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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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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算万算,没算到敌人就在自己营中。

还险些被庆妃祸水东引,引他对知微杀手相向。

他微笑着,走过去,走向宁霁。

宁霁涨红着脸,对他噗通一跪,宁弈却突然身子一掠,直扑庆妃!

一直紧紧盯着他的庆妃,赶紧将身子一拦,电光火石间却突然想起,此刻天盛帝,自己,和儿子,一个都死不得,她一个人,怎么护三个人?

百忙中她发出一声促音,黑影一闪,梁上落下两个黑衣人,正挡在天盛帝榻前。

宁弈掠到一半,停住脚步,看看那两个表情僵木的黑衣人,笑笑。

“庆妃娘娘真是深受帝宠。”他道,“我说你先前扑近的时候,陛下驾前的影子们怎么一个都没出现,原来陛下连影子都交给你使用。”

庆妃得意的笑了笑,然而笑容只展开到一半,便即收住。

宁弈手掌一摊,掌间一块“如朕亲临”金牌熠熠闪光。

“影子只遵御令。”宁弈漠然道,“而天下,现在是我的。”

庆妃倒抽一口凉气,两个影子守卫看见那金牌,默不作声一躬身,立即消失。

庆妃绝望的扑在天盛帝榻前,宁弈微笑上前来,将她已经失了真力的身子一脚踢开,瘫在墙角动弹不得。

他立足她身前,俯身看眼神绝望又愤恨的她,眼角掠过那个孩子,淡淡道:“当年那夜莫名其妙死在我怀中的孩子,是你让人射死的?”

那夜知微将孩子交给他,他准备立即派人送走,不想转过一个巷角时,一支冷箭射来,当即射死了那个婴儿。

那孩子死在他臂弯,所有人都以为,庆妃的孩子,死在他的手下。

却原来,是她派人杀的。

庆妃不答,冷笑一声,面有得色。

那一夜那一箭,杀的何止是用来做代替品的韶宁之子?杀的更是凤知微和宁弈之间最后一次托付的信任。

一个大成后裔凤知微,一个欺骗她的宁弈,都是她的仇人,怎么能让他们联手同心?

真正的报仇,不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杀戮,是让想要相爱相亲的人,不得不痛心决裂。

“那孩子是谁的?”宁弈冷冷盯着她,庆妃对他妩媚一笑,轻轻道,“死在你手上,你不知道是谁的?不过不管是谁的,只要凤知微认为是我的,就够了。”

宁弈没有笑意的笑了笑,随即一把抓住了那孩子。

“别动他!”庆妃脸上的得意之色立即荡然无存,她没有力气,就去抓宁霁脚踝,声泪俱下哀求,“殿下!殿下!您苦心抚养淇儿这么多年,情同父子……您忍心他当着您的面遭害……救救他……救救他……”

宁霁脸色一变,想要上前一步,宁弈霍然回首,冷冷道:“老十,你若想害死你六哥,尽管上来。”

宁霁身子僵住。

宁弈不再理他,牵着那孩子,微笑靠近榻上咽喉呵呵作响的天盛帝,他不似庆妃慌乱,一眼便看出皇帝被封了哑穴,随手便解开。

天盛帝解开哑穴大声咳嗽,神情越发委顿,宁弈在他耳侧轻轻道:“父皇,老七终于来了,带了一批私军困在江淮帝京之间,千里疲军,其间又几次被埋伏偷袭……呵呵,您放心,他一定会死在洛县之前的。”

天盛帝身子一震,低低的“啊”了一声,回光返照心思清明,他此刻已经明白,宁弈害怕他继位后,七皇子干脆在南部拥兵自重,另成割据势力,所以故意让庆妃放出消息,引得七皇子不顾一切千里回京,劳师远奔,哪里经得起他有备埋伏?

