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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盛唐-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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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要说就此答应下来,那也不大现实。
自己不挤兑,不能保证别人不挤兑啊。参与挤兑还有拿回本钱的希望,若是按兵不动,等聚丰隆真的垮了,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一时间,大厅内鸦雀无声,众豪商谁也不愿意率先表态。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人高声道:“既然大家如此信不过聚丰隆,不如就把手中的钱票,都卖给在下吧!”
紧接着帘栊一挑,走进来三个人。
当先一人,看年纪在四十岁左右,身高八尺,背部微驼,刚才的话就是他说出来的。
他身后的两个人,一个是十六七岁的少女,头梳双平髻,身着锦绣衣,虽无簪珥之饰,却更显容色婉娩,天生丽质。
另外一人却是个中年和尚。此人的相貌虽然并无出奇之处,但往那一站,就给人一种超凡脱俗之感,端的不可小觑。
崔耕在临开席之前已经查点过,所有得了请帖的豪商都已到场。
那么这三人并不在邀请之列!
他看向三人,问道:“恕本县眼拙,不识得三位,不知几位是……”
那驼子的胸脯微微一拔,傲然道:“嘿嘿,虽然崔县令没有邀请在下,但你们今天不就是在谈关于钱财的事儿吗?只要跟钱财有关,在下自问,就有资格说道上两句!”
顿了顿,驼子又扫视了宴席中在座的数十商贾,正色道:“某家再重复一次,有谁不信任聚丰隆银号,没关系,尽可以把手中的钱票卖给在下。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一口气吃下在场所有人手中的钱票?
真是好大的口气!
在座商贾储户门尽皆面露不屑之色,显然对这驼子的话不感冒,私底下非议纷纷。
“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把钱票都卖给你,你吃得下来吗?”
“不知是从哪个小地方来的人,手里有俩钱,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你知道聚丰隆欠我们多少钱吗?加起来能有一千多万贯!”
“别说你了,哪怕是当今天子,要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都得仔细掂量掂量。死驼子,哪凉快就上哪待着去吧。”
……
驼子面对众豪商的讥讽,脸上似笑非笑,丝毫不见羞恼之色。
直到非议之声逐渐消弭,他才双手下压,胸有成竹道:“怎么?诸位是不相信在下有此财力?”
“你他娘的到底是谁啊?”有人实在受不了驼子的装逼了,猛然站起恼声质问道。
驼子道:“在下邹。诸位若是没听说过在下的名号,也应该听说过家父的吧?家父姓邹,名凤炽,也有人称他为邹骆驼。在座有谁质疑在下的身份,尽可到附近的福盛邸店查证。”
驼子一报名号,场中立马又变了风向,刚才还满脸不屑的商贾储户门纷纷面露喜色。
“怪不得敢夸下这等海口,原来他是邹骆驼的儿子啊。”
“聚丰隆和邹家扯上了关系,以后真是前途无量!”
“有了邹家保底,那大家还担心什么钱票的兑换啊,一天的云彩满散。”
……
不过崔耕还真没听过邹骆驼的名号,看向身边的李善,问道:“这邹骆驼到底是什么人啊?”
李善微捻着颌下的几缕短墨髯,点头道:“崔县令还别不信。一千多万贯,对于别人来说是千难万难。但对于邹家来说,还真不叫事儿,邹家当真是富可敌国啊……”
李善可是老江湖,见识阅历堪称活字典,细细给崔耕介绍了起来。
邹风炽,生于大唐贞观七年,因为长得肩高背曲,人送绰号邹骆驼。
据说他年轻的时候,是个在长安城内推车卖蒸饼的小贩,非常贫困。
长安城胜业坊东北角,是邹骆驼每次卖饼的必经之地,那条路上有几块半埋在地下的砖头。
每次邹骆驼经过此地,若是不小心碰到这几块砖,都会车倒饼落,一天的收入大减。
某日小车又翻了,邹骆驼一怒之下,借来工具,准备把这几块砖头全部掘出,永绝后患。
这一掘可不得了,邹骆驼发现,地下埋了十几个大瓮,每个大瓮里面都装满了金子。
后来邹骆驼就利用这些黄金大开邸店,渐渐地富可敌国。想当年,唐高宗李治在世时都听说了他的名号,特意召见了他。
将其召入宫内,李治就问,邹爱卿,都说你富可敌国,你家到底有多少钱啊?
