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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秋 南园遗爱-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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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我的平君,我的好平君!你怎就这样命苦吶!”

    “平君挺好的……娘莫担心。”许平君皱了皱眉,不知该从何处着手去安抚母亲了……

    “从前是好,可现时不好了呀!”因说着,又是悲伤。她好不容易稍能克制自己了,便止住哭声,但这么一说,不免又是悲从中来,因拿了绢子轻轻拭眼泪。

    张贺劝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一事,好与不好,还得两说。”便将许广汉夫妇二人迎入内厅。

    待坐下后,张贺让了一盏茶,道:“现下孩子们都在此处,有甚话,咱们一并摊开了说。平君她娘,你也别太伤心,命里注定的,谁也改不得。”

    许母向张贺谒了谒,道:“我女儿平君可怜呀,小小年纪便要做寡妇了,想到这样的苦楚,我这个做娘的便忍不住要为她伤心难过。”

    “寡妇?甚么寡妇?”许平君一头雾水。

    张贺拿手挡了挡,意为不同意许母的这个说法。他说道:“平君她娘,这可就是你的不是啦!平君只约许了亲事,并未过门,未婚夫婿过世,平君怎可称是‘寡妇’呢?再退一步,即便命途有舛,真有这么个万一,那也未必这一生都毁啦!说句犯忌讳的话,孝武皇帝之母亦是再嫁之身,普天之下的女子,有几个过得能有她顺畅?即便平君命数这处不好,他时亦不是没有出路的。”

    许母眼中泛光,不再哭哭啼啼了,因紧握平君的手,道:“好女儿,好平君,你要争气啊!张大人之言必不会有差!”

    张贺捋须轻松一笑,他瞧了眼病已,心说,病已啊病已,张伯伯能为你说的话可都说尽啦,这一时连老天都帮你,往后的路,便看你自己走啦。

    刘病已从他们的对话中也听出了些门道来,因问:“这是怎回事呢?张伯伯,是内者令……”

    他声音渐轻,话并未说完。但已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愚者亦能听懂啦。

    张贺与他心照不宣,轻轻点了点头。

    刘病已便了然于心。

    张彭祖在一旁干着急:“你们甭打甚哑谜呀!我一介‘武夫’,听不懂这些个!好好儿说话,吶?”

    艾小妍敲他脑袋:“蠢吶!在座这么多人,个个都听明白啦,偏你不懂!”

    这时,一直呆坐一旁,久未讲话的许广汉出言道:“平君,爹不得不告诉你,先前为你说的那门好亲事,已不成啦,是爹对不住你!”他面上虽稳,心里却很难过:“平君,昨天你们出去后,欧侯氏那边突然传来消息,报丧小儿暴毙而亡,至今不得原因,那……欧侯氏之子与你的婚约,也只得终止。”

    此时许平君心里复杂极了,不知是何种滋味。

    “爹爹不要难过,爹也想为平君找个好夫君,谁想会这样呢。”

    “平君,你不懂,这事儿关乎重大,你尚未过门,内者令家的小儿子便突遭变故过世,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百姓人多口杂,说甚么的都有,你清清白白的好名声,就要这么给毁了!”

    “那……毁便毁,女儿不嫁才好!”

    “哎这可不行!”许广汉急得很:“怎混说呢?哪家的女儿是终生不嫁人的?”

    许母哭哭啼啼闹了一阵儿后,便把许平君领了回去。刘病已一颗心也跟着去了,说话做事总出神、走神儿。

    张贺便拿他凑趣儿:“病已啊病已,你的心跟贴平君脑门子上似的,你瞧,平君回家去了,你也魂不守舍的。”

    刘病已憨憨一笑,复又拜向张贺——

    张贺惊退:“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呀!皇曾孙,你拜老夫是为何?”他之后便不作“惶急”了,笑着说道。

    刘病已仍恭恭敬敬向他行大礼,口中称道:“张伯伯待病已的好,病已没齿难忘!这一回,又为病已的婚事操碎了心。病已……病已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你该不会认为……内者令欧侯氏的小儿子,是我杀的吧?”

