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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侯班超-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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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不反对,班昭便磨墨,班超亲自执笔,文章世家的子孙,一篇奏章自然不是难事,很快班超便一挥而就。而班昭则又照着誊写了一份,并将两卷书简用泥封包裹好。
东汉初吏民到京城公车司马署给皇上上折进言、自荐,或有冤屈上折鸣冤时,需要准备两份一模一样的奏章。一份供公车司马署的令使们登记备案,一份需泥封完整,供转呈尚书台等衙门或内廷专用。
天已二更,在兄妹三人起草奏章的时候,夜玉带着仆人,在黑暗中总算找到一点糗稷(注:炒熟的栗米米分,类似今炒面)。田舍仓中有栗,需要舂成米后方能食。虽然糗稷中掺进了一些泥沙,但勉强还能食用。便大部分让班超做干粮,其余权充餔食,烧开水和成糊,让大家吃了,一家人将就着对付一下。
糗稷,可做主食,也可做干粮。所谓餔食,就是第二顿饭,又叫飧食。两汉时代,庶民一日两餐。第一顿饭叫朝食,又叫饔食。按太阳在空中的位置标志时间,太阳行至东南角叫隅中,朝食就在隅中之前进行。那个时刻叫食时,大约相当于现在的上午九点左右。
第二顿饭一般是申时吃,约相当于现在的下午四点左右。饔飧是一天中的两顿正餐,但又有区别。一般饔食为熟食,是主餐。而飧食主要是饔食的剩饭,并不另做。但这也就是普通人家,尤其是到了东汉的时候,豪强大族生活浮华,是不受此限制的,庄园内竟日而宴、豪华享乐是常事。
吃了飧食,班超收拾整齐,便要出发。虞四月准备了仅剩下的两匹老马,想陪他同去,好有个照应,“师父和汝一起去,汝去宫门鸣冤,吾去相投窦大人。一旦有不测,求老大人上书周转一下!”
“师傅,家里新遭大难,需要留下一个男人哪。倘若吾也有不测,这个家还得靠师傅来支撑。再说,这两匹老马牙口已老,不换着骑,跑不到雒阳。”
劝过师父,又掉过头对樊儇和夜玉安慰道,“阿母,师母,请您相信儿的话,千万不要着急。吾班家乃本朝文章世族,虽穷也是有身份的人家。此去京城,吾定能见到皇上,还兄长一个清白,还吾班家一个公道,还天下读书人一个公道!”
说完,请三位大人上坐,班超“扑嗵”一声跪下,向着阿母和师母、师父,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阿母、师母、师父,儿将远行,请大人多多保重!”
夜玉哭成了个泪人,阿母樊儇脸色严峻,她站起身,带着班超来到后宅,从乱糟糟的地上找到先夫班彪牌位摆好,点上灯。墙上的丝帛画像已经撕碎,樊儇手扶牌位,泪水象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落下,泣声哀唱道:
“老东西呵老东西,汝两腿一蹬到天上享福,留下吾孤儿寡母,零落在安陵苦熬……妾牢记君之叮咛,续著《史记》,重振班家,全靠固儿、昭儿!儿女俱已长成,汝也别闲着,保佑固儿、超儿洗清冤狱,保佑吾老班家重见天日……”
夜玉找了半天只找到半截香点上,阿母樊儇唱毕,班超跪下,对着祖宗牌位,恭恭敬敬地叩了四个响头!
拜完祖宗回到室外,众人一齐送他启程。班超将嫂嫂雁旋和阿妹班昭叫到一边悄声叮嘱道,“吾去后,倘若吾和兄长有个三长两短,请嫂嫂和阿妹定要照顾好阿母、师父、师母,养老送终,抚育两个侄儿长大成人,让吾老班家后继有人!”
