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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重人格-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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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这班主任够孬了啊,咱们报复他了?”大兵好奇问。
“必须滴,想起那事来我就乐,你记得不?”于磊兴奋问,大兵确实想不起来,摇摇头,于磊于是告诉他:“……你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然后咱们等到高二,得到了班主任娶上媳妇的消息了,然后你说机会来了,就带着我们,去报仇去了……”
“人家娶媳妇,咱们去报仇?”大兵愣了,以前居然这么有想像力,这仇怎么报的,他倒好奇了。
“哎呀,很简单嘛,你忘了,咱们在半路把他婚车拦下了……连打带踹还往他脸上摸墨汁,他愣是不敢发火,逼着他钻了新娘裙底才放过他……哈哈。”于磊笑得媒婆痣乱颤。
听得大兵却是歉意顿生,这得在班主任心里留下多大的阴影啊,他不好意思地道着:“那肯定不是我干的,你少往我头上栽。”
“少来了,数你损。”于磊一拍桌子爆料了:“我们就折腾人家,你趁机还摸人家媳妇了,回头告诉我们他老婆是平胸。”
“哦哟……太过分了。”大兵羞不自胜地道。他对着呲笑的老战友道着:“前事已忘,不过还是后事之师啊,磊子,我今天来,道个歉,为以前的我道歉,中午叫上老马吃顿饭,我得请请你们,下午我去报到,回归正常生活。”
提及这事,于磊却是已经释然了,摆手道着:“得了得了,气不在那上头,我特么是气这一走两年多,不能连个电话都没有吧?谁知道你成这样了……前面不提了,以后有啥事找我。”
大兵笑了,在特勤遗书上留这个名字是明智的,穿开裆裤的交情总还是靠得住的,谈兴正浓,他好奇问着:“对了,磊子,以前我撬你那女朋友叫啥?我想了很久,好像没印象啊。”
“嫁人了,别想了……我后来都没见着,好像嫁给个海员了。其实就那么回事啊,咱们在部队给憋得,出来见着女的就眼红,几年过来,见着女的就怵,这不单是脱裤子办事啊,捎带着把你口袋怎么着也得掏干净。”于磊感慨道,不复纯情的眼神里,色迷迷的瞧瞧车展大厅里几位工装的妞。
“那个,臀翘的……那个,坐收银台的,你上过。”大兵突然灵犀一动,指着两位妞道,这一下子把于磊吓住了,他惊讶地看着大兵,有点恐惧地问着:“我艹,你变态的够厉害啊?”
“傻瓜,表情语言,你下意识
地看时,眼珠子停留了零点几秒,完全不是正常的表情,坐收银台那个,我第一天就发现了……她向你暧昧的瞟了几眼,很关心那种,奸情直接写脸上了……别惊讶啊,审讯心理学,我毕竟当过警察嘛,专揪人的黑事。”大兵笑着道。
于磊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奇损奇坑的大兵了,这个发现让紧张了,他做着停势,示意着不敢讨论这个问题了。
“咱们应该多交流交流,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其他忙呢?比如我就能看得出,站在gmc车前那个男的,要掏腰包了,但他喜欢的是那辆jeep大切,只是暂时拿不定主意……你现在打电话告诉导购,让她大声说,有人预订jeep,让她故意对这位顾客稍微冷淡一点……最好抱歉地告诉他,jeep有人预订,如果要gmc的话,我们可以优惠……快点,你当奸商这么多年,不至于这个戏不会演吧?”大兵轻声催着。
