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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闲人-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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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你会有的。嗯,假期。但不是现在。”远远的,苏默慢悠悠的声音传了来,却让弗朗西斯科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
不是现在?该死的,那会是什么时候?这个当然也是你说的算对不对?这个吸血鬼!可耻的寄生虫!暴君!独裁者!我诅咒他,诅咒他到了草原后,就被那些野蛮人抓住吃掉!
他恨恨的想着,但是忽然想到若是苏默被抓住吃掉,那他这个跟随者多半也不会有太好的下场,顿时又赶忙收回这个念头,重又愁眉苦脸起来。
前方,送走了何莹的苏默仍是有些郁郁。毕竟这么久以来,他早已习惯了何莹伴在身边,如今忽然少了这么个吵吵闹闹的女子,让他总感到心中空落落的。
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媳妇儿很厉害啊。不声不响中,谁知道她早已未雨绸缪,竟安排出了这么一手?恩盟盟主,果然非同凡响啊。
何莹离开了,他最大的顾虑和短板,终于补全了。那么,剩下的就是全力以赴的搏命吧。且看看,究竟能闹出个何等的开天辟地来!想要我死?却也谁都别想着落了好!
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眼中寒光闪烁。
西南,安吉县二十里外的山中,十余条敏捷的身影跳跃奔走,手中刀剑血迹淋漓,护着中间一个背着个大大包囊的汉子狼奔豕突。
身后,无数衣着怪异的人怪叫着追赶着,叫骂着。前面那帮汉人,竟敢冲进他们的圣地挖掘前人遗骨,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决不能原谅!这些汉人,这次必须要他们付出代价!不但眼前这些人不能放过,他们的衙门同样不能放过!
同一时间,安吉县中,县令面色苍白的看着狂吼嘶喊的越人,不由的一阵阵手足冰凉。
完了完了,竟然闹到这般地步,怕是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一死了。可这是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呢?他的脑中忽然闪过一天前,那几张京中来使的面孔……
与此同时,就在离着这片混乱不远的某个隐蔽处,几个带着兜帽的黑衣人静静站在那里,恍若幽灵一般。
领头的人藏在兜帽下的眼神幽光闪烁,低声呢喃着:“奇怪,他怎会不在这里?不应该啊?他究竟去了哪里?”
二十里外的一个雾气氤氲的山谷中,被人念叨着的苏宏紧张的和几个黑袍人相对站着,手中高举着一块黑黝黝的牌子。
“裁决令!”为首的黑袍人眼中似有绿光浮现,冷冷的一字一顿。
………………………………
第384章:民乱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狗官,你究竟做了什么?!”王义面色狰狞,狠狠的盯着安吉县令森然喝道。
周围一众番子各挺刀剑,将县衙整个后院各处紧要守住,但是面对着外面乌压压不知多少的越民,人人都是脸色苍白,眼中露出惊惧之色。
不是说这趟来就是督办一件陈年旧案吗?不是说完全没有任何危险吗?说好的只是顺路旅游,说好的游山玩水呢?可眼下,这怎么就忽然改玩刀子了?
