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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冕唐皇-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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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潼闻言后略一错愕,先是意识到原来永昌元年下半年的制举诸科已经开始了,然后再细品这个科目名称,又在心中一叹,这分明是他奶奶继续招募耳目鹰犬的一场考试。
他并不清楚原本历史上永昌元年有没有这样一场制举科目的考试,但料想之所以作为制举开场的科目之一,直接原因应该在于酷吏周兴的横死又让他奶奶心生警惕,迫切要扩充爪牙以达到更大的控制力。
李潼心里自然很清楚,周兴之死并不意味着武周时期酷吏政治的结束,无非是少了一个请君入瓮的典故而已。至于名气更大的来俊臣等二代酷吏们,眼下都还没有上位呢。
周兴这个家伙的确该死,但好歹还是科班出身,做事还讲点基本的规矩。等到来俊臣等一批酷吏登上历史舞台,时人才会感受到什么叫做真正的酷吏手段。
李潼不是没有想过防患于未然,一如暗杀周兴那样趁着来俊臣还未发迹,提前先搞掉这个家伙。
虽然眼下双方没有什么直接的冲突与仇怨,可是来俊臣在一众酷吏中都是出类拔萃的存在,嚣张得无以复加,对南衙的大将军都敢先砍了再罗织罪名,最疯狂的时候,甚至要把李武两家代表人物一网打尽。其人一旦得势,李潼这样的身份地位,绝对免不了会成为其人狩猎对象。
不过就算有这想法,眼下也根本没有实施的可能,他还不知道来俊臣这家伙现在究竟猫在哪里呢。
三院里行虽然不在供奉朝参班列,但行使的职责却与御史正员没有什么差别。御史作为言参供奉官,一般任命都要经过政事堂公推,如今只要应举得第便能直授里行,对于诸选人自然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云集在此也是正常。
有的事真是不禁念叨,他这里还在算计着怎么搞酷吏,却没想到酷吏已经将主意打到了他们麟台这里来。
绕过宪台官署,返回麟台,李潼抬眼便见到正有几人站在直堂门前,看这些人的服色,正是东邻肃政台官员们。
李潼还没有靠近,便听到有颇为激烈的吵闹声,内外众人专注纠纷,少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
他眉头微皱,举步上前,行至廊下才终于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转身施礼,堂内争执声也停了下来。待到人群分开,李潼才看到与人争吵的竟是素来端庄儒雅、气度不凡的麟台丞王绍宗。
这会儿王绍宗却没了什么风度,脸上满是怒色,更有几分激动的潮红。
李潼见状,也不理会其他人,举步入堂来到王绍宗面前,微笑道:“何等人事,竟能扰乱王丞风仪?”
见河东王行入进来,王绍宗脸色才稍见和缓,行至少王面前,却仍有几分气结词穷。
王绍宗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肃政台官员们当中却行出一个身材高瘦、穿着深绿官袍的中年人,他走到李潼面前,站在了王绍宗的左边并拱手道:“卑职新入宪台,察院监察来子珣,拜见大王。”
听到其人自陈名号,李潼倒是一愣。他刚才还在念叨不知身在何处的来俊臣,却没想到转头就见到一个来俊臣的本家。
不过这个来子珣跟来俊臣也就是同姓而已,本身没啥关系,但并不意味这家伙就是一个弱茬,其人得意时,甚至较之来俊臣还风光几分。
武周革命时,有数名朝臣因圣眷恩宠而赐姓为武,其中就包括这个来子珣。
抛开这些历史所知,李潼对这个来子珣也有耳闻,其人长安人士,所以能入东都担任监察御史,就是多奏隐事,攻讦西京留守多人,此前西京留守格辅元所以被罢相,就与此人关系匪浅。
虽然外界风传格辅元拜相与自己一家关联不浅,但李潼自己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他奶奶的权术调整而已,因此对于格辅元罢相也就没有多放在心上。
心中略作思忖,李潼只是看了来子珣一眼,转又望向王绍宗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禀告大王,事由也是简单。宪台近日喧噪,访者几无立足,直事者更是不胜其扰,想必大王途过也有所见。廨舍实在不足,为匡肃朝纲计,急需再觅闲舍扩用。麟台此庭长作空置,所以……”
又是那个来子珣抢先发声说话,未待其人说完,李潼已经听出来意,视线一转再回望其人,冷声道:“我问你了?”
