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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愚若智(女尊)-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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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
果然,墨台遥一补充完水分,立刻又打开了话匣子:“我看你身上书卷之味颇重,是个读书人吧?公子居然让我给你编造个商贾的身份,这不是糟践你么……你会写文吧?只要会写关于莲花的‘时艺’就好!会画画不?只要会画莲花就好!”
她越说越殷切,越说越热情,那对依稀熟悉的眸子发着绿光,身子几乎跨过了半个桌面,倾了过来。
“莲?现在似乎尚未到赏莲的好时节……难道是早熟品种?”我迟疑地问道。
“自然不是现在,再过月余,进入征暑,冉燮府那个时候会举办‘菡萏会’——不是别的冉燮氏,就是左相她们家。那个老匹妇,跟我斗了大半辈子,哪次不是我赢……呃……偶尔几次,也是我让她,她才略胜一筹的……咳咳……她三年前开始举办这个莲花会的,广邀盛郾的文人骚客,以及名门贵主,自然也包括众家公子少爷,说是以花会净友,其实就是给她家儿子选妻主……选了三年都未选出来啊,我好心跟她说,她家儿子实在嫁不出去,我女儿吃点亏,勉强娶回府算了,谁知她不识好人心,反而怒了,嘲讽我墨台府没文士,说什么‘匙桃不上个村妇,墨台府中无点墨,曾把空虚揣出骨,浪名赢得满皇都’,真是气死我了!”
说着,墨台遥重重地拍桌而起,娃娃脸憋得通红。
相亲大会?老女人之间的斗气?与我何干?!我一声不吭,低头喝茶。
“我嘱咐柳儿的妻主练习绘莲已经月余了,但是收效甚微……你现在也算咱们墨台府的人,自然不能忍受如此不堪的侮辱对不对……你的文章与书画的造诣,如何?”墨台遥又坐下了,笑眯眯的,眨眼间,身上已找不到一丁点儿激动愤怒的痕迹了。
“姑母错爱,玄既不会‘时艺’,也不会绘画,天生一个泥胎子,做个商贾正合适!”我面色不改地说道。
“……这样啊……要不你满试试看?我请个画师来教你,如何?”墨台遥犹不死心。
“玄实在是资质驽钝……”我眼都未抬,打算直截了当地拒绝——
“妻主真是过谦了,姑母你就放心吧,我的妻主定不会让墨台府丢脸的。”
惊闻此言,我侧脸望去,只见墨台妖孽缓缓地走了进来,身穿一件织金官彤纻丝裳,上罩着浅红比甲;系一条结彩石榴锦绣裙,下映着高底花鞋;时样幹髻皂纱漫,相衬着二色盘龙发;宫样牙梳朱翠晃,斜簪着两股赤金钗。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小厮,每个人手里都捧着金盘,盘里是各式的衣装饰品。
顿时,花厅挤满了人——墨台遥突然面色肃整,沉稳地站起身来,对我说道:“如此,就有劳新妇了!”
说完,稍作颌首,当着众人的面,迈着方步、气宇轩昂地走了出去。
见状,我的面皮再次狠狠地抽了一下……
。。。
………………………………
35接风宴趣闻沉年案
以前,我一直坚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待敌,可以制利害,并以此作为最高的行动指导方针;然而,今天见到墨台遥,幡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看来我终究还是太过生嫩了——
嬉笑怒骂,疯癫狂惫,亦可惑敌,然后轻而易举地制敌,宁伪作不知不为,不伪作假知妄为,信而安之,阴以图之。如此高段圆滑的处事手法,只是不知,我要学多少年才能掌握呢……
“妻主,我见你与姑母相处甚欢,也就安心了。姑母是我最为亲近的长辈之一,妻主尽可信赖。”墨台妖孽忽然开口,如是说道。
闻言,我收起若有所思的表情,心里已然戒备,嘴上笑道:“姑母说的那个‘菡萏会’,我可去不了。一次考查三项内容,做文章、书文章与绘文章,我无一擅长,无意去自取其辱。”
“妻主言重了,只不过是以文会友,也算雅事一桩。”墨台妖孽笑得风轻云淡。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何况还是丞相府举办的,只怕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潮澎湃。”我撇撇嘴,直言不讳。
墨台妖孽敛了笑,美眸低垂,说道:“妻主,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我把皇都的事给了结了,然后我们远离事端,恬淡度日。”
我素来心虑颇重,今日的所见所闻,已经让我疑窦重生,而现在,墨台妖孽这么一说,我立刻联想到数十种糟糕的情势,不由皱眉,没有答话。
“妻主,你深谙明哲保身,始终不开口问我,我也自然不会勉强你。只是,现而今,枝节横生,我已无力控制——这次我负的伤,无法瞒藏,我不得不开始考量,如何让你得到认可……刚才我在屋外听着,姑母那意思就是愿意帮我们,而‘菡萏会’无疑是一个契机。”
说到这里,墨台妖孽倏然抬头,直视我的双眼:“妻主,我知你生性散漫,如果我说,为了我们能离开皇都、按你心里所想的那般生活,你是否愿意努力一下呢?”
