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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元辅-第2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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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群蒙古人都被围在那么一个绝境之中了,你们在水上拥有绝对优势,在陆上的兵力也达到了对方的五倍以上,就这样,居然还能把他们给放跑了?

    高务实拿着战报老半天没说话,送战报来的马家家丁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倒是马芳主动起身找高务实拿过战报看了看之后,微微一笑:“恭喜兵宪。”

    高务实一愣,皱眉道:“计划没有完成,都督何出此言?”

    马芳摇了摇头,道:“图们、炒花以两万铁骑南下,如今逃回去的不到半数,换句话说,兵宪仅此一战,便歼敌万余,试问如何不是大胜?如何不该恭喜?”

    高务实皱眉道:“河中那些可不容易寻到首级。”

    “是不容易。”马芳点头表示对这句话的认可,但依然道:“但那又如何呢?这些首级便是找不到了,影响的也只是最后拿到手的赏银,老朽不觉得兵宪会把这些赏银当成多大回事。关键还是在于此次的战绩能不能算数,这对兵宪而言才最重要。”

    高务实心中微微一动,明白了马芳的意思,沉吟道:“蒙古人出兵的人数和逃回的人数是很容易查证的,锦衣卫在辽东方面应该有这样的能力。”

    那也就是说,战绩是可以确定的,只是这次作战是在北方同蒙古人的作战中少见的一次以水战为重头戏的作战,以至于蒙古人的损失更多的是在大辽河河上,所以首级这个问题确实没法子,就算战后派人搜寻,也未见得能找回多少。

    但既然战绩可以确定,朝廷就不可能不对高务实有相应的酬功。

    马芳的意思也很简单,高务实不缺钱,而水战那一块又主要是高家家丁打的,高务实自己出钱赏了就是了,反正这次作战在水面上是一边倒的局面,京华方面的损失微乎其微,他完全赏得起。

    反倒是陆上的战功要怎么分配,这才是大问题。

    陆上的战功分两大块,骑兵一块,步兵一块。但骑兵方面,除了马栋和麻承恩的家丁之外,剩下的部分也都是高家骑丁,马芳并不确定高务实打算怎么安排,不过他也不是很关心,从高务实对马栋的器重来看,应该不会亏待,同样麻承恩也是这个道理。

    现在的麻烦在于马栋和麻承恩两个带骑兵的,居然都没意识到蒙古人会突然选择从河里冒着被京华船队全送去喂王八的巨大风险逃走,以至于让高务实刚才很是有些生气,马芳不知道这会不会影响高务实的决断。

    另外,步兵方面的问题也有点棘手,关键是步兵方面只有张万邦所部跟炒花交手了一波,虽说战果看起来相当不错,以弱势步兵顶住强势骑兵的突围,自身损失还不大,这放在哪儿都是必赏之功。

    可是问题也出在这儿,明军方面出动了两万多步兵,绝大多数连跟蒙古人一个照面都没打着,宛如是去韩家湾看了看风景,平白挖了好几天的壕沟、陷马坑等工事,结果啥功劳都没捞到。

    这意味着除了麻承恩之外,辽南的其他三个指挥使全都没捞到战功,这要是就这样分配,只怕高兵宪事后要被底下人腹诽,说他的安排不公平,凭什么好捞战功的位置都给了自己人,他们辽南本地将领难道就是后娘养的?

    要说战功少,不够分,那也就罢了,大家还不至于太过眼红,可现在不同啊,蒙古人损失了一万多,确切的说大概在一万一千以上,这样一笔大功,谁不想上去蹭一蹭?

    就哪怕是河里的那些不算,南线岸上的斩首和擒获加起来也有差不多三千五百左右,光是这一笔就已经是可以大吹大擂的了!宁远伯李成梁镇辽十年,手底下拿得出几个三千五?

    加在一块儿还不到两个!