正在这时,邻府冯垦夫妇俩亲自提着灯笼,赶着马车战战兢兢地走进班家大院。
马车上有两束脯、两筐糗粮为馐,另有五箱钱做盘缠。大难过后,满安陵邑,包括名贯五陵原的马严一族在内,仅有风流公子冯啬夫一家,不畏连坐之罪,不怕惹祸上身。夜玉拉着冯垦媳妇吕氏的手,代表全家鞠了一躬,收下脯糗为馐,但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收的。
其实,班家田舍仓中有陈栗,明日天明取来舂成米,一家人暂时饿不着肚皮。但大难过后,冯垦夫妇此时送来脯糗,既是雪中送炭,更是莫大的安慰。所以夜玉庄重地对天铭誓道,“如此大恩,班家终生不忘!他日若有转寰,定当举族重报!”
吕氏赶紧道,“过日子啊,谁家都会有个七灾八难的。想当年吾家有难之时,如不是班大人出手相助,冯家早就没有了。如此大恩大德,冯家举族不敢相忘。师母勿要客气,打官司需好多钱,此钱二公子用得上,请勿要推辞!”
班超坚辞,“谢冯兄关照,然吾兄所犯乃是天狱,非钱所能为也。”
两人争执了一番,冯垦又拉着班超的手,也要相陪同去,以为照应。班超拥抱他,“患难见真情,家已尽毁,吾外出期间,还请啬夫代为照顾!”其实心里却想着,早知道这家人心肠这么好,当初真应该娶了他阿妹冯菟。
………………………………
第四十五章 官道历险
冯菟长相甜美,知书识礼,曾是安陵邑上仁里最美丽的女子,在整个五陵原上也数一数二,却愣是看上了班府“土坷垃”班老二。可最终,班超却走火入魔,心里暗恋着另一个不知名的雒阳女孩,生生错过了一段好姻缘。
冯菟出嫁时,是洒泪到夫家的。回门那天,冯菟还将班超堵在室内放出豪言,“吾找相士看过,名分天定,倦时终归!”
看看天已三更,班超在老夫人樊儇和师母夜玉的叮咛声中,飞身上马,扬鞭冲出院门,一头扎入黑暗之中。他冲出上仁里,冲出安陵邑后,便孤身一人,驭着两匹老马,轮番骑乘飞奔。
连夜越过渭水桥后,过咸阳,出临潼,穿华阴,越太华山(注:即今华山),过潼关和渑池,星夜兼程,整整一夜一天,终于在第三天傍晚时分,落日西下之时,风尘仆仆赶到都城雒阳。
此时的班超只顾得赶路,一心想着去找皇上讨个说法,全没有想到身后的杀机,正越来越近。
原来,班超连夜进京,只到第二天天明,监视班家的人才得知班二公子进京鸣冤去了。于是,他们紧急派出两名羌人武士,骑上快马,一路疾驰追去,务要在路上截杀班超。
永平初年,汉明帝对陇右西边高原上的羌人、河西的羌人,都采用光武旧制,以安抚为主,以军事打击为辅。但陇右汉、羌杂处,羌人仍时常作乱,这两个羌人便是受人重金雇佣而来,确保班家不能派人到达京城向窦融报信。
班家的后台是窦融,窦融已上卫尉印绶,虽已老迈,并在皇上面前失宠。而班固私修国史罪是铁的事实,谁也抵赖不了。即便如此,欲治班固于死地的人清楚得很,窦融是河西集团的灵魂,以当年河西大将军之能,如果他出手相助班氏,那么必然横生枝节。
故而,在参倒班固后,他们重金聘数名羌人武士,时时做好准备。即便是武艺高强的班二公子,也绝对让他到不了雒阳。
东汉永平五年(公元62年),阴历三月六日傍晚,帝都雒阳。
阳春三月,惊蛰刚过。雒水(注:即今洛水)河南岸,桃红含宿雨,柳绿带春烟。咋夜一场春雨,今日却嫣日高悬,雨后初霁。
