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冠冕唐皇-第7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他之所以选择急流勇退,以守孝为借口离开神都城,自逐前往西京长安,一方面自然是为了躲避政治上的凶险与迫害。
另一方面,那就是在当下这个政治环境,他眼下所达到已经是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的一个极限,再想向上扩展,收效甚微不说,所面对的凶险也会成倍激增。
而且他眼下所享有的一切,也统统都是空中楼阁,看似一片煊赫,实际上还是缺乏有力的支撑。一旦成为某一方政治势力要猎取的目标,唯一的自保手段只能是继续乞求他奶奶的庇护。
但武则天终究是一个政治家,不是一个奶妈子,眼下是有着确切的政治需求,才对他这个孙子优待有加。一旦这种需求不再,再想维持这样的宠眷也很困难。
选择在这一时刻抽身离开,一则自标孝义周全,二则也是彰显高风亮节:我根本不是为了自己瞎折腾,纯粹是给我奶奶站场子。事了拂衣去,潇洒又从容。
对于一般人而言,要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很难的。人之所以看重当下所有,就在于未来的混沌莫测,特别在这样变幻莫测的政治斗争当中,真的是退后一步都有可能沦为鱼肉。
别的不说,如果李潼不是明知他奶奶还有得年头折腾,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做出这样的决定。如果他奶奶没两年就挂了,凭他此前种种卖祖业的骚操作,不被人秋后算账那就怪了!
之所以抽身离开时局的中心,也是担心他这小翅膀扇得太欢,兴许就有可能直接把他奶奶扇死了。眼下的他根基仍浅,实在是需要在他奶奶的关怀之下继续茁壮成长。
别说眼下恰好还有一个绝佳借口能够返回关中祖地,就算是没有,也得制造一个理由离开神都。否则十三香变成和其正,那也是分分钟的事。
刘幽求原本对少王近来的招摇原本还有些惆怅与不安,在得知少王后路安排后,已经是颇有几分心悦诚服:“神龙百变,进退从容。大王能不迷浮华,瞻望长远,倒是卑职狭隘短视,杞人忧天了。”
了解了少王后路安排,对于眼下作为种种,便也能够更加正确看待。
任何政治人物,一旦脱离时人视野太久,政治生命都会遭遇极大打击。所以有关服丧与夺情,历朝历代也是事迹不断,不少人就栽在这上头。
少王虽然身份敏感,但也难免这些政治人物的常态,一旦离开时局太久,未来能否复起、又能不能再达到眼下这种煊赫,其实也是一个未知数。
所以在抽身离去之前,给时局人众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也是很有必要的。本就名王贵种,又有才情富丽,即便短时间内淡出时局,也不会就此沉沦下去,再无翻身的可能。
对于刘幽求的恭维,李潼也只是笑领。他近日所为种种,除了是要留下一个可称华丽的中场谢幕以外,也是为了向他奶奶彰显自己的潜力。
设想诸种好处,但还有一点不能确定,那就是他奶奶愿不愿意放他离开?
关于这一点,李潼也考虑很多,起码在他看来,他奶奶是没有理由反对。虽然政治人物心迹晦深莫测,但基本的政治逻辑还是要遵守。
正如去年清洗李氏宗王的时候,武则天将太平公主召入宫中,今年更赐婚武氏。眼下武则天自然是没有李武合流的政治需求,所以这种做法也是给这个爱女提供保护。
武则天不会不清楚,如果接下来李潼一家仍然留在神都,处境就会变得尴尬且危险。
最起码眼下来说,祖孙关系仍是很融洽的,而且李潼之所以能够站在前台为他奶奶发声,立足点就是一血相承的孝义。现在李潼也是立足孝义请求自退,武则天如果不想搞死他这个孙子,让他适时淡出也是一种保护。
至于李潼回到关中祖地给他爹守墓的时候,会不会越想越窝火,直接在关中拉起队伍搞革命?