    “……”刘病已摇摇头:“这当是不会。但他也的确去的太巧。”

    “巧是巧,但与病已无关。这都是病已命里当有的。”

    命里当有的……

    有些东西是命中当有,有些东西是命中不该有的……比如说,天伦亲情,在刘病已的一生中,似乎是“不当有”之物。所以他自出生起便失了爹娘,无依无靠。

    “命运”二字,多苦啊。挡也挡不去,改也改不掉。

    几日之后,许家那边有了动静。许母亲自上门拜谒张贺。

    张贺自然亲迎。为了病已也得亲迎啊!

    才几日不见,许母跟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不再是病恹恹的,而是精神饱满,容光焕发。

    她笑着登堂入室,见了张贺便拜,口称有事相托。

    张贺笑问是何事。

    许母便道:“张公啊张公,有一喜悦须与你分享。”

    “哦?”张贺好奇道:“是何喜悦?老夫最喜听别人喜事的。”

    “这事儿还与咱们平君有关……”

    “平君怎了?又许了人家?”一听到“平君”这个名字,张贺还是有些紧张的。

    “哪能哪能呀!”许母连连摆手:“咱平君一时能许几个人家呀!”

    “那是那是,”张贺笑道,“是老夫失言啦。”

    许母喜滋滋地向张贺道:“上回触了霉头,老汉给平君订下的亲事原是好的,可那孩子不争气,还没等将新娘子娶过门便两腿一蹬,走了。这几日来,我们两口子日思夜想,为咱平君难过伤心,想着想着,心里头总不快活,便托了人去给平君算个命头来,你猜怎么着,给咱平君算出了啥?”

    “难不成还能算出个‘母仪天下’来?”张贺随口道。心想还猜算命先生算了个甚么呢,那算命先生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他还能不知道算了个什么嘛!

    “哎哟我的官老爷哎!这口气可真大!”许母道:“还‘母仪天下’呢!这咱平君可指望不上,咱也不求这个!只要平君能嫁个好人家,平平安安的,我就心满意足啦。”

    “……算了个啥,你倒是说呀!”

    “哎哟你看我,我给忘了这茬啦!”许母笑嘻嘻说道:“算命先生说啦,欧侯氏家的小子命薄,撑不起咱平君带来的福气,便死啦。往后咱平君任配一个,他还得死一个吶!为啥?就因为咱们平君命贵呀!得找个贵人来相配才行。”

    张贺捋须深思:“找个贵人来相配……贵人……”他踱着步,似在深想,过一会儿,向许母说道:“平君她娘,那你看病已如何呢?”

    “病已?”

    “是哟!病已是个好孩子呀!”

    “唉,咱也没啥别的意思,就是咱病已那小身板子,他福气够吗?会不会被咱平君给……给那个啦?”

    就像内者令家的儿子一样。

    张贺解释说道:“应是不会的。我看目下能配得起平君的,也就只有病已一人啦。你想呀,他刘病已是谁呀?刘病已可是孝武皇帝曾孙!正儿八经的龙子龙孙,著过属籍的!他这身份还不够‘贵’么?若他都不合适,那你们家平君这辈子可就别嫁啦!”

    许母飞快地在脑中过了过刘病已的模样儿,因说:“这娃娃模样倒是还可以,看着心地也善良的,就是……我还有一个顾忌。”

    “你说……”

    “他……他真能算‘贵人’么?若不成,莫害了他性命。”

    “这个你放心,”张贺说道,“孝武皇帝的血脉,贵胄天成!普天之下除了当今陛下,还有谁比刘病已身份还高贵的?”

    许母是个妇道人家,自己不太有主张的,旁人说甚么,只要听着有理,不像胡诌的,她便信甚么,不太追究的,为人挺好相处。

    唉!可他张贺每说一句话,俱是胡诌的呀!

