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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盛唐-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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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就造成了董彦这个清源县丞,在县衙中有被同僚胥吏孤立的感觉。
他在内宅花厅中听着宋温将今日在周溪坊之事娓娓道来,当听到县丞董彦居然跃过自己这个顶头上司,要带着木兰春酒前往京城,私下运作御用贡酒之事,瞬间勃然大怒,气得拍案直呼:“欺人太甚!!!”
宋温见着胡泽义动怒,心中暗暗窃喜,继续怂恿道:“是啊,据小的所知,无论任何州县,但凡推荐好酒好米入长安参选贡酒贡米,向来都是一地主政父母官来负责此事。姓董的之所以敢僭越行此事,无非就是倚仗着他的老师,远在长安的监察御史张柬之!东翁,小的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东翁是幕友对主人的敬称。胡泽义在定州任诸曹参军事时,宋温便一直是胡泽义的幕友,直至到了清源县出任县令,才推荐了他出任户曹吏。所以,对宋温而言,胡泽义与他有主从之谊,称他一声东翁,既能表现自己的忠心,更能彰显二人的亲近关系。
胡泽义此时稍稍平息了怒火,不过仍旧一脸的阴沉,摆摆手道:“讲来便是!”
宋温道:“既然董彦敢如此目无东翁,那明日何不便派人查封了那个崔氏酒坊?一呢,出上心头这口恶气;二呢,给崔二郎那厮一个教训,好教他和全清源县的商贾们都知道,谁才是清源县这一亩三分地的主人;最后,也是告诉姓董的,他这个县丞只是东翁您的佐官而已,他虽能允准批条文,但东翁这个一县之令也能废了他的条文!”
“查封崔氏酒坊?”
胡泽义沉吟一声,抬开眼皮看了眼宋温,问道:“你不是说董彦已经装载着木兰春酒,启程出发前往长安了吗?”
宋温不明所以,唔了一声,点点头道:“这厮心急的很,天色一擦黑便匆忙出发了!”
“那就不能再行查封崔氏酒坊的手段了!”胡泽义果断地摇了摇头。
宋温心里一咯噔,心里瞬间失落,问道:“为何不能查封啊?”
胡泽义道:“你是脑袋让驴踢了吗?木兰春酒本官也尝过,要想被选为御用贡酒吗,但凡董彦在长安有些跟脚,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如今董彦都已经出发进京了,本官这个时候突然查封崔氏酒坊,待得过些时日万一这木兰春酒真的被朝廷选为御用贡酒,那你让本官如何自处?到时候,说不定姓董的借这个由头,对本官倒打一耙,哼,阻挠查封御用贡酒坊的罪名,你觉得本官能担待得起吗?”
“啊?”
宋温被胡泽义这么一说,后背没来由地惊出一身冷汗,看着东翁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心中忐忑万分,是啊,如果胡泽义因此真的被贬官甚至罢官,那他这个胡泽义的心腹幕僚肯定也会跟着失势,轻者丢掉户曹吏这个在清源县显赫的位置,重者跟着胡泽义这个东翁一起落魄,甚至到众人踩的地步。
不过想着今天在崔氏酒坊门口的羞辱,他还是心有不甘,弱弱地问道:“东翁,难道这事儿就这么放之任之?就任由董彦那厮僭越妄为,白白便宜那个不懂规矩的崔二郎?”
”嗤……”
胡泽义不怒反笑,道:“你是当局者迷啊。难道你就没想过将坏事变好事,将今日之亏变成咱们他日之福吗?”
“坏事变好事?”宋温这下更听不明白了。
“然也!”
胡泽义平息了怒火,冷静下来之后,整个人的思绪也清晰了起来,颇为轻快地用手扣了一下桌子,道:“你自己好好想想,本官身为清源县令,一县主政父母官,木兰春酒也是产自本官治下的清源县。一旦此酒被朝廷选为御用贡酒,你觉得对于清源县和本官而言,好处多,还是坏处多?”
