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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侯班超-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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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驺遵令!”班驺答应一声,便冲出屋外去了。
“超儿,使不得啊!皇上有令,窦家人无旨不得返京哪……”窦夫人闻言,一下子便慌了神。
沘阳公主也慌了,没了方寸,“仲升,不能啊,此可是杀头之罪……”
“祖母、公主放心,当今皇上圣明,吾料今夜必将有旨。”安慰完窦夫人和沘阳公主,又对班秉命道,“速报宫内、司空府、卫尉府、大匠作府和河西诸将后人,窦大人病危,神智已近迷离!”
“班秉遵令!尕叔放心,吾去也!”
班驺、班秉刚去,权鱼也赶来了。原来,进入腊月以来,他隔三差五便要过窦府来探视。刚才班超走了后,他越想心里越不安,便骑马急匆匆赶来窦府。
班超顾不上和权鱼寒喧,他泪溢双眼,紧握着窦融的手说道:
“祖父,我知道汝想说什么。祖父切切放心,匈奴虎视眈眈,系大汉天敌,终为中原大患!窦府乃我大汉朝廷柱石,一旦国家有难,皇上必不会忘了窦家!超谨记大人教诲,他日如朝廷有需,班氏后人定与窦氏后人同心协力,杀敌立功,报效国家,断不让匈奴人犯吾大汉!”
班超说完,窦大人竟然高兴地露出了些许笑容。还颤巍巍地伸出手,软绵绵地抚摸着班超的面庞。嘴里断断续续地问道,“今……闻爆……竹声,北……塞捷……捷报……报来……否……”
班超赶紧禀道,“禀报祖父,北匈奴六千骑寇掠云中郡、代郡,南匈奴单于派兵迎战不敌,吾汉军西河长史马襄、中山国尉郑众率兵驰援,大破北匈奴。汉军大捷,今晨五百里加急,捷报已驰至京师。皇上诏命举国大庆……”
窦融闻言,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窦融又艰难地将右手放到班超手中,班超感觉有异,原来窦融手中正紧紧握着一个小白玉雕,只听他困难地说道,“转交……孟孙,命……其为窦……窦氏之主……”
话没说完,他便似睡着了一般,手软绵绵地垂了下去。他是带着笑容走的,似乎累极了,也似才放下心来一般,十分安详睡着了。众人这才明白,窦大人这是强咽着一口气啊,就是为了等着这一消息,现在终于咽下!
可一直昏迷中的窦大人,他是怎么知道北匈奴入侵边塞的?
他瞬间便想明白了,怪不得呼衍历重新隐秘出现在雒阳,窦融病危,大汉朝中有变,北匈奴人既派呼衍历来打探详情,又派兵攻伐云中和代二郡,试探汉朝虚实。
班超见怀中的窦融已经如棉絮一般,身体软了下来,他知道,一代天骄,在汉匈战史上整整一个时代的灵魂和标志,大汉一代名将,开国元勋,河西大将军窦融,已经走完了他辉煌灿烂的一生,在寒冷凄凉的窦府溘然长逝,乘鹤西去!
窦老夫人和沘阳公主早已大哭失声,众侍婢、仆从数百人,均长跪啼哭,声恸上东门。
班超悄悄收起玉雕,他很冷静。窦大人病危,北匈奴人蠢蠢欲动。窦氏大旗不能倒,他命管家窦戈与权鱼二人,迅速派可靠之人将噩耗报之宫内。同时,又命扎灵堂、制五服,再命府中小厮在城内逐家一一报丧。
一切安排已毕,便请窦老夫人与公主退到外屋,他自己与权鱼、窦戈三人,替窦大人脱去身上衣裳,擦洗干净,编好头发,换上崭新的列候寿服,外穿上他在河西征战时的青铜甲胄,并将他的佩剑、长矟置于身侧。
………………………………
第四十二章 帝哭窦府
班超又从窦融枕下,取出窦大人始终随身携带的河西军赤色战旗,捧在手中痛哭失声。
这面窦老夫人亲手丝绣的赤色战旗,也是窦融的帅旗,中间圆圈中是一个斗大的“窦”字。下方是两只威武雄壮的公狼,正以横扫一切之势扑向猎物!这面战旗曾让匈奴人、反叛的羌人闻风丧胆,它是河西军的灵魂,它是河西军战无不胜的象征,它更是大汉窦氏世族崇尚狼性的尚武家风之象征!
