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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锦记-第1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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媸蓿匏挥校煌ブ卸崖嘶榔媲傻幕跷铮∠⑵玲 班巍⑹惫⒐!⑷飧鹊龋橇顺源┒扔茫煌缗H小吃与文墨笔砚当面,香花丝带与佛珠木鱼对街。这样的繁闹景象,即使在汴京也不多见,而外头的沸反盈天,与里间悠远佛唱的对比,更是使人在惊诧中迷醉。
今日正好逢十,然而却不见热闹的万姓交易,冷清的不像话。仍有几个恋栈不去的小商贩,在监视者的眼皮子下不情不愿的收拾着小车,一步一挪的出了山门,心里默默地为里头的和尚们祈祷。
所谓监视者,却是些灰衣道人。
纵然是这么一场难得的热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瞧的。
之前,闵水荇说她要走了,这个京师没有她能求到的东西。她说赵济虽然贵为皇帝,但信义尚不及商贾,自以为有谋略,其实是落在别人的摆布里尚不自知。金莲宗是天山诸门里率先提出内附、且与中原朝廷接触的,继而又拉拢了龙胆、紫苑二宗相随。三宗虽弱,到底位列天山十宗,况且中原皇帝为华夏正朔,自该有海纳之量,岂可因强弱贵贱而将情愿内附、流落塞外的前朝遗民区别对待?他贪图凌海越手中的武力,将原本许给三宗的封地尽数转赠,而只拿些漂亮话来安抚。他真以为这驱虎吞狼之术是那么好用的么?凌海越那头老狐狸和他背后的势力,岂是他能够控制的?
当时闵水荇皱着鼻头,微仰着头瞧着冒襄道:“你是知道那老鬼的坏心眼儿的,怎么就不劝劝你们那个皇帝?回头怕不把江山也赔进去?”
冒襄稍微错开脸,应道:“我自然提醒过的,他只说善于权变者,当知物尽其用。此老虽奸猾,又心怀叵测,此时尚有可用处,到他露出凶相时,且制之不迟。其实,他也并不把我的话当真的。”
闵水荇就说那你干嘛巴巴的跟着他,是你救了他的命,又不是他救你的。你的天地应该在外面的名山大川里,你的志向应该在九天空渺之外,你的声名应该在今后的无数个世代里被传诵,何必在这些龌龊的人事里纠缠?喏——她又努起嘴,笑眯眯的说——你那什么表情?你别说话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呢。哼,你以为我真的想跟小皇帝玩暧昧呀,他想的什么我也知道,可本姑娘虽有图谋,也还没到用这副身子的程度!
然后她忽然向前走了一步,像水蛇一样贴近冒襄,浅笑着说不过也得看看买家是谁呢,要真有个善解人意的好主顾,这生意也不妨做做看。怎么样,公子有没有兴趣谈这一桩买卖?
冒襄的脸刷的通红,在这女子前从所未有的退开两步,连步子里也透着些许慌乱。
闵水荇笑成了一捧乱颤的花枝,只有妖娆的媚态,不见丝毫俗气。她笑够了,细喘着说怎么几日不见,公子的面皮越发的嫩了,竟是碰也不让碰一下,比姑娘家还矜持呢?
