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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不归-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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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一身黑裙,和身下黑马浑然一体,急驰骋中衣裙飞舞招展,像一朵霾云自苍穹之上雷霆之间刹那掩至,倏忽罩顶。
那马极其神骏,禁军们尚自目眩神迷,迷失于来者气概风华,那单骑已至眼前,惊风渡越,刹那而过。
仿佛天地间飞过鸿羽,抓握不及。
等到禁军反应过来,那一骑已经连越两重宫门!
日头的金光被那道身影连成一线,似一支金色的鸣镝,直穿这帝京中枢,九宫正中而过。
此时第三重宫门前守卫的人才隐约听见骚动,一抬头便被那黑云遮了视线,正要横枪相拦,马上人突然斜俯下身,摊开手掌对着他们一扬。
那手掌莹白如玉,禁军们以为是要出示入宫腰牌,将枪一收,便听得一声长嘶,劲风掠耳,那马那人已经过了第三重门,随即一个守军觉得腰间一轻,手一摸才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摸去了腰间金锏。
每重宫门各守其职,任何情况下不得擅离岗位,第三重门守军惊异之下,只得呆在原地,并鸣号示警。
修长的鸣号声穿裂层云,穿透阔大高远的九重宫门,大周建国以来第一个悍然单骑白日闯宫者,令守门禁军吹响了早已尘土的黄金号角。
那一人一骑,却始终不曾回头。
宁馥自然不管这些。
哈卓在宫内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她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现在肯定时间紧迫,没有腰牌和帝王传唤的她不能在一重重宫门不停的被盘问消磨时间,而且就算内宫有传出允许自己觐见,以太监磨磨蹭蹭的度,等他们到就太迟了。
生命太长,长到很多人忍耐不得自行结束。
生命太短,短到有时根本不可以给别人准备一秒的时间。
第四重宫门!
两柄巨型长枪铿然一架,金光四溅巍然若山。
一骑泼风而来,碗口大的马蹄溅碎流水般的日光。
长枪枪尖锋利明锐,如一对冷眼,毫不动摇的盯着那三门连闯的骑士。
马到近前!
金光乍现!
“铿――”
一柄金锏载着日色,突兀出现在骑士手中,迎着枪尖悍然一抡,金属相撞的尖锐悠长回声中,两柄重达百斤的长枪被狠狠劈开。
黄金枪尖划过一道彩色的眩光荡起如桨,两个持重枪的力士踉跄后退。
一退间那马已腾身而起,三丈长宫门一掠而过!
………………………………
第596章 生死
第五重!
长枪如林,结成阵型,早早就等在了宫门前。
那林是天下最密的林,不容一只鸟轻盈飞过。
禁军们抿紧嘴唇,严阵以待,大周皇朝建国以来,从未给人这般连闯四重宫门,来者太过强悍逼人,以至于每个人的心,都紧张得砰砰跳起。
随即他们便看见那神骏黑马,鬃毛飘扬奔驰而来,马身上横着一柄金枪,却没有人。
所有人都一怔。
人呢?
难道在前面已经被拦截了?
所有人一怔之下心中便是一松。
那马已至面前,面对着枪林竟然毫不减缓度,恶狠狠的直冲过来。
但凡学武的人,都是爱马的,这么一匹举世难寻的极品越马,禁军们都难免生出爱惜之意,并且也没有看见令他们紧张的敌踪,于是不由自主,便将枪撤了撤。
一撤之间。
马腹下突然伸出一双雪白的手,闪电般就手一抄,哗啦啦将身侧禁军们的金枪全都抄在了手中!
随即马腹之下,一枚黑羽翻起般飘出一个人,半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圆,落在马上,手中那捆金枪柴禾捆一般向前一横,轰隆隆便直对后阵撞了过去。
失了枪的禁军们惶然后退,后面的禁军害怕伤着同胞急忙收枪退后,一时乱成一团,还没收拾好自己,耳边只听得蹄声震耳,那一骑已经再次越过!
第六重宫门!
宫城之上有人举着千里眼,遥遥看着前方宫门的动静,看见那闪电般的一抄,如捞日月如揽青天般的开阔手势,看见那飞羽般的飘身而起,风一样的女子火一般的神韵,看见阔大白石长路上,那黑裙女子连闯五门,碎日惊风一路飒然而来,心动神摇间一阵恍惚。
“那是宁馥吧?”他对身侧下属道:“长乐宫的事我听了,陛下迟早要传旨让她进去,不必拦了。”
一骑如黑线,自他脚下城楼电掣而过。
他立在城楼上,想着这个自从浮上水面之后,便一次更比一次强大,一次胜过一次让人刮目相看的女子,心潮压不下的澎湃。
第七重宫门!
