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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仙-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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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娘,我黎落还唤你一声大娘——只因你是我哥的母亲!你听听你方才所言:哪一层哪一面不是为了我哥?同我有分毫关系麽?我替他代笔,你便暂且放下对我的成见;我维护自己的名誉,碍我哥何事?你就要不遗余力的唾弃我?”

    黎落伶俐的双眼上薄薄的雾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血色。不再隐忍,不再委屈;不再考虑任何人的感受,她也想为自己讨一个说法——

    黎落走至黎耀荣面前,双目腥红却无丝毫愤怒,更无泪水和恳求:

    “经年来,我讨不到大娘的喜爱,更得不到与二姐、三姐相同的待遇。即便与我同为庶女的黎暮,也比我深得人心。究其缘由:不过是我黎落命不好!娘亲死得早——”

    不再看任何人的脸色,更不容打断和插话,黎落只想告诉黎耀荣:自己十余年来,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我黎落认了!我想:即便不能像其他姐妹一样有娘亲呵护左右,我至少还有个爹,流淌着相同血液的爹!年幼时:我手无缚鸡之力,被大娘教训被姐妹欺辱,我受着,只怕你因琐事厌烦我!”

    黎落目空一切,讲述着儿时时光,循序渐进开来,黎落没了怨恨,甚至连语气——都不再泛起涟漪:

    “渐渐地,我有了还手之力,我有了灵活的脑子。我依旧没有依靠你——去使自己少受些刁难和惩罚。再后来:我帮大哥代笔,你夸我;大哥因此高升,你夸我;我不怨将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你怨我。这便是爹你,对女儿我的爱之深责之切,呵呵。”

    毫无生气的一笑,扎痛了黎耀荣的心。他无法回嘴,只因黎落所言句句属实,如何辩驳?

    有那么一刻,黎耀荣心虚的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她清丽绝伦的一张脸上刻着一双勘破红尘的通透眸子;她立在前方却宛若飘在空中;她和自己讲诉衷肠却又像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她这一刻还在,下一刻便会同她娘亲一般离去。

    黎耀荣的感受并非不对,黎落已经心不在此,却远在虚无缥缈的地方荡然无所:

    “说来或许无人相信,我黎落的亲爹——永远站在天涯海角,穷极遥远的望着自己最小的孩子,除非她还有利用价值,当爹的才会走近她一步;若她一个不肯有损黎家的利益,当爹的便会退回去,且越行越远……”

    言毕,黎落收回失魂落魄的神态,定定看着黎耀荣嫣然一笑,璨如青莲:

    “对么?爹?”

    黎耀荣怎有底气回答,尤其那钻心钻肺的“爹”字,有着婴儿般天真的询问。

    待黎耀荣感到愧对想说服姜慧换个法子时,已然太迟——

    不知何时,黎落行至门口,头也不回的绝然决定:

    “我妥协的事情足够多,我退让的时间足够长。今日我死都不会承认自己害过菁菁!若她娘要讨说法——尽管来,我黎落绝不躲藏!”

    话毕,黎落阔袖一挥,只卷走了一缕清风便悄无声息的离去,将从前种种伤心留在此处,不再哀戚。

    出了姜慧的院落,黎落目视前方,觉着平日里的蜿蜒小径此时竟如此开阔。继而,她又挽袖仰视天空,觉着素来一样的天空此刻竟蓝得美轮美奂。

    长舒一口气,黎落感到整个人的重量都轻盈许多,心中虽然空了很多处等待填满,她却前所未有的痛快和满足。

    这厢,黎落甩甩衣袖撂挑子不伺候了,姜慧反应不及,错愕之际怨怪黎耀荣怎不拦住黎落,哪怕用钱财收买姜慧也认了。

    “我本就无颜以对又如何阻拦?随她罢……姨姐来后,见机行事。”

    言毕,黎耀荣灰心丧气,且摇头且离去。独余不通事理、颠倒黑白的姜慧不依,黎耀荣还未走远,姜慧负气难发,竟掀翻了茶几。

    清脆的响声过后,是一地的残渍和狼藉。略微平缓了心气儿后,姜慧这才重重坐下,虚合着眼目沉思其他对策。

    回到装点落魄的小厢房,黎落径直拉过周吴氏坐下,将嫪菁菁出疹一事和姜慧二人的打算,皆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待黎落转述完毕,周吴氏的眸子里充盈着化不开的怨气和怒气,黎落怕周吴氏气出个好歹来,忙道:

    “婆婆莫急,这一次——我没有答应!往后,也休想我逆来顺受!”