官道边的长亭上还挂着几串红灯笼,地上堆着已经燃烧过的爆竹(注:即封闭的竹节,燃烧时会发出巨大的爆裂声)灰烬。雒水桥畔,垂柳依依,道不尽春情绵绵。红杏枝头,说不完的春意盎然。桥下的水面上,则是东来西往的大舸、小舟,忙忙碌碌,川流不息。
这是一条由雒阳通向长安的宽敞官道,而长亭便是这条道路的起点。此刻,长亭两边的路边,停满了世家大户的辎车。而官道两旁的山峦和平原上,桃花妍、梨花白、柳树绿,姹紫嫣红间,穿红戴绿的一群群赏花踏青人,正从花团锦簇的山峦、丛林、原野,意犹未尽、欢声笑语地涌向官道。
火红的落日下,长亭两边的官道两侧喧嚣热闹起来,南来北往的轺车、辎车不时从无数行人身旁疾驰而过。忽然,马蹄声骤起,四匹快马顺着官道从南边逶迤北来,众人诧异的是,后面两匹高大健壮的快马上,是两名手执长剑的披发羌人,他们分明正在追杀前面的世子。
前面是两匹呼哧呼哧、拖着长长白沫的老马,马背上的人正是身背长剑的班超。他骑一匹驭一匹,衣衫破碎,巾帻散落,发帻散落,蓬首垢面。雒水就在眼前,他摇摇欲坠,一个劲地催马疾行,全不知身后临近的危险。
疾驰至长亭边时,两名羌人终于逐渐追上了班超。
只见一名羌人在马上抡圆了旋起长长的套马索,象在草原或高原上疾驰中套马一般,“飕”地一声,绳圈甩手而出,正套在前面班超的脖子上。
羌人右手持绳,左手勒马收绳,班超毫无防备,“嘣”地一声,被绳套骤然扯落马下。后面那名羌人则手持长剑急扑上前,欲斩杀班超。
“啊!”
骤然的变故,引发官道两侧一片惊叹之声。卖瓜子、卖小吃的小贩,也顾不上做生意了。出城踏青正欲归城的游人和马车,均一齐停顿下来,众人一齐看着官道上发生的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众人都以为班超必死,可接着却出现了令人意外的凶险一幕!
只见昏头昏脑的班超在被套马索勒紧落马的瞬间,竟然在空中已抽出身后长剑,顺手一抹,落地前已经斩断长绳。人在地上翻了一个滚,便已翻身而起,瞬间格开羌人手中的长剑。紧接着连续腾身而起,身体在空中优美地翻过,眼花缭乱间,惊天动地的“嘣嘣”两声,持剑羌人已经被两脚扫荡马下。
班超这两脚如重锤,泰山压顶一般,羌人脑袋和腰部被击中,手中正挥舞着的长剑脱手,人竟然象一支箭一样被扫飞出去几丈远,又“嘣”地一声重重摔到道边沙地上,再未起来。
手持套马索的羌人见状,则甩手扔掉长绳,抽剑刺向刚要落地的班超。班超双足落地瞬间,举剑格开羌人的剑,人再一次翻腾而起,在空中双腿再一次横扫过去,“嘣”地一声,双脚砸中羌人脑袋上,羌人“扑嗵”一声落马。
两匹老马见班超落马,便慢慢停下。这里是帝都,班超并未痛下杀手,而是从地上一跃而起,奔跑几步再一次跃上马背。右手从脖子上扯下绳圈扔掉,双腿一夹:
“驾!”
他挥鞭急催,驰着两匹摇摇晃晃的老马,驰过长亭,冲过雒水桥后,直接奔向东汉帝都雒阳城高大威严的平城门前。
落马的羌人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摇晃了几下好不容易才站住。他揉揉脑袋,又左右摇了一摇,才让自己意识清醒一些。他望一眼雒阳城方向,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嘴里恨恨地骂了声,狗日的班老二,没想到汝这么能打!