惊动皇城的那骑黑马,一往无前而来。
城门前却已悍然布下了火枪队,这位宫门领并不知道长乐宫生的事,也不似其他人因为韩尘而有所顾忌,他只知道,后三重宫门已经逼近皇城皇宫中心,万万不容人过去。
宁馥踏马而来,看见城门前的阵势,眉头一皱,手中金枪一扬。
“让我过去!”
“还不下马被缚!”城楼上有人霹雳大喝,“擅闯宫门,竟至六重,你找死!”
“陛下许我进宫!”
“腰牌拿来!”
“马上就有谕旨!”宁馥金枪一指,“现在,让开!”
宫门领放声长笑,“马上就有谕旨,灭你九族!”
“唰!”
金光一闪,劈风而来,铿然一响之后,宫门领笑声顿止。
一柄金枪,自下而上飞射,刺穿他面前青砖蝶垛,直逼他面门,离他下颌只有寸许!
“下一枪。”宁馥掂着她那柴捆似的金枪,冷笑,“就是你的嘴!”
“你――”
“让!”
“陛下有旨――”尖利的内侍传报声终于赶至,打破这一刻剑拔弩张的僵持,“传宁馥进宫――”
城楼上人目光变幻,恨恨挥手。
宁馥抱着那捆柴禾似的金枪,似乎想要笑一笑,却最终,眼底一酸。
……
长乐宫笼罩在一片令人窒闷的死寂中。
空气中有种铁锈般的沉厚气味,太医们在帘幕后穿进穿出,不时窃窃低语,宫女们端着金盆,进去时是清水,出来时是血水。
皇帝面沉如水,坐在外殿,手里拿着本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哈卓已经回天乏术,那么重的一撞,她没对自己留后手,太医她早就该故去,却一直奄奄一息坚持着,他明白她这是在等谁,也命太监们立即去传,心中却不抱希望――大周皇宫进出手续繁琐,每重宫门都会仔细盘查,这一来一回极其耗费时间,还要去找宁馥,就算宁馥现在已经赶到宫门外等候,只怕也已经来不及。
她这样熬煎着,图个什么?
“陛下……”太医正匆匆迈出帘幕,“怕是……不成了……”
皇帝心中一沉。
等不到便就等不到吧。
“陛下!”有内侍闪进来,不敢大声,低声相唤,皇帝不耐烦的抬,正要怒,却听内侍低低了几句。
皇帝眉毛一动,放下书。
“已经来了?这么快?”
随即又惊讶的道:“连闯六道宫门!”
“宁家不过一介商贾,竟然能教养出这样的女儿?”皇帝想起曾经在百官面前几近透明毫无存在感的弱质女子来,眼中闪过不敢相信的神情,半晌凝声道:“宣!”
人影一闪,殿门前出现长黑裙的女子。
她似乎有些气急,微微喘息,额头上有细细的汗,在门槛前半边的日影里闪着微光。
她快步过来,每一步,脸色变凝重一分。
“你来了。”皇帝坐在榻上,脸色沉凝:“去看看她吧。”
宁馥听见这一句,心中却并没有松,却是瞬间瘫软在地,她狂奔回京,一路早已耗尽体力,又连闯六重宫门,早已强弩之末。
此时却还不是倒下的时候,她挣扎着,二话不给皇帝磕了个头,却也只淡淡的睨了那帘幕一眼,并未过去的意思。
皇帝带点审视的意味看着她的每一个表情,此时的宁馥越是不介意哈卓的生死,他越是安心。
宁馥这一个动作之下,皇帝就已经递了眼神让其余人全都避了出去。
幕帘被撩起,露出哈卓头上搭着的白巾,遮住了作品,直直望着殿顶,眼神已将涣散。
皇帝抿了口茶,目光落在茶汤上,淡淡的道:“你连闯宫门,不就是为了她的死活吗?怎么,到了跟前了,又不过去?”