玩笑开过,她也知面前的男子不会跟她走。他这日的表现很奇怪,身上也有一丝女人的味道,或许是隔了太久,已经淡的难以捉摸。她出身在那样的宗门里,一身媚术可不是天生成就,也自有其一套观人之法。其实她已看出他身子上发生的变故,只是这样的尴尬事,即使放浪如她也难于启齿,尤其是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其实虽然有些心灰,熄了不少当初拔尖儿的心,但也并不是决心要离开,此时见了这样的他,忽然就在心底里坚持了,仿佛一刻也不愿再多呆。又有一股莫名的烦躁和失落感,仿佛丢了某种习以为常的特权,又像是心里头缺了一块,只是被她强压在笑容背后。
她眷恋的看着冒襄,把他那刻意装出的冷静和被一些小细节出卖的惊慌都收在眼里,笑着说虽然你救了我两次,我还没有报答。不过看在我这些天时不时来给你聊天解闷的份儿上,你也该送送我的。可连我自己也还不知道要去哪儿,我也不用你送,我知道今天大相国寺有一场好戏,你就最后陪我看一次。
冒襄出奇的痛快地说了声:“好。”
于是他们就站在了三道山门之前,虽然要见证的或许是满眼血泪,可闵水荇却带着反常的开心,右手几次三番伸出去,想要拉冒襄的手,却又几次缩回来,她第一次这样的犹豫,妄称“妖女”。
就在她要下定决心的时候,冒襄伸手一指,道:“看,正角儿来了,他们要动了。”
冒襄忽然伸手一拦,将她挡在臂后,且低喝了一声:“退后!”闵水荇感到两人的接触,“哦”了一声,茫然的顺着他揽着自己的力道向后退去。她一向心思敏捷,神思警觉,此时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嘭”的一声巨响里,高达三丈的第一道山门牌楼轰然倒塌,巨大的烟尘从地上卷起,石楼碎裂成无数块,巨大的石块在空中激烈碰撞,不仅向倒塌的方向上奔落,且有许多稍小一点的弹往其他方向上。冒襄未曾带剑,道了声:“借剑一用——你自小心。”顺手一抄,从她腰间抽出一柄极女孩子气的长剑,如化成一缕长烟,卷进碎石和尘土的风暴里。
尘土之中忽现剑影,每一道扫过,都会托起一块碎石,御掉上面的力道。石块有大有小,剑影也忽强忽弱。漫天的石块四下激张,看似杂乱狂暴,然而到底快慢有别,那游蛇般的一柄剑就循着这一点“秩序”,按轻重缓急之别,将一个个石块收拢于剑下。
说来这些笔墨,其实不过刹那间事,想那石头从几丈高落下地来又能有多少工夫?冒襄纵进去时,一柄细剑化成了流光,四下卷舞,无论远近亦不分大小,空中的碎石尽在他“剑笼”之中,被他一一收拢,安放在脚下。
待尘土落定,稍稍能见人影时,只见冒襄立于三尺来高的大石堆上,长剑悬停,剑锋架在个皂衣道人颈前,正是那始作俑者。
“这京师之内能杀你之人多如牛毛,你想不想试试?”
那道人刚奋起全身之勇,双拳击碎了山门牌楼,正在志得意满之际,眨眼间却被冒襄拿剑架住,吓得嘴唇哆嗦,不敢言语。
冒襄嗔目喝道:“你以为你能横行吗!”
那人着他一喝,几乎要跪倒,更是答不上话。远处急忙赶来个道人,急声说道:“不知冒公子在此,惊了您的驾,实在罪该万死!我等奉了圣旨来此办事,请冒公子念在道祖的情分上,饶他一遭,他日定叫他登门谢罪!”此时冒襄已是名满京城,修行之辈更是无人不识。
冒襄也不答话,手腕一抖,长剑转个方向,“啪”的拍在那人脖子上,只将他拍出数丈外,横躺在地上。后来的道人不再多言,过去扶起同门,飞也似地去了。
好有五六十个道人,俱是纯阳宫和上清宗的精锐,气势汹汹的向大相国寺的寺院里去了。拳碎山门的那道士是个浑人,修为在来人里算不得高,只跟在尾后,见那巍峨门楼,想给自家壮壮声威,哪像遇上了这么个煞星。这时被同门托着赶上了大队人马,十成战力里却遭那一拍去了六成。
众道人到了寺院外,却见院门口横着一把长凳,将门口堵住一半。上面坐个年轻和尚,一身月白僧衣,轩伟俊逸,竟是极有魅力。
那和尚见了众人,吐掉嘴里叼的一根草杆儿,道:“老子出家二十年,借着人家名号招摇撞骗这么久,也没回报人家,今日是一股脑儿还了。他妈的,要搭条命进去,还是不值!”
