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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户媳妇也难当-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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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的委屈,他们在气愤之余也预备来给妹妹撑腰找蒋家讨个说法。但在他们看来,这些事无论如何都没有严重到要和离的程度,所以此言一出,他两人也是大出意料之外。
盛氏慢慢转身对着两位兄长,纤瘦的身子立得笔直:“小妹别无他求,只求离开此地,与蒋家再无瓜葛。”
盛昌远狠狠一拍扶手,厉声道:“胡闹!”盛昌宏沉眉按住弟弟,对盛氏道:“阿楚,你可知此言一出的后果?你可想好了?”
盛氏双膝猛然跪地,面上仍是一丝表情也无:“若是不能和离,我宁愿死在此地。”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想走到这一步让自己家族蒙羞,但是这个牢笼和这些人让她度日如年实在是煎熬不下去,而且为了病卧在床的儿子她也必须这样做。这个家里没有人会真心为家定求医诊治,秦楚这小山城也没有名医仙药,想要治好他的病,只能依靠盛家庞大的商业体系和那几乎遍布全国的分店。盛氏反反复复想了很久,用一个出了和离之女的话柄来交换自家妹子的后半生和外甥的一条命,只要陈清前后事实,这个交换,爱怜自己的兄长一定会愿意的。她几近一无所有了,只好用自己最珍贵的亲情来打这个赌,赌上她和儿子的一切和未来。
语调低沉却郑重,掷地有声。听得另外三人心中一震。盛家兄弟素来疼惜这个唯一的妹妹,因为年纪相差了十来岁,几乎是有些当做晚辈来疼爱的,她向来刚强任性,灿烂如春,若不是被逼到绝路,定然不会说出这样决绝的话。
盛昌宏瞥了一眼蒋世平,见他眼神凌乱,手足无措,毫无一丝往日的潇洒倜傥,心知此人必是一切不如意的根源,不免心中生了怨怒之气,他重重一叹,对妹妹道:“先起来,我两个是你兄长,兄妹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盛氏知道大哥向来一言九鼎说一不二,他既没有把事情说死,事情就有希望了,她心中虽酸涩愧疚,却也松了一口气。扶着椅子起身,依旧垂手侍立。
盛昌宏眯眼沉吟半晌,正要问话,便听得外头吴智媳妇秉道:“大少爷、大少奶奶,老爷和太太来了。”
恰如巨石惊浪般,几人心中都是一惊,盛昌宏立时便明白了妹妹的主意,她先在蒋世平面前说出要和离的打算,又立刻将蒋家两位当家人请来,中间不留一点空隙,甚至不曾和兄长们通气,显然已经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样毅然决然一点后路也不留的决绝,虽然任性之至,却也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盛昌宏微举了拳凑近唇边咳嗽了几声,慢慢站起身来迎接蒋老爷和卢氏。
几人见了面,照旧寒暄,言笑晏晏。蒋大老爷去省城应考时颇受盛家照顾,也甚为看重这两个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盛家子侄,如今见到他们,倒也真心欢喜。卢氏面上笑着,不动声色扫了一圈厅内,一地白瓷渣子和湿漉漉的茶水,蒋世平面色铁青,似有怒气,盛家两位则是面沉如水。
宾主落座,蒋世平却仍旧站在厅上,蒋大老爷见他木头桩子模样,在盛家人面前失了礼数,不由心中不喜,道:“平哥儿,你家两位舅兄到访,还不好生招待人家?”蒋世平心里犹自波涛汹涌,任哪一个男子看到妻子在自己面前主动提出和离都绝对是奇耻大辱,方才被两位舅兄压制,怒气发泄不能,此刻父母在堂,他索性把事情捅开,大家一起遭殃,于是他拿定主意,低声自嘲道:“不是孩儿不懂礼数,实在是娘子要和离之事太过惊世骇俗,孩儿一下听愣了,反应不过来。”声音虽不高,却很是清晰。
这会儿轮到蒋大老爷和卢氏大吃一惊了,蒋大老爷一拍桌子,整个人弹了起来,指着蒋世平骂道:“孽障,住口!”蒋世平被骂得一滞,赌气坐到旁边:“父亲何必来说我,如今这话可不是我提起来的。”
盛氏冷眼旁观,只觉得好笑,这样一个已经做了父亲的男子,面目端正,身形挺拔,看着颇像个有为之人,但他行为处事却仍像个被宠坏了的孩童,遇事既无魄力也无能耐,这些年下来在外毫无建树,只把心思花在后院里,似乎看着妻妾争宠才能掩盖住他对于经商一概无能为力的事实。自己这八年真是瞎了眼,就为了这样一个人,把自己困死在蒋家后院受尽委屈,最后还连累了唯一的儿子,真真应了那句老话,自作孽,不可活。
她低着头思量万千,却不知自己这番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在蒋家二爷眼里就是她默认了此事,两人惊愕地对视一眼,蒋大老爷百思不得其解,便问盛昌宏:“贤侄,这到底是何故?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说起这个?”
