以多吃点,不过也不要太多,七八分饱就好了。”

小夭坐到他对面的食案上,端起碗,静静用餐。颛顼一边吃,一边禁不住满脸都是笑意。如果每天都能如现在一般,劳累一日后,和小夭一块儿吃饭,那么不管再多的劳累都会烟消云散。

用完饭,小夭和潇潇一块儿把碗碟收了。

颛顼打算晚上出发,赶回神农山,临走前,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小夭想做些东西晚上吃,带着苗莆在厨房忙碌。左耳坐在树下,闭着眼睛打盹。

潇潇刚悄无声息地出现,左耳就睁开了眼睛。潇潇盯了左耻一眼,走到窗前,对苗莆说:“陛下召见你。”

苗莆的脸色刹那惨白,小夭说:“你先去,我会立即过去的,放心,绝不会有事。”

苗莆随着潇潇走进花厅,一看到颛顼,立即跪下。

颛顼淡淡说:“从头说起。”

苗莆将小夭如何得到音珠,如果迷倒潇潇,如何打开暗道,偷了两匹天马,如何用黄帝的令牌溜出神农山,如何到了东海,看到一艘船,一一交代清楚。

苗莆说:“小姐下海后,好一会儿没回来,我决定去找小姐,刚要走,左耳——就是跟着小姐回来的那个男人,出现了,一言不发就徙手撕裂了两匹天马。我和他打了起来,他出手非常狠毒,我打不过他,本以为要被他杀死了,没想到一陈风过,他嗅了嗅,竟然放弃了杀我。只是封了我的穴道,在我身上嗅来嗅去,我挣扎反抗,他把我敲晕了。等我再醒来时,在一艘船上,就是潇潇看到的那艘船,不是我和小姐最早看到的那艘,小姐和左耳都在船上。我问过小姐究竟怎么回事,小姐说她和左耳以前就认识,左耳杀了信天翁妖,救了她,还说左耳以后跟着她了,我觉得左耳对小姐很忠心。”

颛顼说:“你认为该怎么处罚你?”

苗莆磕头:“我没有劝阻小姐,及时奏报陛下,反而擅自帮助小姐逃出神农山,差点铸成大错,万死难辞其咎,不敢求陛下宽恕,只求陛下赐我速死。”

颛顼对潇潇颔首,潇潇刚准备动手,小夭走了进来,说道:“陛下不能处死苗莆。”

颛顼寒着脸,冷冷地说:“功不赏,何以立信?罪不罚,何以立威?赏罚不明,何以治国?这事不是你能插手的。小夭,出去!”

小夭说:“兼听才明,请陛下听我说几句话。”

“你说!”

“苗莆以前是陛下的暗卫,可陛下已经把她给了我,她现在是我的侍女。也就是说陛下是她的旧主人,我才是她的新主人了?”

“对。”

“那她究竟是该忠于陛下这位旧主,还是该忠于我这位新主?”

颛顼沉默了一瞬,说道:“该忠于新主。”

小夭说:“苗莆所作所为都是我下的命令,她只是忠实地执行了我的命令,我认为她对我很忠心,我很满意。”

颛顼看着小夭,叹了口气,神色缓和了:“尽会胡搅蛮缠!”

小夭笑起来:“哪里是胡搅蛮缠了?难道我说得没有道理吗?难道陛下送我侍女,不想侍女对我真正忠心吗?赏罚是要严明,可赏罚也要有道理啊!”

颛顼说:“苗莆不再是合格的暗卫,倒是勉强能做你的侍女,罢了,你领她回去吧!不过,我说清楚了,你若有半分差池,我就扒了她的皮!”

苗莆打了个寒战,瑟缩地说:“奴婢一定会保护好小姐。”

小夭对颛顼说:“说起保护,倒是有件事要和你说一声,我收了个侍卫,叫左耳。”

“根据收到的调查,他是个杀手。”

“以前是,以后就是我的侍卫。”

颛顼说:“你先告诉我,在你失踪的几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雇用左耳和另一个杀手信天翁妖杀我,但左耳和我是故交,之前他不知道要杀的人是我,等发现后,自然不愿意杀我,信天翁妖还想杀我,就被左耳杀了。我问过信天翁妖是谁雇用他们杀我,她压根儿没有见过雇主,完全不知道。

“你叫左耳进来,我要单独问问他。”

“左耳以前是地下死斗场里的奴隶,常年被锁在笼子里,不善言辞,也不喜说话,对人情世故完全不懂,反正你见过就知道了。”

小夭领着苗莆出去,让等在门外的左耳进去见颛顼。

以左耳的性子,在他眼里,颛顼和别人没什么不同,肯定不要指望他恭敬有礼。但小夭并不担心颛顼会为难左耳,颛顼不是一直生长在神山上的贵族公子,他见过各种各样的苦难,也经历过各种各样的苦难,他会理解左耳的怪诞,也会尊重左耳的怪诞。

小夭完全可以想象,颛顼问左耳时,左耳肯定面无表情,惜言如金,一问三不知。不过,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在刺杀小夭这件事中,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杀了苗莆,他能赚十个金贝币,希望颛顼不要被左耳眼中的“天价”给气着了。颛顼压根儿想不到相柳牵扯了进来,所以他不会问。他只会追问信天翁妖的事,左耳只需按照小夭教他的,不管颛顼问了什么,简单地说“她要杀小夭,我杀了她”就可以了。不需要任何解释,他也做不出任何解释。

大半晌后,左耳出来,小夭问:“怎么样?”

左耳想了想,说:“他很好,不当我是怪物。”

小夭笑着拍拍左耳的肩膀:“早和你说了,我哥哥很好的,没有说错吧?”

潇潇走出来,对小夭恭敬地说:“陛下让小姐进去。”

小夭跑了进去,问道:“如何,你觉得左耳如何?”

颛顼说:“左耳是头无法驾驭的猛兽,但他会对自己认定的人奉上全部的忠心。小夭,你真的相信他吗?”

小夭很严肃地说:“我相信他!”

“那让他跟着你吧!在我没有查出是谁雇用杀手杀你前,你身边的确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小夭忽而想,相柳不会也是怕她再次遇到,才提醒她为左耳安排条出路吧?

颛顼看小夭突然发起呆来,站起身,走到小夭面前,问道:“在想什么?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啊?没有!想杀我的人那么多,像沐斐那样明着来的都不敢了,只能躲在暗处雇用杀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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