来子珣面色一滞,之后神态便激动起来,张嘴喝道:“卑职以礼敬告,大王怎可……”
李潼身躯后闪,转眼示意杨思勖:“教教他,什么是礼拜!”
杨思勖闻言上前,抬腿踹在来子珣膝窝,来子珣猝不及防,跪伏在地,两手撑地还待要挣扎起身,却被杨思勖上前一把抓住后脖领,额头都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并冷笑道:“举手作拜,黔首不垂,这是哪里的拜礼?”
来子珣挣扎着说不出话,其他宪台官员们眼见如此,脸色也是蓦地一变,便有人暗退想要外出求援,李潼则顿足喝道:“凡登门狂吠之类,一个不准放过!”
直堂周边本就颇集麟台属众,对于宪台前来登门挑衅的行为本有颇有愤慨,此际听到少王喝令,自然不会客气,纷纷上前将外奔者拉扯回来,更有甚者更是直接关起了麟台官廨大门,一副要关门打狗的架势。
“我是神皇陛下嘉赏直言谏臣,大王怎可作此折辱!”
来子珣死狗一般被按压在地上,虽然也在极力挣扎,但哪能挣得开杨思勖铁铸一般的两臂。
李潼听到这话后,更是冷笑起来。他倒不怀疑这话的真假性,只看其人官袍服色就明白,监察御史八品服青,即便承恩借色加授,往往只越一等,可是来子珣却能穿上六品深绿蛤蟆皮,可见的确是很红。
不过你红你的,我红我的,彼此也是井水不犯河水。老子已经这么红了,也不去你宪台溜达,你却嚣张到要来霸占我的办公室!
李潼懒得搭理这个来子珣,摆手说道:“将这几员狂妄之徒暂拘偏舍。”
麟台属众们又上前,闹哄哄的将登门找茬的来子珣等人推进直堂侧廊舍。这时候,麟台丞王绍宗才上前叹息道:“大监久系馆事,薛少监昼夜难见,若非大王今日归堂,麟台清静怕将无存。”
李潼听到这话后也有几分头疼,麟台所在言则清贵,一个个人五人六的,结果一个靠谱的也没有,被人欺负上门还要靠他出头。他此前还噱念自己是个带不动的猪队友,现在看来,自己是掉进了猪窝里。
“速速派人将此中事走告大监,王丞等尽快翻查百司仪式诸典籍,详论宪台此行悖礼不法,急作表章,我入呈神皇!”
李潼一边说着一边走入直堂上席坐下来,并说道:“人所以登门施辱,只在麟台事轻言慢,此番纠纷若仍落后宪台入陈,道理如何已不在我。”
王绍宗等人听到这话后,才突然醒悟过来,连忙点头应是,然后便在直堂中凑起讨论起来。
麟台这几个笔杆子也不是废的,一腔愤慨之情诉在笔端,很快一篇雄文便顿笔而成。李潼拿过来草草一览,也不细看当中引经据典,只待墨迹阴干,卷起便走,临走前还不忘吩咐道:“宪台凡有入诉,不论何人,不准将人带走!杨执宪也不例外!”
说完后他便匆匆出门,刚刚走出麟台官署,便见邻门里杨再思也走出来。见到少王之后,杨再思加快脚步,并发声叫喊,李潼哪里会等他,抬腿便往西面跑。
杨再思见这一幕,也是愣了一愣,待见少王手里抓着纸卷,又是一惊,摆手大喊道:“大王请留步、请留……”
老子才不留呢,跟你们这群职业杠精较量,比得就是腿快嘴快,有本事你追我啊!
