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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燕夕照-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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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熙转头吩咐侍女,道:“去给沈姑娘换上清甜甘醇的越酒!”那侍女一脸惶恐的去了。
沈初云忙咳着道:“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那边已有侍女慌忙跑来,送上一盏温温的茶水,和一碟据说可以解辣味的蔬菜来。
慕容熙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接过侍女的茶水,送到她唇边,温存地问道:“好点没?”他的手掌正温柔有力地磨挲于她的腰间,带了两相缠绵时的不舍和微痴。
周围一时有些异常,我更是如坐针毡。
沈初云拿丝帕拭了拭眼角呛出的泪水,才发现,那些女眷们正或明或暗的盯着她瞧,神色古怪。
唯一正常的人,大概是我,我再也不看他们,以优雅的姿态缓缓品着酒,扫视着眼前的菜碟,似在寻觅着自己爱吃的菜式。心中却念叨:罢了,既然他们不能在我眼前消失,还是我自己消失,以免徒生伤感。
此时,又一队乐伎舞女迤逦入殿,为宴会歌舞助兴,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我见无人注意,只说是要更衣,即偷偷地溜了出去。
走出殿外,抬头见明月如镜,照映一地银辉,早已自秋入冬,换了人间。我走了几步,寒风一吹,冷得打了个哆嗦。远远地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回头看是丹朱,她追了过来,为我披上一件雪狸斗篷,问道:“姑娘怎么偷偷溜出来了?要上哪里去?”
我轻轻地道:“我想走一走,静一静。”
丹朱一愣,道:“今儿天这么冷,还是早些回去!”
我摇了摇头,只道:“你回去帮我把箫取来。”
此时夜色已深,月光缓缓在楼宇间移动,映着地上的寒霜,如白雪般折射微光,平添几分萧索寒意。渐行渐远,梧桐阁的热闹喧哗遥遥地已听不分明,我深吸口气,反觉轻松了些。
我穿过重重殿宇,绕过曲折宫墙,来到东湖边。东湖,夏季里是纳凉观景的好去处,冬日里则寒风凛冽,无人愿在寒冷萧肃的湖畔流连,此时夜色寂寂,众人又都聚集在梧桐阁,除了那皎洁的月色和我,更无一人。犹记得驻扎在新城城外的那一夜,月光温润如玉,不似这般清寒,湖水迷醉如酒,也不似这般寂寥,天地间只有我和他,那一夜的我,似娇艳美丽的花朵刹那绽放,而如今,已随冬天的来临枯萎了么?
等了一会儿,丹朱气喘吁吁的跑来,把箫递到我手中。
我低声对丹朱道:“我上去看看,如果有人来,让他们不要打扰我。”
我提起裙裾拾级而上,到了最高一层,再无去路,便踩着飞檐,腾身一飞,跃上了楼顶,端坐在月光下湖畔的散花楼顶上,面朝湖面,银色的月光洒满我的衣襟,与楼顶琉璃瓦上的寒霜融为一体。
我举起箫,悠悠吹奏了起来,皎皎明月,悠悠此心,良夜无极,乡思无限……那曲调越到后面越是凄楚伤感,渐渐似呜咽而不可闻。
………………………………
第九十五章 诉哀怨
一曲既罢,我幽幽地叹了口气,叹息中有无尽惆怅,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唤道:“雪凝?”
清醇纯净的男子口音,却如雷声般骤然炸响在耳边,将我震到动弹不得,身后已闻得略嫌粗重的呼吸声,温热湿润的鼻息,近在咫尺地扑在脖颈间,让我想回头,回头看看来的是不是他;偏又不敢回头,只怕回过头来,便惊破了瞬间的幻梦。
“雪凝,为什么不回头看我?”依旧是那声音,强自压抑的低沉,带了危险的温柔。
我转过身来,他就站在我身后咫尺之处,月光之下,衫袖拂拂欲飞,风姿出众不若尘世之人,那清澈如水的星眸,竟如深井般黑沉不见底。
我口气淡然地道:“王爷怎么来了?”
慕容熙笑道:“只许你逃席,便不许我逃席么?”