盛氏从位上立起身,恭敬垂首道:“是媳妇无德无能,不堪为蒋家妇,故而求去。”
蒋大老爷看着盛家兄弟神色凝重不似在说笑,盛氏又是前所未见的严肃,不禁着急起来,偏生他于家务事上是个惯没用的,对着这几个晚辈不知该如何开口转圜,只好求助般看向卢氏,卢氏会意,起身走近两步,对卢氏劝道:“平哥儿媳妇,我知道定哥儿的事平儿委屈你了,你且放宽心,待过几日定哥儿大好了,我一定叫他当着大家的面好好给你赔罪。”
盛氏讥笑着摇头道:“太太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心意已决,不会更改。”
卢氏见她这里软的行不通,便转而去向盛昌宏道:“盛家大侄儿,此事非同小可,牵涉蒋盛数代的交情和他们夫妻两个多年的情分。这可是盛老爷的意思?”这话问得深有技巧,可谓软硬兼施,先动之以情,最后一句问话则恰恰是蛇之七寸,儿女婚事素来父母做主,几个小辈能决定什么?而以盛老爷的为人来看,是定然不可能同意和离的。
只可惜,她手段再多,在这几人面前也是毫无用处。盛家人重名誉,重情义,但是他们最护短,盛昌宏瞥了眼固执站着的妹妹,见她一身消瘦有如皮包骨头,面色憔悴枯黄,不由得心疼不已,他心中快速过了一遍将来可能会有的后果,迅速权衡了一番利弊,最后拿定主意起身拱手道:“亲家太太有礼了,我们来之前家父已说过,因路途太远不便通消息,小妹有什么事一概由我们做决定。长兄如父,若是亲家老爷和太太没有意见,我们便能为小妹之事做主。”虽说商人本性贪利,但盛家祖训骨肉至亲胜钱财百倍,他肯定今日即便是盛老爷在场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卢氏本意是想搬出盛老爷压一压几个晚辈让他们知道好歹别做出荒唐事,没想到竟吃了个软钉子,她本就不是善人脾气,心中已是颇为不满,冷冷道:“如此说来,两位侄儿也是打算要和离了?”盛家人一声不吭,便是默认了,卢氏重重冷哼一声,甩袖坐回椅上怒笑道,“既然要求去,那就不用和离了,平哥儿,你这就写封休书给你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还差个尾巴……最近大约是有些着凉感冒,脑子浆糊极了,遣词造句很吃力,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
休妻or和离(二)
( )盛昌远虽纵横商场对这后宅的门道并不精通,但也察觉此事实在是进退两难,颇为难办,心里不免对自家妹子更怜惜了几分。 如今实在要辩解,便只能把小家定落水之事旧事重提,一切摊开了说,只是这样一来,怕又要在盛氏心里划上一刀了。他拿不准主意,便去看盛昌宏,只见他半眯了眼,犹自沉吟不语。自家这大哥说的话无论在家中或是商场上都颇有分量,如今他一直不说话不表态也不知到底心中是何想法。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是无论如何不能退步,否则被休弃的名声传出去,叫盛家的女儿如何在晖州立足。盛昌远眉一皱,就打算自己出马为妹妹出头,正欲开口,却被妹妹打断了。
盛氏嗓子微哑;略略提高了声调:“太太说的都没错,我无德无能,嫁入蒋家后三年无所出,蒙受了蒋家不少恩德。所以夫君经商不利,出现大笔亏空我也变卖了嫁妆替他瞒补,哪怕他偷偷拿着关中的钱去给安姨娘置办好几处产业我也毫无二话。但是这些年下来搭进去几千两银子,这原也没什么,可若是再陪下去,媳妇的嫁妆就要赔光了,拿什么钱来给定哥儿请大夫看病呢?”
