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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冕唐皇-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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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太平公主这么说,李潼便也笑笑不再多劝。心思多的人自能见微知著,早在第一次见到这庄园荒芜的时候,李潼就想到可能是太平公主家奴在敷衍。
太平公主府下产业众多,既然已经动念要厚赠侄子,当然不会特意挑选一处废园。无非其门下执掌田园事务的家人,趁着公主不作更多关注之际,丢出一份没有什么油水的荒废产业。
但就算是田园荒废,在神都近郊这样一座面积广阔的田庄也是价值不菲,李潼自然没有再挑刺的理由。不过现在太平公主自觉得受到了家奴蒙蔽,这又是她的家事,李潼也不好置喙。
“三郎你放心,过后几日我会再给你一个交待!”
太平公主又正色对李潼说道,然后又笑语道:“咱们这样的人家,交谊深浅不在财货的多寡。刚才所见,我已经不知该要怎样令言赞你。你可知单单为了筹措那场露台艳戏,前后便抛撒数千缗钱数,如果不是三郎你出手,且不说不能尽美,怕还要引祸于身。”
李潼听到太平公主这么说,也是不免咋舌。一缗便是一贯,一千钱。
要知道他一年到头,扣除封国食邑之外,满打满算收入不过数千缗,已经足够一大家子一年到头的吃穿用度还有富余,结果他姑姑就这么面不改色的撒出去他一年的收入,这手笔也实在是豪迈得夸张。
讲到这件事,太平公主又变得神采飞扬起来:“我与三郎,真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经此之后,都邑内必定人尽皆知,咱们戏坊有美歌、有美色,可谓至美,届时还不宾客满门!”
李潼听到这话后更觉无语,若只求一个宾客满门,单凭你太平公主名头还不够?就算闹得都邑皆知,闾里那些普通民众们难道还要倾家荡产、只为进去听一场戏?
说话间,一众人已经行入庄园中。李潼吩咐府员代为招待同行而来的宾客,他则先往后院安顿嫡母房氏等家眷。
庄园面积广阔,后园里还有一片占地二三十亩的马场,李幼娘少见如此宽阔的宅居,下了车后狂奔一通,兴奋得不得了。
薛崇训则牵着李幼娘那匹披着花锦的果下马,一溜小跑的跟在后边追。他在王邸也住了不短的时间,但李潼整日忙得不着家,也没空教导这个表弟,索性让他当起了李幼娘的小马夫,倒也很尽责,起码比李守礼那货靠谱。
太平公主让人将马牵入了马厩,眼见李潼从太妃房氏居舍行出,便对他招招手,指着马场上前后追逐的那对小儿女笑道:“三郎来瞧一瞧你这一对弟妹,若能亲上加亲,必是更美!”
“家中有亲有长,我可不敢越案轻论。”
李潼听到这话,并不正面回答,而后又指着奔跑笑闹的李幼娘说道:“望之不似静姝,我与表弟可向来都没有裂目之怨,倒是不忍累之。”
太平公主闻言后哈哈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眸光隐有闪烁,似乎并非随口一说。
而李潼看似嘴角挂笑,其实心里也在想着怎么婉拒这件事情。换了李守礼那货,婚嫁如何他倒不怎么在意,可只有这一个小妹,娇憨而又对他多有依赖,他只盼这小娘子能顺心遂意过活一生,不忍将之推入勾心斗角的复杂人事当中。
他也不是看不起薛崇训这个表弟,但由小观大的话,倒也有几分这种意思。这个表弟内向文静,性格不似其母,没有什么主见,易于屈从。
眼下两家倒是其乐融融,可难保日后。以太平公主之强势,李潼并不觉得这个性格内向软弱的表弟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
李潼又在后院待了片刻,待到府员通报宾客陆续来访,于是便往前厅行去。临走前也把薛崇训喊上,不让这小子再跟在他家大白菜后边打转。
待到李潼离开后,太平公主便笑眯眯走向李幼娘,招手喊道:“幼娘,到姑母这里来。你是喜欢大宅游乐,姑母近处也有别园,比你家还大几倍!要不要随去姑母别园,那里还有你表妹们的美器玩具,喜欢什么,姑母都送你!”