李潼腹诽着,脚步更快,不旋踵便冲出了第一横巷,又怕杨再思抄近路入大内,吩咐杨思勖道:“去则天门观望,若见杨执宪,言诸事都有商量,让他去内省政事堂候我!”
杨思勖领命而去,李潼则拿着他那个能够畅行皇城、禁中的小金龟,进宫之后便着宫门监领他直往明堂西北角的仁寿殿而去。
………………………………
0204 谁都别惹我
神皇武则天正于仁寿殿批阅政事堂今日整理上呈事簿,文昌右相武承嗣并春官尚书范履冰列席备问。
听中官禀告河东王去而复返,武则天知这个孙子明知分寸,不会贸然求谒打扰,于是便放下手中笔并奏章,让中官即刻传召河东王登殿。
眼见这一幕,堂中两名宰相各不相同。
武承嗣眼里闪过一丝嫉妒,他如今在公则为六部长官、政事堂宰相,在私则为武氏家长,神皇最忠诚的拥趸,虽然凡谒必见,但偶尔也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少王却能直登殿堂,这不免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至于范履冰,眸光则幽幽闪烁,颇有几分复杂。
李潼趋行登殿,先作见拜,又向两名宰相点头示意,也不再作虚礼寒暄,简明扼要讲述一下监察御史来子珣登署强要霸占麟台官廨闲舍的事情,并恭敬的将王绍宗等人所写奏书呈上:“臣积忿在怀,不能言及深邃,麟台诸众执笔辩诉,惶惶如孤苦羔犊,唯望陛下恩眷普施,允我麟台群众得有立足!”
“还有这种事?”
接过中官呈上的奏表,武则天先不展开细览,转望向殿中两名宰相问道:“此事政事堂可知?”
两人俱都离席而起,不乏茫然的摇头,其中范履冰上前一步说道:“百司各有推任,事务或简或繁、或公或隐,非能一察,臣请召左台杨再思登殿并论。”
“范卿持言公允,不知者、不妄论。”
听到这话,武则天便微微一笑,也不提召见杨再思,只是垂首将麟台奏章阅读一遍,看完后,脸色却渐转阴沉,复又抬头指着武承嗣隐有薄怒道:“百司虽然各任其事,政事堂却职在协统,调理疏通,若诸事不知、诸事不问,尔等究竟推鞫何事!”
说话间,她已经抬手拍在案上。武承嗣见状,连忙俯身下拜请罪。他这一拜下,范履冰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只能缓缓跪拜在地。
看到这一幕,李潼心中更是一乐。他与范履冰倒是没有什么接触往来,但这老先生有些轻视他,他也能感觉得出来。急于召杨再思入殿述事,无非担心自己恃宠弄事罢了。
但从这一点,便可知双方不是一路,至于范履冰这个旧年的北门学士在政治立场上究竟倾向于他三叔还是四叔,他就猜不到了。
毕竟他解褐入仕时间也不长,很难将朝野人情向背摸查得清清楚楚,能够肯定的是,对方肯定看不惯自己这个数典忘祖的败家子。
由这一点,李潼也更真切感受到,他奶奶往年所依赖的北门学士,是真的分崩离析、不再堪用了,这对他而言,也实在是一个利好消息。
武则天怒态乍露,然后又指着范履冰说道:“速归政事堂,集两台监长明议此事。”
范履冰领命而去,只是在离殿之前看了看殿中的武承嗣并河东王,心知政事堂议论出什么来也没有什么意义,神皇将他打发走,已经是摆出了决事禁中的态度。
眼见范履冰离去,李潼又连忙下拜道:“臣历事浅薄,年少气盛,乍遇人事刁难便方寸告失,直以微事上诉天听,不知循序进呈,孟浪忘形,恭待陛下降训。”
武则天闻言后脸色略有好转,对他说道:“你这个年纪本就懵懂于事,受衅于人,情急之下,不求诉君上亲长,更诉何人?直谒虽然冒进有失,但也自在人情告急之内。若连这一点庇护都无,又何必授事于你。”
跪在另一侧的武承嗣听到这不乏暖心的安慰,心里更觉得酸溜溜的,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可他就算不说话,武则天也没有放过他,转眼望向这个侄子,神态更生几分不悦:“宪台庑舍乏用,邢宪典章俱受困扰,肃正奏弹难免波及,这是寻常小事?你等宰臣连这种事情都不闻不问,这又是不是失职?”
