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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闲人-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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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程敏政默默的看着,莫名的心中忽然有种忐忑的感觉。
众朝臣三三两两的走到宫门处,却忽见一个大汉将军,引着一个浑身尘土的边军驿卒直往宫中跑去。李东阳眉头一皱,伸手拦住众人,扭头对刘健道:“刘公,我等不如稍等片刻吧。”
刘健点点头,目送着那两人的背影,眉宇间锁着一丝忧虑。旁边兵部尚书马文升低声道:“辄莫是边关又出事了?”
刘健李东阳对视一眼,齐齐道:“且看一看。”于是,众人便往旁边站了等候。
果然,只不多时,便见一个小太监奔了出来,看到刘健等人,不由大喜,急上前施礼道:“陛下有旨,宣三位阁老,六部尚书,还有英国公、定国公右顺门议事。”
刘健等人心中一凛,连忙齐齐躬身接旨。天子竟然还招了两位国公,显然是与兵事有关了。
众人齐往里面走去,李东阳却见那小太监还要往外跑,不由一怔,伸手扯住,问道:“小公公还要去哪里?”
小太监忙躬身道:“回大学士,奴婢还要去给徐阁老宣旨,请他进宫。”
李东阳惕然一惊。
徐阁老?怎的连他老人家都要惊动了?
这徐阁老却是当世一位极有名望的名宿耆老,姓徐名溥字时用,号谦斋先生。景泰五年的进士,至华盖殿大学士,于内阁辅政十二年,生性凝重有度,已历三朝辅政。
而今因年事已高,又害了眼疾,这才告老致仕。只是天子不舍,再三下旨挽留,准他不必上朝,只在家中休养,遇事才迎请入宫以便咨询。
如今弘治不但宣了英国公定国公觐见,还特意宣旨请徐溥进宫,看来此次的事儿真是不小了。
他心中思索着,脚下快步赶上了前面刘健等人。将此事说了,刘健也是一惊,心中愈发沉重起来。
待到进了偏殿,但见弘治换了一身常服,正坐在案桌后低头看着一份折子。听到声响,抬头看他们进来,微笑点头道:“诸位爱卿都到了,都坐吧,咱们等等徐师傅,待他来了再说。”
徐溥辅政已历三朝,对弘治多有教导之功,故而弘治便一直以师称之,也算是一个特别的对待了。
刘健等人谢了坐,弘治从桌上拿起那份折子,扬了扬,挑眉道:“都先看看吧,看看如何应对。”
旁边杜甫上前接过折子,先送给刘健。刘健拿到手中,一目十行浏览了一遍,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随手将折子递给李东阳,众人都看过后,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却是宁夏卫那边送来的军报。今春北方草原上形势有所变化,蒙古小王子孛儿只斤巴图孟克,也就是所谓的达延汗,与瓦刺部亦思马因一场大战,亦思马因不敌,一路往西退却,达延汗声望大涨,隐隐有一统蒙古的趋势。
而亦思马因虽败却仍有后招,毕竟他曾是蒙古太师,相比之前全靠着满都海崛起的达延汗,他的人脉也是不少。而蒙古的亦不刺部,便是其中倾向支持亦思马因的。
亦思马因战败,为抵挡达延汗的追击,便使人暗使亦不刺部从达延汗后方起事。
结果可想而知,亦不刺部虽然出其不意,有效的拖延了达延汗的追击,但毕竟其部落的势力远不如达延汗。一场混战后,大败而退,一路竟往关中退来,并遣使来寻求大明的庇护。
而达延汗同时派出使者,声称若是大明肯发兵并力击之,则保证五年之内,鞑靼绝不再犯大明边疆。若是不然,便要舍弃亦思马因,全力对大明开战。