蒋大老爷听得大怒:“什么?!”他火冒三丈,冲着儿子就开骂;“孽障,媳妇她说的可是事实?”做生意赔本,靠妻子的嫁妆来弥补,这话说出去只怕让人笑掉大牙,再者私自给妾室置办产业这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绝对是宠妾灭妻的行径。这样糊涂的儿子,怎不叫人火大。
蒋世平哪里料到盛氏竟把他私自置业给查出来,还当众抖出亏空之事,如今被父亲逼问,只得咬了牙一言不发。
卢氏心疼儿子,忙拦住蒋大老爷的逼责:“这话无凭无据,老爷你不要冤枉了平哥儿才好。”
偏偏盛氏唯恐天下不乱,往旁边吩咐道:“吴姐姐,你去把我的嫁妆账本和大少爷在外置业的明细单子拿给老爷和太太过目。”吴智媳妇口里应着,手上早捧了一堆东西过来,直接送到蒋大老爷跟前。
蒋大老爷早年也曾经商,账本和凭据早就烂熟,他一把夺过账本翻了几页,越看眉头更紧,到最后几乎是勃然大怒,又将明细扫了几眼,便气得将两样事物甩到地上,指着蒋世平道:“你这孽障,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蒋世平站在一边,咬紧了牙关,半字也不说。卢氏见蒋大老爷动了真火,怕他气上来不知轻重伤了儿子,忙出声相劝。这和离之事才开了个头,蒋家自己先乱了,盛家三人倒被干晾在一旁。盛昌远冷眼看着蒋家人争吵,目中颇为不屑。
盛昌宏慢慢起身,将那账本捡到手里细细分看,不过盏茶时分,已经从头到尾都过了一遍,他眉关紧锁,侧头看了自家妹妹一眼。盛氏被他瞧得遍体生寒,双腿一软,几乎无意识地就要跪下了,幸亏吴智媳妇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盛昌宏紧了紧眉头,屈指敲了两下账本,对那已经快要上演全武行的蒋家人道:“蒋世伯,贵府家事能否暂且压下,我们先来谈清楚和离之事,如何?”他原本该称呼对方亲家老爷,此时称呼一变,剐去姻亲关系,便只剩下那层淡薄得可怜的世交皮。
蒋大老爷立刻察觉了对方语气里的疏远,他颇有几分尴尬,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此事是平哥儿的错在先,若是媳妇执意求去,那便依了。”卢氏忿忿不平地瞥了盛氏一眼,眼中恨意一闪而过。
盛氏坦然而对,她躬身行了一礼,道:“媳妇不但自己求去,还请准许我将定哥儿一同带走治病。”
几乎是立刻,蒋大老爷和蒋世平齐齐回绝:“不可!”“绝对不行!”除非是父亡无亲,否则断没有让孩子跟随母亲的道理。尤其是这个母亲已经不再是父亲的妻子。蒋家定论身份是蒋家长子嫡孙,祖、父俱在,若真让一个和离的母亲来照料他,蒋家也就不用出去见人了。
盛昌宏自然也不赞同,于他看来,妹子要和蒋家和离,就该一刀两断,若是带着个孩子,以后再想嫁人怕是会不易。更何况离魂症这病极为难治,他不想妹妹为了孩子把一辈子都搭进去。虽然那是自己的外甥,但毕竟隔了一代,远没有亲妹妹的幸福来得重要,更何况今日已得知蒋世平生意亏空却靠妻子变卖来弥补,这样的糊涂事是盛家经商大忌,他不由得对蒋家人大为改观鄙夷,连带着对小孩子也心生不喜。
盛家人对外一向是精于算计,善于权衡利弊,纵是出嫁在外,不说把婆家理得服服帖帖,至少自家的嫁妆是绝不会被算计走的。盛氏这种被情感搅混头脑的人实在是个异类。
果然这个傻妹妹听到对方的拒绝便有些急了,她跪在地上恳切请求:“定哥儿如今是生不生,死不死地拖着,吃喝拉撒都要别人帮忙,我是他的娘亲,除了我之外还有谁会不嫌脏臭地细心照顾他。况且我父兄生意遍及大景,能让我带着孩子四处求医。说不定哪一天就碰上个神医让他痊愈了呢。”
蒋大老爷一向心疼孙子,这些日子看着往日活蹦乱跳的小家定浑浑噩噩睡在床上人事不知,他心里也极难受。此时听得盛氏相求,虽觉得不合礼数,却也忍不住有些动摇。
卢氏却丝毫不为所动,她上前一步俯视着盛氏:“定哥儿是蒋家人,自然有蒋家人来善待照料他,这一点就不劳你操心了。”
盛氏豪不退缩,仰头直视她:“可将他害得生不如死的也是蒋家人!试问太太要让我如何放心,如何能不操心!”