    张贺立在庑廊下,目送许母离开宅邸。

    他轻轻捋着胡须,若有所思。

    心说,病已啊病已,我只能帮你到这儿啦,余下的事,你自己考虑吧。

    刘病已不知何时来的,他悄悄地从张贺身后绕过去,恭恭敬敬给他行个礼,道:“病已多谢张伯伯!张伯伯此事成全了病已,病已便终身无憾了!”

    “哈哈……”张贺笑着:“病已,话不要说得太满啊。”
………………………………

第51章 南园遗爱(22)

    元平元年,京城风云诡谲。

    长安表面上却仍然是曳地繁华。

    贩夫走卒迎来送往络绎不绝,将长安内城塞成了涌流不断的活泉。偏生冒活水的泉眼子不知从何处来,找也找不见,一鼓作气涌送着漫溢而出的人流。

    热闹的,嘈杂的,人声鼎沸的……一整日都闹不绝。这便是长安,普天之下最光辉最夺目的城池。

    长安街头的百姓,也无疑是天下最富庶安居的百姓。

    而他们却不知道,这样的平静与宁和,即将被汉宫高墙之内的诡谲所打断。

    他们谦静和善又仁明无双的君王,命数未久了。

    长安却仍是一派平静。

    时年刘病已十八岁,同满城百姓一般,也是厚实城墙根下的一只蝼蚁。每日乏累,奔波于生计。

    他是个奇怪的人,在旁人眼里看来,他的行谈总异于常人。比如,他虽微末,天子脚下无人置理,但到底是著过属籍的皇室宗亲,又有张贺肯帮扶,若自立,谋个一官半职的,总是不难。

    但他偏不。

    他混迹于长安市井,编篾为生,在贩夫走卒之间嬉笑怒骂,更奇的是,张贺对刘病已之言行却置若罔闻,有下者报,张贺也只是捋须笑笑,说一声“随他去”便罢了。

    刘病已性格倒是柔缓不少,也开始变得爱笑,席篾之间抽腾出手时,便与周遭小贩说笑两句,仿佛他生来便是个编篾卖篾器为生的,这市井生活,不拘束而自在逍遥。

    旁人有时喊他“编篾的”,他也只是笑笑,抬头瞧那人一眼,问——“哎,你要买篾器么?”便不耽搁一瞬,埋头又编起篾来……

    周遭几个摊贩与他挺熟,知他是怎样的人,有时便打趣他:“哎,病已,你媳妇肚子挺大了,要生了吧?这编篾小子命好啊,娶得美人,大胖娃也要给生下来啦!”

    几个摊贩便相应和,个个拿他玩笑。

    这编篾小子一听人说起他媳妇,半点不恼,反笑得极开心,扬了扬手头编了一半的篾器,道:“有个儿,有盼头,谁不是这样呢。”

    摊贩们也笑:“说的是!有个儿,顶上万个好呀!这活儿干着也有劲头!要不然老子们半生累死累活,为的谁?”

    说罢,周遭便笑开了一片。病已也憨憨笑着,他们说的没错,做活累了,回到家见了娇妻幼子,便甚么烦恼也没有啦。

    想着想着,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

    方才说着笑,一会儿便有人跑来稍信儿,边跑边喊:“不好啦,不好啦!”

    说笑的人群一时愣,却见跑来的后生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缓半晌也说不完整一句话,大家伙又笑了……

    这陋街野巷的,想也出不了甚么“大事”,能谈上“大事”的,要么是临街的张媒婆撮合鳏寡合了亲,要么是谁家的母猪下崽子啦,不然呢,便是入行伍数年的谁家娃子回来啦……统共那么点子鸡毛蒜皮,翻不了天。

    因此他们这伙人甫听得后生喊“不好啦”,初时是震惊的,一会儿便不往心里去了。这后生满头大汗,好容易才喘平了,正想述事儿,没想这帮子人,再无一个要听他的。

    后生急了,连跺脚,喊:“真是不好啦!”他上前,一把揪出贩鞋的阿张,急道:“说你呢……就你呢!那……那个不好啦,不不不……”

    后生一紧张,便口吃起来。

    阿张拿鞋垫子一下拍在后生肩上,道:“咋啦?老子吃你喝你啦?上来就咒我!老子得罪你小子啦?”