………………………………
第四十六章 诣阙上书
在皇城根下闹事,要不了一会,雒阳令衙门的人马就会来。羌人虽然无法无天,但也不敢在这里耽搁。
羌人跌跌撞撞地走到官道边,在众人的瞩目中,将已经昏迷的另一名羌人抱到马上。然后费力地爬上马背,策马顺着官道,狼狈地向南仓皇逃去。
这一幕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班超身手矫健,从被偷袭至击退羌人,一气呵成,令人目不暇接。
这里与雒阳城一河之隔,竟然有人大白天在官道上受到截杀。又见世子玩命地奔向平城门,众人知道定有大事要发生,车马、游人便也都跟着走过雒水上的大石桥,向平城门涌去。
日头正向西天坠落,巍峨的雒阳城沐浴在春日的暮色中。此时虽然关闭城门时间临近,但天下承平日久,雒阳城早已夜不闭城。
此时,南屯司马肖愚正站立在平城门谯楼之下,意气风发地眺望着雒水河畔杨柳低垂、舟楫竟渡、残阳落日的盛景。
洛阳十二座城门,除正南方向正对着雒水桥的平城门外,其余都归城门校尉管辖,每个城门仅配一名城门军候,食俸六百石。而平城门却属卫尉统辖,并配一名南屯司马,正是他肖愚,食俸一千石,也算令人瞩目。
远处的官道上,依稀有几人在春日的暮色中对打厮杀。他看清了,那是两个披发羌人,已经被一名大汉世子击退,怏怏远去。而这名大汉世子,却直接冲上雒水桥。肖愚看得明白,世子坐下两匹马分明喷着白沫,人马歪歪扭扭地冲过桥后,便不管不顾疾驰入城。
正在进城的马车、行人,赶紧慌忙躲开,给他让开一条道路。威严的城门楼下,顿时一片混乱。
平城门的门卒们见有人欲闯城,便一齐扑将上来想阻拦。骑马的世子并未听见守门士卒的吆喝声,见有人阻拦便“啪啪”两声,举手二鞭子将其抽开,然后晕晕乎乎地闯过平城门,冲上铜驼街上的御道。
“有人闯城,抓住他!”
竟然有人硬闯神圣庄严的平城门,城门卫卒还挨了打,这可不得了。
象捅了马蜂窝一般,众门卒便呐一声喊,举着家伙一齐扑上前来。可两匹老马、一个邋遢世子,已经冲进城门内的铜驼街御道。南屯司马肖愚大惊,大喝一声,便从几丈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纵身跃上战马,手执长矛,急追而去。
“这人疯了,莫非找死?!”
南屯司马一马当先,四名门令卫卒骑马紧追在后,而前面的疯子依然不停地鞭笞老马疾行。铜驼街两侧的商户和官民行人,刚涌进平城门的踏青人,都一齐停下脚步,震惊地看着眼前自东汉定都雒阳以来从未见过的一幕。
平城门正对雒水桥官道,进入平城门,便是一条宽敞笔直的大马路。马路全部用长条青石板铺成,中间是驰道,也是御道,是皇帝和百官出宫至明堂辟雍灵台郊祀或至太学讲学时的法驾专用通道。驰道两边才是街道,供庶民、车马行走。
在雒阳众城门和众街道中,平城门与铜驼街是最为神圣、最为尊贵的地方。
铜驼街也是御街,与御道一样,路面也是用巨大的青石板铺成,平常是不允许策马狂奔的,何况中间的御道。你一介庶民,即便是世家大族的世子,策马在御道上公然狂奔,你说这不是找死么?!
班超长途奔波已经疲惫至极限,犯了门禁也不管不顾地顺着禁道铜驼街一路向北疾驰。在街道两侧人们的一片惊呼声中,他直趋巍峨壮丽的汉帝国皇宫的南宫朱雀门前。
朱雀门前有两座高大的阙楼,也叫望楼,巍然矗立。只见班超冲到朱雀门前,便翻滚下马,腿一软竟然被惯性带翻了一个大跟斗。接着,“扑嗵”一声跪于望楼之间的汉白琼玉台阶之上,拉过身后背上的蓝色包袱打开,双手将二卷书简高高举过头顶,骤然大喊鸣冤:
“故徐令班彪之子、右扶风草民班超,昧死拜见上疏皇帝陛下!小民有大冤在身,有-疏-申-冤-哪――”
一声凄厉、绵长、沙哑的叫喊,如一道闪电,掠过这座百万人口大都会的上空,撕破了朱雀门前的庄严和宁静!