我神情郁郁,听了也不笑,慕容熙也不计较,又道:“远远的听到有人在弹琴,甚是动听,我便过来看看。”
“是了,”我略一点头,“我不该弹琴,扰了王爷雅兴。今日是沈姐姐的生辰,王爷快回去陪她!”
慕容熙顿了顿,温言道:“我知道你不痛快,但也犯不着跑到这儿来赌气,夜深天寒,楼顶风大,若生病又免不了延医吃药,我带你下去!”
我摇头道:“不,我没有赌气。”
慕容熙奇道:“那为什么?”
我咬了咬嘴唇,轻声道:“今儿是十六。”十六?慕容熙尚未回过神来,我凄然一笑,声音却有些哽咽,“王爷曾允诺过雪凝,等到生辰时陪同观月,这散花楼是东湖观月景的第一去处……我不过是在楼顶赏月罢了。”
慕容熙闻言怔住,不由自主蹲下,握住我的手,那握着箫管的手如寒冰一般,冷彻心扉:“雪凝,你是说……今日也是你的生辰?”
我极力想让自己保持平静,但两行忍了好久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滴落下来。慕容熙慌忙为我拭去,我侧开他的手,吸了口气,旋即低头,唇齿因寒冷而微微颤抖,终究还是止不住心中的难过,对着月光下鳞光淡淡闪着莹亮的水光,哽咽着柔声轻笑:“王爷说得没错,这楼上的确风景无边,我一时兴起弹了一曲,反倒惊动了王爷,请王爷恕罪,我这便回去了。”
慕容熙身躯一震,无言以对。夜色沉沉,寒光无声中,他凝望着湖心荡漾的那轮冷月,忽又用他那双夜空般渺不可测的眼眸,直直地看住我。
一时情动,他伸出手来,轻抚着我冰冷憔悴的面容,眼眸中充盈着怜惜。我心头一阵抽搐,你该明了我的心的,一颗纯净无暇皎如明月的心,但为何……面对我这份纯真的痴情,要抛诸脑后?回龙城这么久了,我孤苦伶仃地守候时,你却和旁人意乱情浓。
慕容熙轻叹一声,一把将我拥进怀里,他用了那样大的力,仿佛要将我揉碎了揉进他的身体里去。
我只觉眼前一阵模糊,自以为给铁石包裹得紧紧的心头,如龟甲突然被敲开扯裂般痛不可忍。
我在慕容熙怀里不安分地挣扎,他却紧紧地抱着我,像是一生一世都不愿松手。良久,在我耳边轻轻地道:“以后不许你一个人半夜里再跑出来了,让我陪你赏月好不好?”温柔而坚定的语气,弥散在夜空中,天地间是那样的万籁无声,只有眼前这人……这一刻,多么希望能够天长地久……
我伏在他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到他胸膛上壮实的肌肉,闻到他身上男性的气息,渐渐镇定下来,终于微微点了点头。
………………………………
第九十六章 飘渺夜
这时陈材等已带了一帮人赶到了散花楼下,见慕容熙和我相拥着站在高高的楼顶上,不知在做什么?不由大惊失色,诧异莫名:“王爷?”众人皆拜倒于地。
慕容熙见人来了,对我轻笑道:“你真是顽皮,吹个曲子也要爬这么高,不怕摔断了腿?我抱你下去!”说着俯身横抱起我,走到楼顶边,往下一纵。
我身子腾到半空,便如飞到了云霄之上,本能地抱紧了他。转眼两人已平安落地,慕容熙清澈的眼眸里出现了久违的温暖,问:“喜欢么?”
我睁大眼睛道:“喜欢又如何……难道你能每天抱着我跳一次楼?”
慕容熙不由哑然失笑,是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愉悦,明朗如清辉的笑容。一时心底暗藏的温情如柔软的春草,撩拨了我的心绪。他竟问我:“你笑什么?”
我红了脸,寂静欢喜着:“你笑起来很好看!”
慕容熙一愣,似乎没料到我会这样回答,他温柔地抚着我的发,微凉的唇在开阖之际,轻轻地触碰着我的额头。
陈材等直跪在地上,目瞪口呆,随即低头,不敢再看。半晌,慕容熙柔声道:“我陪你回莹心楼?”