认可?什么认可?谁的认可?我怒,墨台妖孽根本就是下好了鱼饵,等着我自动去咬钩,偏偏这个钩,我还一定会去咬……
“妻主,现在你清楚‘菡萏会’,要做到什么程度了吗?”
许久,我才咬牙切齿答道:“竭尽所能,不遗余力!”
依照墨台妖孽的性子,自然不可能鼓励我去相亲——菡萏会,天下名仕齐聚,还真是一个一举成名的好契机啊!
“请妻主更衣,差不多到时辰了,姑母为我们准备了接风宴。”墨台妖孽听到我肯定的回答,唇边泛起一朵柔软的笑花。
“我换过衣服了。”我心里郁闷,用力扯了扯身上簇新的长衫——墨台遥抓我冗谈的时候,我刚沐浴完。
“妻主,你且记住,你在皇城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应三思谨慎,连带着穿衣打扮,也不得马虎,莫让人笑话了去。”墨台妖孽蹙眉说道。
我心里不以为然,但还是任由墨台妖孽亲自为我更衣。
“你的肩部,不用木板固定,能好吗?”我这下注意到墨台妖孽卸了桃木夹板,右臂垂直,倒是看不出异常。
“我用了金丝肩甲,”墨台妖孽单用左手,帮我穿好了鲜艳繁琐的蛱蝶裳,“明天我要进宫……去给你挑个教礼数的嬷嬷。”
我注意到墨台妖孽话语中的停顿,却仍不愿开口问他。
两名小厮帮我梳了飞翅髻,将一整盘子的钗簪全□头上了。
“那个……会不会夸张了一点?”我委婉地表述着,僵直着脖子,怕一个不小心,颈骨就被压断了。
“据说,现在皇都流行这样的打扮……妻主,你就忍一忍吧!”墨台妖孽犹疑了一下,说道。
我怨念顿生,只想知道,这个流行究竟是哪个没脖颈的人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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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墨台府的正厅,帘栊高控。屏门上,挂一轴寿山福海的横披画。两边金漆柱,中间设一张退光黑漆的大圆桌,梁柱上挂着四季吊屏。
我们到的时候,圆桌边上已经坐了六个人,除了墨台遥,我竟然还找到一张熟识的脸——墨台榆。
“原来榆堂姐也来皇都了啊……”我不掩诧异。
“听闻堂弟……公子路上遇险,所以就赶过来了。”墨台榆起身行礼,规矩地说道,比起在桓城的时候,明显拘谨了许多。
墨台妖孽径自给墨台遥行礼,就见墨台妖孽身子刚要弯下去,墨台遥就将他扶住了,请他入座。我瞅着桌边就剩墨台榆身边的一个空位,就欲走过去坐下——
“妻主,你要去哪儿?坐我身边来。”墨台妖孽入座后,开口道。
此时,他身边已经坐了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原本正襟危坐,脸色略微发白,一听墨台妖孽如是说,立刻跳了起来,然后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冲我而来,一屁股就坐在原本我欲入座的位置上,见我睁大眼睛瞪着她,偏头对我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她望向我的眼神,满是同情。
我慢吞吞地坐在了墨台妖孽身边,这才得空看清楚桌上众人。墨台遥举手投足,皆雍容有礼。她依次介绍,她右手边的男子是她的夫君,我扫了一眼那张粉脸,就自动无视了;男子的右边,是墨台遥的儿子墨台柳,我仍是扫一眼就过去了;再来是墨台榆,她眼观鼻,鼻观心,端正坐着;墨台榆边上是之前跟我换座位的女子,竟然就是墨台遥唯一的女儿墨台槐,她与墨台妖孽相对行礼的时候,神情紧张,直接一揖到底;最后,是坐在我身边的那个存在感极低的女子,墨台柳招赘进府的妻主傅余氏,当朝从六品官员,在翰林院做修撰。
随便寒暄了几句,墨台遥就让下人上菜了。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我正烦恼那么大的圆桌,没转盘,吃不到远处的菜的时候,进来了八个小厮,他们端碟持著,分别站到了各个人的身边。我恍然大悟,他们是“菜童”,想吃哪碟菜,只要低声吩咐,他们就会过去夹来。
墨台妖孽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打发了身边的菜童,而显然墨台遥一直密切关注着墨台妖孽,见他如此举动,直接挥退了所有的菜童。
我无语,暗自叹气,明白即使到了皇都,我作为保姆的职业生涯仍未结束,果然——