雒阳皇宫分为南、北两宫,且南宫、北宫均有四座同向同名的阙门,门两侧有望楼的为朱雀门。顺着数则东为苍龙门,北为玄武门,西为白虎门。南宫的玄武门与北宫的朱雀门经复道(注:带有廊顶的封闭道路)相连,两宫相距一里(注:雒阳城为九六城,两宫不可能距七里,史载不实,综合史籍描述,笔者认为一里最靠谱)。
南宫朱雀门作为皇宫的南正门,与平城门正对着因而可直达城外。由于皇帝出入多经朱雀门,故此门也最为肃穆、庄严。其望楼和宫门高大、巍峨、壮观,远在四十五里(注:汉里,约为今四百米强)外的偃师遥望朱雀门阙,其恢宏之势,宛然与天相接,堪称帝都雒阳之奇观。
斜阳已坠,清风习习,暮色渐浓,倦雀归巢。此刻的天宇上,大团大团的火烧云,正铺满蓝天,映照着大汉帝国气象万千的雒阳皇宫。
肖愚率领四名门令卒贴着街边紧追到朱雀门前,他翻身下马,高高扬起手中鞭子正欲抽下,忽见两匹老马没有了缰绳约束,口吐白沫,浑身颤栗,竟然因肺裂而倒毙于地。肖愚为其惨象所震慑,又见班超跪倒在朱雀门前,手举奏章,声音干燥、凄厉、嘶哑,一遍遍地喊着冤,举起的鞭子便慢慢放下!
朱雀宫门,皇家禁地,何等威严的地方。两匹老马肺裂而亡,一个被羌人追杀的背剑世子,蓬头披发垢面,满脸灰尘,粗布麻衫已为风裂,破烂不堪。犹其是他声音凄厉,鸣冤不绝,竟然直接要面见圣上,其景象是何等的怆然、震撼!
“慢!”
肖愚瞪着眼愣了,举起右手挡住欲擒拿班超的门卒们。
………………………………
第四十七章 求见圣上
很快,这里就远远聚集了数百雒阳吏民争相围观,人们都听明白了,原来鸣冤之人竟然是前汉显贵世族之子班超,他这是欲诣阙面君哪!
一位妇人拿水喂了班超几口,一位老者帮他拢上头发挽起,还扎上纶巾。有一位高挑美貌的胡姬(注:汉时称漠北或西域的胡女为胡姬)还拿了块湿绢巾给他净净面。班超对这一切全然不顾,清清嗓嗓子,又一遍遍高声鸣冤不止:
“故徐令班彪之子、右扶风草民班超,昧死拜见上疏皇帝陛下,小民大冤在身,有-疏-申-冤-哪——”
东汉帝国光武和明、章三帝时期,政风最是清新,教化淳美,民风纯朴。班超狂奔御道,又在皇宫门前撞鼓嘶叫,不停喊冤,南宫朱雀门前的公车司马尉和宫廷剑戟卫士们,却依然扶剑昂然而立,纹丝不动。反正你已经跑不了了,只要你不要试图硬闯禁地,只要围观的庶人士民不吵闹、甚至闹事,卫士们不会阻人鸣冤或围观。
因为,民有冤就应申,天经天义。淳美的两汉时代,就是这么个理!
雒阳市民爱看热闹,傍晚的皇宫朱雀门前竟然出现这么震撼人心的一幕,迅速吸引了傍晚时分南来北往的过客和沿街散心的雒阳市民。徐县令班彪是光武大帝时期的大儒、名臣,虽已亡八载,可其文章依然名动雒阳。此刻班彪之子来宫廷鸣冤,绝对不是寻常故事,故而人越聚越多。
东汉时代,在卫尉寺下设有公车司马署,配公车司马令(注:又称“公车令”)、公车司马丞和公车司马尉各一人,公车司马若干。而公车令秩俸六百石,负责接待、受理官吏、庶民上书。吏民想上书皇上言政、自荐,或蒙受冤屈上书申冤,一般都是到南阙门外的公车司马署呈折或干脆直接到廷尉府鸣冤。
自光武大帝刘秀设尚书台以来,廷尉府已经被分权。一般吏民的上书由公车司马受理后,然后再移交行政中枢尚书台进行处理。而重大诉讼,都由尚书台二千石曹与廷尉府共同理讼。但在民间,仍遵前汉习俗,庶民即便有大冤也还是习惯到廷尉府前撞钟,很少有吏民有胆量至皇宫朱雀门来咆哮申冤。