李幼娘听到这话,小脸满是神往,小眼眨了眨后却说:“谢谢姑母,可我阿兄教我,不准受人礼物。我年少性躁,喜欢什么只是一时的趣味,为了短趣贪婪,就会失了跟人交谊的分寸,阿兄就要训我!”
太平公主闻言后神情一滞,略作转念后又笑道:“你可以唤你嫂子同往啊,我把礼物送你嫂子,让你嫂子转赠你。”
“我嫂子更不会收,满心里除了阿兄便没别的。她就算收,也只会收阿兄的喜爱,我早看透她了,不能指望!”
小丫头一边说着,一边拍着果下马颠颠儿跑向远处。
太平公主见状后忿忿低语道:“这园宅还是我送的呢!”
………………………………
0212 独不见,自惶恐
龙门别业庄园正厅很有特色,前后左右并有五处厅室攒建而成,后厅作为主人起居短作休息,前厅则是门仆导引宾客,中间三厅一体打通。
由此可见这庄园原本的主人薛绍日常也是宾客盈门,雅好集宴。如今虽然已经故人不再,但繁华景态却远胜往昔。
李潼与薛崇训并入后厅,而后便听中厅里多有人语歌唱声,所唱最多自然就是少王新作《少年行》。
眼见少王行出,宾客们纷纷起身见礼,李潼笑着拱手致意,走入中席。满堂宾客足有数百之众,除了常作往来的故人之外,也有许多新面孔,比如同样诗名极高的宋之问、文昌省左史东方虬,在馆学士富嘉谟、员半千之类。
满堂宾客,有的认识,有的则不认识,交游广阔的乔知之主动充当知客,向少王介绍新来的宾客。等到众人都混个脸熟,乔知之不乏感慨道:“大典在即,朝野士流悉赴龙门,大王厅堂所聚可谓锦绣过半!”
这话也决不夸张,都邑权贵各家多有先到龙门提前聚宴时流,有许多已经周游别家门庭几处,但所过诸宴,但还真没有比得上河东王门庭热闹的。
论及权势,河东王不算最高。单单在龙门周边便有宰相岑长倩、杨执柔包括武承嗣各自设宴,跟那些南高官官们相比,河东王贵则贵矣,但却势力仍逊。
不过若讲到时下士林中的影响力,那些宰相们还未必比得上如今的河东王。
一则河东王主持修编礼典,多举士人,许多怀才不遇之人都受其赏荐。而且刚刚举行过的诸科制举,也让时人见识到河东王的识鉴之名,前后诸科取士二三十众,单单在不同场合受到河东王赏识礼待的便有半数之多。
这样一个比例可以说是惊人,也因此有许多人便以能获得河东王一二评语为荣。
对于这一个名声的获得,李潼也实在不好明说,他哪里靠的是眼睛啊,都是实打实的财货砸出来的。除了张说等寥寥几个他知道的人之外,其他的无非随大流来过王府几次。所以这个准确率,也都是接客量捧起来的。
李潼也不是没有遗珠之憾,比如大器晚成的张柬之,应举贤良方正名列第一,六十多岁的年纪终于死水微澜,得授监察御史。大概是跟年轻人玩不到一块去,就没有来过王府做客。
宾客盈门的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少王诗名雄壮了。故篇《洛阳女儿行》,随着时间的发酵早已经风靡两京,以至于成为神都风月场中评价伶人歌乐技艺的曲目之一。更不要说今日傍晚,新歌一曲万众从游的壮观场面。
所以眼下厅中所论主要还是少王新作的《少年行》,文人难免耿介孤傲的作风,尽管当面讨论,也并非尽是美言,不乏人直言这篇新作有失庄雅诗趣的弊病,多市井俗味,大不如少王此前诸篇的才情。
更有甚者,更说前篇意浅气浮,可取者唯尾联“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而已。
李潼对此倒也不觉意外,事实上李白《少年行》三首,本就颇受人质疑作者。特别与王维《少年行》比起来,能够并论的唯第二首两联四句罢了。不过就算是市井言,也自有其受众。他写出此篇,本也不是准备让士林众口夸好。
乔知之担心少王才高气盛,作为一个暖场的高手,连忙转移话题,指着沈佺期笑道:“日前沈学士寄我《独不见》古调,气韵丰美,几追大王《洛阳女儿行》,不知诸位可有雅趣共赏?”