“妻主,我要吃那边的豆腐。”墨台妖孽向桌上随便瞥了一眼,说道。
我认命地拿起碗筷,站起身,走到墨台榆边上,夹了一块豆腐,然后走回,放至墨台妖孽的碗中,他自己用匙子舀着吃——北上途中,也是如此这般,他说他的左手用不了筷子,就让我夹到他的碗内,他再用匙子——只是,那个时候桌子小,举手之劳而已,现在夹菜却是体力劳动……
墨台妖孽不停支使着我,我满桌子绕圈作陀螺状。墨台遥优雅地吃着面前的几道素菜,只是偶尔眼神哀怨地瞄向桌子中间的那些华丽的大盘;墨台柳饶有兴味地看着我,然后再看看他的妻主;至于墨台槐,我已经能确定,她眼中是满满的同情,几乎快要冲溢而出……
当墨台妖孽终于良心发现,让我坐下喘口气的时候——
“新妇真是一个好妻主啊!”墨台遥称赞,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墨台妖孽面前丰富的食盘。
“能跟那个爱夫如命的云麾都统公孙丠相媲美呢!”墨台柳接口道。
我不认得公孙丠这么一号人,但晓得“云麾都统”是当朝正二品的军衔,所以就把这话当恭维收下了。
“柳表哥,你拿我的妻主跟公孙丠那个短命鬼相提并论,是何意?”墨台妖孽突然出声,语调温软。
“我……我……只是想说,现在难得有像公孙都统那样会疼人的妻主,不是说……说……”墨台柳闻言,竟然面露惊惧,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似乎已经要哭出来了。
“公子,你应该也有耳闻,当年那个公孙都统可是全皇都的模范妻主,柳哥哥说这话,绝对没别的意思,公子你千万莫动气……”墨台槐立刻站了起来,脸色越发苍白了,声音中含着难以察觉的轻颤。
“柳儿你真是的,没事儿提到那个被鱼骨头噎死的公孙丠干什么!”墨台遥见气氛僵硬,急忙圆场。
“噎死……确实不常见。”我顺着墨台遥的话往下说。
心里感慨,这一家子果然都不正常,墨台妖孽又不是吃人的妖怪,有必要吓成这样吗?!真是大惊小怪,小题大做!
“就在两年多前,那次冉燮左相在府内设宴,我也有去。公孙丠突然就噎住了,脸憋得通红,捏着喉咙,我正想让人给她倒点水顺顺,她坐的圆凳却突然散架了,身子后仰的摔在地上,撞到背后的花架,架上的青玉瓶正好砸到她的头上,她一口气上不来,就这样死透了,你说她倒霉不……咳……我的意思是,公孙丠都统英年早逝,实在是可悲可叹啊!”语毕,墨台遥配合着摇头晃脑,捶胸顿足的肢体动作。
“真巧啊……”很离奇的死法——我只能做出如此评价。
“可不是巧合么……开始还有人质疑她的死法,调查了半天呢!她喝的鱼汤没毒,我们都有喝,顶多说那鱼,刺多骨大,公孙丠平时不怎么吃鱼,所以容易被卡住;那个圆凳,查不出有任何不妥,就算说有人动了手脚,怎么偏偏在公孙丠被噎到的时候散了呢?还有那个花瓶,要是她没被噎住,这么砸一下,顶多破头,不至于会死的。所以要我说,还是公孙丠运气背……咳……可惜了公孙都统这么一个国家栋梁啊……”
堂堂丞相家的凳子居然散架了……我暗自沉吟,我的多疑的毛病始终改不掉。
“公孙都统的运道素来不佳。据说,有个雨夜,她骑马去给她的夫君买药,结果一不留意,就从马上摔了下来,为此养了大半月的伤……大家都说,她是为了她家夫君才受的伤,从此她疼夫的名声就传开了。”墨台槐一边缓缓地说话,一边小心看着墨台妖孽。
一个都统,长年与马匹为伍,居然会从马上摔下来……
“还有一年的秋猎,整个围场有好几万人,偏偏就公孙丠一人被黄蜂蜂群围攻,好在御医处理及时,没什么大碍。”墨台遥热情地对我说道。
黄蜂吗……我记得一些酯类及芳香烃有机物很能招蜂……
“公孙都统的运气确实不好!有次我在宫里遇到她,她正跟我说她家夫君给她做了一双新靴,突然脚下一绊,整个人就从几十层的白玉石阶上摔滚下去了……”傅余氏小声地说道。
“公孙都统不会是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这么倒霉的吧……”我问道。
“谁知道呢,反正我认识她的时候,她的运气已经这么……不好了——早些年她在外地带兵,后来受了重伤才来皇都的,算起来,她在皇都,前后不过呆了两年多的时间!”墨台遥答道。
“那个公孙都统真是不走运啊……不知她的官运怎么样呢?”我继续探问。
“别看公孙丠平时运气不好,但是官运极为亨通。一进皇都,就被擢为护军都统……如果她没死,不出三年,必能当上五营统领。”
公孙丠,真是歹命不能怨社会啊……