玩山水那是消遣,可玩刀子那是要命啊。
王义快要疯了,自打上次从京中出来之后,似乎就万事不顺,总是有各种意外出现,让他最终焦头烂额。
便比如上次武清案,先是被剥了面子,折了麻四儿。后面紧接着就是文会时被锦衣卫牵着鼻子利用,再然后又是何府千金被掳,好歹最后把沈松弄到了手,算是收回了些面子,但事后想想才明白,那分明也是被人设计了。好处没见多少,却是空自树立了未知的敌人。
而后,忽然不知怎的,又传出那个苏默也失踪了。以至于西北大乱,竟有人勾动军方参与其中。兴县一战,终于震惊天下,天子震怒,由是这辛苦又落到了东厂头上。而原因,竟是唯有东厂开始便介入其中,最了解内情。
了解你妹啊!王义其实很想大骂的。整个武清那段时间,东厂简直就跟个傻子一样,被这个利用完了那个又来的,可以说从头至尾都处在迷糊之中,了解二字从何谈起哟。
可是没法儿,圣命难违啊,只能含着满腹的心酸又踏上了北去之行。可结果是,那位苏默忽隐忽现,很快便再次寻不到半分踪影不说,整个西北也彻底乱成了一锅粥,似乎一夜之间,便冒出了不知多少股势力。终于完全遮盖了所有的痕迹,半点头绪都寻找不到了。
王义当时简直欲哭无泪,圣上命他找到苏默的旨意完不成了;圣旨中让他查明西北军方牵扯之事儿,也彻底没了头绪,差点没弄的他头发掉干净了。
好在,很快死对头锦衣卫来了,奉旨接手所有西北事宜。换做以前,王义说不得要好好跟牟斌掰扯掰扯,不说当面抗命吧,但暗中下些绊子,刻意为难为难是绝对要做的。
但这一回,王义却是半点哏儿都不带打的,干脆利落的就交接清楚了。那爽利劲儿,别说锦衣卫的目瞪口呆,便自己麾下众人也都诧异不已。他们档头,何时这般好说话了?
王义却哪管旁人怎么想,这好容易摆脱了烫手的山芋,让他恨不得仰天大笑几声,庆幸自己终于摆脱厄难,时来运转了。
所有的责任都要锦衣卫去承担了,自己东厂这边只要辅助做些边角的工作就好。事成了,少不得自己的好处;不成,那也怪不到自己头上了,前面自有锦衣卫去顶雷。这种好事要是不快点,自己岂不是傻了?
上天还是待自己不薄的,王义当时这么想着。然而,这种暗喜没等他消化几天,忽然京中一道圣旨又来:即刻启程,与内宫御用监刘通、定国公府侍卫统领徐缙,一起往湖州府公干,再查三年前湖州蚕神杀人案始末。
湖州蚕神杀人案是个什么鬼?东厂一直是负责侦缉大明内部诸部,对于地方刑案,非必要很少插手。所以,即便是王义身为东厂档头,对当年这件以诡谲著称的案子也是并不清楚。
但结果一查,才知道整件事儿的前因后果。这事儿,居然又隐隐的和那个苏默扯上了关系。虽然说不曾有半个字提到苏默,但是这事儿是从勋贵一系中的人提出的,此番去核查的三个主要官员中,竟还有定国公的贴身侍卫统领。单这一点,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苏默与朝中两位国公,不,可以说是三位国公家的世子交称莫逆,若说这事儿背后没有苏默的影子,便打死王义都不信。
真是晦气!王义当时就恨恨的想着。他可是在苏默手下没少吃瘪,但偏偏得罪不起,那种憋屈腻歪劲儿的就甭提了。西北这边刚刚好容易脱了身,却不料又落到另一个坑里,这他喵的算不算孽缘呢?
王义不爽的寻思着,不过这次好在只是走个过场。从他打听来的消息表明,那案子早已判成了铁案,根本无从什么查明的。至于此次还是有了西南之行,不过是勋贵那边不知为何非咬死了要再审一遍,天子无奈之下,只是为了息事宁人,勉强应付而已。
这从三人使团中,不但有自己这个天子家奴在其中外,还是以内宫太监刘通为主的事上就能看出。
所以说,此次湖州之行,与其说是去查案,倒不如说是一趟游山玩水之行。
这阵子东奔西跑的,又诸多烦心事儿,能有这么个机会出去发散发散,倒也真心不错。由是,王义虽有些腻歪跟苏默这个名字沾边儿,但心底实则还是相当乐见其成的。
可是谁成想,谁能想到今日竟会出了这种祸事?前两天,几人到了湖州府,一路都是好吃好喝好玩的,半点岔子都没出。至于案子,最终也是说最后到安吉县翻验一遍就可,算是画上个圆满的句号。
对此,便是代表了勋贵一方的徐缙也没表示任何异议。而内宫太监刘通竟还与湖州府有旧,这个旧甚至是因为昔日的大太监罗祥而起,这更让大伙儿越发确认了之前的猜想,这一趟,果然只是应付差事而已。
正是因为这种完全放松下来的心态,此刻却忽然祸从天降,这剧烈的反差,让所有人都完全懵了,让王义几欲抓狂。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但凡和那个苏默沾边儿的事儿,他喵的怎么可能这么顺?王八蛋,那小鬼完全就是个灾星啊!