    后生张口喘了两声儿,慌道:“不不不不是的……你……阿张你老婆……你老婆……”

    “我婆娘咋啦?难不成偷汉子被你发现啦?哈哈哈哈……”

    见那阿张这么调侃,周遭一伙人便哄笑起来。

    这些小贩俱是乡野鄙夫,说话没个正形,话过了便是过了,谁也不会往心里去。

    刘病已听他们这么胡闹,也不做声,默默低下头来,继续编他手里的篾。

    这后生急一把揪起阿张的领子,慌张道:“谁人与你玩笑呢!阿张,你媳妇这时正往鬼门关赶吶!你也不去拉她一把!”

    阿张一愣,继而反手揪了他领子:“我媳妇咋啦?”

    “你媳妇要生啦!大胖小子个头太大,下不来!怕是不好吶!”

    “啥?”阿张急得满面冒汗,擦也顾不得擦:“这咋……这咋要生了吶?我走时还好好儿的!……这咋要生了吶?”

    “可不是!这不急产嘛,怪你小子太不疼娘,生出来要好揍一顿,这是要作了你媳妇一条人命啊!”后生这时方才能把话说顺溜了,告诉阿张道:“急得很!连稳婆都来不及往你家赶去!你倒是回啊,若得了事儿,胖小子与你媳妇儿……你要哪个?”

    众人闻听这话,个个屏了呼吸,妇人遇产厄之灾,那是阎王爷要索命啊!要么娘,要么儿,总要索一个魂儿去,……这阿张,怕是必择其一不可了。

    阿张慌里慌张地回头收拾东西,一面收,一面哆嗦,他们这样凭小营生过活的人,虽遇见这种厄急事,也是不可丢了营生摊子的。要不然,可要怎么活吶?

    收着收着,后生便看不过去了:“阿张,你慌的腿软,怕也跑不快,媳妇与儿之间,你择个吧,我代你跑回去,先告知稳婆,让她好决断……快点罢,耽搁半刻,便能要了人命!”

    众人也说好,忙催着阿张决断。

    都是讨生活的老实平头百姓,本没什么恶意,但轮上这种事儿,不免还是心焦的,一时决断便有些残忍了。众人因说:“若是闺女就罢了,少不得要娘好;若是个男娃,只怕阿张要成鳏夫了。”

    理是这么个理儿,但说出口来,让人生觉残忍。

    可他们能怎么办吶?都是走生活的平头百姓,谁不想有个儿有个盼头?这是千百年来流传在血液里的想法呀,女娃值当个甚么呢?便是因这种事死了媳妇,岳丈一家也是能体谅的。

    便是这么悲哀。

    阿张颤颤巍巍向后生道:“……保……保得我儿……罢、罢……”

    “哎是勒!”后生应着:“本也是多此一问的,谁家摊上这种事儿要娘不要儿的?没个儿子,还活个什么劲儿啊!阿张,你也别太伤心,保不齐稳婆路数好,你媳妇又命大,母子均安才好!”

    “但……但……愿如此……”

    “此话谬。”忽地边上有人冷冷吐出这两个字。

    这声音苍老的如同一截枯树枝,被风一刮,便咔擦擦地碎裂。

    众人环首四顾,却见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妇人眯着眼睛向他们走来。众人不得解,问:“老媪是您在说话?”

    老妇人点了点头。

    众人哂笑道:“老媪为何这样说?我们的话,有何不妥么?”