宋温这时略微听明白了些,不过想着自己今天被崔二郎的折辱,还是略有忿忿:“可这就便宜崔……”
“住口!”
胡泽义见着宋温还是这么执拗,呵斥道:“目光短浅,我看你真是被小小仇恨蒙蔽了心智。宋温,本官警告你,这些日子你不仅不许找崔氏酒坊的麻烦,还要给我安分点。你在外头那些勾当你真当本官不清楚?平日里你沾点小便宜,本官也就放任你,但这个关键时候你可要清醒着点。难道你真甘心一辈子做这不入流的胥吏?”
宋温闻言,霎时面色红润,双眼透着炽热的野心,呼吸急促地问道:“东翁的意思,小的也有机会杂色入流,进入仕途?”
胡泽义看着眼前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了近十岁的心腹幕僚,缓缓起身踱步在花厅中,走至门口双手背负,抬头望着天上那轮明亮的圆月,悠悠说道:“宋温,此番董彦僭越进京虽然不为本官所喜,但木兰春酒能否被选为御用贡酒,却是本官的契机,更是你宋温杂色入流,真正入仕的契机啊!”
胡泽义虽然背对着宋温,但宋温能清楚地感受到东翁身上,有一种叫野望的东西,渲泄而出……
当然,宋温这辈子最大的野望便是――杂色入流,真正地进入仕途!
噗通!
宋温双膝跪地,激动地伏地泣呼:“何为契机,还望东翁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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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章 杂色入流难
怪不得宋温如此激动,以至于一向循规蹈矩的他在东翁胡泽义面前失了态,盖因胡泽义的点拨对他而言,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甚至是唤醒了他心中尘封已久的那份渴望!
杂色入流!
这是天下所有胥吏终极一生的梦想啊!
所谓杂色,多数是指那些充斥在各地州府县衙中,为朝廷官府办事的低级吏员。 这些人要么是落选寻求生计和前途的举子,要么是当地官员的心腹幕僚,基本上属于在科举一途失去希望,却对仕途还充满着渴望的人群。他们忙忙碌碌,殚精竭虑的为官府效力,甚至不时替主官门背黑锅担骂名,穷其一生,无非就是想通过低级小吏这份工作作为跳板,最终进入仕途,成为官制九品内的一名官员。
所以从县衙胥吏,杂吏,刀笔小吏等低级吏员通过某个机会,成为官制九品中的一名官员的过程,又称之为杂色入流。
当然,奈何天下的胥吏多如牛毛,有品有衔的官员名额又是奇珍无比,故而这种杂色入流的机会微乎其微,所以九成九的胥吏穷其一生的光阴,最终也是老死在胥吏的位置上。
正如当日崔耕在周溪坊的酒坊门口当众奚落宋温:“你不过一户曹胥吏,何德何能,有何资格张口闭口自称本官?”
这不仅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裸地狠狠打了宋温的脸,更是刺痛了宋温久久隐藏在心中那道创伤。
“老子若能杂色入流,崔耕小儿焉敢这般欺我?”
这是宋温在周溪坊受辱时,转身离开的瞬间,心中唯一的念头。
当这个憧憬与渴望被胡泽义提起,对方甚至告诉他有可能变成现实时,宋温怎能不激动,不兴奋,不伏地而泣?
“何谓契机,还望东翁教我!”
宋温用尽全身的气力,恳切地吼出了久久蛰伏于心底的这句话。
胡泽义闻言缓缓转身,俯视着伏地跪在自己脚前,因激动而瑟瑟发抖的宋温,凝视了片刻,他非常享受这种感觉,这种掌握着别人前途命运的感觉。
凝视的同时,胡泽义不由在想,或许这就是主与从,上与下,官与吏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吧,自己十年寒窗苦读,金榜题名进士及第,一切的苦辛不就是为了永远站在这道鸿沟的上游吗?
享受完这种短暂却非常酸爽的感觉之后,他便轻轻将这位年长自己十岁的幕僚扶起,用略有生气的口吻呵斥道:“宋温啊,你我之间这么些年的宾主情分,还需要这般客套吗?快些起来!”