这面战旗,跟随窦大人征战一生,先听命王莽,后投更始帝,再割据河西多年,最后在河西军鼎盛之时,却顺应天命全军附汉,助光武大帝刘秀一统天下!虽然已历数十载,它染满销烟、征尘,却依然赤红如火,依然势不可挡!
哭毕,班超将战旗细心地叠起,覆盖在窦大人的遗体上!
他在等,窦大人按照先帝光武大帝遗诏,一直悄然筹划对抗北匈奴。有窦氏这面旗帜高高飘扬,北匈奴便不敢轻举妄动!他在等,皇上得知窦大人逝世噩耗,一定不会让窦氏这面赤色战旗就此倒下!
窦老夫人已经哭昏过去,被班超命侍婢扶到后宅歇息。沘阳公主忍着悲痛,捧出一个红色的匣子,“仲升,祖父生前有言,‘待吾百年之时,此匣献于皇上!’”
班超抹掉泪,庄重地将匣子接过。这是一个紫檀木锦匣,上着泥封(注:汉制泥封并覆印,为密件标志)。他对公主道,“公主,事关重大。请公主连夜进宫,速将此匣,通过马后亲呈与皇上。记住,务心要亲呈!”
“吾懂了!”沘阳公主闻言,知事关重大,不敢耽搁,迅速驱车连夜进宫。
窦府内,不到一个时辰,班家的人都来了。又过了一会儿,河西诸将在京的也都来了,不在京的后人们也来了,司空府、卫尉府、大匠作府属员则尽皆来到。夜里四更,皇上的诏书也来了。果然,皇帝不仅表彰了窦融功绩,还命窦氏族人速速返京治丧。
将星辞世,天地同哀。
当天夜里,雒阳城下了一场大雪,平地有一尺多深。
此时的皇宫南宫章德殿内,汉明帝闻窦融骤然辞世,忍不住泪流满面。他亲自书写了诏书,命权倌亲自送到窦府。正在此时,马后从长秋宫来了,夕照和秦娥跟着,马后怀里亲自抱着匣子。
马后含泪禀道,“皇上,沘阳公主深夜进宫,急呈此匣!”
汉明帝接过匣子,见泥封丝毫未动,便小心地打开,只见匣内仅一窦府制式白绢。展开一看,乃是窦融亲笔所书奏章,只见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临终前清醒时所书,上面写道:
“陛下,老臣已衰,恨不能再为皇上执戈向北矣!北匈奴虎狼,犯汉之心未亡,中国之废,惟北匈奴也!最多十年,北虏必倾国再来。老臣虽去,已预为处置。倘若国家有事,孟孙堪为将!窦氏诸子孙,与匈奴不两立。他日灭匈奴者,必窦氏后人也!”
“天地轮回,凡十年为期。十年之后,待河水(注:即黄河)治,漠北有蝗灾,北匈奴必南下犯边。汉军武力已废,练兵为国之大要。兵既成,可命一将出天山,谋西域,设都护,兵屯田,断匈奴右臂。西域既还,则河西必固。河西安固,则天下方安!”
“鸟之将亡,其音也哀。人之将亡,其言也善。老臣殚精竭虑,恨不能再为陛下谋。老臣一生向武,纵养窦氏血性。后人则多凶悍桀傲之徒,此老臣之罪也。请皇上管束严治,勿使为祸也!老臣已奄奄不能言,然永在先帝麾下,保佑吾大汉江山社稷,万年永固……”
汉明帝阅毕,再也忍不住,悲啼一声,泪水夺眶而出,“老将军,庄恨不能再听教诲也……”
他将奏章递与马后,马后仅阅一半,已经哭成了泪人,“皇上,此乃窦大人临终清醒时,亲毛所书,字字泣血也……”
汉明帝再将奏章捧于怀中,痛惜失声,仰面朝向苍天,悲愤而鸣,“天哪,汝何故收吾一员大将,天折吾国之柱石也……”
是夜汉明帝一夜未眠,第二天天还未亮,便与马后亲自驾临窦家。御辇进入窦府,一直驰至灵堂前,皇帝扶马后下来,窦夫人、沘阳公主领着众人跪接皇上。马后上前扶起窦老夫人,随汉明帝走进灵堂前。汉明帝刘庄看着两侧神柱上班固手书的挽联,一字一句,含泪念出了声:
“镇河西,抚昆仑,肝胆相照,一剑乱世横塞北!