哈卓将要游离的眼神,听见这一句话,瞬间亮了亮,她挣扎着转过去,伸出手来似乎想要去抓宁馥。
“你……果然来了……”她声若游丝,唇角微微掠出一抹笑:“我差点……等不及……”
………………………………
第597章 扭转
宁馥闭上眼,很不想去看那只手。
这一只手,是要抓她。
却是要抓她下地狱的。
她不知道哈卓在她离京之后到底经历过了什么,而这世上到底又是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才能让一个人将自己的生命都牺牲出去,只为了将另一个人拖下地狱。
她不是不能理解,她只是为这样的人很不值。
这世间所有的事,再大的仇再大的怨,也未必就只有你死我活才能做个了断,哈卓对她的怨与恨,是她疏忽了,她在这时代的这一世,她的心本来就不在儿女情长上面,更是从未想过要与赤嵘有个你侬我侬,这一点她也确实没指望过哈卓身隐其中能够看得通透,但是她以为,仅仅就只是看这局面与形势,她与赤嵘也是断然不可能有半点希望走到一处去的,她一直觉得,哈卓总不可能连这一点都瞧不出来。
事情展到这一步,她人不在京中来不及阻止这些事情的生,但到得现在也终于明白了。
哈卓未必就是瞧不出来。
人若是一旦往死角里奔了,情敌与自己心爱之人之间是不是有希望能在一起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便就是不能在一起又如何,哈卓断定赤嵘不可能将一颗心放在她的身上,那怎生都没用。
可是,仅仅是这样,就不活了?
仅仅是这样,她就这样走火入魔一般让自己万劫不复,只为了把心中怨恨之人也一并的拖死?
她想怜悯,身为女人,她不想为难任何一个女人。
更何况哈卓是她带离穹夷,如若与她无关,此时放开手来,倒也不至于这般揪心。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逼着人不得不去做些让自己如承剜心之痛的事来,哈卓的身体撑不下去了,哈卓的心也不想再撑下去了,只想着这最后一抓,把她也一起的抓下去陪葬。
但是哈卓不能这样咽了气。
否则,对她,对穹夷,对赤嵘,都将是不可估量的一场劫难。
眼下皇帝这般轻描淡写,实则其中的试探有多浓有多重,宁馥心中再清楚不过。
此时是如履薄冰一点也不为过,一个细节不够仔细,她毫不怀疑皇帝立即就能在哈卓断了这口气之前就把她先送上黄泉之路。
宁馥闭上眼,像是不敢看向哈卓一般,面容甚是不忍,梦游一般轻轻道:“我不会让你白等……我来了……”
她伸手,却没有去迎上哈卓递来的那只手,哈卓无力再言语,露出一个凄婉的笑容。
宁馥一眨不眨,从怀中掏出一封卷宗,双手呈上递给皇帝。
纵然目不斜视,但哈卓那血肉模糊的狰狞伤口,那凄迷的血色也丝毫不漏的进了她的眼底,进了她的心底,仿佛要进入她的记忆里,让她这一生都别想磨灭。
她确实也想记住,记住哈卓此时的伤口,记住哈卓的怨恨,如同要记住这个血淋淋的教训,记住在这个世上,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人,都随时有可能分分钟都在盘算着如何将她至于死地的大计。
珠帘一掀,祁蘅进了来,他终究还是不放心。
想着以哈卓这将死之躯,虽然更容易将皇帝打动,但是宁馥生性多诡,未必就能将她一朝至命。
祁蘅不话,皇帝也不话,宁馥将手中的卷宗又朝上方递了递。
“这是什么?”半晌,皇帝才将目光落在那卷宗上,沉声问道。
到了这个时候,宁馥还有什么要呈给他看的?
“宁馥。”祁蘅眼光转开,目光就像从未落在那卷宗上一般,神情温和而悲悯:“陛下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你还是坦白一些为好,本王也能为你求情一二……”
宁馥听着这和蔼的证据,唇角露出一丝森然的笑,她看着祁蘅突然有些急切的眼神,只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硬。
赤嵘,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也必不会让你有事。
她转过头去,已经换了一脸哀切:“陛下……请您看完这卷宗。”
哈卓的手指动了动,换了个方向,努力往皇帝的方向凑,祁蘅犹豫着,抿着唇,有点怯怯的看着皇帝。
哈卓这个动作看在皇帝的眼里,只觉得一股怒火攻到了心头上来,眼看着祁蘅欲要拦下的当口,他厉声道:“拿过来。”
宁馥垂呈上。
皇帝亲自接过,没什么好脸色的展了开来,本是走走样子,却是越看下去,那眉目之间越阴沉,明明不过百字,却是看了足足有快半柱香的时间。
随即,他将卷宗一放,沉声道:“宁馥,这次东吴与京师一案,你于国有功,听闻你在东吴之时重病险些丧命,如今朕补偿给你,你想要什么?”