邹骆驼想了一下,非常傲娇地说道,如果陛下愿意,可以把终南山上的树都卖给我。不分大小,一匹绢一棵树。草民敢保证,就算把终南山的树都砍光了,我家里的绢还有富裕呢。
李治仔细一琢磨,这驼子果然富可敌国啊!一介商贾居然比朕这个一国之君还有钱,那怎么行?
没过几天,李治就抓了邹骆驼一个小辫子,将他发配到了岭南了。
直到武则天登基,大赦天下,这位天下首富邹骆驼,才得以重新回到长安城。
尽管邹骆驼被流放后,家中的产业,被各路权贵侵吞了不少。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也有三千钉,让邹家拿出一千多万贯钱来,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
崔耕听完暗暗纳闷,自己和邹家毫无往来,邹怎么肯主动帮聚丰隆这么大一个忙?
但现在显然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他赶紧站起身来,抱拳拱手道:“多谢邹少东仗义援手,本县替聚丰隆感激不尽,以后若是……”
“且慢!”
不等崔耕说完,邹身后那个姿容秀丽的少女,倏地开口打断道,“崔县令且等一下,邹少东这么做,可是有条件的呢。”
………………………………
第251章 白兔侍御史
崔耕看向驼子邹,问道:“敢问这位小娘子是?”
邹介绍道:“她叫卢若兰,是在下的外甥女。”
“外甥女?”
崔耕微微一愣,“这么大的生意,她能作得你邹家的主?”
“这个邹家自然是某家来作主……”邹嘴角抽搐了一下,神色古怪道,“不过若是事关崔县令,她的话便是邹某的话。”
擦,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崔耕冲着卢若兰拱了拱手,没好气道:“既如此,就请卢小娘子将邹家的条件提出来吧,愿闻其详。”
卢若兰轻启朱唇:“邹家当然不能平白无故的帮聚丰隆的忙,若是崔县令能说服曹月婵,将聚丰隆大掌柜的位置让给妾身,那聚丰隆就成了自家人的买卖,邹家当然会鼎力相助。”
唔?
还真敢张这个口!这明显是要染指聚丰隆的节奏啊!
崔耕面有愠怒,冷笑道:“连曹小娘子的闺名都知道?看来你们邹家打探聚丰隆银号的底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聚丰隆这么大的产业,邹家想要一口吞下去,小心撑坏了肚子!”
听完崔耕与卢家小娘子的对话之后,在座众人这时也回过味儿来了,原来邹家少东邹的到来,并不是平白救聚丰隆于倒悬的,而是蓄谋已久,想要趁火打劫来染指聚丰隆银号的。
一时间,大厅内的气氛顿时一滞。
不过出乎大家预料的是,卢若兰被崔耕戳破了目的之后,竟不急不恼,面色镇定如常地说道:“崔县令无需动怒!买卖嘛,你情我愿之事,谁也强迫不了谁。不过眼下你们聚丰隆遇到的麻烦,可不是几百贯钱就能以解燃眉之急的。而是事关千万乃至万万贯的钱财,不然的话,一旦挤兑风潮……”
“对极对极,卢小娘子说得太对了,如此大的一笔数目可不是你崔二郎红口白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解决得了的!”
忽地,二楼楼梯转角处,有人高声接话。
紧接着,走上来一个华服公子,还有八个随行伴当。
这位华服公子身量不高,相貌一般,精气神也很差,唯一可以称道的,也就是这身衣服的料子和做工都很考究。
随行的八个伴当却颇为不凡,个顶个身形高大,精神饱满,气宇轩昂,满脸的精干之色。
能指使动这等人物,这位华服公子的来头必然不凡!
走入二楼宴会大堂,华服公子先是往四下里扫视了一眼,很快便将目光落在了卢若兰的身上,小跑凑上前来,腆胸迭肚道:“卢小娘子,有本公子在你身边儿,小小江都县令奈何不得你!”
卢若兰厌恶地看了那华服公子一眼,主动后退一步,婉拒道:“不劳王公子费心了,妾身自有自保之道。”
“卢小娘子,你也莫要小瞧了这姓崔的。”
华服公子咽了口唾沫,道:“这厮别看品秩才六品,不过好歹是江都县令,整个扬州城都归他治辖,他若是耍起无赖来,也只有本公子方能护得住你!”
我…尼玛!
崔耕听着这华服公子的话,心中顿生不痛快,这孙子谁啊?当着老子的面诋毁老子,缺不缺心眼啊?
他斜瞥向华服公子,道:“哪里蹦出一只大蛤蟆在这儿呱噪?”