厅中众人闻言后俱都提起了兴致,少王旧篇风靡一时,在场不乏人爱此诗情、各拟新作,但作类比之后,更觉少王诗情难追,各藏拙作羞于示人。此刻听到乔知之如此评价,心中自然好奇。
李潼听到这话后,也看了一眼不乏矜持笑容的沈佺期,心里不免一乐。沈佺期《独不见》其实他早就抄出来了,只是随着交情日深,不好拿来就用,没想到在自己的刺激下,居然提前写了出来。
在众人呼喊声中,乔知之便当众吟唱起来,首联歌出,已是满堂喝彩,全诗唱毕,赞赏声更是不绝于耳。
李潼在席中也是鼓掌喝彩,不吝夸赞,这一首《独不见》作为沈佺期代表作之一,水平自然是极高。真要论到技巧的应用,其实还要胜过王维《洛阳女儿行》。毕竟王维少年习作,胜在立新,却还远未达到其人巅峰时期的水准。
“可憾辞曲谱定,不能再复旧日王府群声并议的佳话。”
乔知之吟唱完毕后,不乏遗憾的感慨说道。
席中宋之问却笑语道:“要复旧事,确也不难。《独不见》乐府旧题,所制非一。今日在堂诸众风采不逊旧日,何妨各拟新辞试协?”
说话间,他又望向少王:“日前未有临席应教,引为大憾,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从教大王?”
李潼脸上笑着,心里却在暗骂宋之问这家伙,看着倒是人模狗样,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居然给他搞突然袭击!
略作沉吟后,他抬手唤来杨思勖耳语一番,然后才又望向跃跃欲试众人:“集众弄雅,生人乐事。诸位但有才情勃而欲彰,玉成佳话,更待何时!”
众人闻听此言,一个个也都心念飞转,各向王府奴婢讨要纸笔,便临席吟占起来。
不多久,杨思勖去而复返,身后随行十多名奴婢,各托珠玉锦绣美器,一一陈设堂中,一时间堂中珠光耀室,宝气横溢,很是引人关注。
“俗物陈设,非为迷情。华彩之物,邀以珠玑之辞。千金易得也,令才实难求,堂设诸物,只待诸位垂手拣取!”
此言一出,堂中又响起一片哗然喝彩声,浮华眯眼,谁能淡定?