这种假设并不存在,一则他本身就是立场鲜明的站在他奶奶这一边,为武周革命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结果返回头来又要反他奶奶,且不说正常脑回路的人干不上来这种事,也根本不会有人追随他这种出尔反尔的小人。
真要有这想法,还不如死赖在神都勾搭禁军将领有效率呢。上表请求服丧,本来就是一种心意表明。
二则眼下的关陇勋贵也早已经凋零殆尽,不成体系,且军府籍簿无兵,早多少年前,长孙无忌那种领袖人物都能被手起刀落,想组织起一支能够挑战神都中枢的队伍,谈何容易。
早在光宅年间开始,组队要往房州接回庐陵王的家伙,每年都会有上那么几个,结果又怎么样?
这些人心中的权衡,也只在意会。从武则天选择采纳李潼所献《佛说宝雨经》并大作造势开始,这个孙子便注定不是能够再作幽禁豢养的人物。
如今李潼选择载誉暂退,也能让局势更趋明朗,同时还能让他奶奶用人方略更加从容。
为了代唐履极,武则天肯定是错用了许多人,恩授过甚,现在亲孙子都做出表态、功成身退,那些装孙子的也得长点心,该努力的努力,该抽身的抽身。
舍中两人交心完毕,朝阳渐渐升高,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明白了少王思路之后,刘幽求也不再心存抵触,主动帮忙张罗今日出游龙门事宜。
龙门别业规模足够大,昨夜留宿此中的宾客也有一两百人,在见识到少王的才情与豪爽之后,今日应从同游龙门的人数也不算少。而一些昨夜本来没有登门的人,在听说昨夜欢宴种种之后,也都陆续登门来访。
除了这些宾客之外,还有许多牛马货车也都满载着食材、酒水,源源不断的往别业里运送。
“南市行社诸众知大王宾客盈门,担心园邸用度不足,从昨夜便让人在城外搜购食货送来,又恐卑俗气浓,不敢趋前造次,请托卑职转告殷情,过门不拜,非是不敬。”
听到史思贞的禀告,李潼便点点头,并说道:“近日礼宾事繁,无暇接待。转告那些义商们,捐货入事,情在不言,来日闲时,府中筵席备置,回报款待。”
他接下来淡出政治场中,本就存意要在市井之内发展新的潜力增长,就算未来几年不在神都,但两京之间交流本就频繁,这种关系也大值得维持下去。
选择退往西京,李潼也想打通几条商道,关中所在,西接陇右,下领蜀中,本来就是一个重要的市场与商货集散地。
未来隐居西京,他也会亲自主持故衣社在关中的铺设,如果能够打通这两条重要的商道,对于故衣社的发展是有着很重要的意义。
虽然眼下蜀中方面还没有什么头绪,但连接西域的路子则是现成的。唐休璟眼下官居西州都督,短时间内虽然不能达成政治和军事上的互动合作,但好歹也给你养了这么久的孙女,商事上稍求方便也不过分吧?
如果能够在商途方面掌握一定的话语权,那李潼可就不仅仅只是满足于做一个带货王,他要坐地分赃!
这些商贾们油水可是丰厚得很,像武周中期武三思敲诈勒索、让商贾们捐钱捐物打造天枢,张氏兄弟更直接将蜀中豪商引入宫廷宴会中。从这些商贾手里搜刮油水成就自己的事业,李潼倒是没有太大心理负担。
别业中一番迎送的喧哗,等到正式出门时,从游队伍已经多达数百人,一众人或车或马,浩浩荡荡往龙门而去。
此时的龙门周围,早已经帐幕架设,一个个光彩华丽仿佛小山包。同时沿路上也有禁军将士往来巡弋,不准闲杂人等乱入礼场。
李潼一行浩浩荡荡很是显眼,自然难免遭遇禁军盘查。
负责龙门礼场警卫工作的主要是北衙羽林军与千骑将士们,羽林将军武攸宜更是亲自在场坐镇。
眼见少王一行招摇行来,武攸宜心中难免有些反感,但转念又想起武承嗣等叮嘱近来不要与少王有什么刁难冲突,于是他也摆手示意放行,并委派一路千骑将士跟随护从,算是给了少王一个面子。
“末将千骑旅帅郭达,奉命护从导游!”