这个儿子的城府之深,本就罕有,如今不过再领教一次罢了。

天盛帝唇角露出一丝苦笑,看向榻下那个孩子,宁弈既然赶到,自然什么变故都不会发生,他哑着喉咙,伸出手,轻轻,带点哀求的道:“让朕看看……看看他……就看看……”

宁弈牵着那孩子的脉门,指尖微微一按,那孩子脸上血色一涌,随即便成雪白,宁弈微笑着将那孩子的手递在天盛帝掌心,轻轻道:“……看吧,父皇,其实儿臣也觉得这孩子根骨很好……您要愿意,把皇位传给他也是上策……只是刚才儿臣替他把脉了……这孩子怕是活不过七岁……”

他含笑盯着天盛帝眼睛,柔声道:“真是可惜。”

天盛帝刚要触到那孩子的手指,闻言脸色一白,手指颓然落下,瞪着宁弈,半晌愤声道:“孽子……孽子……”

宁弈深有同感的点头,道:“是啊,您孽子真多,不过好在都死了。”

天盛帝闭上眼睛,似乎在积蓄力气,半晌转开眼光,似乎在寻找着谁,一眼看见贾公公正在阶下,眼光一亮,使了个眼色过去。

老贾却没动,苦着脸对天盛帝做眼色,天盛帝老眼昏花看了半天,才隐约看出他是被人控制住了。

“陛下是要贾公公去取令箭吗?”宁弈浅浅的笑,衣袖一动,露出金光灿烂的一角,“不必费事了,令箭在儿臣这里,多谢父皇,终于愿意将三十万虎威大营,交给儿臣指挥。”

“你……”天盛帝一口气梗在咽喉,上不去下不来,梗得眼睛一阵翻白。

刚才激愤之下,想让贾公公带着令箭和密旨去找老七,给老七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可是这个孽子,步步为营滴水不漏,哪里还会给人一点反悔的机会。

他心中迷迷糊糊掠过一个念头——令箭的事是绝密,怎么会到了宁弈手里?那密旨呢?

老皇急促的喘息着,身子渐渐软了下来,一时激愤之后便是清醒,事到如今,还能怎样?这儿子固然狼子野心,可越是如此狠绝,他倒越放下了心,心慈手软不配为帝,狠辣孤绝才正是帝王心术,原本还担心着那句覆天下的不祥预言,到了此刻反而不担心了。

这样步步艰难得来帝位的宁弈,怎么舍得覆了天下!

他急促的喘息着,突然想起先前的事,一把抓住宁弈的手,急切的道:“依你……都依你……天下是你的……但是你给我……给我杀了那个凤……凤……凤……”

“凤知微。”宁弈微笑提醒。

“对!凤知微!”老皇目中冷光大盛,用尽力气点头。

宁弈笑吟吟看着他,温柔的给他理理摇乱了的白发,随即俯身过去,在他耳边,低低道:“不,谁死了,她也不会死。”

“你——”天盛帝一把抓住宁弈衣襟,将自己的身子整个都挂在他衣襟上,“你——你——”

“因为。”宁弈微笑扳着他的肩,将他慢慢扳开,“我爱她。”

……

“砰。”

天盛帝的身子落在榻上,发出一声闷响。

抓在宁弈肩头的手,痉挛了几下,慢慢垂落,苍老枯干的手指像几截失去生命的褐色树枝,毫无生气的摊开在铺绣饰金的床褥上。

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便帝王将相,一生霸业,终来如流水去如风。

宁弈维持着半倾身的姿势,久久注视着那张老而松弛的脸。

就是这个男人,困他、压他、抑他、伤他、到死都在防备他,临终还在想着翻覆他。

他负着这巍巍山岳一般的压力一路走来,到得如今,左肩去了这森冷的皇家倾轧,右肩又承了血火中的无限江山。

艰难的路走到今日,未至尽头,后方还有黑色层云翻涌,将他等候。

浮生半醒,他在中间,将去路来路深深眺望。

茫茫云雾,人在何方?