李潼一方面也是被他姑姑刺激到了,一方面此类珠宝器物实在不缺,留在家里也没啥用,又不好拿出去典卖,毕竟都是南市豪商们送来打广告的东西,所以趁着这个时机摆设出来凑兴。
“宋学士新列客席,未知雅好如何。并设诸物,专供拣取。”
你不是要给我搞突然袭击?如果稍后你的诗作不能获得满堂喝彩,看你丢脸不丢脸。
宋之问听到这话,神情也是略有一滞,他虽然也自负诗才,但若说短时间内便作出一首可比沈佺期苦心之作的佳篇,也实在没有这样的信心。
“大王不爱华器爱华篇,慷慨豪爽,令人景仰。未知此中可有真爱杂设,如果不能妙笔留之,怕要难免失物之憾啊。”
李潼听到这话,心中更加确定这老小子今天就是来找茬的。他如果说里面没有自己的心爱之物,那摆出来的都是二流货色。如果自己不加入进来,又要被人讥笑怯才舍物。
宋之问的确也是存的这个主意,他此前受武氏请托,要参与太平公主降嫁礼事为武家助威,但少王近来风头难扼,也让他有些担心。届时如果双方所邀才流太不对等,不独武氏难堪,宋之问也要大受所累。
他也不求能够压得过沈佺期,但在稍后能够胜过少王一筹,就算是达到目的了。
略作沉吟后,李潼抬手吩咐杨思勖取来纸笔,先对宋之问笑一笑,然后提笔便写了起来。今日之事,他的确有些措手不及,陈设珍货,一个目的也是为了拖延时间。
现在心里已经有了一点谱,或许不能压过沈佺期的诗作,但若弄一佳篇压过宋之问,并不困难。
宋之问见少王提笔,眉梢顿时一扬,自己便也提笔细吟起来,刚刚落笔首联,却见少王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正在微笑望着他。
眼见这一幕,宋之问心里略有局促慌乱,但很快便调整心态,心无旁骛的专注于自己案上纸笔之间。
李峤、沈佺期、员半千等几人并不参与戏弄,被众人推为直案。眼见少王诗成,心里也都暗暗称异。
待到奴婢将少王诗作呈上,见是五言古意,也并不感觉意外。《独不见》本就乐府旧题的五言怨歌,沈佺期七言定律是比效少王的《洛阳女儿行》,且精心专拟多日,自然不能比这种逢场作戏的应和。
几人阅读过少王作诗,各自面色有异,沈佺期更忍不住对少王做一个拱手的动作,只是为了免于打扰堂中旁人而没有发声,但旁人也能看出这是对少王表示佩服。
之后陆续有人呈交诗作,李峤等人便也认真品评起来,依照各自看法批注分等。那些完成诗作的人都昂首望向上案,却见那些分类的诗作中,没有一篇能够列于少王诗列,心中失望之余,不免更加好奇。
宋之问本来也写到了尾联,注意到这一幕后却停下了笔,翻过一张新纸来重新书写,这分明已经是有些怀怯了。
最后,当宋之问书写完毕后,额间已经隐有细汗沁出,而堂上众人诗稿也都呈交的七七八八。
李峤等人对于宋之问诗作如何也都颇有好奇,见宋之问写完后便连忙取来传阅,并细语交谈意见,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宋之问的诗稿叠在少王下方。
“只是在案几人闲论,诸才作优劣如何仍待公审。”
李峤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但宋之问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起来,看这架势,分明直案几人已经认定他的诗作不如少王。
………………………………
0213 珠玉散尽,只为彰才
满堂群众数百人,但真正交上来的诗稿不过三十多份。
诗词这种事情,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如果心理素质过硬,面子之类都作身外物,后世十全老人乾隆皇帝与狗肉将军张宗昌那也写得飞起,可谓两大诗豪。
但是这种心理素质也不是常人能有的,如今在堂诸众,如果不算老一辈的士林人物,可谓毕集神都士**英,许多人或无捷才,或是自怯,自觉不能卜成妙语,那就干脆放弃了,藏拙总好过露丑。
李峤等人又在这些呈上来的诗稿中挑选,凑出了十几篇认为值得当众赏鉴的诗作,剩下那些,则就是有着明显大问题的,干脆也不浪费大家时间。
名单选出之后,李潼抬手示意,自有内教坊妙龄伶人上前吟唱示众,虽然只是并未协律的清歌,但女声清透婉转、腔调薄怨,也自有一番简约的气韵。
随着歌声响起,堂中众人也都侧耳细听,但有某人察觉是在吟唱他的作品,便忍不住笑逐颜开。哪怕排名并不算高,但在这样的场合下能够被选中,便已经值得夸耀一番了。
李峤等人的赏鉴水平还是靠谱服众的,一连十首吟唱下来,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反对声。如张说、徐坚等人俱都赫然在列,特别是张说,更是效法沈佺期作变格七律,虽然只是中规中矩,远不如沈佺期诗作那么惊艳丰美,但就难度上,已经胜过了其他人因循旧体的五言。
案上诗稿越来越少,堂中气氛也越来越安静,众人俱都敛息凝神,唯恐错过佳作。
到最后,只剩下三篇诗稿的时候,满堂也只剩下伶人独声,所吟唱乃是崔融所作。一诗读完,顿时满堂喝彩。
崔融本就是一个水平不逊李峤的文豪,虽然才名更多体现在文章上。但其人方从韦待价西征败归,如今仍是在罪的白身,以怨妇口吻追念征夫,可谓感同身受,情真意切,虽然言辞朴实,但也引起在座时流许多共鸣,纷纷报以掌声。
崔融诗作之后,便是宋之问的诗了,伶人高歌:“秋寒照苦月,陇暗积愁云……”
李潼在席中也是认真倾听,应该说宋之问是有自负的资本的,其人本就宫体诗的大家,虽然急笔顿成,但这首诗写得也是可圈可点。若照真正水平,李潼自然是拍马难及,可是谁又会跟你真实水平的较量!