祁蘅大惊失色。
但面上自然端的沉稳,可他这一震惊的样子又怎能逃得过皇帝的一双召子,随即他有些不耐的道:“瑾王先退下,在偏殿候着。”
祁蘅不敢忤逆,也只敢踌躇了一瞬,便恭敬应是而退。
“宁馥并无所求。”宁馥这才再一次跪拜下去。
“论功行赏,你不要,朕也要给。”
宁馥起身,垂目望着脚下,道:“若真要一个心愿,宁馥希望陛下能给哈卓个体面,将此事压下不,并将哈卓交于宁馥……”
这意思就是由她来这身后事了。
皇帝的眉目凝重了几分,有些狐疑的望向她:“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想给她个体面?”
宁馥面无表情:“不是臣女要给哈卓一个体面,而是大周要给穹夷一个体面……”
皇帝的眉梢突然抽了抽。
好半晌,皇帝起了身,看也未看那帘幕之后的人一眼,道:“等太医来验过,你才可抬走。”
意思是,哈卓必须在这里把最后一口气咽个干净,死透了方才可以出去。
虽然大家都知道哈卓回天乏术,但是皇帝仍旧不允许有任何万一的情况生,哈卓要想出宫,必须咽了这口气。
“是。”宁馥再拜。
大殿内静谧了下来。
帘幕之后,哈卓的气息一口又一口的倒着。
眼睛瞪的是如此怨恨,恨不得……
将这个向她走来的女子,吞之入腹。
………………………………
第598章 大计
哈卓的手指紧紧的攥着身上铺盖着的无限奢华的锦被,无声无息的用着力,再无声无息的裂开,鲜血缓缓浸润而出,流进锦被,瞬间便被吸纳。
她在那样裂心的痛里,无限怨恨的仰头看着宁馥,仿佛在祈望她死前最后的怨恨能够感动上天,将自己最怨恨之人拉无无间地狱。
宁馥却已在她几步之前停下,看着这一切,唇角微微弯起。
她是在笑。
可这笑却让她自己也不上来到底是讽刺还是怜悯。
哈卓啊……哈卓。
她从来不曾想过会有一天,她竟然会跟这个还没来得及相互熟悉的女子,走到这样的一步。
她甚至于想象过会有一天与宁芸撕裂情分正面相对,却从未想过会有一天与这位在穹夷时那般阳光的女子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哈卓也看着她。
这是宁馥。
她突然想起赤嵘曾经在她离开穹夷之前过的话。
她奇怪为什么这些日子从来未曾想过,却独独在这一刻才想起。
他,宁馥是他所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子。
无论多么悲愤欲狂,无论多么伤心欲绝,无论被怎样的苦痛压得欲待奋起崩毁,她依旧能够保持最清醒明智的神明,永远都能够做得出最正确的抉择,哪怕这抉择需要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哪怕她努力的收束那恨,收束得浑身骨节都在格格作响。
她现在……就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吧。
极恨。
正如自己这般看待着她。
可她哪里悲愤欲狂了?她又哪里伤心欲绝了?她哪里有半分像是被苦痛压得欲待奋起崩毁?!
她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了吗?她在拼命努力的收束那恨,收束的浑身骨节在格格作响吗?
明明用尽了全身力气,甚至于用了整条性命的,是自己!
凭什么……
为什么!
宁馥就这么淡淡的看着她,看见她灼灼的仇恨,化作那眸底浓得化不开的血色,看见她毫无悔意,在内心里翻涌激荡死也不休。
哈卓就这么瞪着她,隐隐的不知为何,脑海中竟看见她着黑裙,骑黑马,驰骋在大周万里疆域之上,手中长刀如雪,划裂一个时代的富盛繁荣。
她只恨自己为什么没在宁馥进来之前便咽了这口气。
她更恨自己为什么寻死那么拼命,以至于在宁馥向皇帝递上那莫名其妙轻飘飘的卷宗时不能以身相抵。
卷宗……
卷宗……
凭什么……
凭什么宁馥只凭借那破烂的卷宗,就能让她这一条命白白断送!
而宁馥,以后的前途只怕顺风顺水,再无阻拦。
还能站在这里,嘲笑着她,嘲笑着她这条命有多不值钱,嘲笑着她是多么的无能,即便把命赌上,也未能撼动她分毫!