不知何时,阶下跪了一地的簪缨贵臣,以前所未有的虔诚神情,对他山呼舞拜,马上,内阁三大臣,将在皇宫正殿,宣读他即位的遗诏。

宁弈淡淡的笑起来,眼神里没有笑意。

窗外,春光正好。

==

长熙二十年四月十七。

在位二十年的天盛大帝,崩。

皇六子宁弈即位,定年号:凤翔。

凤翔元年,呼卓十二部兵出草原,在禹州城下举起反旗,调转兵锋反攻内陆,当禹州城如临大敌等待名动天下的顺义铁骑踏向城墙时,呼卓大军却神奇的突然又掉了个方向,自禹州擦过,转向陇北,和在陇北起义的青阳教众汇合,占据陇北大部,和长宁藩将陇北一分为二,随即华琼出闽南马屿关,西凉出兵内海牵制南海将军的兵力,齐氏父子兵锋南下占领山南,天下半域疆土,一时间竟然都不再归天盛治下。

天盛南部战火四起,奇的是百姓和交战双方都并没有在这场战争中受损太过,因为每当大军开来,当地的守军便迅速收缩拔城而去,不与叛军正式交战,而叛军将领多半出身平民,自然也不会扰民,可以说是人家前脚走他们后脚进,就像和平接收一样,几乎兵不血刃的占据了天盛近半国土,看那架势,天盛江山,竟然轻轻松松就覆了一半在火凤军手上。

火凤军也罢了,没架打就没架打,依着华琼,也不愿意和淳于猛姚扬宇这些昔日同袍战场相对,只是苦了好战勇武的顺义铁骑,哇哇乱叫挥着快要钝了的刀,整日砍树聊以磨刀。

这场战争里,一些名字轰轰烈烈传扬开来,华琼、杭铭、齐氏父子、顺义铁骑,这些火凤军的灵魂人物,以其各自的勇武彪悍名动天下,只是很多人猜测,这些各领一军的豪雄人物,看起来各自为政,却又像是系于一人之手,由一个幕后人如臂使指的指挥,什么样的人能成为这些绝世人物的主心骨?令众人俯伏其号令之下?在很长的时间内,这都是个谜。

凤翔三年,当火凤和顺义铁骑占领天盛近半国土,将北起胡伦草原,南到天水关的广大疆域都划归自己治下之后,这个神秘人物,终于浮出水面。

当年七月,火凤、顺义铁骑在闽南万县合军,万县城外起凤坡上,巍巍军容,旌旗如火,连绵数十里的大军,等来了他们真正的主人。

那一日凤知微黑衣白马,自万军丛中驰骋而过,马蹄后飞扬烟尘如线,笔直贯穿十万铁甲军阵,数十万虎贲齐齐扬臂,苍青色的铁甲将大片金黄的日光泼辣辣的溅射。

那一日旗下盟誓,斩贪官污吏人头数十,一地鲜血里,面容沉静的黑衣女子在万众惊愕目光注视下从容登台,接受那些众人崇拜的名声煊赫的大将的礼拜,彼时她立于高台之上,一身素简黑衣,乌发比黑衣更黑,脸色却比苍天云色更洁白晶莹,秋水濛濛的眸子静静一扫,所有人刹那间想起巍然屹立于地平线那端的亘古雪山。

远,遥不可及,却永恒存在,不可湮灭。

那一日凤知微淡淡一句,“儿郎们,今日你我,终有一国,是为天下安乐之所,自此后幼有所依,老有所养,黎庶熙熙,与天共享。”

随口说来,声音却被数十万大军清晰听闻,一刹安静之后数十万人振臂立刀,轰然欢呼声里,雪亮刀光汇聚如柱,刺破东南天空。

当日,大成宣布复国,定都万县,万县改名万京,凤知微登基,是为大成女帝,年号:天享。

那一日众将立于凤知微身后,万众荣光里也有浅浅疑惑——成军看似大胜,其实根基未稳,如广厦高楼,却建于泥淖滩涂之上,一场比较凶猛的反扑,便有可能遭受倾毁,历来夺国之路都是反复艰难,众人都做好了长期作战蛰伏等候的准备,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个道理凤知微不应该不懂,然而她就是急匆匆的称帝,还定都万县,这个边疆之城,离内陆远,离西凉近,她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那一日万县城头凤知微回首,看向北方,仿佛看见隔江那片富饶的土地之上,九龙冠冕之后,四面不靠御座之巅,那人正眼神深深,将这方凝望。