待得扶起还在亢奋状态下浑身发抖的宋温,他娓娓道来:“平日你倒也聪明,今日怎么这般一叶障目?你想,这木兰春酒若是被选为朝廷御用贡酒,崔二郎和董彦功不可没不假,那崔氏酒坊能成为御用酒坊也不假,但盛产木兰春酒的清源县又怎会被朝廷无端忽视?本官且问你,我大唐十道百州千县中,县分几等?”
宋温迟疑一下,便道:“自我李唐取隋而代,高祖皇帝开国立朝以来,大唐县分七等,即赤、畿、望、紧、上、中、下七等。帝都所在之县为赤县。当今帝都为西京,辖长安、万年二县;陪都一为东京,辖洛阳、河南二县;二为北京,辖太原、晋阳二县;这六县皆称为赤县,也称京县。帝都及陪都所在的京兆府,河南府及太原府的其他82个属县称为畿县。赤、畿以外的所有县则以户口多少和资地美恶为据,划分为望、紧、上、中、下五等。”
人分三六九等,同样,唐朝的一千多个县也分等级的,除了含有特殊政治意义和特殊地理位置的县,其他全国各地的县是根据该县户口的多少和地理环境的优劣来划分等级的。
宋温口中的资地美恶指得便是地理环境的优劣。
“然也!”
胡泽义微微点了一下头,又道:“本官再问你,我们清源县位于几等县?”
宋温自然不会陌生,快快说道:“清源县下辖民户不足两千,又处闽南一隅,无论是县户人数还是资地美恶,皆当判为中县。”
胡泽义又问:“本官这个中县县令又是几品?”
宋温被胡泽义绕得有些糊涂,不过还是低头回道:“东翁的官阶乃从七品朝散郎,授职清源县县令!”
“那你可曾听说朝廷八大御用贡酒坊所在之县为中等县的?”胡泽义再问。
嗡的一声!
宋温的脑袋瞬间豁然开朗,终于明白东翁连连询问自己的真正意思了。
是啊,朝廷八大御用贡酒坊所在的县所,哪个不是望县,紧县?再次的也是上等县啊!
他俨然明白了胡泽义话中的意思,求证道:“东翁的意思是说,一旦木兰春酒被选为御用贡酒,那么我们清源县至少也会被朝廷擢升为上等县?”
胡泽义的神色虽是严肃,不过眼中隐有笑意,语气也温和了不少,道:“那是自然,木兰春酒若是被选为御用贡酒,那依照惯例,清源县必定会被升为上等县。清源出了御酒,清源县被升为上等县,那本官这个清源县县令是不是治下有功,政绩斐然?依照礼制,上等县县令可封授正七品的朝请郎文散官之阶,甚至是从六品的奉议郎,都未尝没有机会啊!呵呵,届时本官在清源的任期一满,你说,从六品的上县县令,朝廷该如何安置啊?恐怕升迁入帝都,都不是梦啊,哈哈哈……没想到我董彦这厮僭越,临了临了,还帮了本官一把啊,哈哈哈……宋温,你说这是不是坏事变好事?”
听着胡泽义这般分析下来,宋温脸有动容,是啊,这么推算下来,东翁还真是捡着了大便宜,董彦和崔二郎这两头蠢驴还真是平白地送了一桩天大的富贵给东翁啊!
不过……
宋温嘴角忍不住地抽抽了一下,心中有些不爽道,你是捡着便宜了,可关我什么事儿啊?你再怎么水涨船高,怎么因祸得福,可我还是个胥吏啊,了不起变成正七品,不,从六品上等县县令的心腹爪牙嘛~
想到这儿,宋温又郁闷上了……
胡泽义仿佛看穿了宋温的小心思,暗骂一声蠢货,继而低声提醒道:“宋温,你说咱们清源县为何在县令之下只设县丞一职,而不设县尉呢?”