………………………………
四、气魄
头发半白的道人孙彻排众而出,手中捧着一卷金黄色的圣旨。他在纯阳宫中地位不低,佩剑“应龙剑”与楼观钟镇岳的“剖胆”和上清宗天孙道人的“松纹剑”齐名,并称“道门三龙”,那天孙已在长白山上毙于折铁剑下。张彻剑灵属土,那日在乾元道人的府邸外,正是他补了“拔城剑”罗醮的空缺,和四个同门合使出混沌之龙,对付冒襄。
他提了圣旨,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吾仍纯阳宫座下应龙真人,今奉圣旨追讨原大相国寺寺址,责令相国寺诸僧即刻搬离。数日前已有人来知会,陛下有口谕,诸僧不得再有搪塞,需按圣旨上办事。你若是无干之人,即刻退下;若是寺里的和尚,便同你们合寺上下一干人等,前来领旨!”
和尚抖落掉僧袖上的浮灰,从长登上站起来,挑眉道:“当真是圣旨?我这辈子见过的东西不少,还真没见过这圣旨。”
孙彻将圣旨向前一伸,喝道:“岂能有假?我堂堂纯阳宫又岂屑于假传圣旨?”
和尚打了个响指,向前轻轻吹了口气,笑道:“休来唬我,哪里是什么圣旨了?你不信展开来看看。”
“少来无理取闹!诸位师兄,与我入寺……”
和尚却不理会他,只轻轻的耸动鼻头,向前面空气里嗅,眯着眼道:“好清丽的花香。”
孙彻面色一变,心知有异,急忙展开圣旨来看。却见黄色的绢丝上一点字迹也无,唯有一株翠绿色的小苗根植在绢丝上,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在生长,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展枝拓叶,结花吐蕊,片刻之间长成一蓬粉艳的秋海棠。而那金黄色的圣旨,则在它的根下被抽成了丝丝金线,绑在下面,反而更增花色。
和尚盈缺伸手一招,将飞来的花束握在掌中,在鼻端轻嗅,微露迷醉之色。他又向前面目视一圈,一边摇头,一边旁若无人的道:“唉,想不到纯阳宫和上清宗名声在外,却是连一个女弟子也派不出来,尽是些面目可憎的粗汉子。可惜这一捧秋海棠,正在艳极之刻,却送不出去。”
哪想到山门转折处正好是冒襄两人行来,闵水荇闻言高声道:“我是女子呀,送我行不行?”
孙彻脸色铁青,灰色的胡子也要被气的吹起来。大喝道:“你以为凭你一人之力,就能挡住我等吗?”说罢“噌”的一声拔剑,猛然插于地下,层层土浪翻卷而起,向着寺院的围墙袭来。
“就送与你!”
百忙之中,盈缺右手犹向前一送,将花束掷了出去。接着便用左手向地面一按,喝道:“盘!”分明有一股力量在他的意志引导下凝聚,在土下集结,迎接如怒潮般的土浪。轰然一声,土浪尽皆倒卷,而挡在前路上的,却是小半裸露在外、水桶般粗细盘踞在一起的两条树根。
同时间,花束逃过层层堵截,安然的落入闵水荇手中。她一脸喜笑颜开,放在鼻子下细嗅,又举到冒襄面前,叫他也闻。
孙彻并不罢休,剑柄一扭,倒转的土浪又生变化,须臾间纠结成一只四五丈长的有翼土龙,正是山海经里应龙的形象。他是控土的行家,据说早年曾深入南蛮山泽寻找应龙埋骨之地,修持剑灵,并将应龙一缕真魂遗意融入剑灵之中。
盈缺见那土龙振翼飞临,张牙舞爪,道:“冒牌东西,也敢卖狂!”两根巨大的树根从土里挣脱出来,掀起大片的泥土,如巨人所执的长鞭,猛然抽在土龙身上。那土龙得了剑灵里的一点灵性,竟似也知痛,仰头作嚎叫之状,却无声息。它的两只巨翼被拍成了碎土,那两条树根也被它抓成了四段。
土龙终于还是冲到了盈缺身前,身子已残破不堪,犹伸出鳄鱼一样的头颅来咬他。盈缺左手双指一摈,迎头刺去。刹那间,土崩瓦解,尽为糜粉!
