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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迷城-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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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血雾中缓缓走来,脸带着面纱,一身清秀的蓝衣上却血迹斑斑。她身后的雾散去,露出霞光的金晖。似天际东升日出的光亮。模糊的身影诡异又神秘,浓稠的血河面却能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轮廓。她轻轻摆动着船桨,每一处行驶过的地方,都开满蔓珠沙华,那些地狱使者在河面上垂着头,两岸融为一色。
。。。。。。等等!
这。。。这画面!怎么会这么熟悉!
小海猛地想起!在那破庙里,血染的画像上,那女子在他脑海里就是这样的形象!明明最初像神一样高贵不可冒犯,沾了血以后,俨然是不同的样子,竟然在他脑海里不知不觉产生这样的幻觉!而这幻觉此刻就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
她的身影越来越近,木筏滑过的流水声格外清晰,里面还夹杂着其他的声音。
声色细细长长的,语调悠扬顿挫,格外寂凉的情绪被水流声一下下地遮盖撩动着。
这。。。。。。是歌声吗?
“。。。。。。至若,小径幽竹林,美人兮而坐。风云消散惑,郎且远盼落。朝暮间,眸转灵传动,互情暗生愫。许许诺重金,诗歌斌画意。罗绶分香,花阁深处皆良人。噫。。。。。。期已满,复兮归,向南去,大雁何似?”
她滑动的船来到小海身旁,却根本不打算停下来,漠视着他,向前驶去。
小海抬起头,果然,她的脸模糊一片,自己什么也看不清。
歌声还在继续,轻轻切切,如同落在盘子里的玉珠那样清脆动听,小海听的有些沉醉。
“伊人盼君归,春去冬复回。日日消憔悴,年年败得摧。半卷纱,恨芳菲,青丝塌白。无言以对,难悔恨。何得,子规声断几多怨?悲矣悲矣,昙花一现不见谶。。。。。。”
声音已经渐渐听不太清,逐渐消失。
她身后的涟漪,每荡漾一下,便开出无数血红之花,纷纷摇坠的落叶下,是成堆的白骨,红白相间,煞神伤眼。
她行驶的身影,最终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金辉燃起的天际,与那光芒融合在一起。巨大的幕布刺得小海睁不开眼睛,他不禁闭上眼,待眼睛缓解了后,再睁开。
然而,那片血河不见了。
晴朗的天,太阳挂在顶头。
碧朗无云,金辉当空。
小海愣愣地看着,四周一片荒凉,哪还有那女子和血河的半丝影子?
又是这样啊。。。
突如其来,突入其走。
只是不知为何,这一次他有预感,那血河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小海抬头看着顶头蓝天,自己是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了。。。。。。竟然能那么清晰地感觉到太阳!阳光暖暖的撒下开照在身上,他从未觉得这样暖和过。
久违啊。。。。。。
他身处一片空地上,那塔楼就在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
他站在门口看着里面,黑漆漆的一团。
那天,在楼兰遗址的八角大楼前,里面也是这样黑漆漆的一团。
想到那一幕,小海下意识地握紧了手。
他低头沉思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
第十二章:塔楼
“吱呀。。。”
小海的脚刚踩上去,木板就发出一声警告。
塔楼大概十余米高,里面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阴冷又潮湿。塔楼内有几扇微小的窗洞,雪白的光折射进来,现起无数旋转的灰尘。
昏暗的光线下,大大小小的杂物散落在脚边,显出一个个不规则的黑影,就像被打劫过一样。仔细看去,都是断了线的手串,碎了的镜子,裂了缝的首饰盒等等。。。。。。大部分都盖着厚厚的积灰。
小海四处转了转,一层没什么东西,他扶着楼梯,走向二楼。
“吱呀。。吱呀。。。”
每一步都是木板的哀叫,小海真怕这楼随时都会塌下去。
二层的布局很奇怪,似乎是古代女子的闺房,但。。。。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劲。
对,很压抑,身处这里就像被囚禁一样。
小海站在楼梯口,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床,紧靠着墙壁,帷帐脏得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上面还有几株风干的白花,花瓣也微微泛黄了。中间挂着一个五彩铃铛,透露着一股不吉利的气味。
目光再转,小海被吓得一个踉跄朝后腿,差一点从楼梯口摔下去!