    还要怎样的大功啊?靠着区区辽南,还想再复制一次漠南大战不成?别说图们炒花总共也就来了两万,他们要是再来多点,辽南也吃不下啊,现在又没有那七八万土默特铁骑!

    被马芳这么一提醒,高务实一下子就把相关的情况串联起来想明白了,他自己也不禁反思:莫非我打完漠南一战之后真的下意识里开始膨胀了?

    好容易平复了心情,高务实谢过马芳的提醒,正要说话,外头却又匆匆跑来一名家丁,远远地叫道:“兵宪,秦协戎急报!”

    秦协戎?秦得倚?

    不仅高务实听得一愣,连马芳都没料到,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高务实朝那家丁一招手,家丁赶紧把信函递上。高务实看了一眼火漆,见火漆完好无损,顺手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报来看。

    他扫了几眼之后,迎上马芳探寻的目光,脸上露出一抹嘲笑,把信纸朝马芳一递:“都督也看看吧,秦协戎战前死活不肯挪一挪他的尊步,听说前方大胜,倒是急不可耐起来,主动要求‘西跨辽河,荡平炒花’……呵呵,好一个西跨辽河,好一个荡平炒花!我倒真没看出来,原来秦协戎的志向有这么大的。”

    马芳在高务实说话之时已经飞快的扫了几眼那封信,其实这信写得很短小,而且信中笔画潦草,一看就是急急忙忙写下的,可见秦协戎不仅志向远大,而且还很急,特别急。

    马芳沉吟着问道:“秦协戎虽是武臣,但却并非辽南之将,乃是辽东协戎(副总兵),他若想要出兵辽河以西,按理说只需督抚及总戎同意即可……”

    高务实接口道:“不必督抚总戎了,他受周中丞之命来援辽南,即便此刻出兵河套(辽河河套),也可以说是为了彻底给辽南解围,总有理由可找的。”

    马芳便道:“是,但这样一来,他就需要与兵宪达成谅解,否则这个理由便只是他自己在那儿自说自话,未免不够充分。”

    高务实本来是很看不惯秦得倚这种打仗不肯上,抢攻最积极的举动,但想了想,又觉得秦得倚不肯来辽南这件事,主要应该还是李成梁有交代,秦得倚自然不敢得罪李成梁,所以只好先得罪只管着辽南一地的高务实了,虽然让他不爽,但秦得倚毕竟也是被逼无奈,勉强算是情有可原。

    至于他想去辽河河套么……

    高务实沉吟着道:“都督,我看不如就让秦得倚去吧,你意下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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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宽宏大量”

    马芳原本以为高务实不会同意秦得倚出兵河套,听得高务实如此一说,不禁微微思索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发问道:“兵宪的意思是,让秦得倚去碰一碰壁?”

    高务实微微一挑眉:“都督何以认为秦协戎此去……就一定会碰壁呢?”

    马芳呵呵一笑,答道:“炒花虽遭生擒,但今日韩家湾一战,到了那般时刻,炒花残部居然还能来个插翅而飞,可以想见,此中必有能人。”

    高务实没有说话,只是稍稍摆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请,自然是请讲、请继续讲。

    因此马芳便接着道:“此人须得符合几个条件,才能做成这般难事。首先,他在炒花部内应该地位尊崇,以老朽之见,多半还是小王子(明人习惯以小王子称呼达延汗)之裔,也就是说,他应该是一名台吉;其次,此人当有一定军权,并且此番定是带兵而行,虽然总数不好断定,但在当时而言,应该在炒花残部之中占据不小的比例。”

    高务实思索着道:“可还有其他?”

    “也许还有。”马芳皱眉道:“观其渡河之举,实乃兵行险着,通常而言,此非老成之将所能为之,因此老朽以为,此人或许年岁不大……”

    高务实问道:“炒花之子?”