卢氏冷笑一声,道:“听你这么说,好似只有将小凤凰儿逐出蒋家才能让你平恨,好似蒋家除了你便没人关心爱护定哥儿了。慈母心肠着实让人感慨。可是你真心是怎么想的,你私底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黑心事怕是外人都不清楚!”
盛昌远听她说得不堪,心中很是不喜:“蒋伯母,凡事要有凭据,怎能随随便便就血口喷人?”
卢氏也不争辩,只低声吩咐了身边舞阳几句,舞阳匆匆出门,不多时便引进来一个才总角的小丫头,这小丫头年纪小,乍见了几个主子和两位生客不免紧张慌乱,怯生生地给众人行礼。众人正满头雾水疑惑不解,便听卢氏问道:“小丫儿,你别怕,把你看到的再说给几位老爷听。”
小丫儿本来怯怯地看着跪倒的盛氏,听得卢氏好言相问,她极低极低地回道:“那天,我第一天在大少爷,大少奶奶屋里当差,眼瞅着四下没人,就悄悄……去了正房院子到处逛,结果……”她不安地瞥了脸色苍白的盛氏一眼,声音细若蚊蝇,“结果,看见大少奶奶在……在喂定少爷吃桃仁。”
蒋世平惊站而起,带得椅子“啪”地倒下,他两只眼睛瞪得滚圆,好似看见了吃人的老虎般指着盛氏道:“你,竟然是你自己喂的?!”
那桩桃仁公案虽然是几个月前发生,但蒋家上下仍记忆犹新,当时若不是安姨娘诊出有孕,只怕现在大少爷屋里就是另一番景象了。蒋家人齐齐变了脸色,盛氏兄弟不清楚事情经过,看得十分诧异,吴智媳妇按捺住惊慌,三言两语给他们低声解释原委。
事发时蒋大老爷并不在家,对此事只听人说了大概,此时听得卢氏责问儿媳,他仍是下不了判断,只得亲自来问:“虎毒尚不食子呀,平哥儿媳妇,你母亲说的话,是真的么?”