竟然是那秃鹫!就在对面!冷冷的目光看向他,让人不禁打寒颤。
等等。。。有点不对劲。。。这秃鹫一动也不动,形态也大了许多。
小海扶着胸口定了定神,才发现这只是一幅画而已。因为画得过于生动才让自己误以为真。
这鸟刻画在屏风上,小海记得哥说过,古代女孩子换衣服,都用这玩应隔开。大鸟挥舞着翅膀,旋转而立。颈首昂扬,朝天嘶吼,眼神犀利透露着难以言喻的阴沉。
但如果只是画,也什么吓人的。
小海走过去打量着,畜生在他眼里看来,长得都差不多。但此刻仔细观察,这鸟儿浑身青色,似若鸭,身形巨大,羽翼丰满似能遮天。和那秃鹫还是有区别,只是不知为何,一看到那双青乌的眼,小海就想起那只畜生,不由得浑身一怵。
屏风上的油彩都已经褪色了,一股老旧的味道。但画质依旧真切,他不禁伸出手抚摸着,每一寸纹路都格外清晰。
这手艺,栩栩如生,真是绝了啊。。。。。。
只是女孩子的闺房,怎么会画这么凶残的图案?
这巴掌大的屋子里,还有一个木质的梳妆台,摆在床的对面,巨大的镜子隐隐反着光。
真是块好木头啊!小海情不自禁赞美着。
他走过去,这木头在如此阴湿霉重的环境下,竟然一点都没有腐坏。梳妆台上甚至一点儿灰尘都没有!木质色泽饱满,散发着幽幽的黑亮。
祥叔年轻时是个木匠,总在上流社会给达官贵人打造家居。自己以前总听着祥叔念叨,也能看出来这木是罕见之物,只是具体不知道去哪一种。可惜啊。。。自己没有哥那么勤快,没能学个一二三。。。。。。
桌上放着一些首饰盒,红底金纹的丝绒首饰盒,开着盖子,但里面已经空了。他拿起来看了看,放在手里摆弄着,这盒子还真是精致,颜色也鲜亮得很。
镜子上沾着一层浮灰,小海坐下来伸手擦拭着,里面映出他憔悴疲惫的脸。看样子这段时间,自己瘦了很多啊!他摸着自己的下巴,已经长出了胡子,眼睛泛红,四周一片乌青。
这镜子虽然是铜镜,但清晰度很高,而且一点划痕也没有。
看着看着,小海不禁“扑哧”笑出声来,自己头发乱得跟鸟窝一样,放两个蛋就齐活了!不过瘦下来以后,样子也不差嘛!
笑着笑着,他的表情就僵住了。
镜子里,他的身后,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影子不断地变得清晰,一点点锐化,从发丝,到脸庞,到眼,到鼻子,到唇。。。。
小海猛地回过头,后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但那床上的五彩铃铛却发出一阵“叮玲玲”的声响。
小海再转过来,镜子里的人像已经完全呈现出来了。
“吧嗒”
那首饰盒从他手中滑落,小海呆若木鸡,一动也不动。
镜子里,是大磊。
大磊还是那个样子,没有一点儿变化,只是看起来格外疲惫。镜子里的他朝小海眨眨眼,歪着脑袋咧嘴一笑。
小海伸出手,摸着镜子,就像抚摸着大磊一样。
“。。。。。。。哥?”
许久,小海才沙哑地问道,声音带着颤抖,就像一根绷紧的绳子,随时都会断了一样。
镜子里的大磊点点头,随即又皱着眉头,伸出食指刮了刮脸。
这个动作是警告小海:大老爷们哭什么哭!羞羞!
果然,小海从镜子里把视线转到自己脸上,他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红的,仿佛轻轻一捏就出水了。
大磊不做这个动作还好,一做,小海是彻底没忍住的哭了。他嘴巴一瘪,眼泪就汪汪地流出来了,越流越汹涌,干脆鼻涕泡,抽泣声,颤抖音全出来了!