    “不妥,大不妥。”老妇人一步一步走近。拐杖“登登”凿着地面,扬起尘土灰灰。她的脸上抹开一丝淡淡的笑,不阴郁,反让人觉得有些慈祥……

    “呵,这妇人莫要来胡搅蛮缠!你说咱们所言,哪一句是错的?阿张媳妇要生了,娃儿难下来,若有个差池,自然是让儿生,娘……娘就……”

    “娘怎样?做娘的,就合该死?”

    老妇人微一笑。那笑容是淡淡的,却让人瞧了不由心里一颤。

    “那还能怎样呀?谁想媳妇死?可有啥办法吶!”

    “儿子比当娘的重要?”老妇人接着问。脸上浅笑仍然挂着,半丝儿不减。

    “那是自然的。”

    善良的百姓们回答得这样自然。

    老妇人浅叹了一口气。

    “不重要,儿子自然没娘重要。”

    却有人这样说。

    老妇人擦过目光看过去,却见那编篾少年方才把头低下,细致地又编起了他的篾器来。

    说这话的,正是这少年。

    老妇人颇为好奇,向那少年道:“小少年,你是怎想?有另外的见解?”

    “是呀,”刘病已抬起了头,浅一笑,“儿子没娘重要,这是自然的。结发妻乃相伴一生之人,在我心里,无人可比。”说完,他又认真地去编他的篾。

    “哦?”老妇人颇觉有意思,向他道:“老身讨个坏口舌,少年莫放心上。——那若是少年不巧摊上这样的事儿,少年当如何?”

    刘病已轻一笑:“那还用想么?自然保住结发妻,发妻发妻,自是甘苦俱一起的。”

    “当真?”

    “作得真的。”刘病已又道:“若论孩儿的好处,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日后孩儿总会有的。再者,我只想要发妻生的孩儿。”

    “哦?是要嫡生子?”

    刘病已害羞一笑:“嫡不嫡的,倒也没想这么多。只想着,发妻与我一道走来,多不容易,不能为个尚未吃过一口奶的娃儿,赔了发妻的命。”

    老媪好赞许地笑笑:“可真是个好孩子。……少年,可有婚娶?”

    “已娶贤妻,幸福美满。”

    刘病已的脸上确然挂着幸福的笑。

    “那好,那甚好,”老媪也笑,“少年你的发妻,可真是修了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今生能遇你。”

    “那不是,能娶贤妻,是病已的福分。”

    说到这处,他便突然想起家中平君还在等着他收摊儿回去呢。不知为何,此一刻,他发疯似的想念家中的妻子,还有……尚在平君肚子里的小娃娃。

    便动手要收摊子。

    老妇人道:“再问少年一句,既得贤妻,可有孩儿?”

    刘病已满面堆着幸福:“有呢,但……还没生出来。”

    老妇人走到他近前来,拍了拍他的肩,道:“少年,老妪出来匆促,身无分文,也未带个差使仆妇,这当时……天也渐晚啦,还烦你捎带老身一程。”

    “老媪……家在何处?”

    “偏的很,”老媪笑着,“不如……你再晚些归家,将老妪送回家如何?老妪必有重酬。”

    刘病已有些莫名其妙。
………………………………

第52章 南园遗爱(23)

    他收了篾摊,背着篾篓,搀扶老媪走过好一段距离,愈行路却愈偏,直到了近郊,荒草几乎要齐过膝盖,一眼望去,连天蔓延……他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便停下脚步,驻足来看。

    这里是一个微微倾斜的坡度,荒草长了满坡,若无搀扶,一人往上走,还是有些吃力的。

    老媪拄着拐杖,支地艰难地一步一步往坡上爬。

    刘病已急过来欲扶她,被老媪笑着挡开:“不必,老身尚未老到这个时候。”

    刘病已还是有些不放心:“上去挺难。”他见老媪面色挺好,便问道:“此处是何地方?我们为何要来这处?”