宋诗吟唱完毕之后,堂内便响起议论声,不乏人觉得宋诗虽然清寒雅致,但怨情却停留纸面,较之崔诗稍欠几分意长。
意蕴长短,本就没有一个准确的尺度。其实李峤也是觉得自己好友崔融的诗作要浅胜半分,但虽然是以文会友,也不能完全忽略其他的元素。
崔融眼下戴罪之身,宋之问却是清贵的弘文馆待诏,浅压崔融半分,也是不想他因为一时意气而结怨旁人。
现在众人议论起来,又将两首诗作各自翻唱几遍,到最后宋之问也不得不出言夸奖几句崔诗,于是二诗便暂列伯仲。
可是这一结果出来之后,列席左堂的徐坚却举手发声,言宋之问此诗首联乃是化用前作,曾经作为某将军挽歌。
徐坚本就博闻广记,如今在麟台助编礼典,广索故籍,提出这一点之后,索性又站起身来将那篇挽歌通读一遍。
李潼见自己小伙伴儿这么给力,心里默默给徐坚点了一个赞。
宋之问脸色则变得有些难看,其实诗人临场化用自己的旧诗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都是一人才思。所以徐坚指出这一点之后,众人也没有什么非议声。
可是,临场应教所较量的本来就是捷才。刚才崔诗与宋诗已经被论作伯仲,现在又发现宋诗取巧,如此一来,宋诗评价自然要低几分。
一诗胜负只是寻常,旁人倒也不觉得如何,可宋之问今次本就笔指少王,现在却被崔融都压了一头,还不知少王诗作如何,心里自然满是尴尬羞涩。
终于,伶人拿起众人期待良久的少王诗作吟唱起来:“白马谁家子,黄龙边塞儿。天山三丈雪,岂是远行时……”
《独不见》这一乐府旧题,李潼倒是记得几篇,稳妥起见,还是选了李白的这一篇。虽然说李白的《独不见》远不及其他传世名篇那么惊艳,但毕竟诗仙出品,在时下而言,还是有着几分降维打击的高度。
果然,当伶人吟唱完毕后,堂中赞喝声已经不绝于耳,崔融更是直接从席中立起,对少王拱手道:“忆与君别年,种桃齐蛾眉。桃今百馀尺,花落成枯枝。良人久不见,岂能不自伤……大王才意捷达,情及肺腑,融所不及,唯俯首而!”
就连崔融都发声认输了,宋之问哪还有再作争辩的余地,也只能起身离席表示认输。
“偶作闲趣强说愁,尽兴则可,无论胜负。”
李潼微笑着从席中站起身来,走入陈设的珠宝华器当中,捡起一个朱彩雕饰的玳瑁笔架,然后又走回沈佺期席前笑语道:“虽无郁金堂,且以玳瑁玩器赠送学士,还请学士不厌简陋,雅受勿辞。”
“这、这实在太贵重!”