    黎落如此说,周吴氏方才肯定地竖起大拇指:

    “小姐,你长大了,懂得为自己辩护,也知道自己要的是何物!老奴当真欣慰!”

    周吴氏抿着唇,双目中泛起泪光,但那泪光不为屈辱和责难,只为高兴而高兴……
………………………………

第二十六章:姜慧撒泼

    不多时,到了阖家用膳之际,黎落安之若素,款款走入姜慧恶毒的视线中。述职回府的黎晟正赶上午膳时间,于黎落之后进入偏厅。

    看见黎晟归来,黎落原本淡漠的脸色温和许多,执筷间扬起小脸同黎晟寒暄起来:

    “大哥今晨拜见辅机大人可还顺利?”

    听着黎落打听述职一事,姜慧皮笑肉不笑般的打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阴阳怪气的作态使得黎耀荣侧头瞥了她一眼,却不制止,反而表现出理所当然的态度。

    黎晟许是因妥当上任而高兴,显得意气风发,因此并未瞧见姜慧嫌恶黎落的脸色。

    “我刚打算同爹娘回禀此事呢,小妹你问得正是时候!”

    黎晟爽朗一笑,根本察觉不出黎落与姜慧夫妇俩之间氛围僵冷,只顾着怡然自得:

    “辅机大人甚为抬举我,爹吩咐我奉送的见面礼让辅机大人很是欢心,直夸我前途不可限量,嘿嘿,他老人家言过其实了些!”

    闻得此语,黎落也随黎晟恬淡一笑,正欲以茶代酒略表祝贺。不料姜慧却完全曲解了黎落不掺虚伪的真诚,怒火腾地一下窜上心头,一气之下竟直接将手中的竹筷摔到了黎落面前,竹筷高高弹起,狠狠打在黎落的脸颊上――

    “娘你这是为何!”

    不明所以的黎晟立即起身,带着疑惑和难以理解的质询神色直视姜慧。

    姜慧抬眸看了眼自己的独子,不急不徐的缓缓说到:

    “不过是没捏稳罢了,一时失手。”

    得逞的眼神不加掩饰,面上却无所谓的样子,似乎那竹筷只是落在地上,不值得黎晟大惊小怪。

    黎落的两瓣绛唇紧紧闭拢,唇色慢慢变白,双腮咬合的过于用力,棱角分明。顷刻后,黎落归于常态,旁若无人的抬袖擦去脸上的污渍,眸色黯淡而清明,平静至极。

    遭此待遇竟还能厚着脸皮坐在彼处,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姜慧如是想,眼中的隐晦光彩一闪,姜慧又勾起唇角面色不善,朝身后的使唤丫头剜了一眼。

    使唤丫头如临大敌,生怕姜慧迁怒于自己,忙作势要去拾起黎落身前的筷子。

    婢子的手刚碰触到竹筷,姜慧的嘴中便发出砸吧砸吧的“啧啧”声。拾筷子的小丫头一脸错愕,不敢再有其他动作,就杵在黎落身侧等待姜慧明令指示。

    “真是废物!脏成那般,你取来还叫我有何心情用膳?作呕的心都有了!蠢材!”

    姜慧捂着口鼻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似那双伤了黎落侧颜的竹筷仿若沾染了毒物一般让人摒弃和厌恶。

    “娘!”

    黎晟出声喝止屡屡挑事的姜慧,搞不清状况的他一筹莫展。但姜慧的言谈和行为皆在针对和攻击黎落,让黎晟觉着自己的母亲举止过分且不入流,这才看不下去出声阻拦。

    再观黎耀荣,泰然处之,安安静静用着自己的饭食,秉持着眼不见为净的中庸之本:既无视黎落,也任由姜慧发作,全然变作耳聋眼瞎之人。

    周吴氏作为黎落的随行也身在偏厅,和其他奴仆并肩候着。黎落被姜慧摔脸时,周吴氏便难以静观其变,只盼黎耀荣管束泼妇姜慧。然而黎耀荣雷打不动的坐在彼处,直看到周吴氏感同身受的心寒。

    周吴氏人微言轻,本不好替黎落出头。可姜慧如此盛气凌人的欺辱着实让周吴氏心口绞痛,且瞧见黎落局外人一般丝毫不为自己出气,周吴氏不忿又心疼,径直上前一把抓起姜慧的竹筷――

    “乒乓!”