“清源县乃中县,故不设县尉一职。只有上、紧、望、京畿等县才设县尉……”
宋温说着说着,忽然明白了,掩不住兴奋地大叫:“东翁,学生懂了懂了,东翁之前所说的杂色入流,便是说学生有机会,有机会成为清源县县…县…尉???”
宋温已经兴奋地说不出囫囵话来了。
县尉,与县丞同为县令佐官,掌县地治安捕盗之事,是有品有秩的实官,而非办事杂吏。若是崔耕在场,听着县尉一词必定会说,这县尉要是放在那场荒唐大梦中,可是实实在在的掌管一县治安的公安局局长啊!
胡泽义唔了一声,道:“你本是读书人,胸中有才华,奈何科考落榜未入仕途。但你跟随本官多年,又为朝廷效力多年,在清源县户曹吏任上又兢兢业业,杂色入流应是不难。一旦清源县升为上等县,必定会空出县尉一职来。届时有了本官的举荐,呵呵,你觉得整个清源县又有什么人能跟你争夺县尉一职呢?”
噗通!
宋温闻之再次双膝跪地,嚎啕大哭:“东翁真乃学生之再生父母啊!若是学生真能杂色入流,有幸成为清源县尉,学生仍旧是东翁之从,此生亦是唯东翁马首是瞻!”
这是宋温在效忠,在表态!
而这也是胡泽义乐于见到的,他可不想帮一个白眼狼杂色入流,帮一个不听自己话的胥吏转官员。
不过这次胡泽义没有急于将他扶起,而仅仅是轻轻唔了一声,继续看着这个五十余岁还跪在自己脚下嚎啕大哭的幕僚,慢慢享受着这种权力带来的快感。
……
……
十天后,一路半走水路半走陆路,昼夜紧赶的董彦,终于顺利地进了明德门,抵达了帝都长安。
董彦顾不得欣赏长安城的宏伟壮观,十里长安街的繁华,而是一边牵着装载着木兰春酒的骡车,一边风尘仆仆地像个赶集的山村野夫,操着一口浓重的闽南口音,一路问询着升平坊的具体位置。
因为恩师张柬之曾在通信中告诉过他,他的家就在升平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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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章 升平坊见闻
长安帝都,气象恢弘,盛世繁华冠绝当今。(品@书¥网)!
朱雀大街如一条标准的中轴线纵贯长安城南北,衔接宫城的承天门、皇城的朱雀门和外城的明德门,将偌大的长安城分割成了东西两部分。故长安城的东部又被称为万年县,西部则称为长安县。东、西两部各有一个商业区,称为东市和西市。城内南北十一条大街,东西十四条大街,将城中居民住宅区划分成了整整齐齐的一百一十坊,其形状近似一个纵横交错、方方正正的围棋盘。
升平坊所属长安城东部的万年县,在长安百余坊中不显山不露水更不算出名,属于小坊。当年高祖皇帝李渊开国立朝刚定都长安那会儿,常有歌姬舞坊居于此坊之中,有阿谀奉承的官员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拍马屁机会,屁颠屁颠跑到李渊跟前大赞,陛下啊,这就是歌舞升平之象啊!李渊闻言自然龙颜大悦,大笔一挥便有了“升平坊”之名。
……
董彦一番辗转一路打听之下,终于找到了升平坊的坊口。
坊口处有两名手执水火棍的坊丁把守着,一瞅董彦衣衫褴褛风尘仆仆,还牵着满满一车酒坛子的骡车,尤其是操着一口浓浓的闽南口音,疑似外地人口进京入坊,自是将他拦住盘查。
入乡随俗,饶是董彦贵为清源县丞,到了长安也得守着长安的规矩。坊丁有守坊盘查之责,董彦也得依着规矩章程来。不到长安不知道自个儿官小,谁晓得这两个坊丁又是哪个当朝大臣家的门下护院?