然而,盈缺却疏无喜色。身后传来一阵阵墙体破碎倒塌的声音,他不用回头也已知晓,那一片聊作遮羞的院墙已尽数倒塌。
“哼!这可不是比武来着,你以为我们还一个个得上啊?”站在人群前排的罗醮从地上拔出佩剑,语声里带着明显的蜀川口音。他的个头矮小,站在人群里好不出彩,然而“拔城剑”在手时,却自有一股渊岳气度,与其他人区分开来。
那一整片几十丈长的院墙就是倒起来也很费一番功夫,也不知罗醮是如何发力的,竟让它整片倒下。烟尘在盈缺身后造了反,像群饥不择食的恶鬼四下奔突,却没有一点能沾上盈缺的身。直过了大半柱香的时间,所有的尘土才全部落地。
然而即使烟尘浓重,却也挡不住这一群人的视线。大相国寺极宽大的广场,那些七八层高的石浮屠和雄伟肃穆的佛殿,早已落在他们眼里。而整个寺院中此时只有一人,他安静的立在通往大雄宝殿的台阶之下,丝毫不受院墙倒塌的影响。他的身边倒插着一把合鞘的长剑,且是少见的五尺长,他的人也一如长剑,凌厉,桀骜。
他是玄空。
罗醮哈哈大笑道:“果然不出掌教师兄所料,他佛门一窝脓包,是断然不敢跟咱们硬碰硬干一场的!”
孙彻问道:“玄空法师,你是特意留下来接旨的?那这个和尚又是谁,在这里多做阻挠?”
玄空不答反问:“你看我像是来接旨的吗?”
“哼!那你还待怎地?果如掌教所言,却也无甚趣味。”
玄空再不理他,却问盈缺道:“如今就剩我们两个顽固不化的,你还不肯跟我并肩一战吗?”
盈缺冷笑道:“不是有那么几个热血的吗,都让你一个个骂走了,现在装什么可怜?”
“当年的事情其实并不全如你所想,我知道是亏负你们太多。我那时一心想成佛作祖,倒把世俗里的亲人当成了修行路上的障碍,后来才知,这又岂是佛法所教?我有此挂碍在身,众生也再休言果证。可当初的错,我是真心想有所弥补的。”
“哼,你是老糊涂了,还是在交代临终遗言?”
玄空摇头道:“其实这大相国寺本不是自家的基业,也未必要以身挡之。”
盈缺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你是不是想说,是因为我才留下来送死的?贫僧可不敢领你这个情!我一生行迹,并无愧心之处,今日又岂会一走了之?我辈行事自该进退由心,生死亦不当为挂碍!那燕长歌倾天之势我犹不惧,”他用手指将眼前群道扫过一遍:“此等小人,又有何惧哉?”
“好狂妄的小子!”
罗醮大喝声中,飞身而起,拔城剑在他手里放出一团耀目的黄光。他修炼的“黑云压城之术”极重气势,想当年长髯罗醮何等威名,所过之处无不人仰马翻,可惜前几日那一战,一缕漂亮的美髯被张泯然化成了焦灰。然而那毕竟是虚表,他这“拔城”一剑,威力可是丝毫无损。他这几日养精蓄锐,养好了伤势,就是要在今日里立威人前,震一震京师里的同道,找回那日的场子。
盈缺左手凭空一抓,土地里猛然爆出几十根细长的树根,如牢笼般向罗醮罩来。那罗醮是个火爆脾气,见了前路受阻,剑上罡炁大盛,怒卷而出,将坚韧的树根一一寸断。盈缺不退反进,左手向上一翻,作弹指之状。
“哧”的一声轻响,罗醮看不见有何物袭来,全凭着一点作用于神魂的气机感应,凭空扭身,竖起长剑挡在身侧。果然有一点如实质般的空气撞了上来,让他的身形向后一挫。
“嘿,好恼人哇!”还不等他重整身形,剑上那被击的一点上又生变化,一大蓬绿到了极致的枝叶急速生就,转眼之间化成了大片的藤萝,卷上了罗醮的全身。这是盈缺温养已久的绿萝花魂,最喜土性元气,若是环境足够,可以长成漫野的规模。
绿萝的缠绕性极强,一只只不断生长的气根缠住“拔城剑”,贪婪的吸食着其上的土性元气。罗醮一霎功夫已被一团翠绿色裹成了粽子也似,甚至头顶之上还有一朵艳红色的绿萝花,正自悄然盛放。
不过他到底是成名已久的人物,这等花魂只有阻扰之力,被他鼓起全身真煞,冲了个七零八落。盈缺左手回扣,收回受损的绿萝花魂。那罗醮怒吼连连,终于挺剑杀到了头顶。
“臭小子,我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罗醮这凌头一剑,绝无花巧,只是携着山岳般的气势猛然压下。
盈缺嘴角一牵,笑道:“早等着你呢!”