旌旗猎猎,彤云翻卷,她在旗下静默无声,在山海遥迢的那边,衣袖一挥,划下和他之间的楚河汉界。

天下之大,你我各据一半,从此后参商双星,相会无期。

==

一年后。

万京。

城北一处巍峨建筑矗立于黑暗中,微微亮着几处灯火,像是普通的富家大宅。

但是万京的百姓都知道,这座看起来不太起眼的建筑,正是大成政权的核心所在地,女帝的皇宫。

这片大宅作为皇宫,实在有点简陋,但是女帝说了,家国未定,百姓未安,个人享乐大可放在一边,登基一年,坚持不肯修建皇宫。

万京百姓提起这位女帝,都赞不绝口,原先成军占领万县,百姓还十分畏惧,逃城而去,然而女帝部下,军纪极严从不扰民,女帝在此定都后,诸般政务都极有条理,文教、工商、农耕、赋税、吏治等等政令都十分妥帖,百姓生活渐趋安定。

“皇宫”没有森严守卫,没有绵延高墙,城北的百姓骑在自家墙头,便可以看见女帝夜夜不灭的灯火,感叹一声,“陛下又在彻夜批阅奏章了,真是辛苦。”

月光越过高高屋脊,将屋内烛火反射得更明,烛光下凤知微撑着头,在听杭铭回报近日长宁的情形。

长宁作为最早造反的藩地,早早占据山南部分和陇北一半,和天盛内陆隔江对峙,也已经自立政权,国号大兴,路之彦登基称帝,只是长宁占下的这片地盘有点尴尬,正位于大成和天盛之间,像是被两半壳子盖住的馅,虽说长宁早早和大成结为友邦,但是这种情形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对于长宁,要么就是再进一步,占据天盛国土,摆脱被包围之势,要么就是掠夺凤知微半边陇北地盘,将凤知微的地盘一分为二,以路之彦目前的实力来看,后者更有可能。

杭铭作为陇北境大都督,主要敌人就是长宁,他赶到万京,就是因为长宁那边似乎已经有蠢蠢欲动之势,他来向凤知微讨个对策。

“知道了。”凤知微听完点头,道,“你那边兵力不足,我让华琼带一部分火凤军去增援,路之彦未必直接动手,小心提防为要。”

“是。”

杭铭离去,凤知微闭目默坐良久,吹熄灯火。

熄灯后她并没有离开,依旧坐在那里,轻轻抽出书案夹缝里的一个袋子。

袋子里有两件东西,一件是当初从洛县行宫密殿里偷出来的密旨,一件是娘亲当初留在小院里的遗书,那年宁安宫娘亲藏在腰带里的遗言,指示了她找到这个。

娘亲遗书也没说什么,只是嘱托她以后有机会,回到小时候住过的陇北深山里时,不要忘记到原先院子里,祭拜一下她那个兄弟。

那个凤夫人生下就死去的亲生孩子,生产当日,是顾衡亲自接生,孩子的尸体埋在后院桃树下,凤夫人后来带着凤知微姐弟上帝京,自然不可能把亲生子的骨骸带着,她念着这孩子孤苦伶仃,希望凤知微有机会去看看他。

前不久凤知微视察陇北,在顾南衣陪伴下,去了那里一趟,院子早已烧毁,桃树树桩却还在,她在树下掘地三尺,掘到一个包裹。

小小的包裹,染着血和泥,是凤夫人当初亲手缝的小衣裳。

凤知微难掩酸楚的将包裹抱起,想将这苦命孩子尸骨带着,将来移葬凤夫人身边,不想包裹入手,重得她一惊。

初生婴儿的尸骨,怎么会重成这样?沉甸甸石头似的!

她将包裹解开,倒抽一口凉气。

婴儿衣包裹的,真是一块石头!

凤知微手一软,石头掉落,险些砸到她的脚。

石头……为什么会是石头?

当日娘亲生下孩子的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尸体在哪里?

凤知微呆呆坐在那个小小的坑前,脑中瞬间空白,半晌发疯般跳起,将周围几丈方圆之地统统掘了个遍。

会不会娘亲记错了?会不会没埋在桃树下?

虽然心里知道既然有那小衣服包裹那就肯定是,但心中此刻却绝不愿意面对这样一个事实,如果当日婴儿没有死,那他应该在哪里?