好在董彦随身携带着清源县丞的官符文书,又声称进坊乃是拜会当朝御史台监察御史张柬之的府邸。既自证了身份,又道明了来意,坊丁很快便将他放行进坊。
刚一进坊,他正要向坊丁打听一下恩师张柬之的府邸怎么走,耳中却传来一阵马车疾驰的的卢之声,甚是急促……
董彦闻之心惊,下意识地牵着骡马侧身避过。
咴——
哒哒哒~~
马嘶鸣叫,的卢飞踏!
“喂,兀那牵骡车的汉子,快快闪一边去,别挡了索大人的车驾!”
喝叱过后,一驾马车已经风驰电掣地从董彦的身边飞奔而过,险些将他撞翻,却不见马车停驻致歉,而是径直出了升平坊。
嚣张,简直是飞扬跋扈的嚣张之徒!
董彦回过头嫌恶地瞪了一眼早已离去的马车,气得直呼:“长安之地,天子脚下,怎会有这般罔顾人命,纵马飞奔之辈?”
坊口的一名坊丁见状,善意提醒道:“这位外地来的县丞大人,你可要慎言呐,你知道那驾车马里坐得是谁?那可是索元礼索大人呐,小心让他听见,平白丢了自家性命!”
另外一名坊丁也接口说道:“是极,死在索大人手中铁笼子的大官还少呐?你这小小县丞可莫要逞一时口舌之利,给自己招来祸事!快些走快些走,顺着这条坊巷走到底便是监察御史张大人的府邸。”
索元礼?
居然是他!
一听这名字,董彦脸上的厌恶之色愈显浓重。他跟这索元礼并不相熟,但对这人的名头却是如雷灌耳,想不知道都难啊!
索元礼,并非唐人,而是深目高鼻,满脸胡须的胡人!
这个不远万里来到大唐的胡人性情残暴,以陷害他人为能事。由他的义子,当今武后的男宠薛怀义举荐入宫,以刑讯逼供诬陷忠良和发明各式各样的刑具而深得武后的赏识,数年间死在索元礼手上的冤魂多大数千条,上至百官下至百姓,其中不乏赤胆忠心的大唐名臣。
索元礼手中的两大刑讯法宝,名为宿囚和狱持。宿囚便是白天禁食,夜里禁睡,当犯人昏昏欲睡之时便拿钝器不断敲打身子,让犯人剧痛难睡,折磨着犯人的精神,直至将犯人活活折磨死。而狱持则更加丧心病狂,索元礼找匠人制作了一个可以堪堪套进脑袋的铁笼子,铁笼子能够恰到好处的露出脑袋上的各个部位,然后又铸了一根上头粗下面尖锐锋利无比的小木橛,一旦犯人不招供,便用小木橛硬生生插进犯人的头部的各个部位,或耳朵,或眼睛,或鼻子,或喉咙,直至犯人招供为止。
所以索元礼每当刑讯逼供时,便有句口头禅——“来呀,取我的铁笼子!”
这句口头禅和他的刑具一样,让人为之闻风丧胆,屈打成招者比比皆是。为官者见其都纷纷绕道而行,唯恐避之不及,为民者更是将索元礼三字作为夜里威吓啼哭婴孩的法宝。到了夜里哪家顽童若是还不睡,常有父母威吓孩童:“你若再不睡,索元礼便要来索命了!”一言既出,再顽劣的孩童也会乖乖上床睡觉。
不过无论朝中还是民间如何舆论索元礼残暴,都无法撼动索元礼在武后跟前的宠信,以至于一时间,酷吏们纷纷效仿索元礼,以刑讯逼供和发明新奇刑具为晋身之本,和他齐名的来俊臣更是变本加厉,发明了十种惨绝人寰的新式刑具。两人臭味相投,狼狈为奸,更是联手合编了一本刑讯逼供的教材,交给手下酷吏们效仿行事,这就是在后世都极为有名的《罗织经》。
故此,索元礼和来俊臣在武后执政期间并称当朝两大酷吏,冤死之魂成千上万,二人自诩合称“来索”,即来逮捕之意。
来索二人无论在朝在野都不得人心,臭名昭彰,欲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挫其骨者,不计其数。
所以,董彦这个官场中人想要不知道索元礼是谁,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
“索元礼!”