“狂妄!鞑虏竟敢要挟我大明乎?”谢迁头一个愤而大骂起来,面孔涨的通红。
“陛下,鞑靼者,狼也!贪婪成性、嗜血残忍。饲之其不以为恩,纵之则奔窜骄狂。前时侵我宣府,使山东一地几成赤地,无数流民哀嚎,尸骨暴于荒野,至今犹闻恸哭之声。此番我但紧闭门户,勿使之入,他便人脑打出狗脑来,与我大明何干?说什么全力与我大明开战,此诈语也。自土木堡伊始,贼子何曾消停过?却也未见得奈何我大明,陛下勿须理会便是。”真不愧是尤侃侃的谢公,这一说开就有些拉不住的架势了。
刘健李东阳齐齐皱眉,弘治也是有些哭笑不得。这谢迁学识广博、状元之才,为人也是刚正耿直,黑白分明。但在处事上,却总是稍显粗暴,让人无奈。
“张卿、徐卿,你二位有什么说法?”他面上不动声色,转而向张懋和徐永宁问道。
徐永宁便是当代的定国公。
听闻皇帝问起,两人对望一眼,张懋嘿嘿道:“这却要看户部周大人了,只要粮秣器械跟的上,任他鞑虏东来,老臣为陛下击之。”
说着,不由的舔了舔嘴唇,眯着眼森然道:“老臣这些年却是闲的骨头发痒,正想活动活动呢。”
这却是个杀坯,言外之意,我只管厮杀,你说打就打,但得给足了粮草。
弘治无语,不用他转头去问,户部尚书周经就愁眉苦脸的叫起穷来:“陛下啊,弘治八年,苏松大水,户部拨银两百万两;去岁又黄河肆虐,又再拨银七十万;还有陕甘平乱、云南土司归附,合计又是近百万之数。今岁,便前时山东赈济,臣这里都是捉襟见肘了,倘若真要开战,臣……臣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啊,还请陛下治臣无能之罪,去臣之职,另选贤明。”说着,便要跪下去。
弘治赶忙拦住,温言抚慰一番。好嘛,还不等怎么着,这就要撂挑子一个了。
边上另几位尚书也帮忙劝着,周经这才委委屈屈的站了起来。众人有支持接纳的,又反对接纳的,一时间吵成一团。
弘治捏着眉头,暗暗叹气。正头疼着,外面忽然传来通报,徐阁老到了。
………………………………
第九十九章:项庄舞剑
乾清宫偏殿内,随着太监的传唱,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在杜甫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便是御案后的弘治都起身走到前面,以示尊崇。
“老臣徐溥,叩见陛下。”老人进来后,眯着眼微微一扫,便推开扶着自己的杜甫,颤巍巍的便要下拜。
弘治赶紧拦住,上前拉着老人的手扶住,温言道:“徐师傅,国家有事,不得不劳动您老,还望莫怪。”
徐溥微微一笑:“陛下言重了,为国效力,理所当然耳。只是老臣老迈昏聩,或有不到,陛下莫要怪罪才好。”
弘治自是摆手。旁边刘健、李东阳等人此时这才齐齐上前拜见,徐溥笑呵呵的冲着众人拱拱手,连道:“好好好,都好。”完全是一副老人家的作态。
旁边杜甫早搬来锦凳软垫,弘治亲自扶着坐了,这才又道:“徐师傅近来可安好?眼疾可缓些了吗?”
徐溥拱手道:“劳陛下挂念,臣能吃能睡,俱都安好。就是这眼睛啊,它既不让臣瞧看清楚,臣便由他去,也不瞧他,看谁耐得。”
他这话说的豁达有趣,弘治听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众人脸上也都是笑意,看向这老者的眼神中则带着几分尊敬。
徐溥待众人笑完,这才拱拱手道:“不知陛下此次宣召老臣,所为何事?”
弘治面上笑容一敛,叹口气,转向刘健:“刘公和徐师傅说说吧。”
刘健恭声应是,便将达延汗和亦不刺的事儿说了,又把众人方才的争论也说了。
徐溥微阖双眼,一手捻着胡须,一边侧耳听着。其他人都屏气凝息不敢出声,弘治则脸露期盼的看着。
沉吟片刻,徐溥忽的问道:“此事,希贤和宾之有何高见?”