    马芳立刻摇头:“炒花之子今年不过六七岁,怎么可能是他?恐怕他此刻还在炒花老营中围着他额吉打转呢。”'注:额吉,蒙古语,意为妈妈。'

    高务实思索着道:“我对炒花部了解不深,倒不知他部众之中还有这等人物,竟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

    马芳微微摇头:“此人……是有些不凡,但若说他懂得置之死地而后生,老朽却以为恐怕言过其实,以老朽之见,这恐怕只是一种赌徒心性。”

    高务实能理解马芳所谓的“赌徒心性”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却笑道:“既然只是赌徒心性,都督又为何仍然说他有些不凡?难道只是因为他这一把赌对了?”

    “非也,非也。”马芳正色道:“老朽说他不凡,不是因为他赌对,而是因为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群龙无首的一群乌合之众控制住,并且带他们走那样一条生死难料的突围之路。另外,他至少看出来一点,便是往南突围之举决计难成。”

    其实马芳的这个判断稍稍有些偏差,因为在他看来,宰赛是靠着个人能力和威望将这支炒花残部牢牢控制住,然后带他们冒险强渡的,而实际上当时真正帮了宰赛大忙的是张万邦。

    张万邦硬扛炒花袭击的那一战把炒花部上上下下都给镇住了,让炒花部误以为南线的明军全是张万邦所部的水准——那还突围个鬼?

    南线明军既然敢堵死他们去路,肯定拥有足够的兵力,再加上那样夸张的战斗力,如果不畏伤亡地直接顶上来,说不定天黑之前就能把他们全灭在几字湾内。

    但这群炒花残部当时也是被打懵了,根本没去想想明军上哪弄那么多“张万邦部”。

    张万邦手底下那一千五百人全是他和高务实的家丁,当时实际顶在最前面的部分,正是戚继光帮高务实训练出来的步丁,而且配备的是目前最新锐的刺刀款万历一式。

    炒花部从来没有见识过万历一式的火力和刺刀阵,被打懵才是正常表现。

    与此战类似的战例,譬如原历史上鞑清末期的八里桥之战,当时的蒙古骑兵也是同样被这样完虐的——僧格林沁拿骑兵正面冲击拥有明显火力优势的严整步兵阵列,结果是数万鞑清军队溃败,而英法联军一共只死了五个人,其中法军三人、英军两人。

    英法联军当时的武装水平,也就是配备刺刀的前膛燧发枪和滑膛炮,部分使用了刚刚发明不久最新的线膛火炮和线膛步枪。而眼下的高家步丁,除了没有线膛炮,其他标准基本满足,因此万历一式最大的两点进步,就是刺刀和轻度膛线(因为金属加工能力有限,其膛线非后世常见的螺旋膛线,而是只有两条很浅的直膛线,但已经是质的进步)。

    而彼时英法联军使用的是空心方阵和三排阵列的战列步兵线等“最新战术”,这个最新,是针对当时的满蒙骑兵而言的。

    而高务实早在十年前,就把这两项战术的大致设想告诉了戚继光,让戚继光在现有武器的条件下进行适当的调整,然后教授自己的家丁以及装备了万历一式火枪的明军部队。

    张万邦今日麾下的这批家丁,全都是熟练掌握三排战列步兵线战术的,自然能轻松应对炒花部的作死冲阵。何况他们还拥有英法联军都没有拥有的另一门大杀器——手雷。'注:本书第一卷时曾分析过东西方火器发展的思路差异,其中有说明西方早期对于地雷、水雷、手雷一类爆炸类火器远不如东方重视的客观事实。'

    至于为什么张万邦今天只用了三排战列步兵线,而不是空心方阵,那是因为用不上,因为他今天只需要守住向北的这一线,并且他驻守的是丘陵之间的一处山谷谷口,摆空心方阵完全是在浪费兵力。

    当时的实情就是炒花部踢了一脚铁板之后,就被张万邦部的表现给吓懵了,因此煖兔台吉的提议实在无法说服炒花本部的将领们,再因为京华船队开始调头,在这样巨大的威胁之下,最终才让宰赛台吉趁机掌握了指挥权。