那玳瑁笔架通体斑斓,并点缀大小不一的宝石珍珠,灯光下五彩缤纷,仿佛天河中打捞出的瑰丽器物,自然不是凡品,沈佺期摇手推辞,却被李潼不由分说的摆在了他的案上。
“先前便已有言,器不可夸,才最难得。诸位美篇俱陈,使我厅壁流彩,俗外诸物,怎可吝情,各自拣取,勿负酬意。”
听到少王这么说,堂内众人又变得激动起来,特别那些歌咏列名之人,更是激动得脸色潮红。他们本以为只有案首才有美器相授,却没想到少王手笔如此豪爽,居然分润及众。
一时间许多此前没有诗稿呈交的人也都各自懊恼,只觉得排在后边那几人诗作也不算绝佳,自己若强作韵词,未必不能列选。
在少王催促下,崔融举步出席,挑选了一枚翠玉的压卷环扣,并笑着转回来向少王致谢。
李潼又笑着望向宋之问说道:“小王所爱广博,堂设仍有所珍,未知宋学士能否同趣拣得。”
现在他心里也是有遗憾,跟这些文化人打交道太费劲,否则就可以直接说你这大傻X不是挺能吗,你去挑啊,挑到老子爱物直接剁了你的手!
宋之问闻言后自有几分窘迫,举手道:“戏笑闲言,不可当真。大王捷才妙笔,卑职实在难仓促追及,雅赏诸器,实在敬谢愧领。”
他这话讲出,且不说别人感想如何,反正后边排着那十几个人恨得牙痒痒,你这家伙太不地道,就算要讲风格,能不能换个场合!老子都已经看好该挑啥了,结果被你给挡住了!
见宋之问推辞不受赏,李潼也没有再让他,这家伙摆明来找茬,喝他家两口酒他都觉得心疼。他本来已经打算好了,如果宋之问真的不要逼脸下去选,他就说恰好选中自己的爱物,再作首诗把东西换回来,总之不能让这家伙占了便宜!
既然宋之问识趣,倒省了李潼的工夫。他又转头望向堂下诸众,并笑道:“今日群才并集论雅,举货酬众,岂有私库吝守的道理。《独不见》妇怨不欢,难衬今日乐宴趣意,今日诸位但有余兴未已,取物拟辞,诗成即纳。非为贪货,只为彰才!”
众人听到这话,兴致更加高昂,少王豪爽实在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堂设重物,俱非凡品,其中珍贵者,怕是有价无市。而且少王也说的好听,不是为了贪享珍货,只是为了彰显才气,洗去铜臭,全是雅情。
且不说其他人群情振奋,一个个低吟构思,反正那十几个本来有望先取珍货的人,这会儿是把宋之问恨到了骨子里。如果不是宋之问矫情作梗,他们自能按序俯拾珍货,哪还用再与旁人竞争!
“李学士可否先入歌取,为群众作态?”
李潼抬手对李峤笑道,这本来就是他准备的曲目。说到底,他骨子里并不是一个贪爱财货之人,之所以在这方面有计较,也仅仅只是因为要做的许多事情都要用到钱。
珍货再好,也不治饥渴。那些豪商们为了托市,都舍得将这些珍货白送到王府中,他总不至于连那些商贾的气概都没有。本来就在构思一场直播带货,更加体现他的商业价值,恰逢这个机会,自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李峤闻言后也不推辞,走下堂中取了一件檀木手柄的团扇并笑着吟道:“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未有大王捷才,因风破题,敬谢雅赏!”
有了李峤打样,其他人也都纷纷加入进来,眼见珍货越来越少,一些拙于捷才的人都不免心慌。
李潼索性抬手示意再补珍货,而他自己也乘兴咏物几篇,诸如“有色同寒冰,无物隔纤尘”之类,咏物诗篇、信手拈来,不久之后,案前已经积陈十数珍货。
“富贵是我家事寻常,诗成也只起居闲思。宋学士雅怀不乱,真是笃俭难得。俗物难动诗趣,幸在堂外另有备设,自有绝色健舞,不至于冷落清客,盼学士能诗兴再起,美我厅堂!”