于磊被大兵的严肃吓到了,不过奸商反应快,急急拿起电话,给导购拔着,他跑到了外面通话,其实就隔着玻璃能看到,那女导购肯定也是个小人精,迅速领会意图,然后摊手给顾客说着什么,那顾客有点忿意了,指责了两句,再然后,指着jeep,重重点着,那表情、那口吻是……就这辆了!小看谁呢,我特么还就马上开走呢。
轮着经理出面了,赶紧绕了个圈回来,给生气的顾客鞠躬,好说歹说,得嘞,非要不可,那只能把预订取消了,不过等那顾客刷了卡,坐等提车的时候,那满脸的歉意导购和磊胖子,心里早不知道乐成什么样了。
茶水泡了两道,这辆新车拴着红布条就卖出去了,等送顾客去隔间的办保险拿手续,于磊再坐回来,已经是惊讶得嘴不合拢了,看着大兵,脸上多了一层崇拜的成分。
“脖子粗、腰粗、腿粗,手指也是又肥又粗,绝对是大款不是伙夫,越缺乏运动的人,就越喜欢运动越野类的车型,空间大不憋、驾驶位置大,方向盘不顶肚子……这号人不缺恭维巴结,缺刺激,你得给人家甩脸子摆谱装大爷的机会不是?都装孙子一样伺候着,挑谁的不是挑,多没成就感?”大兵笑着道,这些在骗子窝里形成的观念已经潜移默化,开始有意无意地活学活用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还可怜你脑残呢……看来咱们的差距不是缩小了,而是更大了,有兴趣常来指导指导?”于磊眼睛亮着问。
“当然,我怎么会介意帮你。我还指着在哪挣点外快呢……靠工资重新开始生活的压力,可是不小啊。”大兵笑着道。
于磊有点明白了,悻然道着:“大兵,你入错行了,你要是当奸商,应该早富得流油了。”
“你又怎么知道,我没富过?不过是重头来而已。”大兵笑着如是道,笑得有点苦涩,毕竟重新开始一个自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报到期限的最后一天就这样浑浑噩噩过去了,相了一回亲、卖了一辆车、请了一顿酒,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大兵才骑着晃悠悠的自行车到了单位:岚海市中级人民法院。
门房居然认识他,他不认识对方,悬着国徽的门头后,那个曾经呆过的环境还是有些许记忆的,他记得是一辆标着“法院”的解押车,定制的,前面两个座位,后面是钢筋焊的笼子,职责就是从这里出发,到看守所提嫌疑人,拉到法庭,开庭,庭审结束,再解押回去……那辆车居然还没换,都破成那样了,轮毂都锈了。
他又往里走了走,一庭、二庭、三四五六庭,有民事,有刑事,在庭审间后、走廊底,也有钢筋焊的铁门,那个小间他记得,是把嫌疑人解押到庭时的暂休地方,他特意上前看了眼,记忆犹新呐,黑咕隆咚的小隔间一股骚臭味、脚臭味、体臭味合成的臭味,都不知道关过多少形形色色的嫌疑人了,有些家伙尿急,就直接在小号子里处理了,久而久之,这里成了一个谁也不愿意来的绝地。
而他的工作有一项就是:站在这个臭气熏天的地方,等着带人上庭。
神奇的地方,往往有神奇的效果,在这里居然唤回了他一部分记忆,他记得自己生活像这个小隔间一样,是阴暗色调的;记得每天有气无力的、极度厌恶地来回奔波在解押的路上;更记得,自己是那么麻木地,把一个一个猥琐的、剽悍的、气质不凡的、以及獐头鼠目的家伙,带上庭,然后再扔回看守所。
他慢慢地走着,慢慢地回味着曾经法警的工作、生活。曾经在麻木、厌恶、怨天忧人中的生活,而现在的心境却不同了,怎么看也像是一个简单的重复工作,不必再迎着明枪暗箭、不必再目睹生离死别,也不必在陷进尔虞我诈……他妈的,解押罪犯,总比差点自己成了罪犯强啊。