战隗嚣,拒胡虏,百战名将,单矟指处却匈奴!”
进入灵堂,只见巨大的棺椁后方,窦融的画像两旁边也有一付对联,同样是班固的手笔,汉明帝一边流泪,一边又念出了声:
“天恸哀雪,前人叹天上将星坠落,河山无垠同惨淡!
地卷尘沙,后人悲人间豪杰归隐,笳鼓万里共悲哀!”
念到最后,汉明帝手捧河西军战旗,早已经泣不成声,“老将军哪,国失栋梁!边警再至,吾驱何人为将也?这面战旗,吾又当授予谁啊?老将军,吾来晚矣,庄恨不能再听诤言也……”
寒风阵阵,旗幡摇动,雪花在灵堂内飞旋着。马后也扶柩大恸,并抱着窦老夫人与沘阳公主,痛哭失色,花容失色,日月惨淡。
皇帝身后的文武百官,也俱悲啼出声。皇帝与皇后哭了一场,捻香吊唁后,怏怏返回北宫,犹悲痛不已。第二天晨,刘庄携马后再至窦府吊唁,由是三日,并下诏赐黄金千斤,金钱缯絮绣被百领,衣五十箧,特允壁珠玑若干和金缕玉衣一套,梓宫、便房、黄肠题奏各一具,枞木列藏椁十具,可谓极尽哀荣。
三公九卿和百官都大为震骤,窦融曾经割据一方,皇帝这是特允以亲王以上礼仪,国葬窦融!
帝后第三次吊唁之时,就在汉明帝与马后捻香吊唁的时候,窦府前院骤然传出“轰”地一声巨响,文武百官和前来吊唁的亲朋故旧都大惊,侍卫们赶紧扑上来护驾。南宫卫士令杨仁进来禀报,“禀报陛下,窦将军座骑触柱而亡……”
原来,在哀乐声中,窦融将军的座下骑,那匹老将军返京后一直骑乘、已经风烛残年的老马,竟然在马厩内以头撞柱,轰然而亡。
皇上听闻之,和文武百官心里俱大为震惊,并感慨不已,感其忠,命赐名“忠驹”,并脱口命道,“命神驹陪葬老将军,永葆吾大汉江山社稷!命六安国遣匠作,雕神驹英姿,永为世人瞻仰!”
列侯国葬大礼,非比寻常。按说,皇帝刘庄应该指定三公或九卿以上的要员,来主持丧事。其他官员没有资格,也主持不了繁杂的葬仪。但不知是悲痛过度忘了,还是其他原因,汉明帝刘庄却未下诏指定丧仪主持人……
………………………………
第四十三章 列侯葬礼
窦融后人仍在从河西赶来雒阳的路上,班超、班固兄弟俩和雁旋、邓尧,便担任重责,以孙辈礼代为着斩榱、戴重孝,河西诸将的子侄们见状,也都主动着斩榱,陪伴着沘阳公主夜晚守灵。
皇帝都来了,住在雒阳城内的列候、四姓小候和王公贵胄,三公、九卿、尚书台等各衙,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和卫将军,以及周边各州府郡县官僚全皆出动,诸国使节、各世族豪强大户,也尽皆来唁。当世大儒、甚至连太学的博士和学子们,皆陆续前来吊唁。
窦府内外人山人海,因无人主事,丧事第一天便乱作一团。
由于皇上曾数诏斥责过窦氏,且当年梁松构陷伏波将军马援后,马援三女儿马氏曾退回与窦氏婚约,河西集团与陇右集团因而多年势不两立。因此,虽然皇帝与马后数度亲来吊唁,但在京三公九卿、列候和二千石以上高官、列侯,仍无一人敢自己做主出面主持丧事。
河西诸将活着的人大都远在任上,窦夫人悲痛过度已经倒下,沘阳公主年幼,窦大人子侄俱在河西返回雒阳途中,班氏兄弟尚无德高望重之人可堪大任。看着灵堂内外乱纷纷的人群,班超人微言轻,数九寒冬,急出了一身汗。
就在班超不知所措的困难时刻,以仁义为本的邓府主动出手相助了。邓氏兄弟挺身而出,高密侯邓震、郎官邓训,主动担起父辈职责,居于窦府之中,亲自主持丧事。
邓震、邓训兄弟俩的大义之举,解了窦府一大危机。世家大族,名门贵胄,俱来吊唁,幸好邓震、邓训与虞四月一起照应男客,使樊儇、夜玉得脱手照应女客,邓尧、雁旋则调度窦府一切,因而才在举城同悼的艰难时刻,使窦大人丧事得以有条不紊,未致忙乱。