刘健和李东阳对视一眼,李东阳这才拱拱手,迟疑了下方道:“学生的意思嘛,这仗,不能打。”
旁边谢迁大急,气道:“宾之,你……”
李东阳神色波澜不惊,冲谢迁摆摆手,微微一笑道:“于乔,且稍安勿躁。”
谢迁一窒,只得闷闷的坐下。
李东阳这才转向弘治,沉声道:“陛下,如今我国库空虚、甲备待修,倘若仓促应战,便能胜之亦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智者不为也。臣有一计,或可解此尴尬。”
弘治精神一振:“哦,是何计策,卿速速讲来。”
李东阳欠欠身,道了声是,这才不慌不忙的道:“陛下,如今北方草原,小王子一家独大,隐然有席卷大漠之势。若真让其统一了北方草原,必然倾力南下,我大明边关再无安宁之日了。如今幸得有亦思马因、亦不刺等部牵制,才让其图谋稍缓。而一个纷乱混战的北方,才最符合我大明的利益,故而,这亦不刺部,不能灭。”
众人都是微微颔首,表示赞同。谢迁更是大喜,拍掌道:“正是如此!”
弘治却微微皱眉:“如此,岂不还是要打?”
李东阳智珠在握的一笑:“却也不必大动干戈,陛下可使人去与那两家谈判,哪边出的条件高,咱们便答应哪边。另外,使人往大宁卫,赐下些许财物,使朵颜卫提兵往西佯动,引而不发。再让人散播传言,就说哈刺、忽马乞等部,听闻亦不刺恶了达延汗,唯恐达延汗迁怒,欲要举族东迁,依附三卫。如此一来,巴图蒙克后方不稳,岂敢再和我大明叫嚣?只要令其撤回王庭,又或分兵东巡,则亦不刺压力之围,解矣。”
这番话说罢,众人顿时不由纷纷喝彩。人道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此番看来,这李东阳真不愧一个“谋”字。
刘健频频点头,起身拱手道:“陛下,宾之之谋大善!臣附议。”
几个主和的尚书听闻不用打仗了,也都纷纷站出来赞同。便是主战的谢迁等人,也觉得如能不动刀兵就逼退鞑虏,也是可以接受的,便也不再反对。
唯有英国公张懋和定国公两人对视一眼,微微露出些遗憾。毕竟,没有征战,武人们的功勋从哪里来?只是眼前却不好与所有人放对,只能咂咂嘴,闷声大发财了。
弘治脸上忧虑尽去,望着李东阳赞赏道:“李卿大才,甚善。如此,内阁与各部再议一议,确定下出使的人选。其他几处倒罢了,但那小王子处,却勿要堕了我大明的国威。”
众人齐齐起身,凛然而尊。
弘治又转头望向徐溥:“徐师傅可有补充?”
徐溥摇摇头:“如此甚好。”
想了想,忽然又道:“老臣方才来此时,见宫外跪着一人,不停说着有要事禀奏,陛下可知否?”
老头儿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就是一静,各自低着头装死。
弘治面色一僵,对这老头儿却又不好训斥。强挤出几丝笑容道:“此人乱我望日大礼,是故罚之。”
徐溥皱皱眉,又道:“那陛下可知其说的要事又是何事?其人不惜扰乱大礼进言,必然有因。如今既有边事在前,一切都应小心应对,陛下岂可因一时之怒,而蔽塞言路?何不令其陈述之后,再酌情治罪呢。”
弘治面上微微发青,有心告诉这老头儿,那厮就是个被人挑唆着蹦出来搞事儿的,与眼前边患无关,但这种臆测之言,委实不好实说。
半响,只得暂且忍了,吩咐让人宣那田成安来见。
片刻后,脸色苍白的田成安亦步亦趋的上了殿。此时早已天将近午,这六月的天,骄阳似火,田成安跪在空旷的广场上,差点没给晒成人干儿。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湿了又干的汗渍。上到殿上,颤抖着跪下,口乎万岁。
弘治厌恶的瞥了他一眼,冷声道:“田成安,今有徐阁老为你求情,朕便暂且记下你扰乱大礼之罪。说吧,你所言的要事究竟为何?倘若说不出个道理来,便是欺君!到时二罪并罚,须知律法无情!”