爽朗、豁达的心态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形成了,他信步上了二楼,敲门问了一位人事部门所在,那位麻木的法院工作人员头也不抬地指了指三层,他再上一层,找到这个房间,敲门而入,一位戴着眼镜,身材发福的男子,正和一位满脸褶子的大婶聊天,那位大婶一笑就露着一口牙,暴牙,往外飘。
“我叫南征,我来报到。”
大兵对着两位,介绍自己。那两位似乎认识,似乎认识的表情里还有点没说出来的潜台词,男子叫着他坐下,登记,拿了组织关系交上去,暴牙婶刷刷写着,那男子语重心长道着:
“南征啊,你的情况院里已经知道了,就等着你来报到上班……咱们人事上的安排讨论了一下,本来准备给你安排到档案上,可是档案上超编啊。也考虑过民调上,可那儿也超编,还考虑过办公室……可办公室超编的更厉害,一个主任,三个副主任,还有四个副主任科员,实在安排不下啊。”
“什……什么意思?难道让我光领工资,不用来上班?”大兵好奇问。
暴牙婶笑了,直说这小子把自己当院长亲戚了,净想好事。
那安排接收的男子笑了笑,摇摇头,告诉大兵:“你是转业回来的,要不还干你的老本行吧,法警,没意见吧……这是暂时的,咱们院向来开放接纳人才的,你可以参加司法考试,竞聘法官嘛……那就这样了,老吴啊,上编、工资造表别忘了啊……别客气,我们也是竭尽全力了,希望你理解……”
就有意见,也没机会说出来的,大兵是在懵然中出来的,一堆东西交上去,基本就完事了,依然是国家的人,他礼貌鞠躬离开,在掩上门的一刹那,听到了里面那位主任的牢骚:
“哦哟,又来个养老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啊……还省厅招蓦走呢,瞧吧,退回来了,萝卜拔出来晒一圈,还得在那个坑里,做人得塌实啊,不能太好高骛远。”
“这位好像,南骁勇那儿子吧,就那年抢险牺牲的。”
“可不……要不是咱们当时还不接收呢,现在这编制多紧张呢,多少专业对口的大学生想来都没门。”
“哦,应该照顾进来的……那帮退伍的,素质都不怎么高。”
听到背后咬耳朵的闲话,大兵对自己的前身认识又深刻了一层,就特么这个没人愿意干的工作,还是照顾的,可想而知,以前得背到什么程度啊?
但更背的是,想跳没跳出去,又回到背地方了,法警科在楼后面,被楼堵得死死,一个白天也得开灯的地方,坐着的是满脸愁苦的干警,话都懒得多说几句,对于大兵的回归连点惊讶都没有,大兵进去报到,领了一身衣服就下班了。
从这一刻开始,法警南征报到了、上岗了、开始上班了、回到原来的岗位上了……
(本章完)
………………………………
正文_第70章 重装上岗
第70章 重装上岗
刷……一股白练似的清水,冲向临时的羁押间,洗洁精冲起的泡沫鼓了一堆,在水龙头的冲刷下,渐渐看到了水泥的原色,泛黄泛黄的尿渍被冲了个七七八八,干这活的大兵倒没觉得什么,可把中院瞅着、瞄到、以及路过偶尔搭讪的同事给吃了一惊。
“咦?那不南征么?怎么又回来了?”
“省里退回来了,没准犯什么错误了。”
“不可能吧,咱们这行要犯错误,那得是大错。”
“怎么不可能,总不成回来还是法警吧?瞧瞧,洗上厕所里……”
“哎…哎…这太,太过分吧,南骁勇可是烈士。”
“人家自觉干得,要不说烈士家庭觉悟高呢,把清洁工都不愿意干的活,抢着全干了。”
“不是……我听他是受伤了,脑袋受伤了。”
“哦……看样倒是像啊……”
叹息的、可怜的、甚至有幸灾乐祸的,就执法的群体里也是人,少不了那些羡慕嫉妒恨,以及红眼、八婆加势利的因素在作祟,对于这位曾经高调走的法警,大多数的评价并不怎么好。
一位穿着制服的男子,匆匆地从门厅奔过来了,阔额、国字脸,就身材微微发福,也被制服的标准给掩盖住了,他奔到了大兵近侧叫着:“嗨、嗨,南征,这是干什么呢?”