此刻,朱雀门前两边的广场、道路上,人越聚越多。乘马车路过的则纷纷停车驻足,有一辆辎车(注:即有棚的马车),坐在车辕上的一个高大健壮、深目高鼻的胡人男子跳下车,放下精巧的木盒,车厢内又款款走下两位金发碧眼、容颜娇美、亭亭玉立的高挑胡女。
他们挤在人丛中看了一会,其中一位女子从厢内拿出一壶水、两册胡饼,在众人的注目中款款走到班超身后。
“故徐令班彪之子、右扶风草民班超,昧死拜见上疏皇帝陛下,小民大冤在身,有-疏-申-冤-哪——”
班超已豁出去了,过度的疲惫,皇宫的威严,已经让他脑袋麻木、紧张,一片空白。他全然不理会自己是多么为人注目,仍在一遍遍地狂呼不已,声音已经嘶哑、悲凉,扣人心弦。
“原来是故徐令班彪之子也,班家前汉显族,曾经何等荣耀,没想到沦落至此,世道人心真是何等无常啊……”
“班家史学世家,史家不枉言,断不会胡乱申冤,这冤屈定然是实……”
“今上乃一代明君,吾敢打赌,皇上一会定派人来也……”众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各种猜测都有……
果然,在人们的期盼中,朱雀门门前的钟鼓声果然“哐哐”“咚咚”骤然敲响了。这回的宫禁钟鼓声鸣响,并非皇上出宫效祀或讲学。大汉帝国宫禁门前钟鼓齐鸣,仅仅是因为有庶民击鼓鸣冤、诣阙上书!
隆隆的金钟、玉馨声中,排箫、小鼓、铜铙一齐奏出一段美妙的音乐。这一刻,乐声将皇家的威严与庶民的欢乐紧紧连接在一起。只见鼓乐声中,威严的宫门轰隆隆向两边敞开,两排八名侍卫簇拥着一名高个子官员,昂首挺胸,踏着官步,手扶剑柄,四平八稳、一摇三晃地徐徐出门而来。
班超虽然看见宫门开处,一个官员在侍卫们的簇拥下,正向他走来,但却依然在不屈不挠地叫喊着。围观的市民则都鸦雀无声,有人已经激动得涌起泪花。
只见这位身高八尺的官员,头戴獬豸冠(注:即法冠),身着绛色常袍,左侧挂着一柄宝剑,右侧悬着鞶囊(注:即存放官印的锦袋)和黑色绶带(注:用于区分官员品级,秩六百石以下为黑色),正一步一步缓缓走下丹墀,又威严地慢慢向班超走了过来。
班超身后的胡女正要喂其水和食物,见状便赶紧战战兢兢地、但却是款款地退回人丛中。
这位官员昂首挺胸,一步一步走到班超身前丈余远处,便抄手站立(注:汉时官员站立姿势,双手在长袖中互握于小腹前,俗称抄手),便打着官腔,嗓音浑厚,抑扬顿挫地朗声威严说道:
“公车司马令、兼尚书台二千石曹(注:东汉尚书台分六曹,其中二千石曹主辞讼事)尚书侍郎周乙前来接状,宫门禁地,何人大胆咆哮?汝有何冤屈,可照直讲来,本官为尔做主!”
班超双手扶额,伏身长拜,嘴里却依然大喊不止,“周大人,故徐令班彪之子,右扶风草民班超,有大冤在身,现有疏在此。草民呈请诣阙面圣,为兄固申-冤-哪-”
啊?!
一石激起千重浪,班超话一出口,便令全场所有人震惊。公车令兼尚书侍郎都亲自出面受理了,可班超却没有恳求周乙接状,而是要直接诣阙面君!
“大胆班超,汝口气可真不小!!”
周乙身兼要职,秩奉虽不高,但身份尊崇。寻常有吏民上书,都由公车司马署的属员们受理即可,今天见有人动静闹得太大,不到南阙门的公车署上书,却直接闹到朱雀门要诣阙而君,他便不敢耽搁,带着公车司马尉,直接从尚书台出来亲自出面受理。
诣阙面圣?!