一名身材魁梧、戎衣整齐的千骑兵长策马上前而后翻身下拜于少王足前,虽然头颅低垂,但语调中却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兴奋。
………………………………
0218 银青光禄大夫
看着敬拜眼前的郭达,李潼心中也颇为惊喜,这应该是他最开始接触的几名时流之一,但却直到现在才算是正式的见了面。
郭达成为千骑旅帅,此事李潼也早已知晓。
千骑是他奶奶武则天寄予厚望的一支北衙精锐力量,除了一部分兵长是从南衙诸卫抽调之外,其兵员主力还是诸户奴子弟,从一介卑奴被提拔为北衙精锐贲士,忠诚度也都有着极高的保障,旁人很难插手其中。
李潼能够在千骑正式扩编之前便于其中埋下一枚暗棋,这事想想便觉得开心。不过现在众目睽睽,他也不方便与郭达接触太多,只是略作颔首便示意这一队千骑将士于前方导引。
龙门这个地方,李潼倒是来过不少次,当然不是在这个世界里。如今也算是故地重游,只是难免人物俱非。
龙门景色秀美自不待言,两山峙立,一水中出,虽然没有盛夏之际苍翠叠嶂的壮美,但却有山势肃穆、松柏长青、枫叶如火。
伊水清波横淌,秋风徐缓吹拂,倒映出广阔的天空与雄壮的山景,实际的山景与水面倒映的虚幻汇此一方,虚实之间,景色变得更加繁复多变,层次深邃而又分明。
虽然时下龙门周边也多有营扩,特别自北魏以来,此境便以礼佛著称,山寺闪现于苍柏之间,佛龛分布在峭壁之上。但这种程度的营造,仍然远远比不上后世对自然环境的改变之大,前者守于天地灵秀的趣味,后者则体现人力不怠的伟功,各有千秋。
由于登山的大道已经被禁军将士们封禁起来,等待明日神皇与百官登山作礼。因此李潼他们一行想要登山,只能乘舟摆渡,到达南侧的山脚才能游赏登山。
野渡横舟,胜览山水之妙,最能激发人心里的诗兴骚情。一群人连舸闲渡,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这方面来,有人吟咏旧辞,有人琢磨新句,但更多的人还是好奇河东王今日还能否诗情飞扬,再赋佳篇?
此一类的请求,李潼自然不会拒绝,他今日集众游赏龙门,本也是为的继续加强在时流认知中的才情形象,让人在游赏龙门的时候,便忍不住追想少王故篇,江湖虽远,山川寄情,风流久在,昨日如新。
所以在船过龙门的时候,他已经即兴吟咏起来:“凿山导伊流,中断若天辟……”
文抄多了,李潼已经没有身为文贼的那种羞涩,当然遐思也是难免。开篇选择中唐韦应物的《龙门游眺》,心里则不免想起韦应物那个刚刚被他奶奶武则天干掉的曾祖韦待价。
《旧唐书》有言,自唐以来,氏族之盛,无逾于韦氏。京兆韦氏作为关中门阀世族的代表门户,历代才流辈出,且家学涉猎广泛,而在诗歌领域之中,韦应物可以说是成就最大的一个。
唐诗气象壮于盛唐,而创作技法臻于完美,则是在中唐。韦应物作为中唐诗人的代表人物,其山水诗也是独树一帜,清新自然又富于生趣,后世多以王孟韦柳并称,更被一些人论赞为五言长城。
少事武皇帝,无赖恃恩私。身作里中横,家藏亡命儿。年轻时的韦应物,不过一个豪门纨绔,遭逢安史之乱后才开始折节读书。
如果不考虑其中晚期多述疾苦的诗作,前期的作品倒也颇为吻合李潼眼下的处境与情怀。类似还有王维后期那些佛系禅言,眼下的李潼是无论如何也写不出。
《龙门游眺》作为开篇之作,之后登山漫游,李潼也是处处留诗,另一位中唐诗人,同样称作五言长城的刘长卿,他自然也没有放过,《龙门八咏》统统干了出来。刘长卿与韦应物本就趣类文友,风格相近,诗著并陈,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诧异。