“洗洗这个羁押间啊,经常用呢,比卫生间味道还冲。”大兵道,回头看了一眼,是科长王文纪,据说是他的前同事里唯一还干着法警职业的,不过已经提拔了,现在成他的上司了。
王文纪撇嘴了,这就是个临时羁押开庭人犯的地方,但凡嫌疑人呆的,在法警看来都是有某种晦气的,监狱、牢笼、戒具,不管是他们的物品还是他们呆的地方,清洁工都不愿意碰的,反正都是人渣,他们都不在乎是什么地方,谁还关心过这事。他拉了大兵一把道着:“哎,算了,让人看见笑话呢……想表现也不是这个办法啊。”
“那你说什么办法?”大兵笑着道。
“一个院长三个副院长,多走动走动就行了。”王文纪道。
大兵回看了一眼,这位权当是新认识的同事,他笑道着:“我们天天押犯人呢,这么晦气,院长不嫌弃啊。”
“晦气你还往这地方来?”王文纪不屑道,解押的法警,是永远不靠近嫌疑人,更不愿靠近这个肮脏地方的,就看押也是坐得远远的。
理由嘛,很简单,大兵苦着脸道:“太脏了,嫌疑人也是人嘛,不能把人家关在畜牲地方啊。”
“确实不能当畜牲。”王文纪道:“不过他们中绝大多数,连畜牲都不如。”
这话,让大兵懵然看了和他年龄相仿的一眼,有点难以消化了,李振华、上官嫣红、刘茜……那一位一位已经变成嫌疑人的故人,浮在他眼前,也让他轻叹了一声。
“行了,走吧……今天有开庭的,给你安排活了。”王文纪远远站着,大兵默默收了水管子,拖布把里面拖了一遍,大致干净了,这才转身奔上来,跟上科长的身影。
一切从头来了,就像刚进单位的毛头小伙一样,王文纪边走边问着他:“南征,我怎么觉得你像变了一个人?”
“脑袋受了点伤,有点失忆、健忘……嗯,训练受伤。”大兵怕追问,搪塞道。
王文纪吓了一跳,指着警示着:“行不行?你可别健忘的,把嫌疑人给丢了啊,这可是细活,解押人一道一道手续、档案得保存好呢,真出点岔子,你得去跟他们作伴了。”
“不会不会,又不是一个人干,再不行,我可以开车嘛。”大兵道。
“哦……”王文纪扭头了,命令前同事稍有不适,不过很快消失了,他道着:“你适应适应吧,这活嘛责任大是大,可也不算重,就是得天天接触嫌疑人,一般没人愿意干啊。大部分都是退伍回来临时当个跳板,干不了两年都想办法出去了。”
“那是为什么呢?”大兵糊里糊涂问,这行规,他却是没机会体会到。
“你说为什么?天天看着抢劫的、杀人的、强奸的、入户盗窃的,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坏人,时间一长,整个人都不好了,也就神经大条的才能干这活。”王文纪道,回头瞄了眼,看大兵脸上没啥反应,这倒是好事,他回身拍拍大兵肩膀,揽着道:“南征,辛苦你了,要是能调配开,我尽量给你少安排……咱们以前同事,你说让我领导你,我怎么觉得不太舒服啊。”
“没觉得啊,这不各尽其职么?我要是领导,我也安排你干活去啊。”大兵道。
王文纪没想到客气了句,被这么不客气噎了下,他尴尬笑笑道着:“对,你这觉悟,确实高……来吧,时间快到了。”
楼后法警科,两辆车整装待发,解押的时间、路线都是不固定的,解押的人员,是出车前才会递给你档案的,保留着基本的保密原则,毕竟工作的性质不同。
两组,第一组封刚、丁晓波。大兵刚认识,也是招聘进来的新人,退伍人员,刚转正。
第二组:庄海峰、南征。理论上庄海峰的资历没有南征老,可南征现在要忝列他的助手了,是位壮壮的小伙子,和庭审的交接档案,一屁股坐副驾上挥手:开车。
这就上路了,方向是岚海市第一看守所,在临海区,原新垦农场的位置,距离法院十九点九公里,需要在一个小时内把人带来,然后九点半至十时庭审,再然后,把人送回看守所就ok了。
除了觉得这辆解押车实在难开之外,大兵倒没有特别的感觉,王文纪科长提醒过了,刹车硬,得提前踩,挂档费劲,多挂两次……换车?还是算了,就接着犯人,咋地,还配辆大奔接去?