女儿造反,高密侯虽然还在气头上。但毕竟窦大人乃大汉柱石,窦大人与河西军功在千秋。毕竟窦氏有恩于班家,且是班家故主。而班家又是他邓震的儿女亲家,窦、班两家的家主都没了,邓家的家教、仁名,也不允邓氏兄弟让全雒阳人看窦氏、班氏笑话。
邓震和六弟邓训一起,带着心里的一团怨气,每日在厅内按照礼法,逐一设礼仪,对雒阳各世族豪强大户们来吊唁,表达谢意。并按照大汉礼法,逐一安排丧事仪程。
大汉延绵四百年,礼法最重,婚丧嫁娶最为隆重。
喜事自不待言,丧事更是讲究,主持世家大族的丧葬大事,一般人是干不来的。丧事第三天,邓震与邓训兄弟俩也进行了分工,邓训奔赴窦氏的封地六安国,按照事死如生、事亡如存、厚资多藏、器用如生的习俗,主持葬制礼仪。
包括制墓室,形制和结构要尽量模仿雒阳富丽堂皇的窦府。准备随葬品,包括窦融大人生前战马、兵器、随用物品,要纳入墓中。还要将房屋、田地和家禽、战马之类、车械、兵阵等制成模型和偶像,烧制成明器以供随葬。要按照朝廷礼法规定的形制,制作带斜坡墓道、通道、前室、后室和耳室几部分组成。
皇上赏赐的便房、黄肠题奏等,要先行按形制就位,待梓宫、枞木列藏椁一到,以便遗体下葬。同时,还要先行在坟墓前建筑规定大小的祠堂,以为后人行上陵礼(注:即祭祀)所用。特别是,还要准备好地契(注:即丧葬之地的地契),以便陪葬之用等等。
而留在雒阳的邓震则是丧事总指挥,任务也就更加繁重。
从制五服(注:五等丧服)、焚纸(注:即纸钱)、焚香、招魂(注:即遍列招魂幡,并以人上屋顶挥衣招魂)、吹打、送饭(注:即郊外祭祀,送饭给已走不远的窦大人灵魂食用)、孝子守灵和收赙(注:即收受礼金)、谢礼(注:即行答谢客礼)、宴客等等,汉时世家大族丧葬礼仪繁琐复杂,列侯葬仪更有严格的规定,丝毫马虎不得。
而所有这一应大事琐事杂事,全得高密侯邓震一一主持操办。窦氏子侄从三辅、河西返回雒阳,快马加鞭也得需十数日。即便孝子们赶了回来,他们身披重孝,脱不得身。况且,丧仪本应由德高望重之长者主持。
仅每日两次的郊外“送饭”,邓震都要亲自调度指挥。每次孝子孝女需戴重孝而行,亲朋好友则都戴孝,吹鼓手就达百十人,举幡的小厮侍婢数百人,队伍沸沸扬扬二千余人,浩浩荡荡,延缓数里,只至雒水桥南净地(注:即窦大人英灵返回故乡必经之地)举行送饭礼。
更加庞大的工程是收赙和宴客,是红白之事最繁杂之处。前来吊唁窦融大人的雒阳各界有数十万人,礼金和随赙之巨达数十万钱(注:即五株钱),必须一一记录在案,以备日后窦氏后人还礼。这些庞大的帐目,每日夜晚,邓震必须审视当日帐目,不能有一丝差错。
从停灵开始,窦府每日要开白席(注:即丧席,出殡前为席,无酒。出殡后为丧宴,置酒)数十席(注:两汉宴时每席一客一案,或两客、多客一案,案数不等,视客人多寡、尊卑而定),款待远来客人,答谢前来吊唁且有随礼、送赙的贵客。
邓震贵为高密侯,大汉第一世族的掌门人,主持这些繁琐礼仪自不在话下。整个丧事期间,他指挥若定,调节有度,庞大的丧事竟然板板正正,未出一丝差错,没让客人们说出一句闲话来。
只不过在治丧期间,他那么忙,每天累得晚上全身酸疼,竟然还不忘对女儿、女婿耍弄一点小孩子脾气。在外人面前,他对女儿、女婿威严中不失一团和气。可没外人时,他高昂着头,从不理会女婿、女儿的问安。平时也尽可能躲着,实在挨不过去,也绝不和小夫妻俩说一句话。
“阿翁斗气要到何时?和小女和好算了罢!”