    两声闷响,竹筷双双落地。

    “夫人既觉着脏,扔了便是。只是往自己嘴中送的餐具都苛刻要求,倒过于清洁了呢!”

    周吴氏屈身讽刺着姜慧,垂眸间也懒得去管姜慧如何仇视自己。只要帮自家小姐出了恶气,周吴氏就认定值得。

    下人数落主子?姜慧的脸色更加难看,几步跨到周吴氏跟前,甩手便要赏给周吴氏一个耳光――

    掌风呼啸而下,周吴氏闭着眼、咬着唇做好了承受掌掴的准备,等了片刻,却依旧没有等来火辣辣的疼痛感,睁眼一瞥――

    原是黎落死死握住了姜慧的手腕,这才让那卯足了劲的一巴掌难以落下。

    黎落纤细光洁的手背上,丝丝雕玉般的青筋暴起,想来使了十足的力气。姜慧的手腕被扼出多余的肉堆在两侧,整个手臂轻微颤抖,也不知痛是不痛?

    倒抽一口冷气后,姜慧紧皱着眉头使力一抽,恰好黎落见状松手,姜慧踉跄退了几步,险些人仰马翻,好不狼狈。

    “今日在此,我黎落扬言:欺辱我,我能忍;拿我至亲撒气,不论何人,你且来试!我脏?那黎落真是与大娘不谋而合,黎落认为:您也干净不到哪儿去――看一眼,都会污了我的心!”

    黎落全程没有分给姜慧一个眼神,即便起誓之际告诫众人,黎落也只是环望扫过,略掉了姜慧,也算说到做到:看一眼,便会污了自己的心。

    姜慧站定后哪里肯放过让自己出丑的黎落,径直抬起膀子作势要掐死黎落,可周吴氏不依,风丝不透维护着黎落,甚至拿着拐棍对着姜慧戳了戳。

    场面极其混乱,闹得不可开交――姜慧占不到丝毫便宜后开口便骂黎落狼心狗肺;黎落依旧不屑睇她一眼,只顾着姜慧不要挠伤周吴氏才好;裘霏霏、黎暮和黎耀荣三人各用各的饭,前者权当加了笑料,后者视若无睹;唯有黎晟夹在黎落和姜慧中间劝说又拉扯,一个头两个大……

    直至折腾得自己筋疲力尽,姜慧适才大口喘着粗气停止撒泼,弓着身子歇息之际不忘与周吴氏用目光继续较量――

    “小六,我对你当真失望……”

    安静的间隙,用完膳食的黎耀荣陡然出口,惊得满堂不语,倒是姜慧赞同而得意。

    这一句判辞,一撇一捺都是在责怪黎落不识大体、不分尊卑,更拎不清孰轻孰重――一场闹剧结束,以黎耀荣沉默良久方才坦白的训责结束。

    胜负明显,论家中地位――黎落完败,自己的再三退让依旧比不过行为粗鄙不堪的姜慧;论利益归属――黎落完败,失去了黎耀荣的重视,黎落此后与荣华富贵挥手作别;论亲属支持:黎落完败,若不是黎永晴姊妹二人今日应官家小姐邀约去游湖,掐架之事很难占据上风。

    黎耀荣的这句肺腑之言,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闻得黎耀荣对自己失望,黎落一颗半死不活的心旋即坠崖,不怒不哀,不痛不痒――从捡起盾牌到全副武装,只是这么一句话的作用。
………………………………

第二十七章:重修旧好

    喧嚣过后的风平浪静极度微妙,不曾有一人扰了这恰如其分的宁静。

    屋外依旧盛世安好,仿佛将黎家的矛盾同龃龉都隔绝开来——

    “启禀老爷:嫪夫人同嫪小姐将才到府,正往偏厅行来。”