李潼看一眼僵坐在席、一言不发的宋之问,嘴上说的客气,心里却冷笑起来,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能让你轻松走出这个门?今天不把你折腾得在我面前耻于言诗,决不罢休!
宋之问听到这话,脸上笑容更僵,心里则满是悔意,实在不愿继续逗留。
………………………………
0214 少王异图,乃有妄行
龙门别业中,欢宴仍在继续。
随着河东王将手一招,音声、奴婢们次第登堂,顿时又将欢宴的气氛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过去一段时间,河东王府音声歌乐声名鹊起,今日登门者,便有不少人是为欣赏歌舞而来。
李潼今夜也是兴致极高,抬手召来一面羯鼓,将要亲自领音。堂中诸众眼见这一幕,喝彩声更加高昂,乐舞尚未开始,便已经有人按捺不住离席蹈舞起来。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风气,当下而言,音声乐技本就是贵族子弟必修的课程之一。哪怕素以门风严谨著称的山东世族,在这方面也都并不保守。如果没有相当的音乐素养,则会被视作孤僻且乏甚才趣。
河东王已经做了表率,位居中席者诸人也都纷纷起身,挑选各自拿手的乐器,准备协奏一曲。甚至就连年纪已经不小的员半千,都挑选了一个乐器方响。
宋之问还在席中迟疑,等他准备起身时,已经没有了乐器供他挑选,独坐席中,颇有尴尬。
羯鼓清脆明快的鼓点响起,听到鼓声半通,在座已经不乏人听出将要上演的乃是健舞《柘枝舞》。好的羯鼓鼓手,不独要提领整部乐曲的节奏,更要有控制全场氛围的能力。
河东王鼓技高超,鼓点如春雷骤雨,哪怕殿中人生杂乱、嘈杂异常,但明快急促的鼓点声仍然清晰的传播到每一处角落,不乏人受此感染,已经击案应拍的呼喝起来。
一通鼓响,气氛已经完全被铺垫起来,李潼转肘、手里鼓槌快速擦过鼓面,一连三次,鼓声轻飘如急催。
不旋踵,屏风后已经闪出两道红衫身影,如色彩艳丽的云雀,直投场中,两名胡姬身姿高挑窈窕,腾空蹈舞,动作健美热烈,很快便将满堂诸众视线俱都吸引攫取过来。
如此奔放美丽的画面,以至于将伴奏乐者心神都给迷乱,一名伴奏的贵族子弟肺气一些,管音下滑,也让其他的伴奏乐器无从应和。
正当节奏将要大乱时,羯鼓声陡然大亢,舞姬翻阅跳舞的动作也为之一急,声与色完美的配合,一瞬间便将紊乱的节奏快速拗救过来。
少王臂下的鼓音仿佛有了魔力,两名舞者则化身乐章里飞跃的精灵,或展臂腾舞,或蛇腰拧转,各种美态变化万千,又像是两朵疾坠湍流之中的艳红花朵,随着浪花的飞卷起伏而高蹈沉浸,使人目不暇接,临渊追赏,视线随其流转,两耳亦不得闲。
绵密的鼓声骤然响起,鼓乐入破,随其戛然而止,浪花仿佛重重的拍在了临岸的岩礁,凄婉的琴音适时接入,乐章洪流奔势不复,两朵随波逐流的娇花便也载沉载浮,随着灌入岩缝中的细流悄然没去。
众人心思回转,再定睛望去,两名胡姬已经翩然闪入屏风后,不见了踪迹,顿时又是满心的怅然若失,意犹未尽。更有些性情轻率的年轻人,忍不住高呼再舞一曲。
领鼓一曲,李潼也是满身的细汗,抛下鼓槌对伴奏诸人点头示意,返回席中端起案上的葡萄酒高举起来,堂中各处又响起一连串的应赞。
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李潼心情也多有欢畅,提笔疾书一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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