晚上,女儿邓尧帮他铺好被褥,班超则主动替外舅(注:即妻父)按摩酸痛的肩膀、胳膊和腰腿。邓尧感激阿翁和六叔出手相助,便摇着阿翁的胳膊撒着娇主动求和。
………………………………
第四十四章 窦氏传人
累了一天已经摇摇欲坠的邓震,就想赶紧睡下,明日好早起,每一天都是挑战,好多大事需要他来定。他知道女儿邓尧主动说话,是为了给他这个阿翁一个台阶下。可邓震脾气倔强得很,就是不接这个人情。
“汝不是说过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么?逾墙相窥,无视礼制,自主下嫁,让乃翁颜面何存?罢了,罢了,吾和汝阿母只当养了一只白眼狼……”邓震板着脸,看也不看女儿一眼,赌气说道,同时蒙头大睡开了。
“难道阿翁忘了,汝不是也对吾说过狠话么?”邓尧气又被他逗上来了,便也不饶人地回了一句,“阿翁不要气了,都是小女的错,全怪小女惹阿翁生气,好不好?”
其实,自侍学问高,一向清高自傲,甚至不时“欺负”阿翁的邓家女公子,能放下身架低声下气地讨好他,高密侯此时心里的气已经不翼而飞,只不过嘴上还硬气罢了。小女毕竟是他的掌上明珠,再气,又能气到哪去?
而班超除每天晚上给临睡时的高密侯椎腿敲背,尽一顿孝心,其余时间,则尽可能地躲着妇公(注:汉时对妻父的另一称呼),实在躲不过去,便恭恭敬敬地行礼。毕竟抢了人家的小心肝,况且手段也着实上不了台面,几句气话也只能听着,汝能不让人家发发脾气?
窦老夫人年迈,此时一下子病倒了,整日痴痴迷迷。樊儇和夜玉、虞四月只得均居于窦府,料理窦大人后事。只到窦穆、窦勋父子和内黄公主刘文灵(注:窦穆之妻)、涅阳公主刘中礼、显亲候窦固等诸窦后人从三辅和河西赶了来,才移孝于窦氏族人。
班氏一族义举,一时间感动了整个朝野,其孝名、义名,也传遍了整个雒阳城。
丧事繁杂,家不可一日无主。诸窦从三辅、河西全部归来的当晚,孝食吃过,窦穆率窦融子侄数十人守灵。班固、班超陪着窦老夫人、高密侯邓震、御史中丞薛大人一齐来到灵堂,老夫人没有流泪,她身体才略好,刘中礼和刘小翰两个公主扶着她,便拖着病体,在窦大人灵柩前点燃斗粗的柱香。
她又面向邓震与薛池颔首道,“两位大人,请了!”
邓震与薛池先走到窦大人灵柩前三叩首,然后起身,面向诸窦。窦穆和窦氏各门知道,一个神圣重要的时刻来到了。果然,邓震面向窦氏诸后人威严地说道,“孝子尽皆跪下,四叩首!”
窦穆便率窦氏子孙尽行跪下,向窦大人灵柩四叩首。
诸窦叩首毕,邓震又庄严说道,“受窦老夫人委托,吾与御史首辅薛大人以为证人,由为窦大人送终之班氏后人,宣布老大人遗训!窦氏举族子孙,胆敢违背,家法无情,汉律无情,天下人人可得而诛之!”