    当然马芳人不在一线,能够猜到这个程度,已经殊为难得,高务实想了想也觉得有理。

    于是他略作沉吟,便道:“若不是炒花之子,想必就是他的侄儿侄孙之流,总之我赞同都督的判断,此人多半也是一位台吉。如此说来,此人若是回到炒花老营……炒花的哈屯说不定会效仿钟金哈屯,以求自保。”

    “自保?”马芳笑了笑:“恐怕不止是自保吧,这位哈屯若肯改嫁,不仅自身可以确保无虞,其与炒花之子也能平安,更别说还能解了秦得倚追击之危。”

    高务实点了点头,也笑起来,摆手道:“秦协戎想去就让他去,反正他手底下能拿去追袭炒花老营的也只有骑兵,既然是骑兵,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也会跑,不至于让我大明损失惨重,却可以让他受些教训,我看不错。”

    马芳笑了笑,颔首不语。

    其实他心里对高务实的想法门清,秦得倚手里的骑兵一共就三千多点,其中有两千是李成梁交给他的……

    李成梁不准秦得倚南下救援辽南,高兵宪嘴上不说,难道心里就真的没一点膈应?

    既然有,那总得给人一点回敬看看不是?高兵宪没有直接出手教训就已经很宽宏大量了……

    …………………………

    感谢书友“秦朝小驻”的打赏,谢谢!

    下一章的视角要转换一下了,本来打算给秦得倚一章的笔墨,但想想还是别在非重要人物身上着墨太多,所以下一章直接移到李成梁那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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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壮士断腕

    李成梁得知辽南之战结果的时候,进攻古勒寨之战也正当紧要关口,但当他看完快马送来的战报之后,愣是一脸铁青地下令收兵回营,传令说“明日再战”。

    李成梁的亲信不少,部将更多,平日里大营主帐之中真叫一个英才济济、人满为患,但今日的李成梁心情极差,直接把一群将领全都赶了出去,只让李如柏和祖承训两人入内。

    李如柏和祖承训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见李成梁面色铁青,两人都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的模样,战战兢兢站在一边等李成梁开口。

    谁知道李成梁生了半天闷气之后,一开口就把两人都惊呆了:“伟绩,本帅打算举荐你为协戎。”

    伟绩,是祖承训的表字,他有号为双泉,但李成梁自认是他的“老领导”,不必那么客气,就直接以其字称呼了。

    祖承训先是心中一喜,继而又疑惑起来,装作大吃一惊的模样:“这是为何?秦协戎上任不到半年……”

    “别提这个蠢材!”李成梁忽然大怒,猛然一拍面前的横案,震飞了案上的茶杯,茶水溅了一地,甚至溅到祖承训的脸上。

    但祖承训虽然被滚烫的茶水烫得一抖,却一动也不敢动,只敢老老实实站着看李成梁发怒:“我叫他相机决断何时救援辽南,这蠢材拖拖拉拉,始终按兵不动,结果辽南方面大败图们、炒花二部不说,甚至生擒炒花,惊退图们!”

    祖承训大吃一惊:“辽南素来兵弱,此事……当真?”

    “比女真人的东珠还真!”李成梁咬牙切齿地道:“图们、炒花两个废物,中了高务……兵宪的计,在大辽河上被京华的船队来了个半渡而击,光在河里就死了好几千!更见鬼的是,这两个废物居然还被大辽河给隔开了,图们在北岸没过河,炒花倒是带了七八千兵马过河……”

    李如柏听到这里,松了口气,插嘴道:“那还好,七八千鞑子,辽南肯定吃不下。”

    “你是聋了还是傻了?”李成梁骂道:“老子刚才说炒花被生擒,话才落音你就能忘?”