田成安伏在地上,颤声应是。先转头感激的瞄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徐溥,这才深吸口气,大声道:“臣启陛下,前时山东遭遇兵祸,军报上说是为蒙古火筛部散兵所为。然臣有一乡人幸得逃出,告与臣知,其祸非是鞑虏,实为海贼也!豋莱卫守备懈怠、畏敌不前,终至酿成大祸。后惧朝廷降罪,这才谎称鞑虏所为。”
这番话一出,别说殿中诸位大佬愣住,便是弘治也不由瞪大了眼,万没想到事情与自己所料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反而竟爆出这么个大炸弹来。
海贼?竟是海贼!厂卫这些个混账,都在做什么?这么大的事儿,怎的竟完全没有探查到?
弘治脸上有些不正常的红晕。死死的盯着跪在面前的田成安,半响,缓缓抬起头来,一字一崩的道:“传,牟斌来见!”
牟斌,现锦衣卫都指挥使。宪宗时,因崇拜朱骥和袁彬加入锦衣亲军。历任百户、千户,直到指挥俭事。后经已故司礼监太监怀恩举荐,于弘治初擢指挥使。为人颇为忠厚,上任之后,一转锦衣卫之前风气,甚得百官好感。
此时见得弘治宣他前来,刘健等人相互对望一眼,暗暗决定,若是天子降罪的话,自当为其开脱一番才是。
大殿中一时无声,不多时,殿外靴声橐橐,随即一个脸膛微红的大汉紧步走入。到的前面,拜道:“臣,牟斌奉诏见驾。”
弘治目光森然的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叫起,牟斌渐渐沁出汗来。旁边刘健咳了一声,婉转道:“陛下,政事要紧。”
弘治这才哼了一声,让他平身,顺便让田成安也站起身来。牟斌感激的看了刘健一眼,低头垂手侍立。
弘治忍着气,对田成安道:“你说给他听。”
田成安应是,便将前言又再说了一遍。牟斌越听面色越是难看,待到听完,噗通跪倒,自称请罪。
弘治此时怒气稍息,便要下旨彻查。旁边田成安忽的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臣欲奏大事并非此事,实有下情容禀。”
殿中众人都是不由的嘴角一扯,这田成安,简直就是个锤子!还有完没完了?却不知又要爆出什么炸弹来。
弘治眼睛一眯,上下打量打量他,只简单的道:“讲。”
田成安道:“臣适才所奏,山东之事实为海贼所为。而据臣乡人说,曾于京师之中见过其中一人。”
众皆大惊,牟斌更是身子一颤,差点没当场跳起来。尼玛,这贼人都堂而皇之的跑到天子眼前了,自己身为皇帝耳目却完全不知。这……这这,这简直就是要他的老命啊。
“臣,死罪!死罪!”他哪还敢站着,再次扑倒在地,颤声呼道。
弘治真是怒不可遏了,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冷声对田成安道:“如今贼人何在?”
田成安道:“那贼人乃是弗朗机人,身边又跟这护卫,我那乡人只是个普通百姓,哪敢去招惹?只是来告知了小臣后,便急急的走了。”
说到这儿,眼见弘治面色难看,忙又道:“不过陛下莫急,虽说如今已不知那贼人去了何处,但是却有一条线索可循,若能拿住,必不叫贼子走脱。”
弘治双目猛然一凝,问道:“是何线索?”