言毕,邓震又对班超道,“兰台书佣班超,跪下罢!”
众人或未觉得什么,站在人群后的邓尧那个气啊,阿翁真是个老小孩,如此重要的时刻,还不忘记斗气,还不忘打击女婿一顿!
班超走到窦大人灵柩前,扑嗵跪下,已经痛哭失色。寒风阵阵,灵堂内刹时一片哀哭之声。邓震见状怒喝道,“书佣四叩首,勿忘正事!”
班超抹一眼泪,恭恭敬敬地四叩首,这才又转身站起,面向诸窦抽泣着说道,“吾与权鱼、祖母、公主,陪大人走完最后一程……大人临终时,将此物交吾手中……”
说着,班超拿出玉雕,举起让众人看。窦氏子孙当然认得,那是窦氏一族最高权力的象征,它是玉雕的一条沙漠狼。合起来,它的底坐是一枚印。分开来,它又是可以调动窦氏门客、家兵的兵符。
班超又说道,“大人命吾道,‘此物交于孟孙,窦氏以孟孙为主……’话未说完,大人就……就……”
班超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泪如泉涌,一时抽泣不已。他走到窦老夫人身边跪下,将印呈给老夫人。而班超此言一出,窦氏子孙交头接耳,灵堂内如平静的池塘,刹时漾起一层微波。
邓震本想再训斥班超几句,可他没想到河西大将军窦融辞世,最伤心者竟然是这个令人讨厌的小书佣。薛池见状便说道,“孟孙,请柩前接印!”
窦固早已经痛哭失声,他起身来到灵柩前,先含泪向灵柩四叩首。然后,又面向窦老夫人三叩首。窦老夫人早已悲泣不能言,她将玉印双手庄重交到窦固手中,断断续续地叮嘱道,“统领……窦氏,北击匈奴……重振窦氏,护佑大汉……”
窦穆、窦勋和年幼的窦宪,身为长门,他们眼里喷射着不服的怒火。但这是窦融大人的遗命,他们虽羞愧愤恨却又无可奈何……
停灵半个月后,按大汉丧制,灵柩起运。
灵柩启动前,汉明帝与马后带着列候、三公九卿再一次来窦府吊唁。前城门校尉窦穆、窦老夫人、内黄公主刘文灵、涅阳公主刘中礼、沘阳公主刘小翰、显亲侯窦固、窦融之孙窦勋等,率领全族跪迎皇上皇后。
汉明帝与马后捻香吊唁后,他从灵柩上将河西军帅旗取至手中,先捧在怀中默哀一会,然后缓缓起身,并转身看着窦氏后人。
窦氏子侄数十人,无人敢仰首。他们中多有不法之徒,他们面对一向对他们打击甚严的皇帝,无不战战兢兢,害怕因自己的不法丑事陡然揭露而被皇帝再一次严惩。
“百官起身!窦老夫人、三位公主亦起身!”汉明帝淡淡地道。
赵熹、范迁、伏恭率领九卿和列候、文武百官一起站起身,窦老夫人、内黄公主刘文灵、涅阳公主刘中礼、沘阳公主刘小翰也都遵令站起身。只有窦氏子侄、族人,仍一齐跪在灵柩前。
“老将军一生,横刀立马,为吾大当筑起河西长城,功在朝廷,彪炳千秋!老将军功成身去,然这面汉军战旗,必将永远飘扬!”
汉明帝双目炯炯有神,他看着窦氏子侄,朗声说道。
此言一出,三公九卿、列候、小候、众官已经明白一个更加庄严神圣的时刻即将到来。窦融是河西军统帅,是汉军与匈奴大战中不败的象征,皇帝这是要在窦大人的灵柩前,将河西军战旗授予窦氏后人。
………………………………
第四十五章 狼性少年
这可是窦融大人征战河西时的帅旗,所有人都明白被授予战旗意识着什么。
窦固虽然已按窦融遗志为窦氏之主,可列候与众臣都看向窦氏子侄们,却见窦融之侄,身为窦氏二代族长的显亲候窦固却跪在第四列。而窦融子窦穆、长孙窦勋、年仅八岁的曾长孙窦宪,俱跪在窦固之前。其余子侄,则都按序跪于其后。
众臣都明白,在崇尚狼性、血性的窦氏一族,窦固出身偏门,其地位并不牢固。因此,这面河西军战旗授予谁,意义则太过重大了!