镜子里的大磊停住动作,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印象中,这胖子这样伤心的哭还是五年前呢!大磊想拍拍胖子的肩膀,可是手一触碰他,就自然而然的穿透过去了。
唉。。。。。。大磊在心里叹气。
“哥。。。”小海带着浓浓的哭腔:“你。。。。。。你是不是已经死了啊?要不然怎么只能在镜子里看到你!这。。。这是不是你的魂儿啊!呜呜呜。。。。”
镜子里的大磊先是一愣,有些哭笑不得。然后坚决地摇头,脑袋跟拨浪鼓一样晃个不停。
看到这,小海才放下心,他渐渐平复情绪。
“哥。。。。”小海抹着眼泪,低头强忍着悲拗说道:“从踏上这条路开始,咱哥俩就像进了鬼门关一样!经历那么多古怪离奇的事,每一件都跟做梦一样,能把人逼疯了!我胆子本来就小,遇到这些事自然会害怕,可是从来不会退缩。因为有你在。”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身后的大磊脸呈愧疚神色。
“从小到大,无论我被谁欺负,你都抢在我前面为我出头,好吃的留给我,好穿的留给我。。。该怎么说呢,你就像一个依靠,无论何时遭遇了什么,想到你我都会很安心。即便在这样的环境里,只要有你在,我都不会抱怨什么。。。。。。。我没什么文化,不懂得怎么表达。”
说着说着,小海的目光又暗淡下去,他没有看到镜子里的大磊,眼睛也同样的泛红。
“唉。。。”叹了一口气,小海继续道:“可是这段时间,我都是自己一个人熬过来的。世上比死更恐怖的事,是孤独。哥。。。我真怕哪一天自己丧失了会说话的功能。即便这样,我发现很多事自己也可以应对,许多事似乎也没那么害怕。什么都不依靠了,什么也就都不退缩了。你知道吗,我有时候就在想,会不会这些只是一场梦?真希望一觉起来,就能看到翔婶那张凶巴巴的脸,指着我说:'懒成猪了还睡!'然后盛好一碗热粥。又或者,你我早就已经疯了,还在沙漠里寸步难行,这些只不过是我们产生的幻觉。。。。。。哈哈哈哈。”
小海不禁仰头傻笑,身后的大磊皱着眉头。
“这次能再见到你,我才体会到何为'长兄为父'。其实一个人怎么样都可以活下去,再艰难也能挺住。只是一见到父亲,见到自己最钦佩的人,什么都变得微不足道,一切都可以回到零。”
顿了顿,小海说道:“我现在就是回到零,一片空白。”
大磊面色复杂,他紧紧咬着下唇,肩膀有些颤抖,想说些什么却难以表达。半晌,他摇摇头,对小海无力一笑。
“还有一件事。。。。。。”小海面露难色,有点尴尬地开口:“其实巧克力那件事。。。。并不是我私藏的。当初从家出发的时候,我就是瞒着你偷偷带上的,想着你肯定不会同意。我只是打算留到最后紧要关头再吃。可是本来是五条巧克力,结果路上丢了三条!我没敢告诉你,是怕你骂我。。。。。。”
小海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低着头,时不时瞟着大磊。
大磊张了张口,虽然没有声音,但是小海读懂了他的唇形。
他说:“傻小子。”
巨大的光芒笼罩在地上,却只能透过那渺小的窗折射进塔楼一角,数以万计的灰色颗粒形状不一,一圈圈地在光线里旋转,如同一波翻涌且缓慢的海浪,循环着不会停止。时间就此凝固,甚至连黑暗都是温柔的,它深沉的样子容纳世间悲喜,容纳千古秘密,容纳不会交际的两个平行线,在荒无人烟的境地促膝长谈。容纳小海每一句的倾诉,容纳大磊每一个字的聆听。或许只有在此刻,它才会如此慈悲。
太阳随着时间而转动,它缓慢地行驶着步伐,那束光也缓慢地变化位置,当它照耀在镜子上,又反射回去,刺眼的亮光让小海猛然闭紧眼,大磊的身影瞬间淹没在一片白茫茫里。
再睁开,全部都是一跳一跳的小黑点,它们剧烈地闪烁着,然后渐渐变成透明。却不再见大磊的影子。
早会料到如此,小海倒没有多失望。
他知道哥一定在身边。
他走到楼梯口,抬头看着最后一层阁楼,里面黑漆的一团充满未知。
一定有什么秘密,一定有什么事情。冥冥中一双无形的手牵着他走到这里,既然如此,他就不能再回去。况且也无路可退。
小海有预感,这里的一切,都与那女人有关。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走过去,永远不会知道。
小海吸了一口气,抬起脚。
“吱呀。”
刺耳的木板喘息声在昏暗里响起。
那团折射进来的光彻底不见了,外面又是一片灰蒙蒙。
………………………………
第十三章:阁楼
阁楼内的气味很重,小海刚迈上,只觉得一股巨大霉浪扑鼻而来。
他咳了咳摆摆手,上面没有窗,目光许久才适应了黑暗。
上面很狭窄,隔断很低。小海得驼背低头才能在里面走。