顾南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一言不发陪她挖,直到将那片山头都挖遍一无所获,凤知微才颓然睡倒,倒在那片狼藉的泥土上。

她痴痴望着天空,眼神空无一物。

不用猜了,又是一起换婴。

不同的是,庆妃是将别人的孩子换了自己的孩子,而顾衡,却将自己的孩子,冒充养子,养在凤夫人身边。

他大概害怕凤夫人生下的孩子托付给别人总有一天会被查到,会给凤知微带来隐患,所以假称孩子夭折,抱出去几天再抱回来,抱回来的时候,亲生子便成了养子。

他把亲生子以养子的名目养在凤夫人身边,至死不告诉她真相,就是为了将来,她能狠心做完该做的事。

所以凤夫人到死,也不知道,她等了十六年等他去死的那个孩子,是她的亲生子。

代代血浮屠首领,是不是便是因为这种隐忍狠绝心志专一,极度的专一带来极度的无情,才能成为铁血密卫的第一人?

凤知微沉在黑暗里,想着那包裹着婴儿小衣服的石头,想着千里外凤夫人和凤皓的孤坟,想着娘临死前都不知道她爱的人骗了她,不知道皓儿原来是她的亲生子,想着如果她知道,那么一切是不是根本不会发生?

她冰凉的手指摩挲着信笺的封面,良久,落下泪来。

黑暗里,一声细若游丝的呢喃,慢慢飘散。

“……这算什么……”

==

三个月后。

战局突然发生变化,前去陇北边界增援的华琼火凤军,在长宁诈败之后,突然遭到朝廷大军偷袭围困,被困在陇北边境翔山。

与此同时,南海将军突然对西凉出兵,新任南海将军姚扬宇,一战将西凉边境守军打退数十里,顾南衣因此被凤知微催促着回到西凉。

一直在压缩退让的天盛大军,此刻似乎终于按捺不住,终于在大成军队面前,展现了第一大国百万雄军的气概,频频出击,不断进攻骚扰大成诸境,诸路军接连败退,杭铭被擒,除了来去如风的顺义铁骑之外,大成诸军形势一片危急。

新立的大成政权,眼看便要风雨飘摇,女帝十分焦灼,为此召开朝会,表示要御驾亲征救出杭铭和被困的华琼,这个想法立即遭到所有将领的反对,女帝却一意孤行,表示擒贼擒王,与其四面救火,不如直捣黄龙,当即带领精兵甲于天下的十万顺义铁骑,穿恒江直扑帝京。

大军日夜疾行,在必经之地洛县附近和虎威军相遇,经过试探性接触,不分胜败,随即各自扎营,隔洛水对峙。

今年冬天特别冷,十二月江淮的冬更是阴冷入骨,凤知微披着大氅钻出帐外,隔着烟雨濛濛的黎湖,看着对岸若隐若现的洛县行宫。

“对方阵营里应该有地位极高人物。”凤知微对跟着出来的顺义铁骑首领兀哈道,“阵法很是不错。”

她抿着唇,有句话没说出来,阵法不仅不错,风格还有些熟悉。

“怕什么。”兀哈满不在乎的操着不熟练的汉话道,“将来兵挡土来水淹!”

凤知微笑笑,也不纠正他的语误,道:“兀哈,记得我一句话,不要逞匹夫之勇,要以士兵性命为念,若是我有个什么不好,你们不要死扛,撤走就是。”

“陛下为什么这么说?”兀哈硬邦邦的问,“为什么还没开打就说这样的丧气话?”

“战场无情,瞬息万变,我不过是说一个可能而已。”凤知微淡淡道,“不过这也是命令,兀哈,我刚才的话,记住了。”

兀哈想了半天,半晌才道:“是!”

凤知微满意的点点头,眼神突然一凝——对岸黑光一闪,飞来一支响箭,夺的一声钉在帐篷顶端。

士兵赶来护驾,将那响箭取下,箭上附着一封书信,凤知微取下看了,笑了笑道:“劝降书。”仔细研究了阵子,点头道,“嗯,文采不错,‘假以窃伪之国体,可堪天军之一摧?’语气也很大。”

“放他个狗屁!”兀哈跳脚大骂,“揍死你个软脚羊羔子!”