被无情拒绝之后,类似合情却不合理的建议大兵不敢再提了,而且他开始小心了,因为他总觉得自己说话,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让别人反感,他后来想想,估计是自己离开体制太久的缘故,沾惹了所谓很多的“不良习气”,于是在回到体制里,反而格格不入了。
那些无形的规则是很多滴,比如前天组织捐款,给残疾人捐,一把手五百、二三四把手三百,科级二百,普通职工一百就行,大兵实在看不懂,捐款怎么搞得像摊派,他倒不介意,可是别人很介意的是,这个夯货捐了五百,于是大兵像打扫羁押间一样,收获了无数双白眼加戳脊梁骨。
“哎……南征,我怎么听说,你以前就在中院?又回来了?”同伴庄海峰问。
“嗯。训练受伤,不适合新岗位,就回来了。”大
兵顺口诌了句,瞟了庄海峰一眼,这位让他多有好感,人黑黝黝的,坐姿是端坐,额上的压痕还在,那都是部队训练的结果,一眼扫过,他随口问了句:“装甲兵?”
“嗯。”庄海峰随口应道,然后一奇怪,反问着:“咦?你怎么知道?”
“活重伙食好,一出来都是手厚皮糙,小臂肌肉发达。”大兵笑道。
“可不,抬弹药箱就练出来了,哎你是什么兵种?”庄海峰好奇问。
“武警。”大兵道。
“武警不行,太松垮了,我们那训练真叫苦,新兵连就开始扛着弹药箱越野,我去过你们武警部队,那训练跟玩一样。”庄海峰极力贬低着大兵曾经的职业。
大兵笑了笑,没做解释,也不好做解释,他转着话题问着:“今天解押的什么人?”
“一个入户盗窃的、还有一做假护照的,不是什么重刑人员。”庄海峰合起解押文件,不自然地牢骚就来了,而且果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的那种,这家伙保留着部队的悍兵风格,开口就是他娘滴,第一句是他娘滴,你是不知道这些人有多坑啊,假护照做出国际水平来了,还净给蛇头做,在国外用呢……第二个他娘滴,前两天还带了个七十二见的,你猜什么罪?一定猜不着,居然是猥亵幼女,庭上家长气得都快昏了,我瞅着都想把那老流氓掐死得了……第三句他娘滴,咱们这叫什么工作啊?简直就是垃圾桶,社会上容不下的垃圾,都得咱们倒饬。
“总得有人倒啊,要不留社会上,难受的人不更多。”大兵幽幽道。
觉悟这么高?庄海峰愣了下,瞅瞅大兵,好半晌才奇怪问着:“南征,我听说,你是脑袋受伤了?”