想想之前所有牵扯到苏默这个名字的事儿,王义不由的终于幡然悔悟,心中哀叹不已。
不过,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赶紧解决眼下的危机才是王道。这外面渐渐聚拢了数百上千人了,而且还都是些野蛮的异族土著,这要是一个不好,安吉陷落,自己等人除了一死外,再无别的可能了。
就算不死在这些异族手中,等到回去,一个引发民乱的罪名也是跑不了的。这种大罪,天子若不斩几颗脑袋下来,又如何跟朝臣、跟天下交代?
王义想想那后果就觉得脖子后面冷飕飕的。可是他喵的,这究竟是为哪般啊?冷不丁的,为毛就叛乱了呢?王义想不通,理所当然的将一切都归罪与眼前这个安吉县令头上了。
老子不得好,也要先把这个狗官弄死陪葬!他想到凶狠处,眼中已射出狼一般的光芒。
“下官下官实是不知啊。各位大人,下官冤枉啊,真的冤枉啊。”安吉县令早已脸色惨白,都快要吓尿了。若不是旁边有人扶着,怕是这会儿已经早瘫那儿了。
“你不知?!”王义眯起眼狞笑道,手已经扶上了腰刀,杀气毫不掩饰的迸发出来。大堂上,霎时间似乎温度都降了好几度。
安吉县令浑身颤抖的如同筛子,被这气势压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得把祈求的目光望向刘通和徐缙。
“王档头,且稍安勿躁。你便现在杀了他,也于事无补,还是先考虑如何平复此事为上。”刘通也是吓的够呛,一张白皙的面庞上全是虚汗,但终究是见过场面的,强忍着心中恐惧拦住了王义,叹息着说道。
王义这才恨恨收敛,只是目光仍死死瞪着县令,眼神里那嗜血残忍之色,表露无遗。
“明府,如今之事须当尽快搞清楚原因,同时马上调兵先挡住乱民才是。”刘通安抚下王义,转头对着县令说道。
县令一脸死灰,惨然道:“公公,非是下官不想。可如今整个县衙的捕快,亦不过二十之数,如何能挡那成百上千的贼人?至于原因,倒是可以稍候片刻,事情一发之际,下官已经派人去探听了。”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齐齐心中一沉。王义忍不住怒道:“定是你这贼胚不仁,贪赃枉法所致,否则何以好好的忽然造反?嘿嘿,好得很,爷爷做的便是缉拿不法,此番定要好生招待一番。”
县令脸色越发惨白,浑身颤着,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颤声道:“档头休含血喷人,下官下官做得直行的正,不敢有负朝廷所托、天子恩重!”
“哈!”王义仰天打个哈哈,眼中凶光爆射,便要暴起伤人。后堂蹬蹬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适时地引开了众人的注意力。
来人是个青衣小帽的家人打扮,满脸惊惧的头上身上全是汗水,一进门看到县令,再也站不住,噗通一声软倒在地,颤声道:“县尊,县尊,查到了,查到了。”
众人精神一振,不等县令问话,王义一时抢前一步,一把揪住那人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大喝道:“说!查到了什么!”