除此之外,另有一些应景杂诗,林林总总足足二三十首,可谓处处撒情,处处留诗。如果再加上同行之众临场应教,这一天游赏下来,关于龙门山水诗作便产生了两百多首。
自有随行文客将这些诗作抄录下来,结成一集。而在这诗集中,少王诗作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日后游赏龙门,必有伴手《龙门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成为神都士林风尚之一,山水妙趣,汇此一集,景与诗相得益彰,使人更生神往。
当然这些后续的余韵,眼下还不可见。游赏龙门之后,宾客自归少王别业继续欢宴歌乐,李潼却要返回禁中,等待明日跟随圣驾同出再归龙门参礼。
龙门典礼这一天,文物卤簿毕陈天街,前有南衙诸卫大将军导引仗从,宽阔的天街上沙堤压尘,随着朝阳升起,神皇玉辂率先驶出了端门,武则天身着冠冕,圣驾端坐车中,精神焕发,没有一丝老态,前后葆羽仪仗足有近千之众,威仪之重令人心悸。
玉辂刚刚驶上天津桥,聚集在天街两侧的深度民众们已经在禁军将领喝令之下迎拜山呼,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几乎笼罩全城。
一直等到玉辂下了天津桥,皇帝李旦与皇太子李成器的仪驾才从端门出现,虽然也是卤簿周全,但已经完全没有了神皇仪驾那种威壮。
李潼等宗王贵属们停在皇城左掖门外,皇帝仪驾登上天津桥后,才有礼官上前招呼他们加入队伍之中。等到这些宗亲入列,武承嗣为首的宰相们才带领百官行出,车流分作两列,沿天街两侧快速向前,赶在天街之前抵达了定鼎门。
定鼎门处同样卤簿陈设,群臣于此礼拜数次,神皇与皇帝落车登辇,再受都邑士民敬拜山呼。
李潼也是随在人群中作拜礼,偶尔抬头看上一眼,心里评价他奶奶与叔叔的精气神大不相同。等到再上路时,却没有被引回原班,而是直接被宫使引到了前驾副车,直接越过了皇太子李成器。
十多岁的少年已经有了一些人事常识,李成器望向他这个插队的堂哥,眼神多有不善。李潼则根本就不搭理他,虽然你有老子我没有,但我奶奶对我可亲多了,再瞪我还让你老子抽你信不信?
虽然心里噱念难忍,但李潼也是暗自庆幸自己根本就没打算再继续留在神都瞎折腾。就事论事的话,他首献瑞经,直接引出了这一场典礼,有这样的位次也属寻常。
可是按照正常的礼章仪轨而言,他那个堂弟李成器才是真正的大唐储君,结果却被他插了队,这会让他变得更加尴尬。这么出格,事后余韵难免要饱受非议。
之后队伍继续前行,途中各种繁礼不能历数,但也总算赶在了正午时分抵达了龙门西山。西山自有一座规模很大的佛寺,乃是垂拱年间修造,即就是后来的香山寺。
不过眼下这座西山佛寺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既不是香山寺,也不是宝雨寺,而是大灵鹫法王寺。李潼对佛法所知了了,也不知这个寺名有什么丰富含义,对此也不感兴趣。
这座佛寺便是今天的主礼场,圣驾至此,自有大德高僧上前呈献瑞经,武则天端坐法座受经,殿下群臣再作敬拜山呼。
这样一场不伦不类的典礼,除了场面盛大,其实乏善可陈。典礼持续三日,第一天神皇受经,第二天高僧讲经,第三天则是将经书分授天下各名州法刹进行收藏。
龙门礼成之后,群臣再奉神皇圣驾返回皇宫,又于明堂举行大酺,犒赏群臣。而在这一场大酺中,李潼又是风头大出,原因是他又升官了,散阶骤升三级,被授为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
散阶虽然没有实权,但却能够标定品秩,换言之,即便不论本身的爵位,李潼如今也赫然已是紫装大佬!
