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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侯班超-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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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大使恩典!”女人站起身来,她分明听懂了班超的戏言,却赶紧看着蒙榆威胁道,“听到了么,听到了么,咯咯咯——哇——大使已赐吾为正妻,再敢欺负吾试试?!”说着,便又作势要动手的样儿。
蒙榆无语,赶紧作举手投降状。众人都同情地哈哈笑起来,班超看着这对恩爱夫妻,心情大好。又看看屋内,数十个篓子或箱子,一层层摞着,里面都是金银币、玉器、铜器、铜钱等堆积如山。这才是一间屋子,这个地洞内共有六间屋子,这狗日的得弄来多少钱?
他又想起蒙榆与胡焰等人在伊吾庐斗气时周令曾经说过的话儿,这才是蒙榆、周令的一个巢穴。这时,蒙榆主动道,“司马,此处藏匿数百万钱,河西还有两处,尽可为经营西域之资!”
这些宝物看着很多,可对经营西域而言便如杯水车薪,但班超还是很感动,嘴里却笑骂道,“混蛋,汝和周令这得害死多少商贾、城邦牧主、贵族啊。老天,这些分明是地下之物,这得挖了人家多少祖坟?罢了,罢了,便按大汉律,赃物应尽收归国有,汝与周令车裂十次,亦难抵其罪!”
蒙榆、周令明知班超是戏言,一时无言以对,色密蹉却吓得腿一软便又要叩头。淳于蓟伸手将色密蹉扶住,班超又和颜悦色地对她道,“谢色密蹉看管这些军费,本使证婚,色密蹉便为蒙榆正妻。不过,蒙榆还得随本使出使西域诸国。待汉使府正式成立后,吾将专程派人接汝与晋女与蒙榆团聚,共享天伦之乐!”
色密蹉一听这话,又恭恭敬敬地跪下叩了三个头,起来便对蒙榆道,“听大使一言,如沐春风般温暖。看看汝是怎么骗吾的,还前途艰险,还让吾等不及便嫁人算了,大使,汝说这畜牲算人话么?分明是为自己胡来找借口,再敢胡乱招惹不干净的女人试试?”
色密差口无遮拦,骂蒙榆的同时还瞪了一眼周令,分明是斥责周令嫖伎。班超与众将忍俊不禁,蒙榆脸色酡红,周令颜面无存,恨不得有条地缝钻下去!
肖初月却火上浇油,他是个促狭鬼,故意问周令,“夫人言汝是秃子,果秃否?怪不得……”未等周令反应过来,一把提起周令的巾帻。果然这混蛋套的是假发,头顶上分明一片油乎乎、铮亮的原野,原来是个秃顶。
“脏盗养子,手何贱哉?”周令瞬间夺回发帻戴好,红着脸怒视着肖初月,“便是秃子又如何?汝狗日再胡言吾揍汝!”肖初月“怪不得”后面未说出的话是“好淫”,周令被人揭了短处,自然恼羞成怒。
周令门第显赫,可是周亚夫后人,心里上自然有优越感。汉人重出生、门第、学识,肖初月从小是老盗在贼窝养大的,这是他抬不起头来的主要原因。这要是在平时,周令揭其短处肖初月早急了,但这回他被骂后只嘿嘿一乐!
虽然二匪又在较劲,但所有人都能看出,这个地下洞穴内现在温情脉脉,蒙榆这个十恶不赦的老沙匪原来还是个怜香惜玉的性情男子。他在沙海上为非作歹,在巢穴中却无限宠着娇妻爱女,令人动容,色密差与晋女分明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其实众人想想便会明白,蒙榆可是蒙恬的后人,受命潜入西域前也是大汉世家子,虽然为匪十余年,皮肤黑了脸膛粗糙了,但其本性到底未变。
见蒙榆尴尬,淳于蓟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长满铜绿的一柄周代铜剑放回匣内,故意引开话题,“此洞可通别处否,庄园遇袭怎么办?”