那人被猛不丁拎起,勒的眼睛都翻白了,哪还说得出话来。旁边徐缙默不作声的上前一步,一伸手便握住了王义的手腕,随即稍一发力,顿时让王义吃疼不已,不由自主的便送了手。
徐缙斜眼冷冷扫了他一眼,微微使力一推,王义便蹬蹬蹬连退几步,一张脸青白不定,眼中露出惊惧之色。满腔的怒火也霎时如被一盆冷水浇下,彻底清醒过来。
徐缙不再理他,只一手扶住那家人,淡然道:“说吧,怎么回事儿?”
那家人感激的看看徐缙,这才惊魂稍定,先是对着徐缙一礼,这才颤声道:“是,据说是有人闯到了他们供奉蚕神之处,并且从他们祖地掘了一具尸首”
什么?!这话一出,堂上众人齐齐面色大变,登时如坠冰窟。
………………………………
第385章:鬼枪天降
闯人圣地,挖坟掘墓,盗人尸骨,这得是特么多疯狂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怪不得这帮越人跟发了疯似的突然攻击县城,这事儿换谁也绝不肯善罢甘休啊。
“完了,完了”刘通面色惨然,身子一软,栽进椅子里,嘴中喃喃嘟囔道。
他早些年来过这东南之地,对本地的了解远超王义等人,甚至比安吉县令都要了解的更多一些。
越人对于祖先极其尊崇,被人挖了祖坟那可真是绝对能彻底疯了的。更不用说还牵扯到他们供奉的蚕神了。他们一定会杀死所有的汉人,除非是有奇迹出现,否则的话,只怕从今日起,整个东南都要彻底大乱了。
王义两眼泛红,急剧的喘息着,忽然猛的上前薅住安吉县令的衣襟,咬牙道:“人,所有的人,把你县衙里所有的人都发动起来。官、吏、皂、隶,三班衙役,全部!都给我顶上去!给兵马司、卫所发信,让他们速带兵过来平叛!”
安吉县令被他薅的快要脚尖离地了,但面上却出奇的没有任何惧怕之色了,如同失去了灵魂般的木然道:“没了,没有人了,能跑的早跑光了。兵马司?卫所?呵呵,呵呵,离着这里足有十里,谁能冲出去?别费事儿了,等死吧。我们全都会死,都会死的”
他喃喃的说着,显然彻底绝了念头。王义牙齿都咬出血来,粗重的鼻息重重的喷在他脸上,死死的瞪着他。半响,猛地大吼一声,两膀一较力,将他狠狠的推倒在地。
锵的一声拔出腰刀来,怒吼道:“老子活劈了你!”言罢,纵步上前,便要手起刀落。
“我去吧。”忽然,一个沉静的声音响起,让他跃起的身子一僵,扭头看去,徐缙始终沉稳的面庞出现在眼帘中。
“给我准备一匹快马,我去找救兵来。”徐缙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扭头看着地上失魂落魄的安吉县令道。
“至于你们,现在不是闹内讧的时候,且尽一切手段守住这里再说。刘公公,还请你坐镇指挥,尽量拖延些时间。王档头,你带着东厂的人保护好刘公公,居中策应。哪里顶不住就支援哪里。现在慌乱恐惧除了加快大伙儿的死亡,再无半分益处。”
他沉稳的声音有条不紊的吩咐着,在这一片惊慌中,顿时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心中安定了下来。
“对对对,咱们听徐统领的,都听徐统领安排。徐统领乃是定国公他老人家身边的人,定能杀出去带来救兵。”刘通蹭的从椅子中跳了起来,激动的尖声叫道。
这一刻,徐缙俨然他们最后能抓住的一根稻草了。便是坐倒在地的安吉县令,都露出几分期寄之色。挣扎着爬起身来,跌跌撞撞的亲自去安排马匹等物。
王义眼神中的疯狂渐渐消散,喘着粗气直直的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的点点头,躬身一礼后,去召集东厂的番子。
这几人来时,都带了些随从。人数虽不多,但无论是刘通身边的大内侍卫,还是徐缙身边的定国公家丁,比之安吉县这些衙役捕快又要强上许多。虽不能杀出去与数百上千的越人颉颃,但若只是拼死守住县衙,还是完全能抵抗一阵的。
半盏茶功夫后,县衙侧门悄悄打开一道缝儿,一声马儿的嘶鸣声响起,徐缙手提一条长槊,大喝一声冲了出去。只不过片刻之间,远处便传来一阵阵的厮杀怒吼之声,然后渐渐远去。
县衙外的某处,那帮兜帽黑衣人静静的看着,领头的钰公子嘴角勾起一抹狞笑,低声喃喃道:“晚了,晚了,就算你们能招来救兵又如何?这东南之地,终是要乱了,嘿嘿,嘿嘿。”
言罢,转头看向身边一人冷声道:“咱们的人回来了吗?大戏上演了,咱们也该功成身退了。”
那人躬身应道:“是,已经安然返回了。那个义庄的人怎么办?要一并带走吗?”