“妻主,你在想什么?突然笑得这么开心!”墨台妖孽突然靠近我,在我耳畔说道。
“夫君,你能相信吗?世上居然真的有人会用这么费时费力的方法杀人呢!有必要为了掩人耳目而做到这种程度吗?”我低声说道。
“妻主不认为,这些只是巧合吗?”墨台妖孽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确信这些都是巧合……”我同样漫不经心地答道。
巧合这个东西啊——
哲学上说,任何“巧合”都存在“巧合”与“必然”两象性,两者的关系只存在强弱关系,并不存在任何一方完全消失的可能性;
用物理学来解释,巧合的本质,是信息释放的能量分为两半进入到三维空间中的不同地点,引发相同分子的摩擦,由相同分子摩擦的几率决定其相似性;
而引用数学概念,就是“众数和定律”——巧合不过是种诡辩,世间上任何复杂的事情都会与其他事情发生联系,亦即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完全**的事情……
公孙丠吃鱼被噎住是巧合,椅子散架也是巧合,花瓶砸下是接在椅子散架后面的又一个巧合——在经历了两年的“巧合”之后,终于出现了“巧合”的重叠——于是成就了一个“必然”的“巧合”!
我实在是好奇啊,到底是谁人设计的这么奢侈的死亡陷阱,那个冉燮左相吗?!那么,公孙丠背后站的又是谁呢……
墨台妖孽突然也笑了,只听他轻轻说道——
“妻主,说起来,公孙丠的夫君,跟你还算旧识呢!就是‘生死门’的长老——毒瑾!”
。。。
………………………………
36试才题歪解荷花
“人贵有自知,知已身之优劣长短,知安身立命之所,知本未终始之先后。”
――毒玄,书于懿渊一十六年,鸣蜩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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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台府偏院的水榭,位于曲尺形水池的转角处,与短廊相接,平桥贴水,有凌波信步之感。
日照当空,不毒辣,但是我在太阳底下,已连续站了两个多时辰了,早晒得面色通红,大汗淋漓。我是站着“看”,而边上那十来名画师,是站着“画”――其中两三个头发花白、上了年纪的,脚下开始不稳,大有摇摇欲坠之感。
“……你慢慢挑,不着急。喜欢哪种画风呢?细腻的工笔,豪放的写意,或者干脆兼工带写……这几个都是‘如意馆’的宫廷画师,她们的技法应该算是当世首推,你随便挑一个做师父吧……”墨台遥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闲闲地品着茶点。
如意馆――皇家画院,除了为皇室作画,还负责皇家建筑的设计。
墨台遥给这些画师出的题,就是画水池及周围的亭台楼阁。她们的作品,基本都已成形,一眼看过去,有的气魄宏大、粗犷豪放,有的笔势流动、细密瑰丽,再仔细看她们运笔与落笔,皆是准确熟练,得心应手,意到笔随。
“这么看着,似乎看不出什么……”我迟疑地说道。对于水墨丹青,我是完完全全的门外汉。
“一幅画看不出来很正常,让她们画完这个,再继续画别的,画到你看出来为止!”墨台遥朗声说道。
我眼尖地捕捉到,那几个画师闻言,有的身形一晃,有的笔下一歪,还有的怨怼地向我瞟来。
书画,讲究执笔要指实掌虚,点画要圆满周到,结构要横直相安,分布要错综变化――看了这么长时间,我得出的唯一的结论就是,纵然让我画六年的鸡蛋,也成不了另一个达芬奇。
“姑母,‘菡萏会’年年都是同一个主题吗?只是莲?”我沉吟,慢慢踱到墨台遥身边。
“嗯,都是莲。第一年以莲瓣为题,前年以莲叶为题,去年赶上下雨,于是就是雨荷。”墨台遥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些主题只是限制文章的,作画倒没特指主题,只要是绘莲就好。”
“左相府的莲花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譬如,花的颜色,花瓣个数――千万别告诉我,她家养的那东西叫‘千瓣莲’。”
“自然不是了!冉燮絮她家也就只能养活寻常品种的荷花,还特意植满了一整个池塘,密密麻麻的,简直俗不可耐啊……”
只是荷花……虽然不排除今年增加新品种的可能,但是对没有任何作画慧根的我来说,已管不了许多――菡萏会,一场已窥见题目的考试!