右手忽握成拳,迎着剑锋逆轰而上。出拳之际,拳锋之前更有一道幻影从虚空中渐渐凝实,那是一杆深棕色的杵杖,杵头是五股汇拢,如含苞的莲花。
别无悬念,罗醮被连人带剑轰飞出去,遭遇了在帝京的第二次尴尬。
盈缺转过身来,双手合十,向着大雄宝殿旁的韦驮殿低头一拜,道:“今日借得韦驮菩萨一点灵气,为吾山门护法!”
一拜之后,他缓缓转身,喝道:“吾乃普陀山大千阁寺新晋主持盈缺,总领天下比丘。汝等犯我山门,本座绝无一步退缩!”
………………………………
五、破执
孙彻用惊骇的眼神看着寺院中唯二的两个人,他举起“应龙剑”又放下,肩膀感觉到了离开他多年的酸痛。他握着赖以成名的兵器,却感到不知所措。
罗醮站在他五步之内,现在已经没力气骂“龟儿子”了,只是神经质的低声嘟囔着什么,身上挂满了藤条和野草,脸也肿了半边,谁会相信这人是名震滇缅的“拔城山人”?
他身边还有很多个同门,绝大部分都还站的笔直,只有几个倒霉鬼躺下了,可站着的人也未必比躺下的体面多少。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站在寺院之外。
没错,大相国寺的院墙已经倒塌一个时辰了,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曾踏进一步!
这是两个有多疯狂的人啊,面对着已经注定的结局,为何就是不肯放手?孙彻有些后悔今天是自己带队来的了。
大千阁寺首座玄空的大名,他也是久闻。这个和尚算得上后八部天龙时代佛门唯一的人物。那时候佛门完败于天师道之手,具体上旁人虽不得知,但天下疯传连自家的八众护法魔神也被封镇。孙彻自己盛年时就知道他,他依稀记得那时的玄空声势如日中天,大有一挽佛门颓势的势头。可后来不知为何,几年之间,他的声名不降反退,修为也停滞不前,因此渐渐消失在别人的谈资里,及至于今日,名头甚至还不如二十几年之前。
他却不知,这和尚原来是猛虎一般的人。
他忘了是玄空先大声呼啸,拔剑而起,继而全身透出宝莲光芒,照彻十方寺影;还是那个年轻和尚先从地底拽出无边树根,席卷山门,又从中抽出一段硬木,将那韦陀杵影合入木中。他记得玄空曾数度杀入人群,剑如疯魔,拳拳抵肉,浑身莲影支离破碎;他也忘不掉盈缺一杵在手,砸入人群,在地上留下三十丈长的深坑,自己却在纵横的剑气里飘摇。那是真正的万兽之王般的倔强,即使面对可以把自己撕成碎片的群狼,也不肯稍稍低伏染血的头颅。
孙彻真他妈不愿承认自己是群狼里的一头。
玄空像一只下山的猛虎,那自称佛门总领的和尚则有着狮子般的双眼。
他们始终合力守护着大相国寺,却完全不算是并肩作战,更像是互相拆台。不仅攻击范围时常相互重叠而导致多次的彼此力量对冲,甚至还故意错开身位,把对方的防御盲点让给敌人,他们原本不用受这么重的伤,可即使浑身浴血,也不愿改变这种混蛋的战法。
上千次的身形交错,他们没有交换一个眼神。
“老子她妈不信邪啊!”