田成安低着头的眼底划过一抹狠戾,沉声道:“臣的乡人说,当时看到那贼人时,那贼人正与一个道人在一起。后来臣急急派人去查,却查到,此道人名唤天机,其人与武清县一个童生关系极为亲密。而当日和那贼子接触后,便一路往武清去了。”
这话一出,原本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英国公张懋顿时一个激灵,随即眼睛便眯了起来。
………………………………
第一百章:绝杀
御案后,弘治微微一怔,随即眼睛也眯了起来。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曼声道:“那你可知,这个童生姓甚名谁啊?”
田成安面上红光一闪,大声道:“臣已查知,此人唤作苏默。其人曾县考三次不中,但却忽然某日传出才子之名,不但能诗擅赋,还弄出许多奇技淫巧之物,很是迷惑了一批无知乡民,在武清一县,势力极大,据说连县令都对其恭敬有加。”
“果然!”听到这里,弘治和张懋心中不约而同的暗暗道了一声。
张懋眼神儿便在殿内诸人身上转悠着。都是老把式了,谁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眼前这个田成安不过是一枚卒子罢了,却不知这身后之人,究竟是哪一个。
弘治却又是冷笑又是恼火,这转来转去,果然还是转了回来。这帮混蛋,真真好耐性,为了达到目的,竟兜了恁大的圈子。甚至不惜扯出山东卫所的弊案,朕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是要做什么!
田成安哪里知道皇帝此刻的心思?眼见已经刺刀见红了,面上不由的露出疯狂之色,嘶声叫道:“陛下,天子脚下岂容妖孽妄为!武清离着京师不过半日之程,一旦有变,社稷震动,不可不防啊!臣今日剖肝沥胆,冒死乱大礼而谏,自知罪不可恕。臣死不足惜,唯望陛下切莫轻呼,使贼子有机可乘啊!”说罢,一转身,冲着门边的柱子便撞了过去。
众人都是面色大变,弘治惊呼道:“拦住他!”却又哪来的及?只听一声闷响,顿时**迸裂。待到侍卫冲过去一探鼻息,早已死的透了。
弘治面色铁青,袖中的手紧紧的握住。他此刻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忧虑。
他固然愤怒这田成安等人的心思,但方才田成安临死前那句提醒,却也让他有兴起了几分惕然。
是啊,武清离着京城可是朝发夕至啊。若是此人所言为虚倒也罢了,可一旦有三分真实,便绝不可小觑。
作为一个帝王,他可以与大臣们妥协,可以与异族媾和,但若是牵扯到帝位传承,那便立时就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心态了。这便是君王!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张懋眼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幕,只觉的手脚冰凉。心中暗暗震惊,对方竟用出了死谏这般剧烈的手段,可见铁了心是要默哥儿的命啊。究竟是谁?是谁与默哥儿这般大的仇?不行,要想辄,一定要想辄,不然默哥儿危险了!
人群中,李东阳面无表情的站着不动,心中却隐隐得意。这才叫政治,才叫绝杀!
这个武清田家的义子,与那苏默有灭门之仇,本就恨苏默入骨。自己不过让人微微挑唆几下,再告诉他如此这般之后,必能于青史留下个“为国安危,以死谏君”的诤臣美名,其安有不入彀之理?
这人一死,便是有人心有疑虑,想要查也没了线索了。而且,最后那几句话一出,天子又岂能再无动于衷?帝王心术,他可是明白着呢。这是阳谋!哪怕明知道可能是计,也不得不按照自己所设定的去应对。
李公谋啊,难道是说假的吗?
“牟斌!”
老半响,坐于御案后的弘治终于开声,目光落到仍跪在地上的牟斌身上。
牟斌一激灵,恭声道:“臣在。”
“彻查!给朕将此事彻底查个清楚明白!若再有遗漏,你也不必回来了!去吧!”弘治语声森然的如同冰渣子一般。
牟斌满头满脸的汗,大声应是。爬起身来,便要往外走去。
张懋急的汗都下来了,想要阻止,却急切间不得主意。惶急之下,再也顾不上许多,一步抢了出来,大声道:“且慢!”