“姑母,我想要的画师,必须擅长在绢上作画,风格是泼墨大写意,最好还要会浅绛山水或者金碧山水,最重要的是,这个画师一定要听话可靠,耐心十足,适性通变。”
“这是为何?”墨台遥大奇。
“我的画技,已经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了,而今唯有在作画的材料上做文章。我不会晕笔,而绢比之宣纸,更加的细腻,水墨渗化,自然天趣,淡冶而模糊,滋润而生气。”
“但是,绢就是因为融渗的效果惊人,所以无论多淡的水痕都会保留下来。你还特意选了泼墨大写意,大面积渲染的时候,既不能露笔痕,也不能出水渍啊!”墨台遥一脸不赞同。
“笔痕水渍,留就留了,当蒙蒙细雨吧,我正愁没东西来凑数,画面不够饱满呢!”我一脸无谓,仿佛事不关己。
“……你是如何得知一个多月以后的‘菡萏会’当天,一定会下雨?”娃娃脸上诧异万分。
“不下雨,就当迷茫水雾吧,加点花青调色就好!”刚才我绕着那群画师看了一圈,其中就有一人以雾构画――如此真是偷懒的好方法啊!
“……你对墨的浓淡、干湿,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吗?为何偏偏选作泼墨?”墨台遥又问。
“七窍通了六窍……只是写意画,不趋附大众的审美要求,不求形似,无求于世,所谓‘画鬼容易画人难’,像与不像,端看是否巧言善辩了!”明摆的,我诡辩的功力比作画的技能强悍许多。
“你为何还对画师的性子做了如此要求呢?”墨台遥脸上的那双异常熟悉的美眸,已经完全睁圆。
“姑母,丹青这玩意儿,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需要多年的磨练,但是你现在只给了我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学画根本就不现实,临摹画作已解决不了我的需要――我要一个师父,能根据我的情况,专门设计一副画起来寥寥数笔,却有以少胜多的含蓄意境;乍一看画面丰满,却是朦朦胧胧的抽象莫名。同时,这个师父,务必耐心十足,如此才能让我一点一滴地模仿――不光是她的笔法,还有她手部的动作,她迈出的步伐,她身子的姿势……我要将她整个人,都完美地‘临摹’下来,让落笔的角度与力度,皆能发挥到极致!”
语毕,发现墨台遥的娃娃脸已经完全呆愣了。但是很快的,她就恢复过来,张口问道:“你不怕如此作画,苍莽无余,细润不足吗?”
“水墨丹青,讲求画品与人品的统一,我的技法及我的胸襟都无力让我的画作脱颖而出,只求姑且能入目。而今之际,只能从文章上做手脚。”
“……你的意思是,请人代笔?但是每年的题目都不一样啊!”墨台遥也顾不得在外面装优雅了,低呼出声。
“姑母,‘时艺’的字数与段落是严格要求的,五百五十个字,破题规定是前两句,也就是说,不管主题是什么,变化的只是这两句,我需要的,是万用句型。”无非是“套题作文”――从小学作文到雅思作文,套题无处不在。
“那下文你要如何承题呢?”
“夫君让我一鸣惊人,若要以文章的华丽脱颖而出,甚难;若只是让他人记住有我这么一号人,却也简单――只要与众人背道而驰即可!只是在那之前,我想确认一件事儿,如若我惹怒了左相,姑母可有办法保住我?”不走寻常路,必然要承担相当的风险。
墨台遥迟疑了一下,眨眼间,抚掌笑道:“你既已入我墨台府,我自当尽我所能、护你无碍!”