这句问话好似洪钟一般阵阵震响在盛氏脑中,是真的么?她抬头看着蒋世平,将他神态容貌甚至面皮上的褶皱都看得一清二楚,当然是真的,就是这个人,让她迷惑了心智,乱了思绪,甚至丢失了为人母的关爱呵护之心,为了挽回丈夫,为了彻底赶走狐狸精,她被嫉妒和愤恨蒙蔽了双眼,竟然亲自下毒利用幼小的儿子,她知道蒋家子嗣艰难,唯一的嫡长孙的安危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趁此机会便能达到赶走安姨娘的目的。
这是多么愚不可及的可笑想法,大概只有神智不清醒的人才会如此荒谬。也许是上天也看不下去才会真正降下灾祸到儿子头上,让她用一生来赎罪,用一生来弥补一个失职的母亲犯下的过错。
盛氏暗暗握紧了拳,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悔恨泪水,尽力淡然道:“太太若是早就得知此事,又怎会等到今日才来质问媳妇?若是想岔开话题给伤害兄长的小凤凰脱罪大可直说,犯不着这样拐着弯儿的冤枉我。如此罪名媳妇承担不起。”
卢氏完全没有料到她这般嘴硬心狠,几乎气得发笑。蒋大老爷半信半疑,犹豫地看着两人。盛氏咬咬牙,俯身在地:“我愿发誓此生绝不再嫁他人,若是定哥儿病好了就将他送回蒋家,若是不得好我便一生看护他。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万劫不复。恳请老爷将定哥儿交给我照顾。”
休妻or和离(三)
慈母的拳拳爱意,无人不动容,但此事事关重大,绝不是上下嘴皮子一动就能解决的。 盛家兄弟并没有出声,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妹妹能顺利脱身就行,至于定哥儿,他不姓盛,自有亲爹去照管,轮不到他们操心。
蒋家七代单传,子嗣稀少,蒋大老爷作为长子,也就是最大的家长,这个决定只有他有资格做出。但作为一个家长,他的答复不会出乎众人意料:“定哥儿是蒋家长子嫡孙,如今还是唯一的孙儿,此事万万不可。”
盛氏本来怀有希望的心像被戳破了一个洞,仅有的一点气力全都泄了出来,她用手撑着地面才保持住没有软在地上。结果注定还是这样,她能脱身,但是孩子不可能带走。盛氏只觉得茫然,心里最深的那块地方空荡荡的,万念俱灰。
卢氏见她灰心丧气的模样,心头到有些快意,她瞥了眼站在旁边发呆的蒋世平,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照你父亲的意思,把放妻书给写了。”
蒋世平下意识动了一下脚步,盛氏急了,忙道:“慢着!”她声音又急又厉,尖锐刺耳,满屋子人都受了一惊,目光都朝她看来。
盛氏从地上缓缓撑起身,半旧的米色绣子母莲丝缎褙子空空挂在身上,很是单弱,偏偏她这么笔直地站着,又显出一份毅然决然的固执。蒋大老爷心头一喜,忙道:“媳妇你可是想清了?若是你打消了念头,我们亦可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总归是你们小辈儿闹脾气,只这样赌气也闹得太凶了些。”
盛氏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絮叨:“我不为这个。适才老爷说,定哥儿是蒋家唯一的孙儿,老爷可知道这个唯一到底是怎么来的?”话里有话,听得人心头莫名一寒。
寻常人家的小媳妇大约成婚一两年就会有喜讯,偏生盛氏三年下来一点音讯也无,当时众人都暗地里说她不能生养,后来蒋世平纳了安姨娘,立刻便有了身孕。别人就拿这两个作对比,都只说是盛氏土壤不好误了蒋家的开枝散叶。可是这盛安两人诞下孩儿后,却又是一连五年都再没有别的喜讯,这更让众人猜疑,不知背后胡编乱造了多少稀奇古怪的理由,大多都说是盛氏命中少了子嗣福,带累坏了蒋家。直到近来安姨娘再度有孕,众人才渐渐散了八卦的心思。
大约和穷怕了的人一旦富贵起来就忍不住要出些奇奇怪怪的折腾一样,一直徘徊在绝户边缘的蒋家于养儿子一事上分外与众不同。蒋大老爷当年在子嗣一事上也没少受折腾,对于盼子心切的儿媳颇有些感同身受,所以向来对于她很是怜悯。此时听得这问话颇为古怪,心头一凛,忙道:“难道有别的原因?”
卢氏冷笑一声,道:“还能有什么原因?平哥儿待你不说多好,也不曾亏待你,我们这样的人家看重子嗣,他这么多年膝下只有一个哥儿一个姐儿,却也没有多纳人。不知媳妇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非要闹得鸡飞狗跳家宅不宁才甘心么?”卢氏自董姨娘来后整个人便变了样子,以前的宽厚贤德渐渐带了些刻薄刁钻的色彩,失了不少人心,她自己似乎也有所察觉,只是心头事太重,想改也改不了。
盛氏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直勾勾盯着卢氏,一双眼睛清澈如冷泉,看得卢氏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喝问道:“你还有何话说?”