武承嗣听到这话,连忙又叩首请罪。他所负责文昌省六部诸事本就繁忙,眼下又忙于筹措制举事宜,哪有什么闲情精力去过问那些加塞的御史里行该在何处办公。
更何况,他内心里本就觉得肃政台这件事做得也不算错。外廷百司各有任劳,唯独麟台大名徒负,空占那么多的官舍却没有几个人办公,分割一部分给隔邻的宪台又有什么大不了?
不过眼见神皇似乎不打算善罢甘休,他心里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敢说出来。
“虚言不必多说,该要怎么妥善处理此事,心中可有定计?”
武则天摆摆手打断武承嗣的话,然后又发问道。
武承嗣听到这问话,一时间又是默然,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捷才,突然面对这个问题,又哪有什么意见举出。
武则天等候片刻,见武承嗣只是支支吾吾,叹息一声后举起那麟台奏书,徐徐念道:“贞观旧年,长安西内久敝失修,在京百司都乏庑舍所用。困于时弊,因置宪台内供奉加员环拱御在……你明白没有?”
且不说武承嗣明白没明白,李潼听到这话后,倒是明白了他奶奶的意图:既然外宪台官廨狭小难用,那就让内供奉御史再作扩充啊!
李潼一路奔行来找他奶奶告状,对于王绍宗等人所拟写奏书还真没怎么细看,但见他奶奶似在这奏书中受到启发,心里不禁暗骂麟台那些老货们也真是蔫儿坏,这是打着有苦不能自家独受、要与人共享的意思啊!
大凡外廷官员,对于御史言官就没有喜欢的。特别神皇临朝以来,靠着肃政台几掀冤狱,这更让人对肃政台广有怨念。
现在麟台上奏太宗旧事,武则天更有了法理上的凭证,能够更加名正言顺的扩充言官队伍:你们别觉得我瞎胡闹,你们的太宗皇帝就是这么干的!
王绍宗等人援引旧事,其实也是无奈。现在有了少王顶在前头直撼宪台侵犯,但神皇对肃政台言官的倚重也是一个难以逆转的事情,为了免于麟台再受侵犯,只能作此建言表示,他们并不是抗拒肃政台的扩充,只是肃政台的扩充方向搞错了。
且不说王绍宗等人用心如何,李潼将此表章呈上,他这助纣为虐的罪名算是更瓷实了。
听到神皇如此直白的点拨,武承嗣也终于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说道:“既然旧式如此,内供奉加员别设正在应时权宜!”
见武承嗣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李潼更是无从吐槽。
他虽然早就觉得武家子执政能力平庸,但此前还是没有亲眼所见,现在看到他奶奶教孙子一样点拨这个侄子……也不能这么说,别人不好说,起码他这个孙子就一肚子坏水,不用他奶奶这么耳提面命的指点授事,就能满腔算计。
见武承嗣领悟过来,武则天又望向李潼笑语道:“宪台加置内供奉,无扰麟台。这样一个结果,王还满意?”
当然不满意了,一路跑来一身汗,结果还是被当枪使!