“指桑骂槐,是吧?别以为本公子听不懂!哼,且听好了,本公子叫王大中。”
华服公子瞧着崔耕,阴阳怪气道:“崔二郎,别以为搬倒了来中丞,就觉得自己有多能耐!你这小小县令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罢了。你若铁了心跟我们丽竞门作对,往后绝没你的好果子吃!”
崔耕的面色微微一变,道:“你是丽竞门的人?”
王大中见崔耕面色微变,不由得意道:“怎么着,怕了吧?我还告诉你,不单单本公子是丽竞门的人,就连我爹也是丽竞门的人。他老人家姓王名弘义,如今官拜左肃政台侍御史。怎么样?怕不怕?”
又是肃政台的侍御史?
不过这…王弘义,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是他?
崔耕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爹就是那个白~兔御史?”
“啊?”这回轮到王大中脸色骤变了,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我爹那事儿都传到扬州来了。”
一见王大中的脸色,崔耕就知道自己果然没有记错,这个王大中的父亲王弘义,果然就是历史上那个王弘义。
随即他站起身来,冲着四下里抱了抱拳,朗声道:“诸位可知侍御史王弘义为何有‘白~兔御史’之称?这可是有来历的,且听本县跟你们细说……”
王弘义,冀州衡水人。
八年前,他就是一个乡间老无赖,整日里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人憎鬼厌。
某日他暑热难耐,就向邻居张老头讨一个西瓜吃。但是王弘义平日里没少祸祸张家,人家记仇,坚决不给。
王弘义被折了面子,一口气顺不过来,就想了个办法报复张老头向官府告发,张老头的瓜园里出现了白~兔。
在华夏五千年的历史中,从秦至明,白~兔一直都被当作祥瑞看待。秦始皇曾给自己的座骑骏马赐名“白~兔”,可见白~兔在古代的地位。
王弘义这一举报,地方官当场就派衙役乃至民壮们,去张老头的瓜园中抓白~兔。若是抓住白~兔献上祥瑞,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最终的结果,当然是啥都没抓着,但张老头瓜园里西瓜乃至瓜苗,都被衙役和民壮们践踏一空。
躲在暗处窥视这一幕的王弘义,见着张老头被自己报复,心里甭提有多么痛快了。而且从这件事上,他得到了启发,开始了他的诬陷告密之旅,最终官至六品侍御史。
崔耕讲完王大中他爹王弘义的发迹史后,笑眯眯地对众人乐道:“给王弘义起‘白~兔御史’这个外号的,却不是本官,而是咱们大周当今的宰相,李昭德!李相爷说,‘昔闻苍鹰狱吏,今见白~兔御史’。看来李相对咱们这位王大御史,可是很不待见哟!”
在场的扬州豪商们一听王弘义“白~兔御史”的来历之后,不由人人色变,可见酷吏之名,世人皆避之不及,生怕沾惹上什么。
崔耕倏地又抬手指向王大中,冷笑道:“王大中,知道前任侍御史侯思止,是怎么死在李相爷手上的吗?我若是你,便不会借着你的名头在外四处招摇,莫要替你爹惹来麻烦,被李相抓住错处,步了侯思止的后尘!”
王大中怎么会不知道侯思止是怎么死的,一听崔耕这话不由打了个寒颤,挣着脖子硬装淡定道:“怕…怕什么?我爹岂是侯思止那种卖饼小贩能比的?我爹有薛师照应,李昭德敢把他如何?”
他口中的薛师,正是武则天的男宠薛怀义。李昭德再得圣眷,也架不住薛怀义的枕头风一吹。
崔耕道:“哦?是吗?那也得人家薛师肯力保你爹才行啊,他在薛师面前,有那么大面子吗?”
“怎么不会力保?告诉你,我爹这次来……”话说到这,王大中忽然打了一个磕绊。
崔耕心中一动,道:“怎么?你爹来扬州了?”
王大中赶紧连连摆手道:“没……没有……”
正在这时,旁边的卢若兰忽然小声嘀咕道:“嘁,平日里牛皮吹得震天响,说得自己个儿天上的月亮都能摸得到,怎么到了节骨眼儿上,就敢做不敢当喽?”
“哪有?”
被心上人这么鄙视,王大中立马急眼了,叫道:“不错,我爹是来扬州了。非但如此,他还被陛下任命为丽竞门副总管,代行总管事,巡查江南。崔二郎,你以后最好小心一点,别被我们丽竞门抓到把柄,丢官罢职!”