盛氏冷静看了她一会,缓缓垂下眼睫,慢慢道:“我最初也以为是自己的缘故才生不出孩子,一直都十分愧疚难安。直到不久前才偶然发现一件事,”她顿了一下,仿佛自嘲般轻笑一声,“原来这一切并不是老天不公,而是有人暗地里使计暗算的。”
今日石破天惊的事一件接一件,盛氏说到此之时众人已经连动容都没有了,只管看她能说出什么样的后续。卢氏皱眉打断道:“这话越说越离谱了,那时家里人口少,谁会去下手暗算你?”安姨娘进门的时间是三年后,前三年盛氏无子根本不可能是她造成的。
盛氏望了她一眼,道:“媳妇一直都觉着奇怪,为何我连着三年都没有孩儿,而安姨娘仅有一次没有喝下汤药就怀上了孩子。于是我去看了很多医生,都说我身体安键并无不妥之处。前阵子还住在那边院里时,我把以前母亲赏赐的养身暖宫药丸托人拿出去多配一些回来,谁知丫头贪吃嘴馋,顺手带走了我赏给她吃的,母亲小厨房常常送来的红枣燕窝糕。”
最后五个字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卢氏好像被什么重重捶了一下般微晃了一下,她勉强稳住身体,却是面色惨白如纸,额头沁出细汗。
蒋大老爷犹未察觉,只管问盛氏道:“然后呢?”
盛氏似笑非笑,继续道:“恰巧那日是张大夫亲自坐堂看诊,见了家里的丫头便上来寒暄几句,偏生隔得近了,闻到些奇怪的气味,检查了半天才找出源头。原来,那红枣燕窝糕里除了红枣和燕窝,倒还有一样稀罕东西。”
盛昌远突然问道:“是什么?”
盛氏侧头看向卢氏,一字一字清晰道:“天花粉。张大夫说此物虽常见,但女子慎服,服之则不易得子,怀孕之人服之则易流产。”
这个秘密太震撼了,震得众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蒋大老爷颤巅癫指着卢氏:“你……儿媳说的,可是真的?”
卢氏冷笑一声,对盛氏道:“红口白牙,毫无证据之事怎会由得你指鹿为马,胡言乱语污蔑长辈?小厨房里日日都有糕点送到各处,除了你这里,老太太和几个小的房里也都送,怎么不曾听说别处有问题?再者,我为什么要让你不孕?家中嫡孙迟迟空缺,我又能得什么好?”
盛氏轻轻一笑,笑容里讥讽十足,不知是嘲讽还是自嘲:“我原也不明白,可是后来仔细回想了这八年的经历。正是因为三年无子,我心中对蒋家十分愧疚,对公婆相公更是感恩戴德,恨不能做牛做马报答众人。所以相公移情别恋,闯下亏空的祸我都一力忍了,太太娘家式微,生活窘迫,这八年来我每年也都心甘情愿变卖了嫁妆拿出上千两银子相助。我性子烈,又极为倔强,若是一进门就诞下孩儿,腰杆直了,又怎么可能这么好拿捏呢?”
卢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一掌拍在桌上,喝道:“荒谬!真是一派胡言!”
盛氏淡淡扫了她一眼,毫不在意地抚平袖子上的褶皱,低笑道:“是不是胡言,就请太太把小厨房的掌勺李妈妈叫来好生问一问。我听说安姨娘那里也是每天都送茯苓酥的,她最初怀孕很是容易,后来却也和我一样五年没有动静,这等反常之事实在该好好查查原因了。”
卢氏强撑出的威势彻底被击垮,她身体颤抖,一个支撑不住重重坐回椅上。蒋大老爷气得不轻,剧烈地喘着气,问卢氏道:“媳妇讲的,是不是真的?”卢氏闭了眼,咬着牙关不说话。
若是这话里说的是事实,那么卢氏这个婆婆为了算计富贵的儿媳,不惜给她下药让她不能生育,将儿子一房人都玩弄在股掌之上,这程度之恶劣已经不是一般言语可以形容的了。
“啪”“啪”“啪”蒋大老爷重重拍着桌子,沉着嗓子怒问:“是,不,是,真的?”卢氏被惊得全身一抖,往旁边缩了一下。
,已经是不打自招了。
盛昌宏责备地看着自家妹妹,德言容工,身为女子,德行最重要,可是盛氏身为晚辈,却在众人面前说长辈的是非,无论对错如何,这德行上的污点一辈子也抹不掉了。看来妹子是铁了心想要走家定,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后半辈子。
好在此事蒋家也是没脸,想来应当会约束下人不至流传出去。如今这情势,盛蒋两家早年的情分算是一干二净了,只怕还要结下仇怨。既然已经是一锅糊粥,及时抽身才是正经,否则泥足深陷,只怕夜长梦多。
盛昌宏打定主意,便道:“蒋世伯明鉴,如今这样的局面,若是将定哥儿这个小孩子留在此处,只怕我妹子难安下心。横竖盛家和定哥儿也是舅甥情分,受了伤的外甥由舅舅家帮忙延医看病于情理上也说得过去,总不会惹人非议。所以还请蒋世伯同意。”
蒋世平在旁见母亲当众受责,心里把帐算算到了盛氏三人身上,新仇旧恨早已愤愤不满,又见他们咄咄逼人,便怒道:“你们不用多说了,孩子我是不会给的。你们就死了这份心!”