蒙榆如蒙大赦了一般,感激地看了一眼淳于蓟,这才赶紧道,“这好办这好办,倘若遇袭,此洞可通向东侧几里外林中。人逃生即可,钱丢了不要紧,沙漠上商旅不绝,很快便可再来……”
“那个……紫玉髓……”想起胡焰、周令二人当年的奇遇,班超好奇心顿起。色密差至另一室拿来一个锦匣,班超揭开,顿时一道黄色光芒飘荡在洞穴内。这可是会发光的脂玉,弥足珍贵,众人传看一遍班超便又细心地收起,由色密差保管。
在鄯善国王治驩泥城休整三日后,汉使团告别鄯善都尉林曾、国王陀广伽与王妃、两位公主和色密差母女,启程顺着南河(注:即今车尔臣河)岸边、贴着南山(注:此南山指阿尔金山)向且末州进发!
早在汉使团到达鄯善国前,王妃陈穀带着伊兰、金栗二女专门为使节团队配备了辎重队,负责管理骆驼、马匹和食宿等。辎重队由译长丘庶为首领,成员有译官、庖厨、马夫、辎重兵和卫卒等共十一人。这个庞大的辎重队有已褪完毛的健驼二百余峰,役马一百余匹,携带食物、淡水、马料、煮器、帐蓬等以备应急。现在汉使团有驼近三百余峰,役马与战马二百余匹。此去龙潭虎穴,带着这么庞大的驼队加重了行军难度。三位军候和刑卒们都怕累赘,开始还有抵触情绪,可行军开始后,他们很快便尝到了好处。
与汉朝丰饶的河西相比,鄯善国积困积弱,好在离敦煌最近,衣食住行、风俗习惯与汉朝河西四郡大约相同。鄯善重归汉朝才数月,国王陀广伽依照汉制已经初步建立起了驿置系统,每隔二三十里,便会设置一个驿站或置,由一名啬夫领十数名士卒管理。驿置系统的设置,方便了客商,使商道变得繁胜。东来西去的商队,在驼道上络绎不绝。每天晚上,使团一般歇在驿置内,条件比贫困潦倒的村落相对较好。
但沿途所见,却令刑卒们心里十分压抑。这一块一块贫瘠的沿河小绿洲地域有限,是牧主们的世外桃园,是奴隶们的地狱。徒附、奴隶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一贫如洗。他们畏缩在低矮、四处透风的马架草屋中,依附于牧主,连牛马都不如。不少人断手、断足、瞎眼,或无鼻无耳,令人不忍卒睹。
离开王治的第二天傍晚,汉使团队到达鄯善国经济重镇弩支城(注:今若羌县瓦石峡乡博孜也尔村西南附近的瓦石峡古城遗址)。弩支城是一座夯土墙,是一座坚固沙漠城池。它与伊循城大小差不多,但其所在绿洲却比伊循城繁华多了。这里是鄯善国南部重镇,位于抵御高原小月氏羌人侵扰的最前哨。班超想起呼衍历在蒲类海边遗下的那把小弩支刀,便决定在这座重要的小城盘桓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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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且末小城
小月氏与葱岭以西的大月氏本是一族,他们原来住在汉朝的河西走廊,到匈奴冒顿单于时攻破了大月氏,战败的大月氏人便向西方迁徙。而留下的数万月氏人不舍离开故地,从汉文帝初年开始,便据守在南山(注:即今阿尔金山)北部山岭之上,与南山羌(注:即今昆仑山与阿尔金山北麓一带的高原羌人,汉代被称为南山羌)共处,被汉帝国的使者和史官们称为“小月氏”。
汉武帝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霍去病河西大战后,小月氏大部出山,至河西、河东与汉人杂居,分布在湟中及令居、张掖,称“湟中月氏胡”或“义从胡”。另一部迁徙至祁连山东段高原上,被称为匈奴别部卢水胡。东汉初年,卢水胡下山移河东、河西定居,从永平初年窦固征烧当羌时起,卢水羌胡一直是汉军一支重要胡骑力量。
小月氏分崩离析、大部迁徙下山后,仍有十余部族共数千人便在南山上定居下来,后在漫长的岁月中,渐渐为高原羌人同化,从祁连山、阿尔金山,一直到昆仑山上,这些高原人都被称为南山羌。只到四百年后的公元五世纪时,小月氏最终为嚈哒人(注:即史书所称的“白匈奴”一部,实应为苏毗女国后人)所灭。
到了前汉末年,楼兰国改称鄯善国并吞并了姥羌国后,鄯善国便与南山上的小月氏部族经常发生小规模冲突,并逐渐将小月氏赶到了南山之上。而在持续百余年的冲突中,弩支城既是鄯善国南方最重要的战略支点,又是王治驩泥城的战略屏障,同时它还是西域重要的铁器产地!