他摸索到一个烛台,小心翼翼地点燃。虽然光亮很微弱,但也能足够看清这巴掌大的地方。上面有点像储藏室,许多杂货七零八落地散放着。
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最角落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画上的女人他见过。在破庙里被那十一个人称作“迦萨曼”世主。
或许是这幅画的迷惑性太强,或许对是血河上那划桨行船的女子印象太深,小海本能的有些惧畏,但他思量片刻,还是举起烛台走过去。
画有些老旧,裱的白边都已经泛黄了,上面还有些许青色霉点。这幅画比之前看的要大,不知是不是年代久远的缘故,还是光线过于昏暗,本应蓝色的裙子此刻却发绿。
画,悬挂的有些高,小海依旧看不清脸,她呈现出一团黑影在烛台照不到的上方。
下方篆了几行小字:
曼何一钟情,
头思深以兮。
陀得千百度,
林中愿相会。
画下是一个书桌,上面摆放着各种古书。书上刻的字很奇怪,有点像图画。小海不认得,随手拿起一本,草草地翻了几页,里面都是古文,他又看了几本,觉得无趣,刚想放弃扔在一旁。手里的这本书,却掉了许多纸页。
小海弯腰拾起,对着烛光展开在桌面上。
上面是图画。
纸张似牛皮那般褐黄,摸起来光滑细腻。上面的油彩大部分都已经挥发了,现起一阵灰尘。小海挥挥手,待那些漂浮的颗粒消失后,才看清上面的内容。
第一张画的是在巨大的旷野上,一群牧人逐羊,妇女望夫的情景,一片其乐融融。
第二张画的是个婴儿,闭着眼沉睡在襁褓里。背景却是一片黑暗,一双手手默默地伸过来
第三张画的是似已干涸的沙漠,人们迁着家当,低着头离开。
第四张画的是个女人,全身,绑在山坡上的十字木被烈火焚烧,下面的人无动于衷。
小海脖梗一丝凉气,果然,那晚血河发生的事是真的。
第五张画的是铺天盖地的红,河面上漂浮着残肢,还有被淹没挣扎的人群。
这些内容和自己见到的场景都一模一样!!
第六张画的依旧是这些人,但他们的面色微微有些发红,集体对着一幅画昂首虔诚。
小海似乎知道接下来画的是什么,他翻到下一张,果然,这些人已经通红得和血一样!有些人只剩下一个头,在地上表情痛苦。
难道被血河沾染后才会得这个怪病?
小海急忙掀起裤脚,看到自己的肤色正常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最后一张,上面画的是个男子。
这男子双手合十,低头垂眉,手腕处有一串佛珠。面如冠凛,精雕之至。眼做似黑翼幽深若,英眉高梁似白玉。
是个僧人,却也是个美男子。
小海翻过来,纸的背面写着:昙花一现不见谶。
昙花一现不见谶?
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末了,小海恍然,那女子行驶着船桨,歌声里唱过这一句。
但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他抬头看着画上的女子,茫然不解。
“竟然被你找到这儿了。”
突兀地声音响起。
小海心里一颤,顺着声音回头,不出意外,就是那奇怪的老头。
他驼着背,微弱的烛光在漆黑的阁楼里只能映出他的一张脸,上面的褶子一颤一颤,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小海。
那张脸缓缓地靠过来,在小海眼前一步步放大,甚至能闻见他身上独有的老年人气息。是那种一只脚已经迈近坟墓里的气息。
冰冷的,生涩的。
其实小海很怕老人,越老的,他越怕。
这些人基本都无欲无求了,他们带着一身病,终日寡寡无言地坐在家门口,抬头晒着太阳,却已经凉了半截身子。或是站在街头,靠着巷尾,瞪着两只浑浊的眼睛,不放过每一个从面前经过的人,看着他们比自己年轻,拥有自己不再可能拥有的东西那种曾经拥有却又失去,永远不可能再得到的不甘和极度的渴望充斥在他们的眼睛里,就这样,一看就是一天。
老头咕噜着嗓子,一口浓痰卡在喉咙里又咽了下去,不一会儿又悄悄浮上来,然后又沉了下去
小海听得恶心,他下意识地咽咽口水。
老头本是面无表情的脸,却被小海这无意识的动作有了反应,嘴角微微向上扯,扯得那些褶子都改变了纹路。
老头看了小海一会儿,从他身边绕过去,直径走到画像前,静静观望着。
“这幅画的主人,到底长什么模样?”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小海走过去问道。
他踮着脚,举起烛台,却依旧照不到这个女人的脸,最多到她胸口,映出上面一团漆黑。
老人没有回答他,伸出枯槽的手抚摸着画像,手指颤颤巍巍的,小海将烛光照像老人,他竟然流了眼泪!