李潼心里嘀咕着,又下拜说道:“臣之心意微在,岂敢妄系国是。但能百司各列其序,各履其职,臣即便无有任事之功,敢夸立身清明之政。凭此一点笃念,敢有一时恣意忘形,入奏之前,气急之下,先执犯署几员拘在舍中。至今才觉心悸,麟台并非刑在,岂能幽禁官身。罪在小臣,无关余者,恳请陛下降罪一身,不伤麟台无辜闲者……”
武则天听到这话,眼里闪过一丝为难。少王反应如此激烈,让她感觉有些难办。麟台进言,让她得有说辞继续扩充宪台言官队伍,自然不好降罪。可是少王却直接将冒犯的御史拘押在麟台中,也实在是有些过分。
特别这个犯事的监察御史来子珣,几番上奏言事让她印象深刻,正要用其人继续揭发西京留守隐事,如果放弃了也实在有些可惜。
沉吟片刻后,武则天还是很快做出了决定,开口说道:“既执肃正宪言,却先乱礼台省,职才不堪,本是一罪。麟台权拘,事出有因,递告司刑寺提捕刑问!”
听到这话后,李潼心里才松了一口气。那些酷吏都是疯狗一样的角色,无理都要闹三分,得罪了这样的人也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能一棍子敲死就别留力。
李潼之所以强行拘押来子珣,就是营造一个势不两立的局面,让他奶奶做出取舍。如果不论来子珣的罪,他就是有罪的,就算罪不至死,起码是不好留在麟台了。
现在既然他奶奶都说来子珣有罪,他的拘押之举是事从权宜。无疑彰显了一个态度,谁也别轻易招惹这个小孙子,御史言官也得掂量掂量!
大凡因言弄奸上位的人,仇家多那是肯定的,这个来子珣一旦被弄进司刑寺案鞫,再想全须全尾的走出来那就难了,这都无需李潼操心。
不过除此之外,李潼也意识到要改变麟台眼下的处境,单凭这点事是不够的。入殿之后所见任事,倒让他心里又冒出一个主意来,希望加强麟台特别是自己的事权与影响力。
………………………………
0205 不为我用,则必杀之
凤阁内省政事堂中,左肃政大夫杨再思一脸烦躁的端坐直堂廊下侧室,频频望向直堂门外。
今日政事堂留直者乃是宰相杨执柔,见杨再思突然登政事堂,心里已经有几分好奇,再见他这副模样,更是忍不住降席入室问道:“宪台登堂,可有诉告?”
“卑职短留待人,并无事扰,相公自劳案事,无需关照卑职。”
杨再思还想着能与少王私下解决纠纷,不愿将事情宣扬于外,闻言后便回答道。
杨执柔听到这回答,脸色顿时一沉:“政事堂出入国之重要,岂宪台迎宾琐细之地!”
“但请相公稍允方便。”
杨再思听到这话,脸上也露出几分尴尬,再作拱手施礼,杨执柔则已经拂袖而去。
杨再思又忐忑得等候了小半刻钟,心中觉得有些不妙,待行出门要问将他指引至此的杨思勖、少王究竟何时能来,却发现杨思勖早已经不在此处,自然更加心慌,忙不迭抬腿便往政事堂外奔去。
还没等到他行出政事堂,春官尚书范履冰已经阔步行入进来,抬眼看到杨再思,脸色顿时一沉:“宪台欲往何处?”
“卑职、我……河东大王邀我……”
杨再思情知范履冰资望、官威还要远胜杨执柔,不敢随意应付,只能支吾作答。
然而他还没有说完,范履冰又冷哼道:“谋事之前不进言堂中,事发之后不请诉阙下,河东王邀你?那位大王早入仁寿殿毕陈前后!君子可欺于方,欺于愚者又是何人?”
看到杨再思神情更露惶恐,范履冰心情更加恶劣,对杨再思近乎痴愚的轻视也更加不作掩饰,顿足道:“不必再望相约者,神皇陛下着我归堂集论此事,你且留此等待沈监!”