董彦默念着这个官场酷吏的名字,不仅没有惊惧,反而露出几分不屑之色,哼道:“一个投机钻营,以陷害忠良为能的番邦胡人,居然堂而皇之的成了我大唐官员,真是可笑至极!此猪獠之辈却入得庙堂,让我等十年寒窗苦读之人情何以堪?终有一日,我董彦会替朝中百官,天下黎民铲了你这番邦胡狗,镇我大唐朗朗乾坤!”
不消一会儿,董彦便牵着骡车顺着坊巷走到了底,来到了一座府邸前。
府门并不大,门口的两座石狮子略显瘦小,且饱经风雨之下,长了几缕浅绿的青苔。府门紧闭,门上的铜环业已有了几分锈迹,若不是府匾上写着崭新的“张府”二字,董彦都有些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家恩师张柬之的府上了。
看着眼前这一幕,董彦略有感慨:“看来到了长安,纵是擢升了监察御史一职,恩师还是一如既往的贫寒啊。八成这座残破不堪陈旧的府邸又是哪个被查抄的犯官家的,不然以恩师的俸禄还真买不起长安的坊间府邸。”
官场不仅有官场的规矩,也有官场的忌讳。比如官员购置房产也有说头。
通常,古代官员迁往异地之前都会为自己打算一番,吃相好点在离任之前收点下属和辖下乡绅的孝敬,作为迁往他地之后的用度。吃相难看的就会趁机大肆敛财,反正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主政了,不捞白不捞。迁往他地之后,若是成为主政官员,自然是住进新任之地的衙门。要是像张柬之一样迁进了长安的小官,朝廷是不会给你拨发住所的,要么是购置一处新的房产,要么是购置一块地基自行修建。像张柬之这样,买一处破破烂烂的房产,还是某个犯官被查抄的房产作为府邸,是绝无仅有的。
原因很简单,任谁高升都图个吉利,这房子的前任主人既然被贬职被革职甚至被杀了头,那就说明这房子的风水不够好。如果图便宜还买这种房产,不是自己触自己的眉头,自寻倒霉吗?
可是张柬之就是这么一个百无禁忌的任性小老头,别人不敢买不敢住,可他就买了!
别人不知道,董彦还能不知道恩师的无奈吗?说来说去,还不是一个钱字在作怪。恩师在清源县任上本就清廉如水,平日里又不收敬孝,纵是离任前往长安,也是趁着夜色悄不留声地离开的。到了长安还要平日的吃穿用度,哪里还有什么闲钱来购置一套像样的住所?
监察御史,有纠察百官之职,可说破大天去也就是个正八品的京官,靠着那点微薄俸禄,再加上恩师的性子,想要在长安买上一座高大上的府邸?难哟!
董彦颇为心酸地摇了摇头,走到府门前拉起锈迹斑斑的铜环准备拍门。
突然,府门突然吱呀一声自行打开,走出一名瘦骨嶙峋,满头银发,粗布麻衣的矮瘦老头,肩上还挑着一个担子,十足乡间田地里的老头。
老头低头出门,狠狠地冲撞了一下董彦,险些趔趄摔地,
董彦今天先是险些被索元礼的马车撞翻,现在又差点被这小老头撞倒,心里不由来气,大呼一声:”你这老头好生无礼,怎地走路不看前边?“
可当他看清眼前这乡间老头的庐山真面目之后,却是赶忙躬身,双手抱起鞠了一礼,激动道:“恩…恩师?怎得是你?你这堂堂御史台监察御史,朝廷命官,怎…怎么这身打扮?”
敢情儿眼前这个看似混得有点惨的乡间小老头,竟然是他的恩师,他自恃在朝廷中的跟脚——监察御史张柬之!
看着恩师的穿着打扮,此时董彦的心里突然升腾起一丝怀疑,此番他进长安前对崔二郎的拍胸脯打包票,会不会有点冒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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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章 意外的请帖
“咦?子玉,你何时到的长安?”