言罢,招呼几个伴当,威风凛凛地扬长而去。
他一走,邹和卢若兰见着崔耕态度很是坚决,看来染指聚丰隆之事暂时没戏,便也起身告辞。
临走之前,卢若兰仍不忘笑吟吟地对在场的豪商道:“诸位,谁想把手中的钱票换成现钱,尽管去福盛邸店兑换。妾身只等三天时间,过时不候!”
众豪商都明白,如今聚丰隆银号开遍了大周五道,并不是没钱应付扬州挤兑,只是缺少时间调集资金罢了。
三天时间不长不短,卢若兰这一招,整好打到了聚丰隆的七寸上。
与此同时,也真是颇为让大家为难。
将钱票卖给邹家吧,就把崔耕这个灭门县令得罪死了。
但是不卖给她,谁知双方三天后的斗法,到底是谁输谁赢呢?万一聚丰隆一个不小心真倒闭了,自己手中的钱票,真成了一张废纸可怎么办?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众豪商再也没心情陪崔耕磨牙了,纷纷告辞离去。
崔耕自己也是心乱如麻,一个昔日天下首富邹家,一个新任丽竞门副总管,还跟武则天的头号男宠薛怀义有关系,若是两家联合起来,真够自己喝一壶的!
回去之后,他赶紧把心腹手下们召集起来,商议对策。
待听崔耕讲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宋根海最先沉不住气,不屑嚷嚷道:“俺看王大中就是草包一个,见其子知其父,看来这个王弘义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周兴却是不迭摇头,冷笑道:“说得轻巧,王弘义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远的不说,就说去年,他向当今陛下进谗言,先后诬陷了宰相李游道、王璇、袁智弘、崔神基、李元素、春官(礼部)侍郎孔思元、益州长史任令辉。你猜结果如何?陛下亲自下旨,所有人等俱皆流放岭南。若非有几人被罢相,哪里还轮得到李昭德拜相?一个构陷污蔑的案子,却被罢免了五个宰相,你说王弘义是草包?”
“这么厉害?”宋根海听罢面色惊惧,张大着嘴巴唏嘘道,“照你这么说,王弘义岂不成了来俊臣第二?那他来扬州城坐镇江南道的丽竞门,咱家大人岂不是摊上大事儿了?”
………………………………
第252章 崔卢初过招
“咳咳,宋班头淡定,也没你想象中那般严重。”
周兴想了一下,逐条分析了一遍:“其一,如今李昭德秉政,酷吏动辄得咎,王弘义不敢太过放肆。其二,如今扬州丽竞门近乎全灭,王弘义即便想对崔县令发难,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嘁…周刑曹这嘴皮子倒是挺溜。”
宋根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挤兑道:“你这前边刚说王弘义一纸构陷罢了五名宰相,手腕端得厉害!这会儿您又说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敢对我家大人放肆发难,咋说话没个准头哩?”
“猪脑子!”
崔耕忍不住呵斥道:“周刑曹的意思是说,王弘义固然奈何不得本官,但本官也奈何不了人家,现在我们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周刑曹唔了一声,以示默认。不过还是很鄙视地瞟了眼宋根海,真是猪脑子!
一旁的姚度可比宋根海聪明多了,他知道崔耕很重用周兴,自然不愿与周兴争势,而是附和着崔耕的话,问道:“大人,照您和周刑曹这么分析,聚丰隆眼下不单单是要面对扬州豪商的挤兑,还要防着在旁觊觎着的邹家啊。如今王弘义任职江南道丽竞门副总管一职,有他护着邹驼子,恐怕您不便动用官府的力量来震慑邹家啊!万一被王弘义抓您一个‘公器私用’的把柄……”
“本来就不能动用官面上的势力对付邹。”周兴眼中精光一闪,更是石破天惊道,“而且某家敢肯定,跟在邹驼子身后那个丫头片子,绝非他邹的外甥女。此女八成是出自豪门世族!”
“你说卢若兰?”
崔耕微微一愣,奇道:“你怎么知道她与邹驼子没关系,还出自豪门世族?”
“大人刚刚兴许是没注意到,单单在言谈间的气势上,卢若兰便胜过邹驼子不知凡几!
周兴苦笑一声,道:“而且我观此女举手投足间总有一种雍容雅度,她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谁?”崔耕问。
“昔日在广州为夫鸣冤的王瑞月!”周兴道。
崔耕面色微微一愣,“她?”