    管家宁伯的一声禀报,打破了死一般的诡异和静谧。听闻姜雯即刻就来,姜慧脸上好不得意,一双凤眼似乎要跳出面颊——她该是忘了:姜雯此刻来只为兴师问罪,并非是身为娘家人与她来同仇敌忾。再者说,黎落拒不认错牵累之人终究是她苦心栽培的儿子。

    “快快有请。”

    黎耀荣正襟危坐吩咐下去,那宁伯旋即拱手作揖道声好,而后转身去迎姜雯母女。

    “修文、小六,你二人等在此处;菲菲,你带老五先回房罢!”

    黎耀荣条理清晰地下达命令,神色不慌不忙,仿佛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是,容妾身先行告退。”

    裘霏霏顺从乖巧,向黎耀荣屈膝行一礼后带着黎暮走开,出门之际,裘霏霏回眸分别看了黎落、姜慧二人各一眼,目光深邃,却还是掩不住幸灾乐祸的喜悦。

    “昨儿个表妹走的匆忙,今日又来探望,待会子怕又要跟小妹你难舍难分,呵呵!”

    黎晟打圆场岔开了话题,只以为姜雯二人上门是寻常作客,并未多想。

    黎落闻言,极其勉强的朝黎晟略微颔首,并无半点兴致同黎晟调侃,她此刻心中思虑万千,剪不断、理还乱……

    “难舍难分?呵!只怕某个妄自尊大的黄毛丫头不久便要因害人尝尝恶果咯——”

    姜慧不失时机的说着风凉话,翻脸犹如天色一般变化莫测。前日里还深信黎落品行端正,此刻非要拗转口风。

    黎落不予搭理,默默等待来人。姜慧斗嘴无人回应,颇觉无趣,便打发走了在场的丫鬟婆子,更态度强硬赶走了不愿离开的周吴氏。

    片刻后,姜雯由宁伯引进门,面上强忍怒气,死死瞪着黎落。嫪菁菁跟随在后,古怪的是——她手中还抱着一个包袱。

    姜慧一眼瞧见了嫪菁菁手上的物件儿,私以为是那件沾了毒草汁水的衣裳,因此斜睨了黎落一眼,一副“我看你还如何狡辩”的脸色。

    进门后,黎落与嫪菁菁第一时间目光相对,却又在下一刻齐齐避开。蜈蚣草一事,像个巨大的沟壑横亘在她二人之前,如若逾越不了,那这份还处在萌芽的期的友谊便白白断送了。

    黎落疑心嫪菁菁恶意栽赃自己,却并非深信不疑,唯有老天知晓她多企望这是场误会;嫪菁菁跟黎落的心思不出其二,她也忌讳自己识人不淑,恐惧黎落小人之辈,暗算自己且偷取自己的少女心事。但她更期待以上不过是自己妄加揣测罢了。

    因此,这两个自尊心极强且恐惧被伤的女子本有千言万语互相盘问,却固执倔强地不肯先开口。

    “姨姐,菁菁染病之事在座的皆已知晓,我特许修文旁听,毕竟当时他也在场。既如此,您想当面对质的事不妨早早摊开了谈。”

    黎耀荣主持着公道,希望姜雯开诚布公直说即可,姜雯也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黎落听到了黎耀荣所谓的场面话,同时想起了嫪菁菁的病情。思及此,黎落终是抬头对上嫪菁菁,只一眼,便看清了嫪菁菁脖颈处遮不住的赤色。

    “你……可有伤到要害?”

    禁不住关切的去询问一声,黎落眸子里的不忍,旋即让嫪菁菁放下了戒备,也跟着心软:

    “昨日起疹的时候难受地厉害,今儿个好些了。”

    二人四目相对,没有一言一语,而后不约而同抿唇一笑,各自心中的阴霾渐渐开明。

    见受害人本身都不曾对黎落恶语相加,黎耀荣倒觉着自己过于狭隘了。但姜雯、姜慧却不然,她们姊妹俩谁都不想嫪菁菁原谅黎落,只能怨怪嫪菁菁一站到黎落跟前儿,不自觉的就收起了跋扈之态。