“看取莲花净,方知不染心――莲花,君子之花!”我笑了,说道:“然,水宫仙子斗红妆,轻步潜波踏明镜,藐然百卉之英茂,无斯华芳之独傲――自命清高,孤芳自赏!”
话,从来都是可以从两方面来说的。譬如,一个美男性格孤僻、行径诡异,我们称之为“个性”;而,一个青蛙性格自闭、行为异常,我们称之为“变态”――此谓,中文造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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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台府,偏院的花园里――
“玄舅母,您的右手抬高,手肘与腕间相平。”
我听话地将肘部抬高了十五度左右。
“玄舅母,您的左脚往边上迈一步,身子一定要站稳。”
我缓缓地往左移了一点。
“玄舅母,您的身子还要前倾一些。”
我已经努力倾斜了,但实在是……碰不到啊――
“你要考虑到我的身高,你能碰得到,不代表我也能碰得到!”我撇嘴道。
“……是琉疏忽了……玄舅母,这里您该用点力,而那边,只要轻轻顺过去就可以。”
已入仲夏,前些日子,墨台遥收到了“菡萏会”正式的请帖,时间定为下月中旬――距离现在只有二十余日。
“玄舅母,直臂……对,慢慢的……好,提起!”
“总算完成了!”我长舒一口气,将手里的笔管扔进了笔洗里。
笔?!是的,我手里抓的就是毛笔!
忙活了半天,不是在习武,也不是在学礼,而是在……呃……作画。
墨台遥给我找来了一个绘画师父――墨台琉,据说是墨台氏京城旁系一脉,比墨台妖孽低一辈,却已过而立之年。
“琉侄女……”每次叫这个称呼,我就别扭:“绢的尺寸要改小;布料也要改良,加大白矾的用量,现在水墨的晕散还是不能够随心所欲;还有,勾勒荷叶经络的金彩,笔划想办法缩减到五根勾线,多画多错,要尽量藏拙!”
我练习了近一个月的水墨丹青……呃……临摹,已经颇有心得,很想自夸一句,我全身上下满是投机取巧的细胞啊――只是,这话怎么品,味道都不对。
“我记下了,请玄舅母放心,我这就回去想办法修改。”墨台琉官居正五品,也是“如意馆”出来的,她的心思灵巧,脾气温顺,正合我意。
春莲手脚麻利地帮我收拾着桌上一整套订做的鹿耳兼毫笔――墨台遥为了“菡萏会”,可真舍得下血本。
来皇都以后,墨台妖孽很是忙碌,甚至有几日,彻夜未归。墨台遥说,他被皇太君留宿宫内了。想想也是,我们之所以大老远地跑来皇都,好像就是为了面圣,只是墨台妖孽一次都没带我进宫――我也乐得偷懒。
春莲一直跟在我身边,与在桓城的时候一样,只是精神似乎越来越不振。我暗自思忖,她的嫡姊闾丘夫人,恐怕凶多吉少了……
墨台琉原已告辞转身,突然又折了回来,开口问道:“玄舅母,画中的荷花,要不要再加上一朵?”
“为什么?一朵挺好的,把荷叶画大一点,画面就满了!”我家的荷叶,那叫一个“硕大如盖”。
“舅母整日呆在府内自然不知!左相府的长公子回郾都了,据说他自幼身子不好,长年呆在乡下别庄养病,甚少留在郾都的冉燮府。琉估摸着,他应该也会在‘菡萏会’上露面。”
“那个……我好奇跟你打听一下,左相家一共有几个儿子?”我拧眉,这个是我的疏忽了――万一冉燮家有一十二个儿子,我岂不是要画十二金钗图?!
“冉燮左相没有女儿,只有这两个儿子!”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我循声望去,就见墨台遥迈着雍容雅步,由远及近。
“琉侄女,你回去帮我想想,怎么构图,再加一朵荷花,要画法一样的。”我撇嘴道。
墨台琉行礼后,转身走了。
她前脚刚踏出园子,墨台遥立刻笑嘻嘻地对我说道:“冉燮絮那个老匹妇,生孩子方面也不如我,我好歹还有一个槐儿继承祖业,她却要招赘一个进府继承家业。”
我的面皮抽动,暗自感慨,这种事有什么好自豪的……但是聪明的没开口反驳。
“冉燮絮靠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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