这时沈初云也已匆匆赶到,原来她见慕容熙出去后迟迟不归,便亲自来寻,却亲眼目睹了刚刚温柔旖旎的一幕,一时花容失色,双手紧握成拳,却不得不唤道:“道文!”
慕容熙见她来了,略略放开我,只道:“初云!”
沈初云:“诸位姐妹还在梧桐阁等您呢!”
慕容熙一笑,对她道:“你回去!你是今日宴会的主人,不要随便离席。别等我了,我先送雪凝回去。”说完即让陈材带路,抛下沈初云,牵着我的手往莹心楼走去。
众人见慕容熙忽然伴我深夜驾临,皆大喜过望,行礼如仪一片忙乱。
直进了内室,慕容熙将我的双手紧握,那指尖的寒意直透过贴身的衣衫,他问:“你的手冷得好似雪山之冰,龙城的冬天很冷,你怕是不习惯?”
我平淡答道:“还好。”突然掩口轻咳了一声。
慕容熙忙道:“怎么了?着凉了么?传侍医来看看!”命小菊先去熬一碗姜汤来。
我笑道:“你忘了,我自己就是侍医!”
慕容熙语气中带了三分嗔怪:“这么冷的天,还到湖边的楼顶上吹寒风,要是再病倒了怎么办?你不知道我会担心么?”
“不知道,”我无辜的表情噎得他说不下去,“散花楼离梧桐阁很远,我没想到会把道文哥你引来。”
慕容熙眸色一时幽深暗沉,倒映着我的面孔,有模糊的柔情和怜惜,不肯让人看得分明,道:“不是你故意要把我引来,是我心有灵犀。”他沉默了一会,放开我的手,却张开手臂环了我的肩,将我半拥于怀,放缓了语调:“雪凝,我承认这些日子是疏忽了你,但不是我忘记了,我没有忘,也不会忘……”他声音低沉,如坠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
他抿紧了薄唇,我侧望他棱角分明的眉眼,知他不愿多说,便也默然地想着心事。室内盛满秋冬之际的清澈月光,恍若积水空明,偶尔有轻风吹皱一片月影,恰如湖上粼粼微波。
沉默一阵,小菊进来,呈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他守着我喝完,总算放心,道:“早些睡!我陪你。”
我侧身躺下,恋恋不舍道:“那你在这儿陪着我,等我睡着了再走!”他点了点头,替我掖了掖被子。
………………………………
第九十七章 傲霜菊
对于我来说,最大的幸福就是和他一处厮守的温暖,是一种最简单的人间烟火,心无旁骛,与世无争,才是我此生最好的念想。
窗外依稀仍有淡薄的月光透进窗纱,长夜漫漫,却不欲天晓,若是这一夜便是一生,该有多好?
我辗转难眠,静静地凝望着他俊逸的容颜,彻底沦陷在那雾一样迷惘的眼神里,无限留恋终于化为一声无奈的呢喃:“道文哥!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
待到红烛燃尽,夜色阑珊,我终于倚在他怀中,安然入睡。
醒来时,已经是翌日的清晨了。小菊捧了脸盆来给我洗漱,喜孜孜地笑道:“小姐可醒了,这一觉睡得好沉啊!敢情王爷打发人来送东西,都不知道呢!”
慕容熙命人送来的衣衫甚是华丽,左衽云纹锦缎窄身宽袖上襦,精绣百合宽幅留仙裙,裙摆曳地,配饰繁复,正是南朝晋国风靡的衫裙,近年已在北方燕国富家女子中盛行开来。
柔儿抿嘴笑道:“这衣服很衬姐姐,看来王爷对姐姐不是一般的上心呢!”
我换上,果然行走时甚是雅致翩然,风姿出尘。左顾右盼中,丹朱道:“刚刚平原公府的宇文小姐派人送来了一份短笺,小姐要不要过目一下?”