钰公子微一蹙眉,哼道:“带那个累赘作甚,他没用了,杀了。”他语声淡淡的,似乎一条人命在他嘴里,便如随意杀死一只鸡般的平常,毫无半分起伏。
那人迟疑了,进言道:“可是据咱们探明,另外还有一帮人没出手,是不是再等等?”
钰公子不屑的冷然一笑,转身而走,边走边道:“没那个必要。咱们只是要这东南乱起来,谁达成的并不重要。再说了,你以为这种情况下,他们能脱得了身吗?”
那人省悟,不再多言,躬身应是。才待转身,不经意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混乱,猛的睁大了眼睛。失声叫道:“公子,快看!”
走出了几步的钰公子一愣,下意识的停步转身,只是身子将转未转之际,耳中已被一阵奇异的声音充斥。
呜——
天空中一道乌光划过,如同斩破空间一般,带着惨厉的音啸排空而至。
轰!
一声巨响炸起,乌光曳空而落,在混乱的人群中的某处落下,带起一片的尘土飞扬。
漫天飞扬之中,一杆黑黝黝的大枪直直插入土中半尺有余。强大的力道余波下,丈许长的枪尾兀自剧烈的震颤着,发出一阵奇异的啸声。
哗楞楞——,随着枪尾的震颤,缠绕在枪尾上的一块牌子不停的摆动着,发出阵阵的金铁交鸣之音。
场中所有人都被这突兀的变化吸引,不由的同时停下手来。便是那些暴怒疯狂的越人,也在这一刻诡异的安静下来,齐齐望向那杆大枪上挂着的牌子,脸上露出震惊恐惧之色。
牌子仍在摇摆不定的响着,四四方方的,却分成黑白二色。隐约间,可见牌子上一座耸入云端的高塔,四周雾气氤氲,随着牌子的摆动,如同活转过来也似,流幻不定。
越人们仰头看着,忽然不知是谁,第一个对着那大枪噗通跪倒,五体伏地,瑟瑟发抖。
然后,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个又一个,一片又一片,眨眼间,方才还亡命厮杀的越人如同浪潮一般伏下,霎时间跪满了目所能及的所有地方。整个县城,刚刚还震天介的厮杀怒吼之声,不过须臾间便诡异的安静下来。除了一些受伤未死者的哀嚎*,便唯有越人们连成一片的低声呢喃之音。
那呢喃中带着说不出的虔诚和畏惧,又似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成波状急速的向外蔓延,不过片刻间便漫布了整个天地。
钰公子眼神急遽的猛缩起来,霎时间聚成针尖一般,兜帽下的脸上再也不见丝毫血色,代之而起的是深深的震惊和恐惧。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出现?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低声的失神呢喃着,语声中带着颤音儿,显示出内心中极大的震怖。
“公子”旁边黑衣人也在微微抖颤着,忍不住出声低呼道。
“走,快走!一刻也不要停!”钰公子猛省过来,伏下身子急速的向后退着,蛇伏鼠偃着,同时低声急急的吩咐道。
众黑衣兜帽者毫不犹豫的齐齐而动,个个如灵猫也似跟上,只眨眼间便影踪渺渺。有风吹过,砂石哗啦啦滚动,很快便将一切痕迹掩去不见,便似这里从无人来过一般。