孙彻听声辩位,身体往旁边一让,见个白衣道人挺剑杀出。是他一个年轻的师弟,当真杀红了眼,朝着院门口的玄空不管不顾的杀过去。
玄空现在的样子很吓人,说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也不为过,衣衫破碎,偶有几朵莲花绕体,“千叶宝莲劲”已到了崩溃的边缘。他的面目还算干净,露出岁月留下的风霜,九颗硕大的戒疤深刻在头顶上,像是除风霜外他此生唯一的记录。
年轻道人气势汹汹,他却面容平静,低声道:“一切众生,从无始来。”八字之后,便是短兵相接的肉搏。
两剑交错,玄空的剑长,可没因此占到便宜。年轻道人修的是剑上罡炁,可数十尺外斩人头颅,何况压缩在剑端三尺之内?玄空似乎已无力躲闪,侧身的动作在年轻道人眼里慢的出奇,而他的剑路也因为躲闪而改变方向,已无法构成威胁。硕果仅存的一颗细小莲花无巧不巧,挡在了凝实的剑气之前,带偏了剑势,在完成最后的使命后,散成了点点金粉。
两人错身而过,剑气割开僧衣,带过一条细小的血花。
忽然,闷响声充塞年轻道人的耳膜,胸口如被巨石撞中。
他虽然杀红了眼,却时刻保持警醒,即使这和尚已灯枯油尽,他仍秉持着修者最敏锐的机心。可他还是着了道儿——他惊怒的看着玄空肩窝处凭空多出来的四条胳膊,狠狠轰中自己的胸膛,令人绝望的骨碎声里,他被抛飞的途中便失去了知觉。
仅仅一个回合,如血人的玄空就拿下了这个前途一片光明的年轻修者。
他将五尺长剑插在脚下,肩上共生出六条手臂,最里边的一对在胸前合十,另两对则在两边舒展,如经轮转动。他缓缓道:“阿弥陀佛,贫僧临阵开悟,入无畏之境,得此六臂幻体,实在侥幸。”
“格老子,以为多了两条手臂就了不起啊?这和尚不行啦,哪一个跟我去取了他的首级?”罗醮叫的大声,却也没动。
玄空此时颇显出几分云淡风清,然而这不萦于怀总让人联想到死前的豁达。他目视众人,道:“大相国寺是我佛弘法之地,为万千信民信仰之所系,诸位当真要持强而公然抢夺吗?中间哪怕无一丝回旋的余地?”
孙彻言道:“法师此言差矣,这怎算是抢夺呢?明明是当今皇帝金口玉言,御赐于我纯阳宫的。反而是两位恋栈着京师的繁华不肯离去,未免失了出家人的本分?”
“哪来这许多啰唣,你还真以为两个人能翻了盘去啊?这时候还来说这样的话,脑子刚才让人给打坏了?”罗醮不爱整那些虚的,专拣实话说。
玄空的一条手臂伸出来,作下按状,道:“诸位道友可稍安勿躁。”
他转过身去,自开战以来第一次直视盈缺——他的儿子。盈缺就站在不远处,浑身也没一个完好处,将一根粗若儿臂的木根插在地上,有些无力的倚靠在上面。他似乎也意识到,这场两人为主角、众道士作陪衬的闹剧终于要走到尾声。他终于让自己的视线与玄空的对接,只是里面空如幽谷,无悲无喜。
两人对视了良久,玄空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将视线转到盈缺身后的大雄宝殿上。他看着看着,忽然两手合十,另四臂低垂,向佛殿纳头一拜。
然后,他转回身子,说道:“我终此一生,虽言开悟,然尤有此两道执念,挡在真如之前。我自知除非丢掉这身臭皮囊,永不能破开这两道执念。”他从地上拔出长剑,剑柄在掌中一碾,忽化作六柄,剑锋也为之六分。因此他六条手臂上各握一柄长剑,蔚为人间奇景。
“和尚,我今先去一步。不知西天路远,可有道旁相逢之幸?”这场中除了他,再没第三个和尚,因此不需指名道姓,也知是说与谁的。
盈缺站直身体,双手合十,道:“预祝和尚得罗汉果。”
六臂尽展,剑光如轮——
“诸位可以动手了。为我,破执!”