周兴点头道:“然也!非豪门世族之女,不会有此雍雅仪态,而且也非一朝一夕之功,绝对是自幼便在耳濡目下熏陶出来的。那么由此可断,卢若兰纵不是出身五姓七望,也必然是世家大族。大人您想,邹家再有钱,也不过是一介长安大贾,哪会有这么一门亲戚?”
崔耕恍然想起,当日初见王瑞月,周兴一眼就看出她出身世家大族,事实也证明了他的判断。
当即,崔耕对卢若兰的真实身份也不持怀疑。
他微微皱起眉头来,喃喃道:“照你这么说,驼子邹的背后暗藏两股势力呗,一个是不知底细的卢若兰,一个是白~兔御史王弘义。妈的,真够晦气的,好不容解决了孟神爽,斗倒台了来俊臣,舒心日子刚过不久,扬州城里咋又冒出这么多家牛鬼蛇神来?”
“咳咳,大人也毋需考虑那么长远。”周兴提醒道:“咱们还是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吧。若是邹要是在三天内,真把所有豪商的钱票都买下来可咋办?到时候他手握我们聚丰隆千万贯的钱票,若借此发难想要染指聚丰隆银号……”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更何况是上千万贯钱?
纵是到全国各地的聚丰隆银号调集银钱,时间上鞭长莫及,压根儿就来不及。
这回可真把崔耕难住了。
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大家伙商量来商量去,也是没辙儿了。
好吧,只能是在座几人都回去,再仔细思量思量,想想有什么应对之策。
可还没等他们思量出什么东西来,邹家又出招了……
翌日晌午,王有成又紧急求见,痛诉道:“崔县令,您快跟小的去看看吧,这邹家实在是欺人太甚,这是要把咱聚丰隆的脸放在地上往死里踩啊!”
“怎么了这是?”崔耕问
“您随我去,一看便知!”
王有成不由分说,领着崔耕出了县衙。
……
扬州城虽然不大,但因为极其富裕,光钱庄就有四五十家。
如今加盟聚丰隆银号的,总共是十二家。
王有成带崔耕来的这一处分号,便是这十二家中最大的一家,原名鑫利钱庄,如今充作扬州聚丰隆银号的总店。
崔耕到了那儿细细一看,好悬没把鼻子都气歪了。
妈了个巴子的,欺人太甚啊!
原来鑫利钱庄的旁边是一个鞋铺,但是现如今呢,这个铺面刚被人盘了下来,上面的牌匾还是簇新的聚隆丰银号!
没错,就是聚隆丰银号!
与崔耕的聚丰隆银号,一字不差,差就差在将“丰隆”二字对调了过来。
尼玛,不仔细看的人,还以为两家是一家呢。
这还不是最气人的,最气人的是这家狗屁的聚隆丰银号的门口还张贴了一个大大的告示,红纸黑字写着:本店可九折兑换聚丰隆银号钱票,见票即兑,童叟无欺。
要知道,旁边的聚丰隆银号可是十折兑换钱票。这不等于是摆明车马,宣称聚丰隆钱票的成色不足,有水分吗?
为保险起见,免得误伤,崔耕还是谨慎地扭头低声问王有成道:“在这扬州地面上,不服咱家聚丰隆银号的钱庄也不少,你确定是邹家搞得鬼?”
王有成往远处一指,道:“绝错不了,您看看,那不是卢若兰吗?”
崔耕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见卢若兰正轻款莲步,向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黑纱幞头盖住头顶高髻,圆领缺胯袍穿于娇躯,蹀躞带束于腰间,小刀、针筒、算袋……等等,蹀躞七宝一个都不能少。
远远望去,还真似一个风度翩翩少年郎!
然而,走到近前,那缺胯袍摇摆之间露出的彩纹女裤,突显女儿风情;脚下柔软丝鞋,更流露出一股满不在乎地疏懒风韵。
往脸上看去,小娘子薄施粉黛,稍着钗钿,把本就天生丽质的娇容,更加衬托的明艳无双。
此乃如今长安城最流行的打扮,如果说昨日的卢若兰是标准的大家闺秀,那今日的卢若兰,就是一个大唐版的时尚丽人。
尽管知道双方是敌非友,但丽色当前,崔耕还是忍不住咽了几口唾沫。
卢若兰大大方方地微微一福,道:“崔县令,王掌柜,奴家这厢有礼了。”
“呃……有礼,有礼!”
崔耕回了一礼,强按住那股心猿意马,轻咳一声道:“卢小娘子,你今天使的这个手段,可不怎么高明,不怎么地道啊!”
卢若兰闻听此言,丝毫不以为忤,笑吟吟道:“哦?何以见得呢?”