班超的话,却让周乙双目圆睁,十分尴尬,一下子愣住了。
………………………………
第一章 帝宫夜色
围观的庶民、士人们也都愣住了,高大巍峨的望楼下,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傍晚刮过的一阵一阵清风,吹得宫前和御道两旁的老槐树叶,簌簌作响。
他眼里没有本官哪,似乎只有皇上才能为他申冤!
这穷小子莫非是疯子,要么是见过大世面的。周乙心里有点恼怒,他堂堂的公车司马令兼尚书侍郎,已经报出自己的衙门、官号,可这落泊小子却没有求他收下诉状,而是直接恳请面见当今皇上。
班固被拘押,是因为私修国史,皇上的诏书还是尚书台和司隶校尉部共同派出专门驿吏,以五百里加急的速度,急传至京兆府的呢。如果是一般的公务,只需责令京兆府驻雒阳郡邸抄回(注:汉代各郡在京城设邸,为郡守、上计吏等官吏入京后的栖身之所,主要功能是待朝宿用),并派驿吏送回本郡即可。
老天哪,这可是皇上钦定的大案、铁案啊。班家公子虽然落泊,然史学世家之后,如果没有天大的冤屈,谁会舍命诣阙上书?!
想到这里,周乙脊梁上便冷汗直冒。当今皇上容不得官员犯错,对枉法的官员是零容忍,轻则笞挞,有时甚至是皇上亲自笞挞。重则下到雒阳诏狱(注:东汉最大监狱,由雒阳令与河南尹二府共管),就是贵为三公,也是死路一条。他隐隐觉得,一场暴风骤雨将至,朝内定将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
如果班固果真有冤屈,周乙脑海出现一幕可怕的景象,那个告发班固私修国史的人,三辅(注:汉时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称三辅)一大批失责、甚至渎职的官员,纷纷在雒阳诏狱内人头落地……
他不敢往下想了,原还想再抖抖威风呢,这下一点也不敢再耽搁一丝一毫了。虽然心里大为不悦,但他还是放下身段走到班超身前,躬腰挽袖,伸手接下诉状,并朗声说道:
“世子班超,故徐令有功国家,且文章人品有口皆碑。念汝乃河西军(注:窦融大将军麾下的原河西五郡军队称河西军)功臣之后,汝兄果真有冤,朝廷自会还尔班家公道。本官也不和汝计较,现接下诉状,定然亲呈皇上。然汝需明白,状中如有诳言,便是欺君之罪,尔可知后果么?!”
兄长大冤在身,吾状中怎么可能有诳言?周乙的话让班超急火上攻,便拧着脑袋,躬身强辩道,“大人,草民大冤大身,如有虚妄之言,愿领重罚。倘能为兄申冤,还草民公道人心,即便碎尸万段,班超亦在所不惜!”
周乙接了诉状,又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个狂傲、邋遢、衣衫破碎、头发纷乱、浑身脏兮兮的世子,这才缓缓返回宫内。
周乙接下状子,没有返回公车司马署,而是直接来到尚书台的二千石曹。皇帝亲自下诏,刚刚抄捕了班固,现在他的二弟就不顾生死,亲自来皇宫鸣冤。二千石曹的尚书侍郎及令史们已尽知原委,他们无人敢碰这两捆书简,更不敢自专,便连夜将奏章呈递进内宫。
周乙走后,南宫卫士令杨仁又从宫门内走出。他手扶腰中宝剑,围着班超整整转了两圈。
身为汉明帝的侍卫长,闻名天下的内宫带剑侍卫,看着这个衣襟褴褛、形容憔悴、邋遢不堪的世子,他的心里直痒痒,也觉得难以置信。
身负重名,何故如此不堪?
但他很快便放弃这个想法了,大汉奇人隐士多。自中兴以来,无数高人隐于青山绿水之间。最有名的是余姚人严光(字子陵),乃光武大帝早年太学时的同窗。帝国中兴后,光武帝令绘形貌寻访,三聘而不就,却隐于富春山耕读垂钓。
琅琊人淳于恭(字孟孙,与窦固字同),善说《老子》,清静不慕荣名,但因剑术已至化境,故而名贯天下。建武年间,琅琊郡举其为孝廉,司空府也征召他,但淳于恭皆不应,隐于琅邪黔陬山耕读整整数十年。
想到这些大隐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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