***********************************
这一节写的很少,本来想写的更壮烈些,可忽然觉得无言才能表达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
六、坐化
“走,我送你出城。”
冒襄伸手拽了拽还在发怔的闵水荇,“啪”的一声轻响,秋海棠从她的手间滑落,她自己却没有意识到。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冒襄,动了几下嘴巴,才说道:“你……不帮帮他们吗?”
“他们并没有向人求救,这是他们自己所求的路,我又有什么资格插手?先不说我有没有能力帮到他们,若我横插进去,本身就是对他们的侮辱。”
“他们也是迫不得已……”
“选择这样激烈而又终无结果的方式?”
六把剑同时插入地下,寺院广场上平铺的青石板犹如豆腐,让长剑一入三尺,六臂的玄空坐在六柄剑构成的圆圈中央。他周围三十步内没有站着的人,试图靠近到这个危险的距离上的人,现在都躺在青石板上。
他的眉目此刻称得上安详,双眼如闭似睁,仿佛正透过那一条隐约的缝隙观察着未知的彼岸。他原本的双手在胸前合十,另外两双分别在眉心和头顶结下了狮子印和无畏印,他将六臂的幻身保留到了最后,带入轮回。
面目如生。
“死鬼老爹,你还真是让人没话好讲啊。为什么连死都不怕,到了那个最后的最后,却就是不肯去看我娘一眼?”盈缺拄着拐杖蹒跚着走到尸身前,颤颤巍巍的伸出手,仿佛穿过了二十几年的距离,终于触到了玄空栩栩如生的脸。
手指下的触感坚逾精钢,这是成就了肉身佛的征兆,玄空在临死前突破到了“无畏法”的最高境界,才能在死后得到这样一份佛门独有的殊荣。或许没有那两道执念阻挠,他真的就涅槃往生,在一片花雨佛光中被接引到西方乐土去了?
盈缺的头低的极低,下巴完全抵在自己的脖颈上,众道人只能看见他的光头。他一手紧抓着拄地的木棍,一手停放在玄空的脸庞。风掀动他的僧袍,在脚边翻卷,有一滴晶莹的水滴擦着袍边砸落地下,激起轻轻的尘土。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连成一线,将轻扬的尘灰尽数拍回地面。
他猛地仰起头,却已是泪流满面。他的哭相像个孩子,撕心裂肺。可却又没有声息,他的嘴无声的咧开着,像是种徒劳的挣扎。其实他在脑海中想象过无数次这一刻的场景,却绝不会相信自己会流一滴眼泪,可致命的伤痛一下子击中了他,让他措手不及,又无从抵挡。
罗醮早从“前线”换到了后排,任那些年纪轻的去拼命,才躲过了玄空临时前恐怖的反扑。他见了盈缺的疯相,忍不住心里冒冷气,嘀咕道:“格老子,不会也最后疯上一次?”
盈缺使劲的甩了几下脸,就是甩不掉横流的泪水,他喃喃的说着:“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当他妈的和尚呀。死鬼老爹,你以为你一死就还干净了啊,你真是欠了我很多呢。”
他的右手沿着木棍一直向上直到握住棍头,手腕一压,“嗖”的一声,整根八尺长的木棍齐根没入了青石板下。“算了,反正咱爷俩就是个前后脚,本和尚也就不跟你计较那么多了。”
他抬手一指,对着一众道人嚣张的说道:“老子要上西天啦,总也得拉几个在道儿上。你们也准备准备,被拉上的别高兴,没走成的也别抱怨,那西天是乐土还是地狱,还指不定呢!”
“他妈的,果然还是要疯一把啊!”罗醮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又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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