    黎落同嫪菁菁俱不知晓接下来该如何问出蜈蚣草一事,两人都有些忐忑和犹豫。嫪菁菁踌躇间适才注意到自己带来的东西,便直接朝黎落努努嘴:

    “喏,我弄坏了你的衣裳,说好要赔还给你。”

    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凝着黎落,单纯而友好。黎落接过包袱的瞬间就决定相信嫪菁菁——一个信守承诺且能一码归一码的人绝不会使下作手段,她黎落不曾走眼。

    大大咧咧的打开来瞧——

    即便是心情糟透了的黎落也难掩惊喜:月色的一袭长裙,看似色彩素净且寡淡,其实别出心裁:整匹布料都串了银丝线,流光溢彩、荧洁乍现,宛若从夜空中裁下的一段缀满了银星的锦缎。与姜慧所赠云锦群类似之处,是裙摆上一圈青色浮云,怕是最好的绣工所为。

    “真美!”

    黎落感叹出声,眸色温润模样娇憨,爱不释手的轻轻摩擦着第一份来自朋友的礼物。

    出自真心的夸赞的喜爱,也让嫪菁菁颇为自豪。两个人不时看看对方,笑得格外甜美。

    这倒让黎耀荣夫妇和姜雯有些看不懂了,不是上门讨要说法麽?眼下就合好了?

    黎晟依旧处于愣头愣脑的状态,莫名其妙被掺和进来,此时看着一双妹妹笑靥如花也心跟着情大好,便挠挠头插了句嘴:

    “表妹审美独到,这裙子确实好看!嘿嘿……”

    这才注意到黎晟存在的嫪菁菁娇羞颔首,却见黎落背对着一众人朝自己做着鬼脸,且以口型告知嫪菁菁黎晟是“呆瓜”,逗得嫪菁菁忍俊不禁,心中知晓了黎落并未将自己的秘密广而告之。

    两人的误会算是解开了一大半,嫪菁菁见诸多外人在此,眼珠滴溜一转,拉着黎落直奔屋外。

    剩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错愕不解。等了一会儿,还不见黎落二人回来,恰逢黎晟好奇追问嫪菁菁为何会起疹,黎耀荣便循着这点儿功夫,将事情原委告给了黎晟。

    黎晟听罢便走到姜雯面前,拍着胸脯担保黎落绝非鸡鸣狗盗之徒,更不会谋害嫪菁菁。

    姜雯虽然心里不同意,但嘴上敷衍说眼下还无凭无据,不能轻易下结论。

    怕姜雯不肯再当财神,黎耀荣打铁趁热赶忙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表示相信黎落。独独姜慧被晾在一边,她既不愿便宜了黎落又害怕误了黎晟,只能闭口不谈。

    不多时,两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执手回屋,显然已经重修旧好,再无误解。

    “菁菁,你……”

    姜雯蹙着眉脸色不悦,昨日她已经做过一次让步:嫪菁菁于病痛中还要盯着府中绣娘为黎落赶制衣衫,本就让姜雯不痛快。今日来此是为教训黎落,可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二人便握手言和,那自家女儿害病遭罪一事就这样草草了结?姜雯不服。

    已然料到姜雯会如此反应,嫪菁菁忙叫姜雯别恼,然后快步上前伏在姜雯肩头,贴着姜雯的耳侧叽里咕噜了一阵儿——

    也不知嫪菁菁下了什么功夫?竟让姜雯抬头时恍然大悟且若有所思,继而瞥了眼黎落,面上过意不去道:

    “是我错怪你了,既是误会一场,便就此了结罢!”
………………………………

第二十八章:不忘初心

    相安无事,皆大欢喜。时光流转,回到黎落同嫪菁菁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前——

    嫪菁菁神神秘秘将黎落连拉带拽,拖行至姜慧的院外——双双坐在围墙的犄角旮旯里,背后是茵茵蔓蔓的夕颜花藤,罗列有致,亭亭净植。正好为她二人形成一片天然的软枕,亦是避人眼目的遮挡。

    嫪菁菁自知不该疑心黎落暗害自己,挽着黎落的纤细手臂正色道:

    “黎落,昨儿个突遭恶疾来袭,我身子着实不适。后来给郎中瞧过,才得知是无意间沾染了蜈蚣草的汁水。我母亲关心则乱,念着你我相处时间最长,是故提醒我提防你。这既是暗示,也是揣测。倒怨我糊涂——心中的秤杆子因着疼痛失衡,不曾理智的判断便私自揣度你……”

    嫪菁菁深深自省,面对黎落先一步道出自己的不是,坦坦荡荡告知黎落事发后自己是何心思?因何埋怨;又为何反思。

    黎落微微弓着的身躯在听到嫪菁菁发人深省的自我阐述后轻轻一震,脊背立刻挺直了——嫪菁菁表面看来最像无理取闹之人,却在面对黎落时,回归了孩童一般最初的真诚:即便她听了姜雯蛊惑,且受着毒草折磨。可依然能直言不讳,做到问心无愧,敢认敢当……

    黎落又思及自己,惊闻此事之时又何尝比嫪菁菁高尚多少?宽容几何?仍旧不能免俗的疑心生暗鬼,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菁菁,我真该敬你为师!同你交际越频繁,我便越觉着你金玉其中。许是我在黎家兢兢战战的久了……竟忘却了本心:与人相处,最紧要的不是城府而是真挚。你做到了,我却害怕了……”

    黎落面有羞愧,耷拉着眼眸,歉疚得扪心自问:自己为何不能像嫪菁菁一般的坦诚?若早些说开来,便不会有先前的别扭和尴尬。

    嫪菁菁回望着黎落,粲然一笑,皓齿明眸,娇态可掬:

    “黎落,你不必丧气。你同我本就不一样——”

    黎落闻言抬头,疑惑的盯着嫪菁菁,目不交睫,似乎迫切的想知道自己为何不能做到如嫪菁菁一般的无拘无束、遵从本真。

    嫪菁菁扬起唇角,转身折了一截花枝,以泥地为帛,以花枝为笔,一气呵成勾勒出一个大大的圆。而后抬头同黎落相视一笑,都觉着这圆看起来不太流畅。

    “你瞧,这就好比一个染缸——我爹曾在我犯错时告诫我:世上之人生来便在不同的染缸里飘荡洗涤,但染缸里并非一渠纯净而甘甜的水,它混着五花八门的颜色——”

    嫪菁菁稍作停顿,黎落趁此间隙拍手赞叹:“有趣!”

    骤然被黎落的夸赞和她满面的兴奋鼓励着,嫪菁菁颇有成就感,继续讲到:

    “因为缸里颜色各异,而人混于其中,此时你便要选择——是濯清涟而不妖?抑或是任由涤荡,最终变得污秽不堪?”

    说到此处,黎落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万分认同嫪菁菁的“染缸论”。

    “其实黎落,你赞许我单纯,这却不是我自己的努力——只因我爹娘将我保护得太好,甚至面面俱到!我才能活得无忧无虑,不懂凡人疾苦。这并非好事,因此,我该羡慕你才是!”

    黎落单手支颐哈哈一笑,嫪菁菁的话着实逗乐了她:

    “我说嫪大小姐,你羡慕我?是否我忽患耳疾听岔了?”

    被黎落揶揄,嫪菁菁不气不恼,伸出食指同拇指做起了弹弓,“咚、咚”接连弹在黎落光洁的脑门儿上,自顾自又道:

    “你莫要妄自菲薄,你比我机灵聪慧,比我谦虚谨慎;更比我懂得为人处世。你且如此假设——今日遇到的不是你,换做我姨母那般斤斤计较的人:我的坦诚还能得到理解麽?”

    黎落闻言思索了片刻,摇头下着肯定的结论:

    “不会,换做她——她会怨恨你怀疑她。”

    话才出口,黎落蓦然回首凝了一眼嫪菁菁,似乎明白了“染缸论”的精华所在,犹如醍醐灌顶般大彻大悟。

    嫪菁菁颔首回敬瞳孔不断放大的黎落,心里知晓黎落约摸懂得了自己的意思:身处染缸,难免被着色,但不能让其他颜色完全覆盖住你原本的颜色,简而言之便是——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二人畅聊不久,误会便已经解除,嫪菁菁同黎落再无隔阂……