此时,汉明帝已经慢慢走向窦氏子侄。
窦穆、窦勋父子因仍在伏罪中,不敢奢望会被授旗。窦融年仅八岁的曾长孙窦宪见皇帝走向自己,竟然昂起首,目光坚定,直视着汉明帝。这个八岁的孩子,已经为一团神圣的气氛笼罩,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与他年龄不一样的庄严与坚毅。
这目光,令列候、三公九卿无不心里为之一悸,甚至汗毛倒竖!
内黄公主刘文灵、沘阳公主刘小翰见汉明帝越过窦穆、窦勋,却走向窦宪,并在窦宪面前停顿了下来,心里失落之余又升起一丝慰籍。两人紧张得心都快要跳出胸外,“嘣嘣”直响。沘阳公主刘小翰紧紧拉着内黄公主、涅阳公主两个姑姑的手臂,双肩颤动,已经无声啜泣起来。
可是,紧接着发生的一幕,却令她失望了。
汉明帝仅在窦宪面前停留片刻,皇帝的目光与这个八岁的孩子对视着。年幼的窦宪非但没有胆怯,却勇敢地直视着皇帝的目光。
皇帝心中无声叹息,紧皱眉头,又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又越过窦宪,直接走到显亲候窦固面前,并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沉声说道,“孟孙,卿虽无甲胄,然汝身为中郎将,汉军主将,自应起身接旗!”
窦固依然低首跪着,双手举过头顶,嘴里说道,“谢陛下,臣窦固代窦氏子侄接旗!窦氏子孙当继承先叔遗志,与北虏不共戴天!誓灭胡虏,铲除大患,报效朝廷!”
窦氏子孙齐声铭誓,“誓灭胡虏,铲除大患,报效朝廷!”
汉明帝将战旗庄重地授与窦固,并庄严说道,“这面战旗,乃吾汉军灵魂,朕现授予汝!窦氏子孙应世代相传,不忘周公嘱托。老将军毕生志在北击匈奴,除吾大汉心腹大患,窦氏后人当继承周公遗志,世代为国分忧!”
窦固接旗后捧在手中,铭誓道,“谢陛下授旗,窦氏子子孙孙,不忘陛下嘱托,永远继承先人遗志,誓灭匈奴,为国分忧!”
窦氏子侄齐声铭志,“不忘嘱托,继承遗志,誓灭匈奴,为国分忧!”
窦融仙逝,子窦穆、孙窦勋犹在伏法之中,汉明帝在窦融灵柩前将河西军战旗授予窦固,一句“汉军主将”,可是非同小可啊。
列候、三公九卿、窦氏族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皇帝这是要明确告诸世人,功是功,过是过。朝廷并没有将窦氏一棍子打死,国家一旦有事,窦固将作为汉军主将,挂帅替国家出征。
窦老夫人、内黄公主刘文灵、涅阳公主刘中礼、沘阳公主刘小翰四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哭泣出声。三位公主俱是感动,她们为窦氏仍能有出头之日而痛哭。内黄公主刘文灵、沘阳公主刘小翰两个公主心情则更为复杂,窦融大人过世,大汉行伍显族窦氏的领军人物,已是出身偏支的窦固了。
而皇帝再对窦固授旗,也使窦固在诸窦中的地位,已经无人可撼动!
灵柩离开雒阳的吉日到了,那一天雒阳城举城同哀,万人空巷。皇帝派三公代为送灵至雒水岸边长亭,举仪式为窦大人灵柩送行。
樊儇和夜玉、虞四月便带着班超、班固、雁旋、邓尧、小宛五人,陪伴窦夫人、三位公主和窦穆、窦勋、窦固等族人,一起奔赴庐江郡六安国,家中仅留芙蓉、金杏照顾几个小儿,并主政看家。
灵柩过处,沿途州郡均同举哀,灵柩归葬窦氏祖茔后,便起“窦氏青山”(注:即按礼制规定大小的列候坟冢)。七日后,在冢前祠堂首次隆重举行“上冢”(注:即吊祭)仪式,祭奠窦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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