凤知微将信叠好,沉思一阵,挥手道:“回信。”

书记官赶来,凤知微眯着眼望着对岸,缓缓道:“假以掳掠之大位,可堪天命之一摧?”

书记官提着笔等了半天,她却不说话了。

“……陛下,就这一句?”

“就这一句。”

“……”

信附在响箭上射了过去,隐约可见雾气里对岸一阵骚动,过了阵子,又是一支响箭射了过来。

这回信似乎很长,最起码凤知微看了半天,然后没要书记官,亲自提笔写了回信。

她写得也很长很认真,眉宇间有淡淡的苍凉和解脱,不像在阵前和敌方主帅飞箭谈判,倒像在泼墨临屏,精心写人生绝笔。

又过了阵子,响箭射来,这回的信非常简单,只有四个字,字迹明显和前面两封不同,龙飞凤舞,墨迹淋漓。

“你来见我!”

众人瞥见这几个字,都露出怒色——什么人敢对陛下呼来喝去!

眼尖的书记官却发现,女帝捧着信笺的手指,似乎有些微微发颤。

和众人的愤怒喧噪不同,女帝一直是沉默冷静的,她若隐若现在冬日寒雾中的身影,让人觉得寂寥和孤凉。

随即她笑笑,道:“备船。”

“陛下!”

“我要和对方谈谈。”凤知微一笑回眸,“兀哈,别拦我,人不能逞匹夫之勇,现在情势,与其蛮打,不如为你们寻一条最好的退路。”

“陛下——”

兀哈不是汉人,汉话不熟,脸红脖子粗的说不出话来,草原汉子一向最服从命令不懂机变,其余大将都不在此处,竟然无人可以阻拦凤知微,她交了一封信给兀哈,头也不回上了船,船头上油灯悠悠晃晃,淡黄的光在雾气里晕染开一片暗昧的颜色,灯光下女子长发在风中微微掀动,白色的大氅像一抹游移的云,涂在冬夜萧瑟的背景里。

兀哈看着那抹云般远去的背影,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仿佛这么一去,他们的温和而又尊贵的女帝,便永不再回。

那抹背影渐渐消失在雾气里,兀哈怔怔一抹眼,不知何时掌心里一抹潮湿。

==

凤知微下了船,早已有士兵等候在岸边,看她只带了几个护卫竟然真的就亲身过来了,都露出惊异神色,却训练有素的不多说话,躬身相迎,态度恭敬,看守严密。

一骑驰来,马上来迎她的人,却是淳于猛。

故人相见,却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两人都百感交集,淳于猛怔怔看着凤知微,他是宁弈亲信,在南海之后便清楚凤知微的身份,此时想着当年青溟旧事,树下拼酒,陇南共难,兜兜转转,到得今日昔日故交竟做了敌国君主,这人生事,真是从何说起?

凤知微竖起衣领,雪白的大氅掩着巴掌大的雪白脸,衬得一双眸子如这冬日浓雾般深不见底,她迎着淳于猛似陌生似疑问的目光笑笑,淳于猛蓦然便湿了眼眶——那一笑,恍然便是当年初进青溟的魏知,从容,温和,带着对这尘世微凉而又博大的了解。

“陛下……”他有点不自然的说出这个称呼,“请跟我来。”

“叫我知微。”凤知微笑一笑,觉得此刻见到故人真是很安慰的事。

弃舟上岸,一路前行,前方的宫殿渐现轮廓,凤知微眯眼看着那巍峨精致依旧的宫殿,轻轻一笑。

果然是在这里。

在前殿,凤知微在自己卫兵愤怒的目光中,平静的接受了重重搜捡,随即跟着淳于猛向后走,在那座双层密殿之前,淳于猛停下,道:“我只能到这里。”

凤知微点头,正要走,淳于猛突然叫住她。

凤知微回首,淳于猛望着她的眼睛,眸光澄澈而诚恳,“……好好谈,不要意气用事……请……眷顾彼此。”