牟斌和众人都是一愣,弘治皱眉看着他:“英国公,你有什么要说的?”
张懋迟疑了下,随即却一咬牙,大声道:“陛下,那苏默乃是臣故人之后,算是臣的侄儿。今年才不过十六岁,最是忠厚老实,怎会是什么妖人!还求陛下明察啊。”
忠厚老实?若是这话让死去的田家众人和阚松阚县丞听到,怕是立马能从地下爬出来,吐这货一脸。
弘治万料不到还有这一出,不由当即就愣在了那里。李东阳也是袖中的手轻轻一哆嗦,震惊之后,便是微微阖上双目,心中一个劲儿的大骂自家那个儿子。
这他娘的简直就是坑爹啊!连人家身后究竟是什么背景都没弄清楚,就火急火燎的出手对付人家。幸亏自己早有所谋,否则这下子,岂不是凭空跟英国公结下了仇?
到了他这般高的位置,周围不知多少眼睛盯着。看上去位高权重、尊崇风光,可一旦被政敌抓到了错处,立时就是万劫不复了。
因此,平日里自己总是小心翼翼,与谁都是和和气气的,从不摆阁臣的架子,就是想着多交朋友少竖敌。今日可好,差一点啊差一点,差一点就要坐蜡了。
他由衷的捏了把汗,暗暗决定,此事过后,决不再轻举妄动,免得招来无妄之灾。回去也得看好那个孽子,万不可再去撩拨那苏默。何况,自己身为当朝大学士、内阁次辅,对一个小小蒙童动手,一次没搞定,也实在没脸再次出手了不是。
不说他这里心中千回百转,旁边从进门只在前面发出几句声音的徐溥老人家,忽然在此时出声了。
“咦?苏默?武清苏默?这个名儿好耳熟。啊,老夫想起来了,莫不是那个做临江仙的苏默?”他这话却是对着张懋去的。
张懋正忐忑着呢,方才惶急之下,可以说是脑子一热,孤注一掷了。这要是一个闹不好,英国公这爵位怕是就要断送在自个儿手里了。田成安那王八蛋给苏默按的那是罪名啊,那可是谋逆啊。当今天子虽是善待群臣,可要是关乎社稷安危,别说他只是个国公,就算是王爷也绝没好下场。
如今,徐溥这老头儿忽然开了口,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啊。这老头最是喜欢提携后进,听他问起默哥儿作的临江仙,不用问,肯定是入了他眼,这是又动了爱才之念了。
想到这儿,哪还敢怠慢片刻,小鸡啄米般的点着头,连声道:“老太师说的不错,那正是默哥儿作的。”
说着,还怕不够分量,也不待徐溥回应,又赶紧道:“老太师怕是不知道吧,前两天,我那大侄子又搞出新作了,谱了一曲新格式的曲子,那叫一个好听啊,真真是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啊。这且不说,连很多名家耆老看过那谱子,都表示有所不及。有才啊,这可是真有才啊。”
苏默那些歌,他连听都没听过,这会儿为了彻底引爆徐溥老头的爱才之心,连绕梁三日、余音不绝都搞出来了;
至于说很多名家耆老表示有所不及?你妹的,看都看不懂,想及那能及的上嘛。
这货,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急了眼无耻起来,跟某人简直一个德行。
徐溥呵呵笑着点头,就好像完全不懂张懋要表达的意思一样,点完头却冲着弘治一拱手,道:“陛下,老臣记得,两月之前还在内阁时,曾上过一个折子。折子中曾提及一样唤作水泥的物事,不知陛下还记得否?”
张懋这个急啊,我说老爷子啊,这说着俺家那大侄子呢,你咋去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泥去了?这,这说好提携呢?说好的爱才呢?难不成是辞了官儿,这爱好也改了?