与自汉武帝以来帝国无数的使者不同,皇帝赋予班超的使命是威服诸国、驱逐匈奴,势必要与北匈奴南呼衍部展开生死较量。而有战争就需要军队,要建立军队便离不开兵械铠甲。因此,他决定在弩支城盘桓一日。
弩支城位于南河(注:即今车尔臣河)畔,地处商道要冲,城内外有鄯善国国民二千多人。南山(注:即今阿尔金山)有铁矿,山脚下有冶炼铁、铜的火窑、铁工作坊数十座,烧制陶器、水晶(注:即玻璃,汉时称水晶,极其珍贵)等器皿的土窑或作坊十数座,生意兴隆,一片繁胜。
城内外有寺院十余座,客栈数十家,酒肆、伎馆无数,城外有大市两处,驼队云集,驼马、商人熙熙攘攘。汉使团队到达弩支城时正是傍晚,受到弩支州长秃椒及吏官隆重欢迎。夜色降临后,天上明月当空,秃椒州长在官署举大宴款待班超、淳于蓟等人,而刑卒们则早早开溜去逛夜市、嫖胡伎去了。
第二日晨,班超临离开之前,专门派出驿吏下令林曾,“在鄯善国实行锻铁官营,令屯田署派士卒若干,在弩支城挖铁石(注:即开铁矿)、炼精铁、建考工坊,广置刀矛箭矢、人马鱼鳞甲服、各种农具,且多多益善,以备不时之需!”
林曾接令后,知道事关重大,便派出一名军侯领着二百名士卒一弩支城开汉军铁工坊。并将全部工匠招募为屯卒,实施铁矿官营。这是具有战略眼光的一步大棋,在其后三十余年经营西城的漫漫征程中,弩支城都成为班超的军械甲服制造基地,为南道各国军队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兵械、铁甲、矢石、甲服!
汉使团西行到原且末国境内,鄯善国且末州州长循玉与鄯善国且末都尉陀田伽恰好来处理一起官司,便来迎候使团。鄯善兼并且末,仅是令国王循玉成为州长,并派出鄯善国且末都尉陀田伽监国。显然,鄯善国王陀广伽是个深谙统治之术的国王。双方见礼毕,班超赏赐了循玉与陀田伽后,汉使团继续西行。
与楼兰城、驩泥城类似,且末国一贫如洗的徒附或奴隶们一般都会以一棵高大的胡杨树为支撑,四壁编织荆柳、红柳、芦苇,顶上苫上茅草成茅屋。夏季四面透风却遮阳凉爽,冬季则在四壁糊以泥巴以遮挡寒风。这些徒附或奴隶们如野人一般,茅屋或地窝内家徒四壁,沙地上铺芦席、毡子为榻,房屋正中为火塘,一年四季火塘永不熄灭。火塘上支着三角木架,架上吊一陶壶,既取暖又可烧水。
做饭时,只需将栗米、麦面和上水置陶罐内,埋进滚热的火烬中,一会便熟。如椎杀牛羊待客,一般以炙烤为主。如是鸡鸭鸟类,则糊上黄泥巴,埋于火烬中,烤熟后敲碎泥巴,便可香飘诱人。这种简朴、原始、贫穷的生活方式,令来自中原繁庶之地的刑卒们,感慨其贫困,也大长见识,赞叹其生存智慧。
南河是沙漠河流,越往西走,河畔绿洲越小越零碎。接近原且末国王治且末城时,绿洲才又慢慢变大。原且末国其实便是一个城邦小国,且末人与古楼兰国一样,也是古华夏先民所建之国。进入且末州境内,便有一种走亲戚的感觉。虽然贫穷,但衣衫褴褛的女人们很少象塞人妇人扎发辫、戴毡帽,且末州的女子年少时扎双丫髻,成年妇人都扎发髻,与汉俗相同。
古且人发源于在原河水(注:即今黄河)流域的徂徕(注:即今山东泰安东南),在尧舜时代曾居于泰山之下。后为商王朝所逼迫,且人各部落被迫迁移,其中向西迁徙的部族进入西域,便在这里建立了且未国,后经千百年与当地土著、羌族、塞人不断通婚后,最终变成了羌国!