浑浊的两眼球亮晶晶的,在烛光下有些诡异。
“她还是那么美。”
许久,他缓缓开口。
小海心里咯噔一下,画像上那脸一团漆黑,自己着实是想不出这女子的容貌。不过这老头难不成也和自己一样也被这画迷幻了?
不对他随即摇摇头,老头一定知道些什么,才会这样说。
老头扶着桌子坐下,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似乎是在犹豫。他本蹙眉的低头,突然抬起来,死死盯着小海,木鱼一般的眼睛一动不动,烛蜡已经所剩无几,忽闪忽闪的烛光映衬得那张脸更加可憎。
“她是鄯善的公主。”老头重新闭上眼:“扦泥城的一块宝玉。”
大漠黄土天,落日艳阳边。
那景色似乎就在昨天,耳边传来驼铃鸣叮,伴随着悠扬高亢的歌声回荡在无涯无极的黄昏中。万丈无边的大漠就像沉睡的记忆,埋藏千年的秘密。城池不失,牛羊成群,草原依旧。牧人们奔波在朝霞,回归在暮深,行驶的影子定格成壁画留在脑海里。高耸的宫殿白里歌平,夜里悄息。尼雅河在黑暗里静静流淌,映衬得月亮格外明亮。
时过境迁,那诅咒那恨意
漫天飞沙淹没了所有辉煌,只留下戈壁沙丘里的荒凉。干涸的河道如同一道巨大的丑陋的疤痕,狠狠刻在这片土地上。湮海如狱,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毒侵咒骨。
那声音
老头身体一僵,她撕破天际的惨叫,凄厉如刀,一下下划在他身上,痛不欲生。
人们的愚蠢,人们的唾骂,人们的残忍,人们的惨死
这座城,千年来拥有丰厚的沃土和财富,黄沙漫天的一隅,经久不息。这座城,常年匈奴的挤压和中原的供奉已成为一个空壳,一触即溃。
她的恨,如同心口上的一块石头,不经意的扳起,彻底砸碎了
“那这公主后来怎样了?”小海问道。
老头从回忆中抽离,他平复了一下,顿了顿,娓娓道来
她出生的那天,遍草齐枯,晨曦骤黑,黄沙漫天,牛羊皆猝。
她不哭,也不闹。在襁褓中瞪着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四处看,充满好奇,转看到床上晕厥的皇后时,突然咯咯地笑不停。
第二日,萨丽曼皇后便逝世了。
她一出生,就是不详的预兆。
没人敢靠近她。
她被遗弃在宫殿后的一隅,默默长大。宫中私下传闻,这个公主总会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她是迷一样的存在。
禁忌的,不为人知的,充满危险的存在。
渐渐的,她被人遗忘。同样被遗忘的,还有她的善良。
年幼的侍女在清扫时打翻了花瓶,碎片滑破进贡朝中的布匹上,昂贵的,稀有的布匹。
侍女被毒打了三天,扔在荒墟是只剩半条命。
她救了她。
没有主仆,没有贫贱,没有另看。
侍女送了她一个镯子,算是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日复一日,一种微妙的情绪渐渐在彼此心里生根发芽。就像大漠里唯一的花,她们死死地抓住对方,生怕会消失。被众人鄙弃的两个灵魂碰撞,在冰冷中相互依靠寻求温暖。
她和她,就像一颗种子结的果,开出两株花,同根同茎,相生相惜。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蕴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默默绽放着。
某日却被老侍女撞见。
不伦恋,大忌,皇族耻辱。
侍女被处以极刑。浑身展现在百姓眼前,众人在下咒骂着,指责她和她的不堪。行刑在黑夜开始,从头骨着手,被人用刀片切一条缝,然后刀尖朝里用力,轻轻的,缓缓的,按照纹路,割下整张皮,整个身体的皮。然后剥了皮的侍女被烈火焚烧。
公主就是那个施刑人。
不久,公主便去世了。
死时,她躺在荒墟里,就在当年发现侍女的地方,脸上很平和,很安静。
王下令埋葬公主,却不能入皇墓。并命人收了她手腕上的玉镯。
从那以后,便是这座城噩梦的开始
每逢阴日,酉时。天地忽变,混为一色,狂风雷鸣,黑骤万丈,地土渗血,速涨齐高!兽从狱来,嗜人骨肉,血漫城墙,诛众难逃,瘟疫爆发,暴尸毙残,民不聊生,国不康强。
百姓传闻这是她的诅咒。
家家户户又供奉她的画像,供奉她为神,希望能减轻自己的罪孽,取得宽恕。
却都是徒劳
“唉”老头摇头苦笑:“你能从那里活着回来,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那里?小海随即明白,老头说的是血河
“古人讲:三生门,一生,一堕,一狱。分别是说:人间,堕世,地狱。你经历的那个血河其实是堕世,她会把所有人带入地狱里。”
“这里的人,都死了?”