说完后,他也不理杨再思,径直往政事堂走去,途中唤来一名政事堂下吏,着其去请内史岑长倩并麟台监沈君谅入政事堂。
且不说范履冰感想如何,杨再思见其言辞如此,唯唯诺诺外表下却隐隐透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朝廷台省百司之内,如果说哪一处的长官最难做,首推肃政台无疑。
肃政台监察百官,本来就不是能够人望加身的职事,那些御史们也都是个顶个的刺头,且几乎都有登殿直谏的权力,且近年来朝政局面波诡云谲,就连宰相都常被言杀,执宪虽然是他们的直属上官,但也没有太大的威慑力。
当然执宪权威高低也是因人而异,遇到资望深厚、为人强势的,肃政台那些刺头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顶撞上官。但是很不巧,杨再思不在此列。
杨再思资望谈不上多高,历任诸职唯一可称的便是天官员外郎,又转南省工部冬官水部郎中,太州山涌抢献瑞表而得授宪台,轮起来资望很浅薄,也不是言官与刑司体系中拔升上来的,在左台威望几近于无。
但杨再思也不是一无可取,他出身弘农杨氏原武房,或许不如宰相杨执柔的观王房那样与神皇有着亲谊关系,但也是名门出身。
另有一点就是杨再思为人没有棱角,与人为善,跟谁都不会急眼。
这一次监察御史来子珣去招惹麟台,自然也不是出于杨再思的授意。对于手下这个新入御史,杨再思也觉得头疼,其人骤登宪台,又为神皇看重,很有几分目中无人。
范履冰讥讽他被人欺之以愚,但这正是杨再思聪明所在。他既不想得罪来子珣这个手下,又不敢得罪少王,事情捅到神皇那里,他反而落个轻松。若真与少王当面锣鼓的摆态度、讲道理,反而是他不愿面对的局面。
心里这么想着,杨再思缓缓步入政事堂,堂中两名宰相范履冰转头不愿看他,杨执柔则一脸意味莫名的笑容对他点点头,他也不以为意,只择下席安坐下来。
宰相们对他观感如何,杨再思根本不在乎。他知自己前程只在神皇念取之间,眼下神皇就是需要无甚棱角的左台长官,他在这方面则做得称职有加。
不旋踵,内史岑长倩与麟台监沈君谅先后到达政事堂,岑长倩还倒罢了,近来韬光养晦,对人对事都不发表什么激烈看法。
至于沈君谅则就是另一副模样,入堂后便怒视着杨再思,并怒声道:“执宪此番作为,将麟台置在何地?”
沈君谅平常虽然也是一个老实人,但这次是真的被惹毛了,他虽然心意早不留在麟台,但毕竟眼下还身在此位,若连基本的官廨都被别司侵夺,人望必然大损,届时不要说再谋拜相了,只怕麟台都不能再容下他。
面对沈君谅的诘问,杨再思也并不直接回应,只是起身对堂内诸人环揖,并作苦笑道:“宪台庑舍缺甚,此事卑职早诉诸公,迟迟未有答复,然三院里行入事在即,卑职为事所困,再求诸公教我。”
“宪台乏用,便侵麟台?则南衙百司何须并设?异日老夫是否也要携麟台群众并入宪台恭作笔吏?”
沈君谅直接行至杨再思面前,指着他继续怒声诘问。
杨再思小退一步,脸上苦笑更浓,不与沈君谅针锋相对:“沈监言重了,晚辈何敢作此想,就连几员衙官都还在麟台难出呢。若能妥善解决困事,晚辈备设礼席再作请罪又何妨。”
他这里一退再退,倒让堂上杨执柔有些看不过眼,他虽然也不大看得起这个同族,但见沈君谅这个南人指着杨再思鼻子连连喝问,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便举手道:“今日聚在论事,事外余情,两位退堂自叙。”
“忿意梗怀,无所陈词。麟台执言,已由河东大王呈诉殿中!”