“对啊。”大兵道。
“怪不得呢,我不是笑话你啊,好歹他们都是当兵的出身……兄弟给你说心里话啊,窝屈,真的很窝屈。”庄海峰道,大兵不解,于是这位干了一年多的老法警,开始把垃圾往外倒了。
论待遇,咱们比人家招进来的大学生差一截;论实惠吧,人家属走后门也是找法官,不会找法警;论责任吧,咱们的责任比谁的都大,嫌疑人出来自己磕下碰下,都是咱们的问题,我照顾我爸都没这么上心过,只怕那个蠢货想不开,拿脑袋乱撞呢。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咱们够窝屈了,你可别犯傻啊。
“我……我犯傻了吗?”大兵瞠然问,从来想不到,以自己的智商换个地方,居然会犯傻。
“啧,也就咱自己人我跟你说,捐款你和领导捐一样多干什么?人家捐五百,你也捐五百,好像你觉悟已经赶上领导了似的……即便你觉悟赶上领导了,那不是显得其他人觉悟都比你低了?还有啊,早晨来了就冲那羁押间干嘛,那地方比厕所还晦气,好死不死的什么犯人都从那儿过呢。”庄海峰拉着脸道,面相愁苦,眼神黯淡,果真是整个人很不好了。
“您说的对……我,我这不是新来吗?您得让我适应一下,这样,您就把我当新兵得了。”大兵委婉地道,不忍拂了这位同事的好意。
“不用我教你,干这活,用不了多长时间,再阳光的人,也得悲观厌世。”庄海峰道,这话大兵不同意了,直道着:“人家嫌疑人都不悲观呢,咱们厌什么世?”
“这你就不懂了,嫌疑人只要不是死刑,他有盼头,咱们这……没盼头。”庄海峰道,他掰着指头数了,法警最好的归宿,是累积几年资历,就换岗位,顶多也是后勤、庭警或者其他非技术岗位,没有出头之日的,说白了就像看守所号子里那些最底层的犯人一样,是被吆来喝去的一类,没人拿你当根葱。
浓浓的愤世嫉俗,大兵不止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这点让他很迷茫,总是试图回忆起,是不是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但他回忆不起来,特勤的经历相较于此时的工作,是一种悠然和惬意,是他最神往的心安归处……可现在却有点糊涂了,怎么好像又错了?如果没错,那为什么这么多的不如意?
大兵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位同事,可能从部队那个大熔炉回到地方这些大杂烩的环境里,还真是很难适应,那个简单,强调共性的地方,你适应规则会很容易地按部就班来,而在杂七杂八的社会环境里,谁可能数得清,有多少在明里暗里起效的规则及潜规则?
到了第一看守所,庄海峰都懒得下车了,站在车后,开着车后厢,那间小笼子隔间。解押文件扔进大兵,大兵整整法警制服,进了两道门,文件验明,过了一会儿,才见管教带着嫌疑人从号子里出来,出最后一道门,打上手铐,签字,这才交给大兵。
两个,一个发疏獐头尖下巴的中年人,老佝着腰,另一位居然是个胖子,看守所的低劣伙食居然没把他饿瘦,一摇一晃迈着公鸭步子,这位不用佝腰,想弯腰都不容易。
待遇很直观,庄海峰站在解押车前厌恶地一指车里:上去!
两人上去,拍好门,上锁,验过文件,出看守所,一路回返,这个感觉让人怪怪的,而且有嫌疑人在场,法警都会虎着脸,保持着自然的沉默,一直回到中院都没有说一句话。
两人带进了已经打扫干净的隔间,先提审的是那个胖子,没成想居然是位做假护照的好把式,他被庄海峰带到庭上了,那儿有法官、书记员、公诉人,庄海峰顶多站在门口等着结束,其实法庭没有想像中那么庄严,大多数时候是非公开庭,从检察移交过来的都是已经定案的,公诉一念、庭审一过,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没异议就结束了……过不了几天判决书就下来了,到时候,还得法警去看守所交给嫌疑人。
“大哥,大哥……”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大兵侧头,是那位佝腰的,正贼头贼脑小声试图跟他说话,按照纪律,是不能和嫌疑人接触的,大兵没吭声,那位哀求道着:“给支烟吧,这里面憋得好难受。”
“装吧,你根本不抽烟,看守所里就能抽烟,也轮不到你吧?”大兵道,作为曾经的特勤,有一点长处保留下来了,那就是眼光,他没有闻到明显的烟味,而且这个佝腰的在正常的认知里,也属于号子里的最底层。
“哎呀,这您都知道……不瞒您说啊,大哥,给我几个烟头就行,我们出来提审开庭都有任务的,一个烟头也拾不着,回去得挨揍啊。”那位嫌疑人哀求着,而且早瞄上了,手在号里子指指不远处:“那儿,那儿……就有。”
指向处是垃圾桶,桶上凹盖里,有几个或长或短的烟蒂,大兵纳闷了,忍着笑问:“你们这号子里,居然还有目标考核?”