    李如柏还真没听仔细,被骂得当即一缩脖子,不敢再多话。

    但祖承训似乎也有些不敢置信,迟疑道:“炒花这厮虽然笨是笨点,但他也算征战有年的人了,又带着七八千骑兵,怎么会被生擒?辽南咱们还不知道么,有几个能打的兵啊?就算马栋、麻承恩带来了一部分马家军和麻家军,但顶破天也就两千人吧,这是怎么打赢炒花的?”

    祖承训只提到马栋和麻承恩,是因为张家只能算“初级将门”,张万邦本人的地位也还一般,不过一个备御而已,实在还入不了他祖承训的法眼。

    李成梁用力哼了一声,道:“马栋和麻承恩带来的人的确不差,不过伟绩,你还漏了一个人——张万邦。”

    祖承训果然有些诧异:“张万邦?张秉忠的儿子?那个东昌堡备御?区区一个备御而已……”

    “区区一个备御?”李成梁面露嘲讽之色,却不知是嘲讽祖承训还是嘲讽他自己:“是啊,区区一个备御,我差点连他的名字都忘记了……可就这么区区一个备御,却带着仅仅一千五百步丁,硬生生地挡住了炒花五千铁骑的决死冲阵,顺便给麻承恩创造了机会,从侧面杀出,将炒花一战成擒!”

    “这不可能!”

    祖承训和李如柏同时瞪大眼睛,齐声说不。

    “有什么不可能?”李成梁反瞪了他们一眼:“江恩垣、蒲元毅和曹简不敢不听头上兵宪老爷的话,难道本帅在辽南军中就没有别的人可用了?就不知道辽南的情况了?”

    那当然不可能,李成梁在辽东根深蒂固,又怎会只把手伸到指挥使一级?下头悄悄跟他联系的军官更不知有多少呢,他这里拿到的情报显然都是被互相印证了的,万万不可能有假。

    看来纠结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祖承训连忙转过话题,道:“就算辽南大胜,这也不至于要把秦协戎给撸了,毕竟他也不是没出兵,只是……呃,走得慢了些。”

    “这就是本帅生气的地方!”李成梁的声音又大了起来,恨恨骂道:“他要是干脆一慢到底,那也就算了!了不起让自己上个奏疏,就说是担心其他防区被人趁虚而入,也不是没个说道,本帅也能上疏帮他求个情,皇上看在我这张老脸的面子上,多半也就是下旨切责一番,顶多罚奉三月了事……”

    “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见利起意,自作聪明要去追杀炒花残部,结果被速把亥的孙儿,一个叫……叫什么宰赛的小台吉给反过来一顿胖揍,损失了一千余骑!最可恨的是,他损失的这一千余骑,其中倒有八百多人,都是本帅留给他镇守辽阳的本钱!”

    李成梁气得腮帮子都在抖动,咬牙切齿地瞪着一脸呆滞的祖承训和李如柏:“你们说,他这个副总兵还干得下去吗?他这次的损失比前年曹簠的损失还大,曹簠当初手底下还剩了几千家丁呢,都被革职下狱了,他秦得倚又是何德何能,可以保住这个位子?”

    李成梁的话虽然这么说,但祖承训和李如柏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秦得倚保不住位子的真正原因并不是损失了一千余骑,而是这一千余骑里头有八百多人都是李成梁“借”给秦得倚的看家本钱。

    现在他连这个本钱都几乎彻底输光了,李成梁还要他做什么?

    李总戎麾下将领虽多,却也僧多粥少,怎么肯养废物!

    祖承训这下子放下心来了,看样子秦得倚这次是真的栽了,而且栽得极惨,恐怕是彻底失去李成梁的信任了。

    那也就是说,自己这个副总兵算是十拿九稳了。

    妙啊!这可真是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镇守辽阳副总兵的大帽,就这么飘啊飘啊,飘到自己头上来了!