    因着嫪菁菁这位良师,黎落长期处于自卑的心态终于矫正回来,她懂得了自己异于同龄人的谋划周全不过是环境所逼,并非本性所致。转为自信的黎落更加能挺直腰板面对姜慧、黎耀荣,和她一直心怀愧对的黎晟。她不亏欠何人,更无需让自己低到尘埃里。

    嫪菁菁也凭借自己的耿直,收获了一辈子的益友黎落。所谓良师益友,便是相互以为鉴,对照自己,查得失,补缺漏。仅此而已,却乐趣无穷。

    再回到姜慧房中时,黎落叮嘱嫪菁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准则便被现学现用。嫪菁菁用自己的说辞劝服了对黎落恶意诽谤的姜雯。蜈蚣草一事虽然依旧蹊跷又讳莫如深,却也就此了结。关于嫪菁菁到底是意外染病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也就不得而知了——

    因着嫪菁菁身子并未大好,且是死缠烂打跟随姜雯而来。对女儿奴——嫪财主,母女俩自然是守口如瓶不敢告知的。所以水落石出后,母女俩人紧赶着回府。末了嫪菁菁与黎落相约改日于嫪府再见,黎落欣然答好。

    出了黎家,坐上马车,姜雯没好气地点着嫪菁菁的额头嗔怪说:

    “你呀你!没出息,净帮着外人哄骗我,还学会了要挟人。真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啊呸!不对不对,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姜雯一时口不择言,词不达意,惹得嫪菁菁捧腹大笑:

    “哈哈……娘既然瞧出我跟黎落惺惺相惜,便不要老是阻挠我二人往来!比起姨母家那两个没头没脑的表姊妹,我更觉着黎落才值得我望其项背,我该向她学习之处多了去了!好不好嘛?娘亲?好娘亲?”

    拗不过嫪菁菁又小女儿般的撒娇,且她还拖着带病之躯。素来嫪菁菁生病之际所提要求,嫪家没有不许的——这已然成为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无奈至极,姜雯只能挫败般点头:

    “好好好,依你依你!”
………………………………

第二十九章:两相对比的讽刺

    眼见姜雯妥协,嫪菁菁这才心花怒放般的绽开明丽的笑颜。

    姜雯以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自家女儿的欢喜面庞,心下依旧波澜起伏——蜈蚣草一事,依据姜雯数年来的阅历而见:并非是嫪菁菁所说的自己大意可以糊弄了之。但嫪菁菁对黎落无条件的信任,也让姜雯犯难——眼下她并不放心黎家女眷同嫪菁菁关系亲近,即便下毒之人不是黎落也该有备无患。

    可除去嫪菁菁的要挟,她理性的分析更让姜雯被打动,选择了息事宁人。彼时姜雯还暗自纳闷儿自家毫无心机的女儿怎会突然开窍,若说是与黎落息息相关,姜雯倒又赞成她二人往来。

    因此,姜雯苦恼夹杂烦闷,不知此次的放纵是对是错?

    实则姜雯能够平息怒火的最大缘由,并非来自嫪菁菁的威胁——而是对于黎、嫪两家往后能否一团和气的猜想,嫪菁菁告诉姜雯:黎耀荣夫妇逼着黎落承认罪责,只因担忧姜雯迁怒黎晟。

    先抛开黎落是否被冤枉不说,嫪菁菁针对两家关系的陈情,在姜雯听来却是警钟长鸣:经年来的守望相助,已让黎家习以为常。但嫪菁菁被下毒之事,换作常人定不会再同黎家往来,可姜雯办不到——

    正因为黎晟,姜雯才能再次走入黎耀荣的眼中,哪怕黎家有人毒害自己的女儿,姜雯也不舍断绝往来不再帮衬,若不借着嫪菁菁给出的台阶走下,姜雯便险些将自己的心思暴露,继而堕入深渊。

    思忖了这许多,姜雯愈发闷闷不乐,便也没有心思再管黎落之事,仅想着以后替嫪菁菁多长个心眼,得过且过吧……

    这厢黎耀荣还在庆幸姜雯并没有追查,更未因毒草一事与黎家死磕到底,如此轻松就就得来圆满的结局倒出乎黎耀荣意料之外。

    虚惊一场,姜慧也松了口气。但她心底对黎落的埋怨和对她姊妹的不满并未就此停止。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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