这张短笺此刻就平铺在桌面上,阳光将月白色的纸笺映成种奇妙的艾绿色,也使那挺秀的字迹看来更加飘逸潇洒,“昨日匆匆一别,甚为想念。今有玉人骑马,妙手雕成,极尽妍态,念妹素雅达,必不胜心向往之。故约今日巳时,过府一叙,料妹必不致令我徒盼也。”
这飘渺而富有诗意的香气,己足够说明出自宇文嫣之手,也可见她邀请之诚。
我搭一条白色狐皮披肩,只要丹朱一人陪我前往平原公府。一路穿行中,王府里除了金黄粉白的晚菊仍凌霜怒放,已是百花凋残,黄叶纷飞。连日阴雨,阶前径旁的枯叶尚未及清扫,但许久不见的好天气一扫连日的阴霾,府中有女子三三两两地闲逛,明艳的服饰却是另一道亮丽的风景。
我在府中除非迫不得已,素不喜欢和她们来往,偶尔见了慕容熙的侍妾,也不过打个招呼便即走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梧桐阁前,阁外的菊花姹紫嫣红开得正盛。
我微微一笑,对丹朱道:“这府中培植的菊花,再名贵,再艳丽,到底是失了陶渊明所植菊花的清冷傲骨。而菊花之美,更在于其气韵而非颜色。所谓好菊,白菊为佳,红紫一流终究是还失了风骨。”
心中微微叹息:这大片的菊花,香飘庭院,可冬日来临时,它们照样抵不住冰刀雪剑,萎黄枯干,无法挽留片刻的旖旎风采。
此时正有女子在庭前侍弄菊花,楚楚细腰,纤纤素手,白腻的下颚衬着粉色嫣然的菊花,愈发欺雪凝脂,惹人怜爱,不是沈初云,又是谁?
昨夜本是她的生日庆宴,慕容熙却抛下她并一众女眷,中途离席,后来牵着我回莹心楼,自是大伤她的颜面,早间传说,她伤心独对空房,哭泣了一整夜。
此时见她,便觉有些尴尬,我预备当做看不到绕开走过去。但此时,我偏听到她在说道:“你别做梦了!”
我回头看时,她依然在打理着花,姿态优雅,却盛气逼人,说话之际连眼角都不曾扫我一眼。
………………………………
第九十八章 连枝起
我左看右看,确定周围并无他人,她确实是在和我说话,便止住了脚步,淡淡道:“我从不做梦,也不会扰了别人的好梦,姐姐多虑了?”
她终于走了过来,逼视着我,道:“不要以为耍了点小小的伎俩就能把道文从我身边抢走,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我思忖半晌,疑惑道:“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从姐姐身边抢走任何东西!”
她的脸腾得通红,秀眉微微挑起,寒声道:“哼,你和道文一定亲缘关系也没有,就赖着他让你住进王府来,连个丫鬟也不带,难道不让人看低了你?”
我听得这一句,只觉得心口酸得发痛,舌底也涩得转不过来,只得勉力镇定下来道:“姐姐此话差矣,瞧姐姐的样子倒是对道文哥情有独钟,可他对你呢?倘若是一心一意,你也不会时刻担心旁人抢走他!”
她瞪着我,道:“别以为装得楚楚可怜的一幅狐媚样子,道文就会喜欢你,说到底他也只是可怜你罢了!”