县城里,越人们呢喃之声慢慢停歇下来,然后在一些头人的带领下,恭敬的对着那杆突兀而来的大枪行礼,然后默默的向后跪伏几步,这才起身唿哨一声,纷纷奔窜而去,远远的消失于群山之中。
约莫顿饭功夫,整个安吉县中,竟再也不见半个越人的踪影。这些越人来的突然,走的却更加突然。若不是街中到处都是喷溅的血迹和短刃残剑,以及零落的尸体和尚在哀嚎的伤者,直让人会以为之前一切都只是短暂的幻象。
县衙中,刘通、王义等人面面相觑,被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幕震惊的呆若木鸡。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原本以为的一场弥天大祸,就这么极其诡异的戛然而止了。
那杆枪,那块黑白色的牌子是什么东西?又为什么忽然在此刻出现?越人们又为何对其恁般畏惧臣服,竟然连圣地被闯、尸骨被盗这种奇耻大辱都能忍了?
这一切的一切,无不充斥着说不出的诡谲莫名。
刘通颤颤的哆嗦着,惊恐的觑了一眼那杆仍插在街中的大枪,随即又如同被火烫着一般赶紧收回目光,咽了口唾沫转向仍自张大了嘴巴的安吉县令道:“那那究竟是什么?”
安吉县令茫然,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却忽然面色急遽的大变,失声惊呼起来。
刘通和王义吓的差点蹦起来,齐齐循声看去,一眼看去也是不由的尖叫起来。
街心中,空空如也。方才那杆如同神魔一般的大枪,便在转眼之间,竟毫无声息的不见了。
几人面色惨白,浑身不可自抑的颤抖着,一股寒气瞬间自心底升起,霎时间便传遍了全身。
“鬼嘚嘚鬼”安吉县令牙齿剧烈的打架,惊恐的叫道,然而一句话未说完,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县衙里,衙门外,所有人都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发出一丝声响。
这一刻,整个县城,如同死域。
………………………………
第386章:乱起大漠
来势汹汹的越人退了,突兀的来,诡秘的退,一场差点要塌天的大祸,还未等完全展开便消弭无形。
有人险死还生、为之庆幸,比如县衙里那一帮人;有人又惊又怒、落荒而逃,比如还在飞奔着的脸色铁青的钰公子;有人一脸欣慰、转身轻松的孤身继续上路,比如苏宏;还有一些人满脸沉重,皱眉苦思不解,比如在另一个方向始终注视着这边的道门中人。
“预谋!这是有预谋的!幸亏咱们顾忌着仙师的人,没有一开始就冒然行动。”中年道人一脸的后怕,犹有余悸的说道。
“那伍父的尸骨怎么会在越人圣地里?看守义庄的人呢,找到了没?”
“找到了,不过已经被死了,显然是为了灭口。”
“那伍父的尸骨怎么办?要不要追上去”
“先不必忙,且跟着看看。嗯,要小心,莫要被对方发觉了。那些人虽然鲁莽,但身手甚是不凡,不可大意。”
“是,不过这样,仙师那边如何交代?”