她就这么紧咬着牙,整个面容都扭曲起来,一口气早该咽下却坚持着不甘,宁馥望着她,目光微微一垂。
“我会把你送回故里,安葬在能看得见王庭的地方。”
“…………”哈卓死死的咬着牙,瞪向宁馥的眼神与鬼怪无二,这一口气吊到现在,再终是支撑不住,极尽艰难的长嘶一声,如同从骨骼深处出的诅咒。
“……啊……!”
挣扎终于在这一声诅咒之中归于平静。
宁馥抬了眼,看着那个曾经明媚如草原之光的女孩子,现在躺在大周的皇宫大内,死相凄惨,面容狰狞。
便就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未能释然。
这一生所有的压抑,所有的求而不得,所有的身不由己,都在这最后的一瞬从体内积而出。
半晌后,宁馥上前,在尸僵之前将她的面容归复平静。
一生里,这位并不曾真正熟悉过的女子,却对她有着最深的恨,那生命中最后一声歇斯底里,砸在了她此刻已经再不想柔软下来的心上。
……
宫中的天色,总是那么拘在四角的天空里,方方正正的一块,不让你越过规矩的藩篱去。
就像一具棺材,让永远的沉睡其中。
宁馥盘膝坐在长乐宫的角殿内,面对着一口棺材,等待着皇帝的旨意。
卷宗已经被皇帝拿了去,与祁蘅在偏殿议事的时间也相当之长,不知此时,祁蘅又是何心情,来自他心底的诅咒之声,是不是能比哈卓更盛。
但她知道,祁蘅的心里有多恨,他的面上,便就会笑的多优雅。
那卷宗,是韩尘仿照着她的笔迹所制,里面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为祁蘅辩白,所有的证据与资料都在为祁蘅洗白,并且用了极尽恰到好处的词藻,来劝慰皇帝万万不要听信他人谗言,让瑾王无辜卷入此次重案之中。
哈卓和祁蘅设了个大计给她。
头前在东吴收到的所有资料与证据,都在一点点的把祁蘅拉下马来,当皇帝相信她与哈卓秘密通信并且与穹夷互通情报后,那些证据自然而然就成了诬蔑,届时不仅祁蘅成了被冤枉的皇子,她宁馥也会因此而身败名裂,罪名下来,那就是通敌叛国,只怕九族都要牵连个干净。
而这罪名只要落下来,那大周与穹夷也就再没什么好关系了。
再因哈卓的死,赤嵘必然不会为了她而对大周不再俯称臣。
这一箭,何止双雕。
韩尘所递来的这个卷宗,正好反其道而上。
这边在未收到任何消息的情况下,立即为祁蘅洗白,在皇帝的眼里,她宁馥便就立即成了祁蘅一系的人,便就是不这么认为,至少不会再认为她是韩尘的人。
因为在那卷宗的末端,参了韩尘一笔。
参他在云城视世家宗祠为无物,扰乱东吴治安,几乎激起民愤。
参他在军中战事起之时不顾大周皇室颜面,竟止战歇战,并未下手将叛党死剿,参他在此事上未必就与叛党没有瓜葛,请示皇帝派人务必将韩尘停职彻查。
宁馥一个字又一个字的回想着那卷宗上的内容。
如果。
这样都不能将皇帝的疑虑一笔打消,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了。
不是你死,那便就是我亡。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回想,很久很久以后,她望了望长明灯,目光如水。
………………………………
第599章 宽慈
火舌时不时的便就噼啪爆一声响,仿似这殿内的怨气太过凝重,承担不起。
火光映着她的目光,无限森凉,像一片无涯的深渊,看不到底的黑。
长明灯执在掌中,白幔在午夜的风中微微飘荡,她执着灯,游魂一般在那一具棺材前行走。
太医验明之后,按大周的例应当要抛去化人场,皇帝允诺她可以将哈卓的尸身送回穹夷,皇帝再次踏进来的时候,看着她满眼的血丝,沉吟了一下。
“她的尸体可以回穹夷,但是你不能去。”
不等宁馥开口,太监就上得前来。
“这是陛下宽慈。”太监尖着嗓子道:“历来,除了于国有功的大员要臣,还没有谁可以不进化人场的,而但凡进了化人场,就没有全尸的。”
这是在提醒宁馥莫要得寸进尺。
陛下宽慈。
她在微弱的长明灯前,轻轻笑了下。
把人带进宫来,折磨致死,也叫宽慈。
哈卓的腹中尚还有他的孙儿骨血,这也叫宽慈。