说着,冷冷地将手抚上一株开得正盛的菊花,慢慢道:“这花开得这么好,也只有长在盆里最安全,可以平平安安花开花谢,若是长在路边挡了别人的路,难免被人斫枝去叶,甚至会被人连根拔起,落个一身伤残。”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她手上用力,已把那株菊花连根拔起,弃置于地。
她看也不看一眼,提着她的裙裾袅袅离去,行止是那样温柔,眉目谦和,弱柳扶风般娇弱无辜。
那一株原来开得最好的菊花已被折断坠地,花瓣飘零,不得善终。
原来这女子人前的千娇百媚、善解人意竟都是伪装出来的,我背上突然浮起一阵汗意,连林中上方的阳光都觉得阴冷起来。
马车一路颠簸,很快到了平原公府,它掩映在寻常巷陌之中,外观上不如河间王府那么器宇轩昂,巍峨恣肆。
府内的风光,自然又非别处能比,颇为壮丽整洁。再走一段,前方已有一带翠瓦,掩在高大的松柏之中,鲜亮的镏金宝顶,在屋檐上方明耀闪光。
我只听清脆的笑声渺渺飘来,一个五彩绚烂的小小物事破开树叶,迅捷飞来,带起大片将落未落的黄叶,缤纷而下,恰恰飞到跟前时,可以辨出那是一只用野雉羽毛做成的毽子。
我在穹窿山与要好的师兄弟姐妹玩乐戏耍时,也曾这样欢悦地踢过毽子,也曾无数次这般开心过……
那毽子不知从哪里飞来,我几乎是本能地眼睛亮了一亮,然后抬起脚来,将毽子接住,飞快地踢回来处。
一抹绯色明霞翩然而至,迅速将那毽子接住,然后盈盈立定,黑发散落,小巧的鼻翼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向我凝望,正是宇文嫣。
她嘻嘻笑着用她纤白的手指握住了我的手:“雪凝,我正想着你呢,你就来了!咦,你长得又这么斯文秀气,表哥居然大赞你的剑法好,不会是在骗我?〃
表哥?平原公慕容元,前程往事勾连起来,我头脑中倏地雪亮:是他那一晚潜入河间王府,才有了我们之间的较量,否则一直以来我们明里往来,他何以知晓我的身手如何?
我只得低了头道:“嫣儿姐姐,我只是练过几天剑而已,实在……算不得高明。”
宇文嫣点头道:“不管啦,瞧着你身手轻捷得很,今天到我家来,一定要把你的剑法显示给我看!”
………………………………
第九十九章 朝天子
我点了点头,缓缓走到前院,见满园已是秋色肃杀,红枫如血,秋菊金灿,银桂纷然而落,心下更是惆怅。我将长发绾起,舞起了一套“清风”剑法来,只盼能将刚才遇见沈初云令人心悸的的愁意略散一散。
剑影灵动处,舞落银桂嫣然飘舞,一地如雪。大片水银般的明光泼天洒地,天青色的短襦下裳在其间轻盈流转,映着身后大片如血的红枫,似晨间曦光摇落着生命的芳妍般流光溢彩。师父传我的这套“清风”剑法本自从容,而我的剑法比之师父的,多了一份柔韧。
一套剑术舞毕,红枫银桂,如蝶似雪,尚在悠然而落,在这漫天的红白翻飞中,我稳如磐石而立。管她什么沈初云,我唇角不自觉地泛出一抹如水的温柔。
“好!好剑法!”
啪!啪!啪!清脆的击掌声,伴了几声醇厚爽朗的赞叹,忽然传入耳中。
我一惊,微一失神,忙侧头问道:“谁?”没有发觉身后竟一下子多出了几个人。
其中一身长衣的是平原公慕容元,他宽袍大袖,颇有点像江东晋朝的装束,眉目俊朗,唇角的笑意懒散而清爽,正抱了肩,细细地打量着我,唇边的笑纹更是高高向上扬起,那笑容明亮而通透的,竟让冬日的艳阳失却了颜色。
他身边还挺立着一位中年男子,只穿着一袭米黄色家常便服,面容清癯,气度雍容,此时溢满了笑意,正负手站立,刚才拍手的定是他了。
此时有一尖细的嗓音叫道:“见到天王陛下,还不下跪?”
这声音像内侍太监,我怔了一怔,能在平原公府中自由出现的男子并不多,难道这人是……天王慕容盛?
我忙沿着白玉石阶上前,如仪叩拜,“民女江雪凝,拜见天王陛下!”
“免了,起身!”此人自然便是慕容盛了,他一双极有神的眼睛缓缓从我身上一转,已微有愕然,“你……你便是江雪凝?”
我见其言行尊贵端雅,神情却很温和,心中略略放松,低头恭顺地应道:“是。”
慕容盛的声音却依旧有些恍惚,“听四弟说你寄居在河间王府中?”