    老媪道:“老身不是让你送老身回家么?便快到啦。老身允诺你,到家即会给你丰厚的报酬。到时你可不要觉得报酬太厚而拒绝哦!——却之不恭呀,哈哈。”

    刘病已越发觉得这老妇古怪,荒郊野岭的,谁的家能安在这处?

    他们一行二人便又往前走了许久,刘病已心想,这老媪拿他作玩笑,他便也要回应一番,因故意问道:“你允诺要给的报酬,何时给呢?”

    “何时?”老媪摇摇头:“这倒做不得确数。”

    ——呵,这可不是指着他做玩笑么?

    “那是说笑啦,”刘病已因回,“你莫拿我寻开心,送你回家,本也是举手之劳,我从未想过要甚么酬劳的。”

    “是呢,是真有酬劳,老身从不与后辈开玩笑。”

    “那酬劳是甚么呢?”刘病已嘻嘻笑着随口一问。

    老妇人笑道:“自然是好东西。”

    “甚么好东西?”

    “——江山呀。”老妇人拖长了调子,一脸愉悦:“你说呢,是不是个好东西?”

    刘病已皱眉,这才确信老妇人脑筋的确有些不清楚,因说:“东西倒是个好东西,可你也给不起。”

    “谁说老身给不起?”

    刘病已不欲再争辩,便不接她话头了。他搀扶老妇人,赶过了又一个坡度,抬眼望去,四野茫茫一片,见不着半处有村庄的迹象。

    他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因问:“老媪您说家就在近处,这四下里并无村庄呀!您会不会记错了?”

    老妇人笑道:“那你将我放下,自行离去便好。”

    刘病已自然不肯:“都至这处了,我没有半路回去的道理。怎样也得将老媪平安送回家。”

    老妇人面露愉快之色,笑眯眯道:“你算不错,心地尚好。罢了罢了……我心里知道,你只当我是拿话诓你呢。你再耐心些,再走几步路,便能看见老身住处啦。”

    刘病已心里毛毛的,因想这荒郊野岭的,硬着头皮走也不容易呀!便顶上,一路默念快些儿到吧,也好早交差。

    再走了一会儿,果然看见庙堂村落模样的建筑。刘病已舒了一口气,因问:“是这儿了吧?到了便好。”

    “小伙子,你急回家?”

    “是呢,拙荆往家等着,不忍回去太晚。”

    “倒是挺顾家。”老妇人笑着,微有些赞许的意思。

    这一处院落竟是别样的大,不似寻常人的住处,倒像是宫殿呢。但这废弃颓败之景却又使人心中生出惋惜来,半丝儿没有富贵的样子。

    老墙的皮子已经剥落,剩下的墙体颜色不一,被日头晒成斑驳的印记。

    他站在墙根,不由地心中一颤。也不知是为的甚么。

    “这便到啦。”老妇人拄着拐杖,走到他跟前。

    “到啦?您住这处?”

    “是呀,家虽小了些,但也能住得。”她颇为不在意,满目皆是笑意。

    刘病已却更惊骇。

    这老妇人也是奇,明明住处这般广大,偏说“家小了些”,不知葫芦里卖的甚么药。

    “我算也长居长安的,却从来不知……长安城内竟还有这么一处地方。”刘病已立在墙边,看着巍峨的“宫室”,——除却墙皮有些脱落,荒草蔓延至深,这两点甚有凋零破败之感,旁的说来,这的确算是一座宽大的居所。一般人恐是不能拥有的。

    这老妇人所说若句句属实,想来并非一般人。

    正想着,老妇人打断了他:“这孩子,想甚么如此入神呢?”恍笑道:“你就不好奇,不去看看匾额,此处竟是什么地方么?”

    刘病已被她这么一提醒,便真走了过去,扬头,却见那匾额被青绿所掩盖,不知从何处伸出的枝桠正为它遮着阴。

    但那字迹还是能看清楚的。

    匾上明显有人清理整饬过的痕迹。

    “长,门,宫。”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去。临至末尾,随着那尾尖微翘的低音突起,他的心为之狠一颤。

    他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也知道这处是何地方,曾经住过何人。

    “这……你……你住这里?”