    但祖承训毕竟不是毛头小子,不至于立刻喜形于色,反而装出一副感慨的模样,叹息道:“想不到秦协戎这次居然……如此失策,真是令人扼腕。”

    这话听起来是感慨,其实是伤口撒盐,为的就是坐实秦得倚“失策”,可惜李成梁盛怒之下并没有注意到,反而冷笑道:“幸好他此前派人送来的公文,本帅一直都以战况紧急为由压着没回,要不然这次连本帅都脱不了干系!哼,自作孽不可活!”

    李如柏听得连连点头,祖承训则是心中一惊,但丝毫不敢表露,反而更加快速地点起头来,一副“小的也是这么认为”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见李家父子都没说话,祖承训才终于忍不住问道:“那……大帅,事已至此,现在咱们怎么办?古勒寨这边……”

    这句话问得有点水平,他没问李成梁现在要不要赶紧上疏,先自己出手弹劾秦得倚,好撇清他李成梁自己的干系,反而问古勒寨这边怎么办。

    实际上这就是在提醒李成梁,古勒寨这边虽说挺急的,但那边……看起来可更急啊。

    但祖承训没料到的是,李成梁思索片刻之后,却决然道:“古勒寨依然要打,而且一定要打好,要坚决打好!”

    他也不管祖承训一脸错愕,顿了一顿,又继续道:“至于秦得倚,本帅自会上疏请罪……请举荐失察之罪。”
………………………………

第182章 势不由人

    古勒寨这个名字,在后世可能不甚出名,说起建州女真,最出名的地点大概有两个,一是萨尔浒,二是赫图阿拉。前者是因为萨尔浒战役,后者是因为它是努尔哈赤的老巢。

    然而有明一代,建州女真的“王城”却正是古勒寨,此地位于后世新宾满族自治县上夹河镇古楼村至胜利村一带。

    正统年间,建州女真左卫在经历了历史上数次大规模迁徙后,定居在苏克素护河畔,呼兰哈达山下的赫图阿拉城。此后不久,酋长凡察与董山叔侄之间爆发了卫印之争事件,部族面临着分裂的危险。

    为了有效地羁縻建州女真人,明廷采取了从左卫中分设右卫的做法,将原建州左卫的部众一分为二,从此成为两卫。右卫设立后,由凡察掌管右卫事,而左卫仍然由董山掌管。

    分设出来的建州右卫,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仍与左卫同居于哈尔萨山赫图阿拉城一带,即是明代史料中常常提到的建州老营或虎城。

    然而,在此后两卫之间由卫印之争而产生的裂痕一时间内是难以愈合的,右卫的势力较弱,因此而经常受到左卫势力的排斥,为此,酋长凡察决定率部众沿苏克素护河西迁,迁至古勒山,马尔墩一带,左卫与右卫以五岭,即青龙岭(马尔墩岭)为界岭,由此而形成了东西建州。东建州指左卫,西建州则指右卫。

    那么右卫又是怎么崛起,反过来压倒左卫,使古勒寨成为建州女真“王城”的呢?因为明军发动了“丁亥之役”。

    在“丁亥之役”中,大明派出大军对建州老营及建州卫所在地吾弥府进行捣巢,建州卫酋长李满柱父子及建州左卫酋长董山先后为明军所杀,左卫的居住地建州老营被明军血洗一空。而此时,建州右卫的凡察却闻风率部众远遁山中,躲过了这场劫难。