他简直急的抓耳挠腮了,险些没扑上去,掐着老头儿的脖子,逼着让他为苏默说几句好话了。
李东阳却是心中咯噔一下,偷眼觑了觑只笑眯眯的望着皇帝的徐溥,心中暗暗一叹。
老头儿说的那折子他也知道,记得为此,几个阁臣还有过一番争论。若这水泥真如下面呈上来阐述的那样,那绝对是国家之幸。而这个水泥的发明者,正是武清苏默。
此刻忽听徐溥提起这事儿,他知道,这次的谋划,怕是要失败了。
而弘治皇帝闻听老阁老说起这个,先是微微一怔,略略沉思一下,伸手在案子上翻找了一会儿,随即便从中抽出一份来。
打开略微一看,点头道:“是这个吧?据说可以快速筑城、修路而用,坚固不下于青砖大石?”
徐溥捋须微笑点头:“不错,正是这个。”
看到弘治了然,又继续道:“那陛下可知,这个东西是何人所献,又是出自哪里吗?”
弘治扬了扬眉,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皇帝又岂会是傻子?反应一点儿不比大臣们慢。
刚才正说着那苏默呢,张懋那夯货简直都要耍无赖了,这会儿徐溥忽然提起这个水泥,弘治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此事必然与这个苏默有关。
但是作为帝王,他必须要沉得住气,所以,他没追问,只是静静的等着。
果然,徐溥笑着点点头,缓缓的道:“此水泥一物,便是武清县所奏。而此物的发明者,便是这个苏默了。一个能为我大明创造如此妙物的孩子,他会是妖人,会去谋逆吗?陛下聪慧开明,不必老臣赘言了。”
李东阳暗暗又是叹口气,张懋却顿时咧开大嘴,开心的笑了起来。
………………………………
第一百零一章:小公爷VS女侠
“这……这如何是好?不行,我要回去!我要马上回去!”英国公府上的大厅中,苏宏脸色苍白,一头汗水的团团乱转。
张懋带回来的大朝上的消息,让他再也无法安稳下来。虽然不知道儿子苏默究竟是如何招惹到这么大的麻烦,但此刻面临的危机之大是显而预见了。
“博远,你回去又能做什么?和锦衣卫对抗?还是干脆逃跑?”英国公张懋无奈的看着他。这个平日里颇为沉稳的兄弟,此刻显然是乱了方寸了。
“且不说和锦衣卫对抗如同造反,就算是对抗你能抗的过吗?那帮家伙可不会跟你讲什么孔孟之道的。你一个弱质书生,再加一个年幼的默哥儿,怎么抗?”
“若说逃,嘿嘿,怕是有人巴不得你这么做呢。若你不逃,又怎么能坐实默哥儿的罪名?到时候,就不是原先这点莫须有的臆测之词,而是无数的铁证如山了!”
苏宏面如死灰,颓然坐倒在椅子中,只觉得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
和锦衣亲军对抗他没想过,但是先前心底隐隐的打算,却正是想着带儿子先躲出去再说。
此时听的张懋一番话,却不啻于一桶凉水当头浇下。他并不是蠢人,脑子稍微一转便已知道,张懋所说的后果绝对会变成事实。对方这一计就是阳谋,堂堂正正而来,让你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无论怎么选择,都会落入对方彀中。
张懋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的叹口气,摇头道:“贤弟,你怎的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
苏宏精神一振,猛地抬头看向张懋。便如溺水之人忽然抓到了一根稻草,敏锐的听出了张懋话中的潜意思。
“公爷可是有法子救讷言?若能救得,宏……”话出一半,看着张懋似笑非笑的脸色,不由的又顿时噎住。面孔涨的通红之际,想要说什么却是难以为继。
前次派过去的福伯和石悦,已然算是还了上代遗留信物的情分,甚至可以说远超了那份信物的分量。英国公府已然不欠苏家什么,反而是苏家倒欠了英国公府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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