“还有些残喘的,不过早晚也会去。比如我这个老头子”老头摇头苦笑。
“她为什么会放过我?”
“因为你有她要的东西!”老头语气一转,死死盯着小海胸口。
小海从胸口掏出来镯子问道:“你说的可是这个?”
那清透的绿镯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发黄,却依旧光滑润泽。老头并没有接过,他眯着眼睛伸过头去,看了一会儿,说道:“果然没错”
小海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去,发现这镯子里竟然刻了一行字,但他却不认得。
“上面写了什么?”
“主人的名字。”
“怎样才能找到她?”
“我知道她的墓。”
老头抬头又看了一眼画像:“走吧,这一切该结束了。”他缓缓转过身,腰间的铃铛叮叮作响,他走到楼梯口,转过身,看到一动不动的小海,问道:“怎么了?”
“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镯子是在堕世捡到的。第二次,我遇见了她。既然这是她一直寻找的东西,为什么那时没有对我有所行动?”
“你见到的她,不过是恨意幻化出来的障物罢了。她的本体在棺墓里。”
“你好像很怕这个镯子。”
“没有。”
“我拿出来给你的时候,你一直在闪躲。”
老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是这座城的子民,被她诅咒的对象,见到这镯子难免会禁忌三分。但是我并不怕。”
小海还是一动不动。
“你不信任我?”老头有些难以置信。他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接过小海手里的镯子,戴在手上,说道:“这回呢?”
小海咧着嘴笑了:“镯子你拿到了,墓地你也知道,我没有必要和你走。”
老头一愣。
“你之前说从地狱逃出来的人,还会再回去。”小海顿了顿:“所以,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要带上我。”
老头沉默地看着他,死鱼一样浑浊的眼变得似笑非笑。
最后的蜡油燃尽,忽忽的烛光又闪了几下,彻底地熄灭了。
一片黑暗。
………………………………
第十四章:踏入
大磊靠着石兽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滑落,两眼死死地盯着那个棺材。
没错!那棺材开盖了!肯定不是自己开的!也肯定不是棺材自动开的!难道
咝他后脖颈一凉。
许久许久,都没有动静。大磊剧烈跳动的心脏也逐渐平稳下来。他抹了抹额头,瘫坐在地上,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节约力气。
墙壁上十几米上方的“洞口”,那个他误闯进来的门,光线已经彻底的黯淡下去。看样子外面已经黑天了。
小海
想到这儿,大磊心里一紧,不知道这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该死的!他暗骂自己!拳头下意识的握紧。好端端的跑道这个鬼地方干什么!!大磊啊大磊!你自己遭罪就算了,干嘛非得扯着小海!
他死死抓着头发,刚刚还平复的情绪此刻又沸腾起来,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焦躁不安。
这里空气不流通,又深得百尺,异常的潮冷。一股奇怪的味道弥漫开来。
混合着血腥,腐烂,又带着一点点的甜味。
大磊闻得头疼。他疲惫地闭上眼,腿上伤口的血已经凝固了,他虽然进行了包扎,但条件有限无疑是杯水车薪。那痛楚只增不减,一波一波地涌来,就像所有的血管都快速充胀,然后无数个小刀子在里面不停地剜着般
他仰头靠在石兽像上。
衣衫已经被浸湿了,石兽像光滑润凉,这样贴着他才感觉好受一点。顿了顿,大磊睁开眼,他有些犹豫地看着那口棺材,漆黑的缝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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