四月出阁,七月授散,到了十月,散职已经达到三品,尽管李潼不太在意这些,可是当接到这一份诏令的时候,头脑也是晕乎乎的,就问还有谁?
不过这股兴奋也并没有持续太久,一想到薛怀义那家伙不过带领大军去塞上郊游了一圈,回来便成了二品辅国大将军,李潼这升官速度似乎也没啥好得意的。
除此之外,大酺后又公布一桩大事,那就是继续改元,以下个月也就是十一月,为载初元年正月,十二月为腊月,正式使用周正。同时以武承嗣为首群臣再请上尊号金轮,金轮圣母神皇,时局再次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不过这一切都与李潼无关了,因为在大酺礼日之后,他请求前往乾陵结庐守孝的奏书被正式批准,紫袍还没热乎两天就要脱下来开始服丧。
这件事也让世道诸众多有惊奇,虽在情理之中却大出意料之外。特别朝中有些人已经准备弹劾少王在龙门典礼中乱班悖礼,不宜再主持礼书编修,得知此事后,可谓是闪到了老腰。
对于这些杂言纷争,李潼并不关心,只是专注于安排离都事宜。
这一次前往乾陵服丧,他不准备带上太多府员,毕竟就算到了长安,服丧期间也要简居为主,而且必要的监视是少不了的,身边有刘幽求这一心腹听用就足够了。
这也是他此前为府员们各谋前程的原因之一,人情牵扯未必需要朝夕相对,这些人离府后各自经营,未来服丧结束,也会成为他重回时局的助力之一。
诸多琐细不谈,接下来还有一桩事是要参加他姑姑太平公主的婚礼,这也是李潼准备离都之前最后搞一场文抄惊艳,却没想到武家人不给他表现的机会,生生将婚礼拖延到了明年一月,这让李潼很是不满,老子回来再收拾你们!
不过话说回来,他姑姑太平公主可谓是他眼下在神都最靠谱的盟友,未来选择合适的机会重归时局,肯定也要仰力许多。
李潼本来是想将韦团儿稍作引见托付,但想了想还是作罢,只是通过杨思勖向老太监杨冲将这一层呼应稍作吐露,杨冲人老成精,思谋肯定较韦团儿那个傻白甜缜密得多,彼此若能达成什么呼应,倒能产生不少妙用。
十一月中,故雍王李贤灵柩抵达长安,李潼他们一家也无作停留,拜别神皇、谢恩之后便往西京而去。
………………………………
0219 云横秦岭家何在
秦岭地横千里,南北亦宽覆数百里,中有险峰峻岭绵延起伏,自为关中天府南面屏障。
此境山林广袤,多有人迹罕至的深幽沟谷,或有途人误入沟岭,便迷不能出,或死于荒寒饥馑,或丧命于山林猛兽爪牙之下。
但凡事也都各有好坏,这些生人不及的险境,有时候反而会成为一些走投无路之人寄命所在。所谓苛政猛于虎,相较于人世间诸种凶险,深山老林纵有毒瘴猛兽的危险,但对一些人而言,却比外面的世界要更加让人安心。
苦水沟是太白峰附近一道不甚起眼的沟岭,有泉眼活水汇成山溪,于沟底冲刷出一片面积狭长的草坡。草坡早已经被开垦出来,种植着一些谷菽之类,有活水灌溉,腐土沃养,长势还算不错,只是规模太小,即便旺收,所得也是有限。
山岭两侧、丘壑之间,搭设着一些草皮覆盖的简陋棚居,朝阳一面的坡岭上还有一些尚算干燥的穴居。岭上岭下则分散着一些衣衫褴褛的民众,或是翻晒柴木、或是搓麻编织,各有各的忙碌。
一直到了日上三竿时分,蜷卧草榻的李光才醒了过来,有些烦躁的揉着惺忪睡眼,走出棚庐抬脚踹开凑在他棚居外斗草嬉闹的几个孩童:“歹命恶生的野奴,滚去一边吵闹。”