这天晌午后,汉使团行至一块稍大一点的小绿洲,绿洲中间有一座规规矩矩的黄色夯土小城。小城城墙约四五丈高,中规中矩、方方正正,为夯土建筑。城中与城外各有一座高高的寺院,城西还有一座矗立云天的烽燧。丘庶说,这里便是栗弋贾胡建立的城邦小国拘愚国,建武初年被且末国吞并后,便成了且末国的拘愚城。
这是一个以塞人为主体的部族,小城很小很小,长宽都约七八十丈,毗邻南线商道,象中原豪强的庄园堡垒一般。部族约有二三百户,生口千余人,长老、牧主、商贾们住在城中,徒附和奴隶们则在城外田地内东一座西一座的低矮农舍内居住。从驩泥城顺南河一路西来,两千年前的西域大地上,象这样的夯土小城到处都是。在西域这块动荡的土地上,为了生存,稍大一点的部族或栗弋商队的聚落,都会筑起这样的小城,以抵御沙匪和兵祸侵扰!
正是麦收收尾时节,男女老少都在田间忙碌着。局促的绿洲田野上,小麦、青稞(注:即燕麦)、粟子、糜谷等农田以及草地牧场界限分明,连绵起伏。胡杨、黑柳树林茂密繁盛,红柳、芦苇、白草遍地。田野上破败的农舍星星点点,绿洲太小,草场极为有限。牛、马、驼都是役畜,只有羊能成群放牧饲养。
城池离南河二三里,南河一条小岔流穿城而过。中间一条小街道,有货栈、客栈、酒肆或伎户。城外有两座较大的客栈,城西还有一个大型驿置,为过往商旅提供人、驼食宿。置中有两支小驼队停留,僦人(注:即车夫)正在院内或马厩内收拾驼、马。这是两个来自汉朝河西的栗弋贾胡小商队,已在驿置院外大树下的空地上摆开摊儿,儿童们围在商队看热闹,妇女们不时拿干脯、皮子结队来易货。
汉使团前军走进驿置院内,驼、马暂停在置外。没看到置啬夫出迎,只有一个老卒大热的天儿却头戴胡公帽、跛着残腿跌跌撞撞地出来跪接汉使,说置啬夫至驩泥城公干未归,请驼队进置内歇息。
驿置巨大的院内,有十几株巨大的白榆林、黑杨树,在烈日炙烤下长途行军,前军刑卒们襦衣湿透,此时都汗流浃背地牵着战马挤到荫凉下。丘庶手下的鄯善士卒们将骆驼、役马收到院外的沙地上,可淳于蓟却令驼队暂不卸载。火球一般的烈日炙烤着绿洲,骆驼们已经开始旁若无人地向后举着一排“辊子”哗啦啦地排泄,热浪中弥漫着骚臭味儿。鄯善士卒们低声骂骂咧咧着,却敢怒不敢言。
几条拖着长长猩红舌头的土狗好奇地慢慢靠近驼队,一条黄狗被鄯善士卒一腿踹了几个跟斗,众狗惨叫着仓皇逃远。
随中军走到驿置时,班超便收起符节,但货摊周围的贾胡与妇人们还是看出来的是汉使团,便一齐面向使团远远跪下行礼。班超左手抚胸躬身致意,然后双手平举,示意起身,贾胡与妇人们这才起身继续交易。
“司马……”胡焰欲言又止。班超与淳于蓟、胡焰、蒙榆、华涂牵着马走到驿置院外两株高大的白榆树下,远远地看着驼队与拘愚妇人们在交换货物。胡焰、蒙榆显然对淳于蓟想离开驿置再寻营地有些不解,“司马,副使分明多疑了,晒了一天,吾以为……”蒙榆擦着额头的汗,看着院外站在烈日下的驼队对班超谏道。
“不,啬夫擅自离置,老卒目光游移,令人不踏实……河畔胡杨茂密,傍河夜营岂不更妙?”班超看着正打打闹闹的拘愚妇人与贾胡们,冷静地道。