凤知微望进他的眼睛,只觉得鼻子微微一酸,抿抿唇,慎重的点点头。

她轻轻迈上台阶。

距离上次踏上这台阶,已有四年。

她记得那段看似平静实则惊风密雨的日子,老皇驾崩之日,她偷盗了两件最重要的东西远飏而去,从此国土分裂天涯远隔,一回首,四年。

距离第一次踏上这台阶,已有八年。

那日殿前落花如霜,她绕行阶前,轻笑声恍惚间似依旧响在耳侧,仿佛前一刻还躺在密殿之下和他同观星月神话,一回首,八年。

她曾以为自己永生不会再踏上这块土地,然而当有一日终于重回,却也不悔。

裙裾轻轻拂过廊柱,十八廊柱,十八相遇,最后一副刻着错过,当时不过是纪念,如今却知那是命运的谶言。

殿门缓缓开启。

长阔数十丈的宏伟殿堂,并没有灯火通明,只在长长的地毯尽头,点着一盏昏黄的烛光。

烛光下,他轻衣薄裘,斜靠九龙夺珠巨大屏风,手提酒壶,正缓缓斟酒。

烛光斜斜照着他的脸,长眉下眸色极黑而脸色极白,鲜明潋滟,如画眉目。

时光催老的是人心,不是容颜。

听见推门声,他没有抬头,手指稳定的将酒斟满,只淡淡道:“来了?”

她“嗯”了一声,鼻音有点重,他手指突然轻轻一颤,一滴酒液落上指尖。

酒液冰凉,这是没有热过的酒,他等她等得心绪烦乱,起身从密殿之下拿了酒来,那酒是密殿造成之前便放在那里,今日终于记得品尝。

她轻轻上前来,烛光一暗,他抬头看她,眼光很静,很有力,像带了刀子,看一眼便要勒下永远不可更改的轮廓。

“你走得真远。”他低低道,“我还以为你要永远不回来了。”

“本来是这样的。”她一笑,“不过……”

她没有说下去,宁弈也似乎没认真听,他出神的看着灯火,从她进殿他看完那一遍,他便没有再多看一眼,像是怕多看了也会折福,以后便再也看不着了一般。

他有点漫不经心的问:“你说的那句‘假以掳掠之大位,可堪天命之一摧’,什么意思?”

“当年我在这密殿里,拿出了两件东西。”凤知微淡淡道,“一件是令箭,还你了,一件是密旨,你父皇留下的。”

“哦?”

凤知微唇角撇出一抹讥讽的笑,“你应该猜得出,他的密旨是留给三位老臣的,如果新帝有任何背天逆命倒行逆施之行,可废而杀之,另立宗室子弟为帝。”

宁弈不出意料的笑笑,道:“他到死都不放心我。”沉默半晌,他道,“如此说来,我还得谢你,没将这密旨随便拿出来。”

“不必了。”凤知微笑得浅浅,“真要谢,我不是也该谢你很多。”

宁弈默然不语,两人对望一眼,随即转开。

“你既然来了,又提出这密旨,心中想必已有成算……”半晌宁弈轻轻问,“你要什么?”

“那些跟随我的人。”凤知微道,“一直以来并无大肆杀戮之事,也无扰民之举,你不要为难他们。”

“都是良将。”宁弈道,“我有心接纳已久,自然不会为难。”他扬起眼眸,眼神里有尘埃落定的欣喜,温柔而又热烈。

“知微,你誓言已成,心愿终了,你自己呢?”

凤知微默然不语,宁弈一笑,神情舒展。

“知微……我很高兴你终于回来……还记得那一年古寺听夜雨,残灯淡雾间有人一首箫音《江山梦》,这些年我常常梦见这首曲子,梦中江山,江山如梦……这一番乱哄哄你争我杀,到头来换了什么?不过是半樽薄酒,满鬓风霜,如今你誓言终成,正好就此收手,我的位换了你的国,将这凰图霸业,两族恩怨,丢给别人操心去。”

他满怀希望的,对她伸出手。

“知微。”

“我的余生,只想操心你……”

凤知微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陛下说话实在太过一厢情愿,”她漠然道,“你我是仇人,从来都是。便是三岁孩童,也知我凤知微大逆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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