孩童们哭号着跑开了,李光则盘腿坐在光滑的岩石上,粗厚的指甲挠着左边脸庞一道粗红的伤疤,春雨绵潮,杂虫滋生,难免将人蛰咬得周身搔痛难耐,一直将脸上伤疤挠出了血,他才有些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半边脸庞血丝密布,望上去很是狰狞。
有操持饮食的妇人送来一竹筒杂菽干饭,上面摆着几根烟熏防腐的干肉条,李光大口咀嚼着干饭,挑出几根干肉抛给两个谗着脸上前卖好的顽童。
顽童如获珍宝,死死抱在手里细细咀嚼品尝。其实肉条干硬,韧如树根,又能品尝出什么味道,但孩童们仍是如获珍馐。
坡上传来悲哭声,李光举足行上看了一眼,原来是一个日前狩猎负伤的病员于今早不治身亡。他深吸一口气,眼窝里潮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吩咐两人将那已经瘦骨嶙峋的尸体搬出掩埋。
“你们放开我阿耶、放开他……呜呜,怪我偷食阿耶口粮,阿耶才会饿死……”
亡者遗孤、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嚎哭着要夺回阿耶尸体,但那瘦弱身躯被李光抬手提到一边。
李光在草榻里翻捡片刻,摸出一柄缺口密布如锯齿的横刀塞进少年手里:“用心活着,你要是没了,你阿耶才是真的死了!”
少年似懂非懂,抱着横刀怔怔望着尸体被搬走后已经空空荡荡的草榻,片刻后才又趴在李光足边满是悲憷的嚎哭道:“阿耶临死要我紧随校尉阿公,说是阿公才能保活咱们……”
李光听到这话,身躯僵在原地,眼见同伴身死尚能不乱,这会儿心里则是悲楚大声,泪水夺眶而出,冲刷得脸上挠痕更是痛痒难耐,他举手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弯腰抓起少年,转头行出这一土窟,往南坡掘土埋葬同伴。
这一处小聚居地百十人口,李光便是他们的首领。
本是京兆军户,少年从军行,先征高丽,复战突厥,东西辗转十数年无归乡土,勋授上柱国,本以为可以显归故里,老母已经先亡,老父也病重将死,兄弟无治产业,家门破落已久。
幸在论功薄赏,草草论成一婚,新婚未足一年,便又应征前往河源备战,留下妻儿简居乡中。仪凤年间,跟随大总管李敬玄出击吐蕃,湟川大败,侥幸留下一条性命。
因为挂念家室,召集败军中乡义几十人潜逃返回关中,却发现田业征为陵土,新迁授田迟迟不给,妻子穷困病死,幼儿虽然就食百家又活几年,但又适逢关中大荒,民不足食,各自逃荒就食,小儿被遗家中,啃食半领蒲席,李光归家之后,尸骨都无人收捡,牙关里还死扣着一团蒲丝!
败军逃回,军府果毅登门抓捕,李光恨杀军官,并几十名破家军户逃入秦岭,自此不复外出。
土坑掘好,李光亲自将那同袍尸体放入坑中,正待洒土掩埋,另一侧坡上冲上十几个虽然衣衫凌乱但却魁梧强壮的人,当中一个十六七岁、草环结发的年轻人,手里提着一条血淋淋鹿腿冲过来,望着坑里尸体有些失魂落魄:“怎么就死了?片刻都没捱住……”
年轻人泪水涟涟,抬手将鹿腿丢进坑里,嘴里哭骂道:“朱十三不讲信义,说好待我弄来马匹就教我回马连射的绝技……”
李光瞪了年轻人一眼,将那鹿腿上撕下一块肉塞进尸体嘴里,转又将整条鹿腿丢给旁边人:“煨了加餐。”
“这怎么可以!这是我……”
年轻人还待争辩,却被李光抬手给了一巴掌:“让你们警哨看守,谁又准你们外出狩猎?”