“可不,牢头管
得严呢,拣不着好烟头,挨揍呢。”嫌疑人道。
“怎么?看着我好说话?会给你拣烟头?”大兵瞪着道。
“不是,你看您……像好人。”那位嫌疑人抬头了,期待地看着大兵,大兵蓦地省悟了,也许是特殊境遇的原因,可能自己的眼光中,缺少了法警惯有的厌恶、嫌恶,以及避而远之,才让嫌疑人视作好人。
这个省悟让他哭笑不得了,瞅瞅这位身瘦骨细的毛贼,他拉着脸道着:“知道里面不舒服还不干好事,犯什么事进去的?”
“没……没犯什么事,就回家拿了点东西……就被抓进来了。”嫌疑人嗫喃地说着,仿佛也是位心理大师在,在察言观色。
“撒谎是吧?能让中院判你,能是就回家拿了点东西?”大兵道。
“嗯,我是去别人家拿的。”嫌疑人犹犹豫豫道,在这一刹那,他看到了法警的嘴角上翘,然后大兵这位法警露糗,侧头看,那货正笑眯眯向他示好,而且愣是用这句话,逗出大兵的笑容来了。
“哎大哥,就俩……给俩烟头,我念着您的好呢。”嫌疑人顺杆往上爬了。
“不行啊,帅哥,我在监控探头下,是不能和你接触的……对不起了。”大兵道,拒绝了,拒绝时,明显地看到嫌疑人身形萎缩,眼光黯然,靠着铁门,像被人奸殴一通一样,垂头丧气的。
不知道触到了大兵的那根神经,那怕是目睹死亡已经冷血,那怕是身处敌对的位置,也莫名地让他有点怜悯,他不知道这个怜悯来自于何处,似乎不是他这种人应该有的,就有,似乎也不应该给笼子里关的这种人。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大兵轻声问,保持着警戒的姿势未动。
“有老婆,肯定早跟别人过上了……有娃,出去肯定不认识我这个爹了。”这位年纪已经不小的嫌疑人,忧桑地看着号子里的水泥顶,那神情好不落寂。
“你不是一进宫了,这么油滑,而且敢撩法警,应该是个老油条了,第几次了?”大兵问。
“不算派出所的,第三回了,这回惨了,摸了对镯子居然是玉的,居然值十几万……哎他妈的,让我两千块钱给卖了,没文化真可怕啊,坐牢都坐得糊里糊涂的。”嫌疑人感慨道,话里带着浓浓的忧桑和后悔,是实打实不掺假的。
不是后悔干了,而是后悔没文化地干,实在冤枉。
这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可恶之处了,大兵有点纠结,被关进笼子里的坏人,你说应该关注他的可怜之处呢,还是多想想他的可恶、可恨之处呢?
庄海峰打着手势,叫着大兵,大兵开着铁门,押着这位嫌疑人,出门他做了一个意外的动作,把这货往垃圾桶边带,然后故意地在垃圾桶边上停留了一秒钟,这个毛贼手快的很,等离开时,那里面的几个烟头,都被他捞得干干净净了,而且这毛贼回头朝着大兵感激地一瞥,轻声说了句谢谢。
大兵表情严肃,一言未发,带着他,上庭了。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过他的心态放松了。每个人都要选择自己的站位,或站在悲观里、或站在乐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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