我点头道:“是,民女乃河间王府中的侍医。”
慕容盛望着我,一双微凹的深眸,有着异于常人的锋锐,不难想象得出他素常的沉雄冷峻,他问道:“你是南朝晋国人吗?”
我垂着头:“禀陛下,民女是晋国人,自幼失怙,流落在外,此次北上寻父,因偶然的机缘治愈了段太妃的风疾,便为河间王所收留,目前暂居王府。”
慕容熙闻言,温文地向着慕容元轻笑道:“这南朝的女孩儿就是灵气逼人,和我们北地的姑娘不一样。婵娟两鬓秋蝉翼,宛转双蛾远山色。四弟,你曾说过江姑娘的眼睛会说话,可我瞧着,她的眉也会说话呢!”
心脏仿佛突然被人提起,我愕然地止住呼吸,脑中一阵轰轰作响:慕容元曾经向天王提起过我,他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和口吻呢?
我掠了掠鬓间垂落的刘海,浅金菊纹的薄绸袖子在清风中拂拂欲飞,心中倒有了计较。
………………………………
第一百章 良宵引
含上一抹清浅而恭谨的笑,我小心翼翼的轻声说道:“天王过誉了!雪凝走南闯北,各地的女子都见过,可在河间王府中看见沈姑娘,才知道所谓国色天香的真正含义,我身为女子,见了她也是自惭形秽呢!”
“哦,天下竟有如此美人?她叫什么名字?”慕容盛颇有兴味的问道。
我依旧低了眉眼,柔声答道:“回天王,她是河间王府中的歌姬沈初云,此女尤擅唱歌,民女犹记得去年夏天初闻其声,当真是轻柔婉转,动人心魄!”
慕容盛盯着我,玩味地咬着“沈初云”这几个字,眼眸尖锐如刀,似要透过我低垂的眼睑看透我,看透我如此鼓吹一歌姬,到底是否别有用心。
慕容元笼着素白的袖子,漫不经心地说道:“哦……那女子的歌声,我也曾有幸听过,真可谓芙蓉泣露,昆山玉碎,百花失色,令人萦绕于心。恐怕陛下听了也会三月不知肉味!”
慕容盛的唇角又是一扬,弯弯的唇线明明应该展露着笑容,偏偏有着苍鹰击空般桀骜不驯的气势,仿佛觉得慕容元的话不甚可信。
众人一齐步入前方厅室,但见凤楼琼宇,金丝玉管,春风繁华院,绮罗处处香。
慕容盛的手臂搁在桌上,黄色薄锦的袍袖半飘下来,正好展露刺绣金蟒那狰狞的张扬爪牙。他的指节粗大,正扣住佣仆献上的香茗,徐徐举起。
“难得天王有空来臣弟府中小坐,是臣弟的无上荣幸!”慕容元笑着,转头向我道,“雪凝,你的箫吹得好,快吹一曲来听助助兴再休息,我也喜欢听呢!”
我轻声应了,恭谨地退到一侧,举起了丫鬟递上的紫玉箫。
这箫委实不怎地,玉质倒是匀细,清清凉凉地触着唇边,格外地令人神智清醒。
垂下眼眸,对着玉笛上那随风飘摆的流苏,我细细吹了一曲《良宵引》,这曲取意于月夜轻风,良宵雅兴。曲风细腻委婉,清新恬静,是为恬美妙趣之短曲。
月白风清、万籁俱寂的夜晚,劝君频入醉乡来,此是无愁无恨处。
面前是当朝天子,以及深受天子宠信的平原公,要听的,自然是盛世风月。
可这玉笛音色甚是平平,我吹得也是漫不经心,只是神情专注,不敢流露敷衍之色,因为我的神思飞扬于与慕容熙有关的一件事上。
前些日子,慕容熙举起我为他做的那枚香囊,问道:“为什么给我绣了白虎?”