“阿耶只是怕西岭盗发现咱们,他们敢来掠夺生口,咱们也有弓刀,不怕拼个生死!”
年轻人一脸忿忿,其身后一众年轻人们也都不乏认同的点头:“只说要求活,窝在这寒荒沟岭,生不如死!老子长到二十年,妇人手脚不曾摸过,凡能见的,不是阿姨,就是阿婶!”
讲到荤色话题,悲伤冲淡几分。也实在是生死见惯,已经很少再为这些事情伤怀,今日悲伤逝者,明天或许自己便躺在坟冢。
“留住性命,总会变好的……”
李光眺望着秦岭群峰,口中喃喃,只是转机在何处,他也看不到。
一行人埋葬亡者之后便下坡入沟,已经有人在山溪旁剥皮清洗年轻人们打来的猎物。
避世隐居虽然寒苦有加,但秦岭山野间也不乏山珍野物,李光一众多军府老卒,再带出一批半大少年,狩猎樵采,也能勉强度日。
秦岭山野绵延,逃亡至此隐居躲避兵役的军府户众不在少数,既有李光这一类寒苦自守的,也不乏生性凶恶、聚众为盗者。
这一类山野中的人祸反倒比那些流窜的野兽还要凶狠,他们出入于山野平原之间,寇掠为生,同时也寻觅、兼并其他小股亡户难民,取其青壮以壮大力量。
李光饱受世道摧残的苦楚,却不愿以暴凌人,仗势武力将不幸施给更多人。那些盗匪首领不乏旧年袍泽,也曾邀请李光加入,但却不愿收容他身边一众老弱,于是李光便对他们敬而远之。
年轻人们看似闲话的抱怨,李光也是忧在心中,趁着旁人忙于烹煮猎物,他将刚才训斥的年轻人、也是他的养子叫到一边去,皱眉道:“你老实交代,究竟有没有跟西岭盗往来?”
年轻人名李葛,抓挠着身上的痒处嬉笑道:“阿耶信不过旁人还信不过我?我可是……”
“还要欺瞒!”
养子还未说完,李光已经怒不可遏,劈手将年轻人扳倒在地,并扯下他腰间佩刀,抖落粗皮陋制的刀鞘,便露出寒芒闪烁的刀身:“利刃哪里得来?近日你们几个值望,夜中就不见踪影,当我不知!”
“阿耶真是机警悍力……”
年轻人还想嬉笑蒙混,待见李光神色越怒,这才收敛形容,转为庄重道:“儿子哪敢欺诈阿耶,蜂盗祸我家园,没有阿耶搭救,儿早就活不成……”
“那你还、唉,天道已经残忍,生人不能过活,就算你能凭着凶恶快活几年,就要亏败黄泉先人的冥福,做那些禽兽不如的丑事?”
听到李光悲声,年轻人李葛也是虎目泛泪:“儿不知先人冥福几分,但阿耶近在眼前,是痴是愚也罢,若不是阿耶苦受身边这些拖累,咱们没有活命,阿耶却能活得欢畅……儿绝对没有勾结蜂盗,只是阿耶厌我交往外人才不敢告知。阿耶有没有听说过故衣社?”
“那是什么东西?”
李光闻言后又是皱眉。
李葛眼中泛起神采:“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故衣社是西京城里大行社,是咱们军户豪义在势的大人物捐财救助府户亡流的义……”
李光听到这话,身躯隐隐一颤,他虽然不识大字,但类似口号也是听说过的,此时从养子口中听说,脑海中又泛起早年袍泽托命、勇义赴边的壮阔画面,但随后又泛起亡子满口蒲丝的凄惨画面,神情转为悲怆:“哈、同袍、同袍?咱们只是服麻的贱命,哪有章紫同袍的荣幸啊……”
“故衣社只是捐麻入社,袍泽互助!”
李葛又疾声说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