    “没错,是这里。”老妇人仍是那种微笑,淡淡的,暖暖的,仿佛万事皆不入她眼,她说任何话,都不慌不忙,都是这股子自内而外的淡然。

    “这里……曾经……曾经……”

    “那是曾经。”老妇人一笑,打断他的话:“老身是‘如今’,如今住在这里。”她的笑意渐扬,又补了一句:“如今,老身身居长门宫。”

    刘病已唬得倒退了小几步。

    老妇人道:“你不必觉得太惊讶。这世间的事,你有诸多是不知道的,比如……你知道这长门宫,曾经都住着谁?”

    “陈阿娇。”他微一沉吟,本能地吐出了这个名字。

    “还有呢?”

    刘病已一脸茫然:“还有?”

    “是呀,长门宫,住的可不止当年陈后。还有一位名叫‘窦沅’的翁主,她乃窦婴之后。再有就是……老身自己。”

    刘病已有些怔忡,眼前的老妇人在他眼中愈显神秘。这位老妇人……究竟是甚么人呢?

    或者……又并非是“人”?

    毕竟长门荒隅,冷僻许多年。即便当年陈后在世,这一处宫落,亦不是繁华的。更遑论如今了。

    正思忖间,老妇人忽然向他说道:“小少年,老身要走啦,你尽可回去。老身的弟弟来接啦。”

    刘病已抬眼,果然瞧见长门角门子里出来一行人队,打首是俩小侍,身后迎出一座辇子,辇上坐一人。摇起的旌布盖住了那人的脸,隐隐约约只能辨出这人是个男子。刘病已心忖,这辇上之人,想便是老妇人口中所称“弟弟”。

    果然,老妇人喜出望外地拄拐迎了上去。

    辇子行的愈快,仿佛要抢在老妇人前头迎上去。待落了他们跟前,辇夫将辇子轻轻放下,旌帆被挂开,刘病已这才看见了那辇上之人。

    那人发色乌黑,竟是出人意料的年轻。刘病已原想这人既是老婆婆的“弟弟”,也应是鬓发苍白的老人家才对,竟不想如此年轻。

    他却看不清那人的脸。

    老妇人走上前去,微福了福:“这便亲来了,其实也不必,不好生在家待着,忙劳这些呢。”她笑着,待这个弟弟很是亲厚:“老身这副身子骨,走动走动还是可以的。”

    辇上那人也微微笑着,一双眼睛含着星芒似的笑意,很是好看。他手里捏一块巾帕,捂嘴不住地咳嗽。有会儿咳得猛了,竟牵连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老妇人低了声音,有些心疼:“风大,别着了凉,回头身子又该不好啦。教你别出来,非要忙活。”

    辇上的人艰难笑了笑:“长姐,不放心你啊……”

    “老身这身子骨还行,没甚不放心的。”

    那人却要挣扎着下辇来,老妇人自然不肯,一来二去相拗却也拗不过来,那人被辇夫扶着颤颤巍巍走了辇下来……

    老妇人不免心疼,怪他:“谁要你这样呢?你病不肯好,我也不快活,反忧心不能眠睡……唉……”

    刘病已细打量,这才瞧清了那人的模样,是个好年轻的青年,长也长不过他几岁。一张脸虽有些病气,但怎么也掩盖不了清隽之色。

    可惜的是,他身子骨似乎不太好,一张巾帕永远掩着嘴,有时咳嗽能咳得直不起身来。刘病已心中正惋惜时,却发现那青年也在觑他。

    那青年指了指他,问那老婆婆道:“……是他?”

    老婆婆笑眯眯地点头:“是啦,老身代你瞧过啦,品性是不错,也懂体恤妻子,是个好孩子。”

    听老婆婆这么说,刘病已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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