或许烈日暴晒令二个老匪迟顿了,淳于蓟不满地向右侧轻轻呶了一下嘴,众将很随意地向右前方看去,只见在离树荫下热闹的贾胡货摊约几十丈远处,一棵茂盛的黑杨下分明有两个衣衫齐整、头裹黑帻、腰挂弯刀的男人百无聊赖地坐着,身后黑柳树上则拴着两匹马,妇人们不时会畏惧地、有意无意地瞅一眼二人。
炎热的夏日,正是大忙季节,本地有身份的塞人男子一般都戴胡公帽,汉人扎纶巾,徒附、奴隶们一般扎幅条(注:即用帻条扎发),这两男子穿着怪异。驿卒与胡妇们畏缩的目光,也令班超、淳于蓟总觉得那里有点不对头。
“于阗人……”胡焰的老巢在于阗国,他看一眼远处的那二名男子,歉意地看一眼班超、淳于蓟,便与蒙榆默默地带着肖初月、周令策马去河畔寻找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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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危急关头
夜晚即将来临,部民们从绿洲各地一一收工返回。放牧的部民则赶着牛羊浩浩荡荡地返回镇子,号子声、歌声在绿洲上空回荡。傍晚的拘愚小城,炊烟袅袅,人声鼎沸,犬吠不绝,麦香醉人。
落日慢慢地隐进地平线,虽然置啬夫不在,拘愚置还是送来了羊肉、胡饼、蒲桃酒、奶酒和精致的点心等食物。纪栾酋长则带着长老、部民们,就在使节营地前的空地上点起篝火,摆开数十张雕花胡桌(注:即今桌子)、胡床(注:即无背椅)、绳床(注:即马扎),准备月下篝火晚宴。
风儿变得稍微凉爽了些。但宿营在绿洲的树林之内,与沿途其它村庄一样,夜晚最可怕的是蚊子、小咬等各种飞虫,防不胜防。它们闻着汗味便绕着人转悠,一不小心,便会黏到人身上瞬间便会咬出一个鸡卵大的疔包,且奇痒无比。篝火熊熊燃烧起来,无数飞虫从天而降,飞舞着前赴后继地奋身扑进烈焰之中,火焰中不时发出“劈”“劈”“啪”“啪”的声响,惊心动魄!
月亮已经升起,一轮皎洁的银盘高挂中天,如水的月光静静地洒在众人身上。小姑与寡妇专注地坐在班超身边,仰头向天,亮晶晶的眸子盯着月亮出神。明月万里寄相思,或许此时它们在思恋故乡河西,或许这柔情的月儿,又令它们思念起了战死在白山之巅的战友胭脂和小奴!
班超则想起年少时五陵原那一个个醉人的夏夜,他与徐干、耿恭少年气盛,非要争个高低,泼辣的冯菟与阿妹班昭静静地观看月下习武。更忘不了雒阳城那醉人的月色中,他与高贵贤淑的邓尧在皎洁的月色中漫步雒阳街头。那些虽然贫穷却柔情似水的岁月,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再难相忘。四十持节使西域,河畔萤火自相亲,这明月、这萤火、这无皎洁的月色,无不勾起他丝丝乡愁!
“哇,真香……”空气中弥漫着炙肉的香味,不知谁感叹了一声,打断了班超的思绪。
妇人们载歌载舞,篝火晚宴已经开始。此时在一个高挑女子的带领下,一溜十余名弱不禁风的年轻胡女,捧来一罐罐喷香的昆仑山小鹿肉,肉香四溢,引人垂涎。献上鹿肉,又开始舀酒,这些年轻胡女们仿佛恍恍惚惚、摇摇欲坠、弱不禁风的样儿,在乐师的伴奏下献上一曲艳情味儿浓郁的舞蹈,让明月夜的篝火晚宴变得柔情蜜意!