沈君谅又恨恨瞪了杨再思一眼,然后便退回一旁席中坐下不再说话。
他弱势所在,就在于朝中没有强援,想也不用想,眼下在政事堂根本论不出一个对麟台有利的结果,干脆闭口不言,寄希望于早已经进入宫中的河东王。
他这里一言不发,拒不讨论,可想宰相们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根本就无从沟通。
政事堂里已经陷入僵局,而禁中仁寿殿又是另一幅光景。
武则天已经做出了决定,本待让少王并武承嗣一同往政事堂去宣告,可是少王接下来进言又勾起了她极大兴趣。
“臣虽积忿在怀,但途行一程也难免细作思量。诸司所以轻慢麟台,无非本司供事轻简,虚禄不称。忝受恩养,却有根本之缺失,为人所轻,概是自取。”
武承嗣听到少王这番话,倒是颇有认同感,他本就觉得麟台这番吵闹真是没有道理,劳者多占本就道理所在,麟台一群闲员还有什么资格叫嚣?
李潼接着又继续说道:“臣入职以来,常作自审,不敢轻论百司配事轻重,唯望能够奉恩尽劳。智短难谋于大,闻右相所言应时权宜,大有启发。春秋有变,日月更迭,礼虽常设,难就时宜。国初礼司少有定制,凡遇大事,辄制一仪,至今已繁琐难引。”
“专事专仪,虽然取义在时,但世道俗众不免浪言礼缺。有感于此,臣请于麟台立案索引,普录前代诸礼式更迭,汇集审录,以为参考。”
唐初礼仪主要继承于隋礼,隋礼则礼出多源,既有北朝,又有南朝,还有就是河西之地所保存的古礼,于是就造成了繁杂重复,乃至于彼此冲突。
正因如此,贞观时期又重修《贞观礼》,但在贞观礼修订的时期,山东世族还处在被政治打压的气氛中。等到高宗时期为了摆脱关陇勋贵的局限,又要团结一部分山东世族,所以再修《显庆礼》。
显庆礼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增损旧礼,并令式参会改定”,说的更直白一点那就是你们别逼逼,老子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武则天敢于随心所欲阔制新礼,根源还在她老公李治这里,简直就是青出于蓝。
这样修订的礼书,其庄重性可想而知,所以就造成了无复定制、随事而拟的局面。
礼书的编撰是意识形态的庄重问题,凭李潼当然玩不转。但是玩不转正礼可以敲边鼓啊,所以他打算从礼式入手。
律令格式是隋唐法律基本表现形式,这其中的式就是律令细则,随事而颁,要有更大的灵活性,也最能体现君王的权威。
类比后世的话,律令可以视作宪法、刑法,式则就类似于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当然概念未必准确,只在条文地位上有一定的相似性。
李潼要汇编礼式,无非把历代式文整理起来,这没有太大的技术性,主要还是建立在普查资料的苦工夫。礼制玩不起,但检索这些旧条款并不难。
一旦能够汇编完成,所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比如武则天要扩编内供奉,大可以拍出贞观式文,你们别抬杠,早年有人这么玩过!
果然,武则天在听李潼说完后,很快便意识到这当中可供操作的价值,她离席而起指着李潼叹息道:“何谓智浅啊,我孙真有宰臣巨才!年未及弱冠,洞事如此深刻,若非本就门庭少俊,真是不为我用,则必杀之!”
李潼闻言后心里顿时发毛,你夸人能不能好好夸,吓唬我干啥!我连我祖宗几代都卖了,还不为你用?
“臣怎敢当此盛誉,只是右相言有醒我,一时机敏罢了。”
他心里吐槽着,又连忙跪下来,瞪起纯真的大眼睛,表示自己真的是一时抖机灵。
别管他奶奶信不信,反正武承嗣是信了。
听到神皇如此盛赞少王,武承嗣心里老不是滋味,同样上前一步拜道:“大王所论虽深刻,起意仍存轻妄。此谋臣执春官之日亦有所念,只是武德以来章式繁多,杂存诸馆,实难一一检索取录,劳工浩瀚,未必能功,实在不敢轻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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