“无妨,以我所料,那帮人怕是跟仙师脱不了干系。且跟着,若确定不是仙师的人,就”
“明白了”
“嘿!这下热闹了,那些人竟然又现身了。又有差不多百年了吧”
低低的交谈声就此沉寂下去,终至不闻。整个东南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任何事儿。
同一时间,西北,塞外。
寥廓的草原上一片苍茫,秋风凛冽,奔马的铁蹄翻起大片枯黄的草皮,与湿暖的南方不同,虽还只是初秋,西北这边却过早的露出了冬日的萧杀。
唏律律一声马鸣响起,领头的骑士勒住战马,高高举起右手。整个马队整齐划一的陆续停下来。
“就从这里分开吧,按计划行事。”带头的人在马上张望了一番,沉声下令道。
“好,几位兄长保重。”跟在旁边的人中,一骑在马上抱拳,恭声应道。
“唔,我们这边没事儿,主要是你们那边,既要彻底闹腾起来,还不能露了行踪,万事当小心为上。”领头的人凝目看着他,郑重的嘱咐着。
那骑士哈哈一笑,傲然道:“大哥忒看得起他们了,这帮狗鞑子当年还不是被咱们打的望风而逃,如今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照我说,那位也是谨慎过头了,有咱们兄弟和这八百骁骑,便直如王庭又有谁能奈何。”
他顾盼自雄,话中说不出的豪迈勇烈,身后数百骑齐齐喝彩,人人都是斗志昂扬,浑不将这北地人闻之色变的蒙元铁骑放在眼中。
“不可大意!”带头骑士眉头一皱,沉声喝道。“苏公子天资卓绝,这般安排自有用意,岂是你我可以揣度!还需仔细,莫误了大事儿,否则何以偿报公子与我等之大恩?”
那骑士听他提及恩情,顿时一凛,收了狂态,就马上抱拳躬身应诺,大声道:“是,小弟必不负所托。”
带头骑士这才脸色稍缓,点点头不再多言。那骑士圈转马头,口中轻喝一声,纵马而走,身后分出一半人迅速跟上,直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骑士落在最后,奔出几步忽然又勒马而回,迟疑道:“诸位兄长,你们要一直拖着他们走,怕是要苦战。要不还是多留两个小队吧。”
带头骑士浑不在意的摆摆手,淡然道:“老五,你自走你的,咱们这边不必担心。既是诱敌,重在一个诱字,岂肯跟他们正面对上?放心,快去吧。”
那骑士微一犹豫,随即便不再多言,重重一抱拳,再次喝叱一声打马而去,片刻间便消失在天地尽头。
凝望着老五一队人走的不见踪影了,带头骑士这才收回目光,转身看看自己身后众骑,深吸一口气,大喝道:“走!”
众人齐齐应和,叱喝声中,战马长嘶,轰然而动,如同滚雷一般奔了出去。
这一天开始,西北草原上,忽然一片大乱。
临近中原边关这个方向,一骑身着鸳鸯战袄,背插三支小旗的骑士疾驰而来,匆匆与关上守军对答几句后,便闪入关中,然后一路直往宁夏而去。
半天后,杨一清一脸思索的端坐大堂之上,手中捏着一张军报,半响不语。
靠近大明边疆这个方向,忽然连日来被袭破十余个部落,蒙元牧民死伤惨重,无数牛羊牲口被杀死,大片大片的草场、毡包被焚毁。
没人能说清究竟是哪路人马做的,报上据称,来人全是骑兵,连头带脸都蒙在青巾里。突兀而来,二话不说就是一番冲杀放火,却又并不赶尽杀绝,倒似是纯粹为了破坏。
人人都是一人双乘,来去如风,毫不做多余停顿。最多冲杀两个来回,便唿哨着纵马而去,让人追之不及。短短三日间,便已连续袭破十余个部落。
遭了殃的蒙人怒火中烧,待到反应过来后,俱皆纷纷提刀上马,誓要找到这帮人报仇。然而,谁也找不到这帮人的踪迹。
而随着破坏的范围越来越大,使得更多的蒙人参与了进来。遍寻不得之际,众人的火气和憋闷也越来越大,积蓄之下,已经开始有部落之间相互攻伐起来。
草原上各部落之间,本就是弱肉强食、攻伐不断。相互间,因此不知积蓄下多少仇恨。而今,又时值入冬,无论是食物还是牛羊所需的干草,原本就并不充足。再被忽然来上这么一遭,更是雪上加霜。
吃食不够?牧草不足?没关系,抢就是了,铁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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