班超与淳于蓟、众将坐东向正案,酋长与众长老坐南向侧案相陪。月色如水,朦朦胧胧,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衣袂飘飞、歌声甜美的舞女们身上,趁没人注意,给班超等人舀酒的高桃胡女背对篝火跪在案前,她未将酒舀入班超爵中,分明是有意地洒到了案上。
所有人都被胡女们变化万千的舞姿和婉转飘逸的歌声吸引,没人注意这些,班超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胡女。月光下她面容精致,云鬓高耸,朦朦胧胧的眸子分明蒙着一层愁绪。她手握羊首漆勺,低首缓缓地从坛中舀出美酒,年轻女子特有的羞涩和娇憨,尤其是她不象其它年轻胡女扎辫,而是分明扎着一朵飘逸的垂云髻,令班超如沐甘霖。
看来她已嫁为人妇,这里未婚女子一般结辫,有的甚至会结很多条。
这美丽垂云髻令班超的心悸动了一下,原因无他,原来他的夫人冯菟便喜欢扎这个发式,这让他对眼前这个胡女不禁多看了一眼。一缕淡淡的清香飘进了他的鼻子,这不是酒香,而是一种不知名的花儿的香味,分明是从这个胡女身上飘散出。
难道这便是那个疏勒女?班超心里苦笑,这怎么可能,天下便没有这么巧的事儿!
月色如水却朦朦胧胧,这让班超可以仔细地打量着月光下的这女子。她的秀发闪着光泽,小翘的鼻子,长长的睫毛,清秀脱俗。她穿着素雅的白襦裙衫,露着雪白的脖子和手臂,剪裁得体的凸显出胸前的胀鼓,清新中便增添了几分撩人的气质。尤其是那股淡淡的清香渐渐沁入他的心肺,他像小偷似的又悄然贪楚地吸了几口。
他走神了,就在此时,似乎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个声音,听起来嗲嗲的、软软的、甚至酥酥的,而且分明是在呼唤什么,这不禁令他大惊。他揉了一下脑袋,借机掩饰自己的失态。只见胡女低着头舀酒,口中却分明在用汉话悄声对班超说道,“大使……大使,勿要声张……听吾说话,酒菜有毒……有毒哇……”
篝火熊熊,歌舞声、鼓乐声喧哗,营前空地上气氛渐至**,班超与众将没人能听清她说什么。
淳于蓟也被惊动了,她怪异的神态,让班超和淳于蓟全看在眼中。皎洁的月色下她一双如水如梦般的秀目分明正盯着班超,隐隐约约露出一颗可爱的小虎牙,嘴里分明正一字一句地用河西味儿的汉话小声说道,“大使,勿要声张,酒菜有毒!有毒……有毒……有毒……”
虽然篝火晚会吵闹不堪,但连续三遍“有毒”,班超和淳于蓟这回隐约听明白、也看懂了她的口语。
这个胡女会汉话,她这分明是在用声音和口形不动声色地对二人报警。她专注地舀着酒,声音太小,小到班超、淳于蓟要靠辨别她的口型才能判断出她说的是什么。刚才,班超与淳于蓟也一人吃了两个小香瓜。胡女的话,令二人如骤闻惊雷一般,汗毛倒竖,心里如惊涛骇浪。有毒?难道自己也中招了?但他们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现。
班超骇然地看着胡女,却见她目光焦虑、坚定地瞅了班超一眼,怕人怀疑,又挪动了一下身子,移动到淳于蓟案前,低下头给淳于蓟舀酒,口中分明又说了一遍,“大使,事急矣,酒菜有毒……万不可食……城中有于阗人数十骑……”
她边说着,边用眼睛的余光看着班超,只到班超微微颔首表示听明白了,她才若无其事地又移到一边给胡焰舀酒。
胡女报了警,且掩饰得极好,侧案上几位长老并未注意他们,连那个叫纪槫的长老都和着乐师的节拍,摇头晃脑地看着舞蹈。围观的部民很多人挂着腰刀,有几人还不时在注意着客坐。班超也似正观看着舞蹈一般,他不敢耽搁,果断地悄然向淳于蓟示意了一下。
淳于蓟站起身,拍拍手,场中篝火边的舞蹈、鼓乐声戛然而止。淳于蓟躬身道,“感谢酋长与众长老盛情,拘愚人心意大使与本副使心领了。怎奈长途劳顿,人马疲惫,使团需早早歇息,明日好赶远路。酒菜便留下吧,请众长老与部民们归去罢,打扰了,打扰了!”
说完,淳于蓟向众长老和部民深深鞠了一躬!