    此消彼长,这算是建州右卫的第一次崛起。

    但到了景泰元年,凡察因报复捣巢之仇而屡次率部众抢掠明边,被明军抓获,最后拘死于辽东。其都指挥使一职按大明定制,由其长孙纳郞哈承袭。

    纳郞哈袭职后,为报父祖被害之仇,也屡屡犯边,后被大明边官诛杀。纳郞哈死后,建州右卫都指挥使一职由其叔卜花秃袭任。

    卜花秃为右卫都指挥时,仍然屡次犯边作乱,“纤贼徙入辽阳盗马、杀官军”,“入寇义州掠人、物”。

    为此,明廷敕谕右卫,“卜哈秃既三卫保其诚实,其授都指挥同知,洽与印敕,命统束本卫人民,再犯法不贷”。明正德二年,卜花秃死去,其后人袭职情况便不见于史料记载。

    建州右卫酋长卜花秃死后的数十年中,女真各部处于蜂起的混乱社会状态之中。建州右卫的第二次次崛起是在明嘉靖年间,崛起的关键人物就是之前曾说过的那个王杲。

    王杲十六岁之时,继承父业,重建古勒城,此际正值嘉靖二十四年。王杲势力崛起后,袭任建州右卫都指挥使,并自封为都督,“建州诸夷悉听杲调度”。建州左卫出身的鞑清太祖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和父亲塔克世,此时都为王杲的部属,其他五祖子孙也归属于王杲麾下。

    王杲势力崛起后,对古勒城进行了大规模的拓建。拓建后的古勒寨被改名为古勒城,此地三面临水,一面靠山,苏克素护河从城南流过,上夹河由城西流过。城西、南北三面为天险峭壁,东连青龙山,构成了三面壁立的天然屏障。

    防御设施建有内外两重城墙,城北建有一座城门。在古勒城内城,王杲除建有自己的议事大厅和寝宅外,建有房舍五百余间,决心以此城为依托,确立自己在女真社会中的霸主地位,并与大明辽东军事力量再做军事上的抗争。

    王杲与大明之间的战事,本书前文有述,这里不再赘述,总之在万历三年时,王杲被磔于燕京。

    王杲被捕杀后,其子阿台坚持反明,不过当时他的力量还没恢复,动作不算大,没有造成足够的影响,蓟辽总督、辽东巡抚乃至辽东总兵李成梁对他都不是很重视。

    但到了今年,阿台得知漠南之战打响,深感机会难得,开始广邀“同道好友”做大事。不过阿台没有料到的是,漠南大战的规模虽然堪称巨大,但前前后后持续的时间却并不算长,结果他这边还没准备妥当,李成梁那边居然已经打完了。

    这下子阿台就陷入了尴尬:起兵吧,先机已失;不起兵吧,做的准备就全浪费了。

    或许是“上天垂怜”,这时候又出了意外,漠南大战中战败的图们大汗不肯善罢甘休,居然千里奔袭李成梁的老巢铁岭,并击破铁岭卫,在李家祖坟前放肆的尿了一把。

    这个消息让阿台十分振奋,认为必然是明军对漠南大战的战果做了夸大宣传,图们大汗虽然没能拿下土默特,但损失并不大,反而李成梁的损失可能更大一些。

    在这个错误思路之下,阿台立刻纠集其弟阿海等,分兵两路,深入内地,进犯沈阳,前至城南浑河,大纵所部千骑掠抚顺城边浑河口一带。

    李成梁得报,深恶阿台,与左右言:“此逆雏在,辽祸未怠”。同时在尼堪外兰的唆使下,决心斩草除根。

    朝廷既然没钱再打大仗,不能立刻对图们进行报复,那他就把一肚子火气全撒在阿台头上,当即率领大军从抚顺王刚台出塞百余里,直捣阿台老巢古勒寨,而以别将攻阿海寨,并以号带约尼堪外兰与其配合。

    李成梁知道塔克世是阿台的女婿,而觉昌安的孙女又是阿台的妻子'注:好像有点乱?',此役便派二人作向导。

    刚才说过,古勒寨依山而作,山势陡峻,三面壁立又环水,下设壕堑,因此阿台防守极严,倒是阿海寨很快被攻克。

    李成梁调集两路兵合攻阿台寨,却屡攻不下。而且阿台多次出城突围,尽管没有取得成功,倒也使明兵受到很大伤亡。

    这也是祖承训有些不想继续打古勒寨的原因——本身打女真就不如打蒙古划算,因为按照大明的军功计算,蒙古人的首级才是最值钱的,而女真人嘛……也就比内陆草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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