我答道:“白虎自古以来便被比作战之神,杀伐之神,佩饰虎纹可避邪扬善、禳灾祈丰,道文哥又身居高位,是当世英雄,以白虎相配,再合适不过。”
“哦!”他把玩着香囊,忽挑了挑眉,“为何不帮我绣条龙呢?我倒觉得龙翔九天,威慑天下,更显男儿本色。”
说着这话时,他半支身着倚在榻上,深眸熠熠,豪情飞扬,满是将天下踩于脚下的睥睨之气。
我隐约知他野心勃勃,志在天下,但乍听他不加掩饰地提起,还是手心捏出冷汗来,只得仓促笑道:“自古左青龙,右白虎,二者并行天下,并无上下之分。”
“是么?”慕容熙专注地望着我,缓缓说道,“你可知慕容盛沉敏多谋,然治下太严,刑罚残忍,长此以往,国中必生变乱,届时谁主大燕,也未为可知!”
………………………………
第一百零一章 赏梅宴
眼前的慕容盛,这人犹如深不可测的幽潭,远远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而作为先帝爱子的慕容熙纵是深藏不露,暗怀心机,若论年龄和资历,暂时还没法和他这位在杀戮和血腥中成长的侄子相比。
我回去时,宇文嫣嘟着嘴道:“今儿天王在这里,我们都没玩得尽兴,等我得空了,就过府去瞧你!”
我含笑着点了点头,跟她挥手再见。
这一夜睡得好香,待到天明时分,听得外面似乎有人喊“下雪了!”寻即起身,推开雕花窗扇,果然空中飘起了极细极轻的雪花,打着旋落在地上。
“下雪了!”柔儿也凑了过来,开心笑道。
我笑道:“我这是第一次看到北国的雪景,想来花苑里的梅花也当开了,今日若天晴了,正好踏雪赏梅。”
柔儿骤然兴奋起来,光着一双脚就想往门外跑。我忙拉住她,笑道:“你看你,着什么急啊?不穿好衣服,冻坏了怎么得了?”
我催促小菊帮柔儿梳头洗脸,简单地披了件石青色缎袄,换上羊皮软靴,顾不得再用早膳,开门就冲了出去。
这是今冬的头一场初雪,一夜过后,地上已积了约莫寸许厚的白雪,踏上去轻软如棉,几个佣仆正忙着清扫道路。
此时天已放晴,冬日单薄的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照下来,青松翠柏上新雪点点闪烁,恰似一夜春风,玉树银花,千树绽放。
我想着自己还从未堆过雪人,拍拍手,哈口气,拉着柔儿就要和她一起堆雪人。小菊好说歹说把我们拉进屋用了早膳,膳后我再等不得,挽起袖子又冲到园子里。
刚把新雪聚拢在一处,却有内侍来传慕容熙口谕,说是在花苑赏雪,邀我前往。我便进屋换了衣饰,披上一件大红色锦上添花金线掐丝的夹纱斗篷,由丹朱陪着去了。
慕容熙就在花苑假山旁的融雪亭设座,却未邀旁人,只唤了我和沈初云。融雪亭四周皆围了透明的霓纱,遇雪不湿,坐在亭中,往外望去,园中美景尽收眼底。座椅上铺着白狐皮坐褥和彩绣靠背引枕,座下笼了暖炉,虽是雪天,亭内仍温暖宜人。
我去时,慕容熙和沈初云已先到了。沈初云今日穿了件银白色翠纹织锦的宫装,外披一件银狐皮的纯白斗篷,清丽难言又不失华贵。我乍见她不由一愣,回过神来却对慕容熙笑道:“道文哥,我倒是来晚了!”
慕容熙遂微笑着对沈初云道:“初云,这王府中,雪凝和你年纪相当,正可做伴,你们理当如姐妹般和睦相处,她比你小,你也该担待她几分,好么?”
沈初云立即乖巧地道:“姐姐以前若有冒犯妹妹之处,还请妹妹宽宏大量,原谅则个。”
我不愿扫慕容熙面子,只轻轻“嗯”了一声。
慕容熙命人温了甘甜的桂花酿来,又上了一盘新鲜的烤黄羊,对我笑道:“冬日里羊肉最补,你不吃么?”
我谢了,也就老实不客气地抓了一片塞在嘴中。
旁边的沈初云抿嘴一笑,却对慕容熙道:“道文,外面的红梅开得正好,不如我去摘两枝来插瓶?”
那案上正有只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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