张柬之闻声讶异,这才认出了自己的学生董彦。(品#书¥网)!子玉是董彦的表字。
师生二人年余未见,如今在数千里之外的长安再次重逢,自是一番寒暄。
寒暄过后,卸了骡车,张柬之便将董彦请进了府中。
跟着张柬之一路进来,董彦没见着一个下人丫鬟,却见着院里杂草丛生,青石布满苔藓,看似荒芜了许久。
路过花厅,里边桌椅堆得七零八落,梁柱之上的红漆早已剥落,处处尘土,遍布蛛网,估摸着有很长一段时间这里没来过访客了。
董彦嘴上不说,心里直呼,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简直就是一所荒废了许久的鬼宅啊!
堂堂八品监察御史的宅邸,居然是这般光景!
望着走在前边的张柬之的伛偻背影,董彦心中重重地哀叹一声,看来恩师在长安的日子也不好过哇!
最后随着张柬之进了一间厢房,房中陈设简单,除了一张可供人安睡的床榻之外,别无他物,仅有四处凌乱堆放一地的书籍……
见着董彦目瞪口呆地杵在原地,张柬之苦笑一声,招呼道:“子玉,寒舍简陋杂乱,你自己找地方坐吧。”
董彦闻言,心中苦笑,老师,你这哪儿是简陋啊,简直是惨不忍睹啊!
他四处寻觅了下,便坐到了床榻沿边,颇有几分不解道:“恩师,你擢升长安御史台供职也有些时日了,为何这日子过得还这般…这般……”
说着说着,董彦都有些不落忍问下去了。
张柬之岂会不懂?他指了指窗外的院落,又指了指这屋中陈设,最后扯了扯自己身上裹着的粗布麻衣,自嘲道:“子玉是想说为何这般寒酸吧?”
董彦唔了一声,默然点头。
“唉……”张柬之长吁一声,叹道,“子玉你是有所不知啊,长安可不比清源那边,米贵钱贱不说,但凡出门事事都要银钱花销啊。同僚联谊要花钱,拜会上官要花钱,就算平日里诗友赴会,你不制上一身像样的行头,你都不好意思出门啊!老夫这小小的监察御史,一个月的俸禄才几个钱啊?难啊难,实不相瞒,就是这所破破烂烂的宅邸,老夫都是从牙行商人那儿租赁来的,不然的话,恐怕时至今日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啊!”
说罢,张柬之汗颜地连连摇头,老头真是一把心酸一把泪啊!
董彦听罢面有愕色,喃喃自语:“原来在长安当官居然这么惨,这也太,太……”
“哈哈,子玉莫要小瞧了你恩师我,我这人生平就不图享乐,不贪奢逸。我在清源县为县丞数十载,你见我可曾拿过县中豪绅半个大钱?可曾收过下属同僚半分孝敬?”
张柬之这小老头一扫之前脸上那股子的霉味,猛地挺起一直伛偻的腰杆子,傲然笑道:“若是我来长安为官短短不到一年便府中仆役云集,丫鬟美妇,高床软枕,锦衣玉食,那还是你董子玉眼中的那个恩师张柬之吗?”
董彦先是一愣,恍然明白张柬之的话中之意,连连点头笑道:“恩师所言极是,恩师向来洁身自好,为官清廉,是学生此生最为敬佩之人。”
“对嘛!”张柬之轻轻一捋那撮山羊须,笑道,“老夫又岂是索元礼、来俊臣之流?这当官嘛,尤其是在御史台里供职,只有住得简陋些,吃得简单些,方能睡得踏实些啊,这颈上人头也能长久些不是?”
听着张柬之提起索元礼,董彦猛地想起刚才在坊口险些被对方的马车撞翻,继而问道:“恩师,莫非索元礼这酷吏也住在升平坊中?刚才在坊口,学生……”
随即,董彦便将自己刚才在升平坊坊口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跟张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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