“这事儿不是明摆着的吗?”
崔耕往四下里指了指,道:“你看看,现在是我们聚丰隆门前排起了长龙,你们聚隆丰却无人问津。更何况,百姓们见你们肯九折收聚丰隆钱票,心里就有底了,这对我们聚丰隆可是大有好处。”
他越说越得意,声音愈见高昂,道:“所以,卢小娘子,你这次不但是枉做了小人,还帮了聚丰隆一个大忙啊!哈哈!”
“那可不见得,崔县令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哩。”
卢若兰嘴角荡起一抹浅笑,道:“九折兑换钱票,那是今日上午的告示。到了今日下午,妾身会把告示改成八成兑换。依此类推,明日上午是七成,下午是六成……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以崔县令的大才,不会想不到吧?”
好毒的一计!
崔耕霎时就想明白了,此时扬州聚丰隆银号因为库银不足,所以刻意放慢兑换速度,但这事根本就瞒不了人。
如果卢若兰一直把兑价都维持在恒定的数字,那就相当于给百姓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但是,如果兑价是一路走低,那就相当于给百姓们吃了一颗“心惊胆颤丸”!
谁都知道,经营再良好的钱庄,遇到挤兑也得倒闭,所差的无非是能拖延多长时间罢了。
眼看着兑价一路走低,自己手中的钱票随时都可能变成一张废纸,百姓们能不着急吗?
只要有人带头,恐怕大部分百姓,就会赶紧在卢若兰这把钱票兑了。
到时候,卢若兰拿着这些钱票,来聚丰隆要求统一兑钱,聚丰隆该如何应对?
哪怕是众豪商们不参与挤兑,聚丰隆也得玩儿完啊!
这可咋办?
崔耕心思电转,突然问道:“你们邹家虽然富可敌国,但在扬州城内,不过是有四五家邸店罢了。扬州豪商们可以信赖邹家的信誉,暂时打个欠条。但是普通百姓要的却是真金白银,你们哪有那么多现钱?”
“那就不劳崔县令操心了。”
卢若兰道:“崔县令昨日可曾注意到,邹驼…我舅父身边的那个和尚?他就是北禅宗的神会大师。扬州城内众多禅宗寺庙,皆以神会大师的马首是瞻。多了不敢说,短时间内立马筹措出一百万贯现钱来,以神会大师在扬州各禅宗寺庙中的威望,算不得什么难事。”
如今扬州聚丰隆能筹措到的真金白银,绝不会超过一百万贯。而卢若兰可能收到的钱票,却是将近两百万贯!
不得不说,卢若兰这一招,再次打在了崔耕的七寸上!
一时间,他竟然有种黔驴技穷之感,无言以对。
卢若兰得势不饶人,继续道:“崔县令在官场上的势力再大,也影响不了事关千万贯钱的大生意吧?不如就此认输,劝曹月婵把聚丰隆大掌柜的位置让出来,也免得咱们双方两败俱伤。”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崔耕陡然心中一动,模模糊糊地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
“妾身让你劝曹月婵……”
“不,上一句!”
卢若兰深感莫名其妙,道:“妾身说,崔县令官场上的势力再大,也影响不了事关千万贯钱的大生意。”
“对,就是这句话!”崔耕的眼中一道异芒闪过,道:“聚丰隆银号如今要兑付的钱财,大概是两千多万贯。如果官府有一笔两千多万贯款子要经聚丰隆的手,你说百姓们还会继续挤兑吗?”
“绝不可能!”
卢若兰智珠在握,笃定摇头道:“大周国库一年的各项收入加起来,才不过是四五千万贯。别说你江都县了,哪怕是扬州大都督府,都不可能有这么一大笔钱财。”
崔耕此时已然成竹在胸,勾勾小手道:“卢小娘子,不如咱们打个赌?”
“呸,无耻!”卢若兰啐骂一声,又问,“赌什么?”
“就赌官府会不会把一笔两千万贯款子,交由聚丰隆银号经手。如果本官输了,从今以后,就再不搀和聚丰隆银号的事儿。”
“那要是妾身输了呢?不知崔县令准备如何处置若兰?”卢若兰问。
崔耕被小妮子楚楚可怜的模样,晃得一阵口干舌燥,问道:“那我得先听卢小娘子说说,你准备了什么彩头?”
………………………………
第253章 信手拈故智
卢若兰想了一下,道:“若是妾身输了,从今以后,邹家就与聚丰隆化敌为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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