盛氏气血上涌,怒道:“你……”盛昌宏将她拦住,对蒋世平道:“你此话当真?”他平日待人接物皆春风拂面,和颜悦色,此时严肃了神情,笑意全化作凛然,好似天际压顶的乌云,不怒自威。
蒋世平还要回口,嘴唇开阖了几下,又硬生生忍了回去。
正僵持着,忽听见门外有人低声骂道:“还嫌丢脸丢得不够么?”
盛氏心头好像划过一道闪电,雷声隆隆。
老太太来了。
吴智媳妇忙奔过去打开房门,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老太太扶着秦妈妈站在房门口。
蒋大老爷见母亲一脸怒色,不免慌了神,也顾不得责问卢氏,忙起身几步走过来搀扶母亲:“老太太怎么过来了。”
老太太拐杖重重砸地,对儿子冷笑道:“我若是不过来,岂不是要做那最后才知道始末的糊涂虫?”
蒋大老爷沁了一脑门冷汗,低头道:“都是儿子管教不严,才让媳妇和平哥儿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老太太摇摇头,道:“你们的糊涂账稍后再算,先把要紧事理清楚了。”所谓家丑不外扬,如今当着盛家人的面,自家事自然是容后再议。她这一点,就比屋里几个蒋家人明白多了。
从老爷太太来了院子里开始往外撵人时,就有丫头跑出去报给老太太,她正在屋里担心,听得禀报就立刻换了衣服匆匆赶过来,只是那时屋内盛氏正讲在关键处,她在外头也听得愣住了。正思绪万千,便听见里头几乎要吵起来,眼看实在是不堪,便只得出声镇住场面。
有了老太太在场,两家人都偃旗息鼓,气势也都收敛了。卢氏几乎无地自容,低头站在一边,老太太只进门时扫了她一眼,之后便再不分心管她。
早年蒋盛两家定亲时盛昌宏曾随祖父到过盛家,对当时爽朗泼辣的盛老太太的印象尚好。当年的盛家,祖上荫封美名,盛老太爷也是一方士绅,更兼两个儿子一商一文都出了名堂,在方圆百里都是数得上号的人家。只是时来运转,二十多年过去,能文的早已亡故,能商的这个儿子却被蒋老太爷的期望硬生生掰成学文之人,考了几十年的举人总是名落孙山,屡败屡战,生生沦为省城人的笑柄,自己是一塌糊涂,养的儿子也是一派烂泥扶不上墙,活活作践苦了自己妹子。
盛昌宏冷冷扫过蒋氏父子,这才和弟弟一起躬身给老太太行礼。
有对比才有高下,看着颇有风度气势的盛家兄弟,再看看只顾暗自叹息的自家儿子和有些萎缩的孙子,蒋老太太也是百般滋味齐上心头,只是此刻没有多余时间来感慨,直接问道:“盛哥儿两口子要和离?”
盛氏上前两步,跪下来道:“求老太太成全。”
老太太细细看着她,半晌,叹道:“你进门这么多年,是个孝敬长辈、疼爱姑叔的好孩子,对妾室庶女也都和和气气,对子女更是体贴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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