不过没关系,和我比起来,你确实宽慈――将来你就知道了。
再次给长明灯添了油,她倾身,仔细的看着哈卓。
那孩子静静睡着,眼睛始终未能完全闭合,临死前瞳孔里还残留着不想磨灭的诅咒与怨恨之色――她走的何止挣扎,何止不甘。
宁馥凝望她良久,缓缓伸手抚着她冰冷的脸,上次看见哈卓笑是什么时候了?不记得了。
她好像从一开始就在厌恶她,所有的接近与微笑是那么的疏离与生份和不愿靠近。
在她好不容易盼到心中男子归来,她竟然把她带到了大周来,让她再见心上之人遥遥无期。
她一生的最后时间,全是在煎熬之中度过的。
原来,自己才是最残忍的人,原来,自己才是那个真正欠了别人永远无法偿还的人。
她的手指,缓缓在哈卓的脸上拂过……哈卓……但望你魂归故里,能将我忘记。
油灯的光芒缓缓倒戈,暗夜里像是明灭的鬼火。
她的手指,仍旧未能合上哈卓睁大的眼睛。
追不及,挽不回,这人世间,无限悲凉。
灯光渐渐的灭了。
夜半时分,飘起了雪。
雪势很大,扯絮丢棉,很快便是厚厚一层。
宁馥无声无息,单衣薄衫,走在雪地里,冰凉的雪没过脚踝,彻骨的冷,却又不觉得冷――从今天开始,还能有什么事,可以让她冷?
“宁馥,等我。”
“到时候我想亲耳听听那芦苇荡在风中如海潮一般的声音,或者也会有只鸟落羽在我衣襟,嗯……你愿不愿意一起再听一次?”
我们不会再在一起听芦苇荡的声音了。
当那卷宗呈递给皇帝的那一刻起,你与我之间,便就再也不可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在皇帝的面前,在百官的面前,你与我,从此以后便就势不两立,不死不休了。
韩尘。
你如此自损来保全我,换来的,只是你和我一起踏这薄冰罢了。
而这承载你和我的薄冰,注定要倾榻。
你和我的局势,是不是从我们初遇,就是一个不祥的预兆?
原来上天从来不会安排化敌为友的剧情,所有的命运,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展示给我们看过了。
原来上天安排的,你和我永远都应该是对立的。
原来我从来都站在你的对岸,我几乎以为是我错了,原来并不。
啊……
多么傻。
原来我这一生,注定没有放纵之期,当我想将心事跑马,命运便要狠狠的勒住我的缰绳,再给我最重最彻骨的一鞭。
原来我所有的期望,都是浮在云端的梦想,看似美丽,实则随时都会被雷电劈开被狂风吹散。
原来我以为的触手可及,其实远在楚河汉界的天涯。
雪下得无情无义,呼啸悲号,不管这一刻,是否有人衣单身寒,长立雪夜之中。
宁馥缓缓蹲下身,在一棵矮树下,用手指,慢慢的写了一个名字。
她在夜色雪光里,出神的看着那个名字,然后将冻得通红的手,无声无息的按了上去。
那一片雪地,被她毫无温度的手捂热,千般心思,万般落寞,渐渐都化水流去,潺潺,像人生里,一些无可挽回的东西,一些还未来得及暖热自己便就坠入寒冰地狱的东西,比如生命,比如……感情。
天亮的时候,她扶着哈卓的棺材,踏雪步出长乐宫,纷落的大雪里,迎面一袭黑裘披风与她走了个正正的照面。
雪真的太大了,大到让她竟然睁不开眼睛。
并未停留,并未驻足。
纷落的大雪里,她扶棺而过,背影笔直,再不回头。
那颗矮树下那被手心焐化的名字,被她静静抛在身后,大雪永不停息的下着,将那里一层层覆盖,永远无法拨雪去寻。
……
“听你日赶夜赶的,这么急着回来干什么?”皇帝笑的亲切,一边示意韩尘坐下话,摆足了欢迎功臣的架势:“朕也是好久未见你了,一听你回了京,这就让人去召了你来,可扰了你休息?”
韩尘面色不动,一副毫无戒备的样子坐了下来,垂道:“劳烦陛下惦记,臣心甚喜,什么休息不休息的,这次战事较短,本就不累,更何况臣也没想休息,只等着这年节过完,好早日回归朝政。”
皇帝大笑,等茶上来之后,便似突然想起一事,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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