译官丘庶闻言震惊地看了一眼班超与淳于蓟,便字正腔圆地翻译了一遍。全场顿时一片死寂,酋长未动,纪槫长老却站起身,抱拳坚请道,“使团虽然劳顿,然已过哺食之时,酒菜总是要吃的,恳求大使便允拘愚人在这明月撩人之夜,尽……一尽地主之谊……”
月圆人美酒香,胡姬们的舞姿更让人沉醉,连日在烈日下行军,士卒们十分疲惫,况且仍在鄯善国境内,一场令人垂涎的饕餮大餐即将到嘴却被突然终止,众将和刑卒们没人怪班超和淳于蓟。他们都了解司马与淳于军侯,这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变故,因而都手握剑柄惊愕地看着二人!
围成一大圈的部民中,很多人左手也都牢牢地握着腰刀的刀柄!
但班超、淳于蓟与众将不为所动,分明已经在送客!
短暂的尴尬后,众长老只得带着部民们起身告辞。临走时,酋长又献参与歌舞的美艳胡姬十五人。这十五个女人除了领头的高挑胡姬神色平静外,其余的无不蹲在夜色中的沙地上浑身瑟瑟发抖、摇摇欲坠。
班超与众将看得明白,胡女们不是因害怕而变成这样,刚才舞蹈时不过是在强撑着,此时有的干脆抱着膝盖,楚楚可怜,颤栗不已,有的更现出想呕吐的样儿,其景象令人生疑。
酋长和部民们离去时,望一眼留下的胡姬,明亮的篝火下,有人脸庞上分明都流露出黯然不舍的神色。纪槫长老狠狠地瞪了一眼酋长后,酋长才与众部民一起怏怏离去。班超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这让他已深信胡女之言,这个夜晚注定不寻常!
此时不到一更天气,月儿已经高挂头顶,河畔蛙声、虫鸣声、林中鸟儿的扑闪声此起彼伏。篝火只剩下红红的余火和灰烬,无数蝙蝠在林梢上飞快地掠过来飞过去,村庄里不时传来一两声汪汪的犬吠,丛林内则不时有夜鸟从头顶扑闪着飞过,绿洲的夜晚显得宁静安详真实。
小姑和寡妇对危险有天然的感知能力,它们嗓子眼里已经在呜呜低鸣报警。似乎是想告诉班超、淳于蓟,袭击者已经越来越近了!
汉使团再入西域后严格执行别部军律,从不接受各部族敬献妻女侍寝。今天晚上,班超之所以默许淳于蓟留下胡女们,是因为这些妇女分明都处于危险的病态,有的已经不能自制。
众军侯点验一番,丘庶的辎重队有三名鄯善士卒偷偷饮了一爵,此时已感晕眩,马神仙正在帐中施救。所幸汉使团众刑卒令行禁止,无一人贪嘴,均未中招。更庆幸寒瓜、香瓜、青瓜、蒲桃内未下药,否则天便真塌了。胡女所言有人投毒欲击杀汉使团已经得到证实,众将怒发冲冠,蒙大侠道,“司马,本将以为该屠城……”
班超摆摆手制止了众将,此时只要他点一下头,拘愚城便将草木过刀,血流成河!
可他不能,汉使团已经远离大汉,如果汉使团是舟,西域各族吏民便是这截舟之水,他是来出使西域的,他要较量的是北匈奴人。对西域吏民非但不能杀,他还得设法争取他们的人心!
………………………………
第十三章 人马过刀
为班超报警的高挑胡姬正焦躁地在篝火边安抚着她的姊妹们,她不停地将一个个抱膝蹲在地上的胡姬抱在怀中,拍着背让她们挺住。她泪光涟涟,似乎欲哭无泪,悲痛欲绝地扭头瞪视着正远去的长老们。
等众长老带着部民已经走进小城下的丛林时,她便“扑嗵”一声跪在班超脚前,抱着他的腿哭泣着小声哀求道,“大使——快啊快啊……快救吾众姊妹……尽中剧毒,命将休矣……”
班超坐在案后,瞬间已经理清了思绪。他令胡焰扶起胡女,然后扭头对华涂令道,“速腾出一帐,安置众胡姬,令马神仙务必救其性命!再制解药,救下那三名辎重兵!”
“末将遵令!”
已经有两个胡姬实在忍不住了,她们嗓子眼里咕咕作响,先是剧烈恶心,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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