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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冕唐皇-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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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送马车行入坊内,什长才突然低啐一口,冷哼道:“仗势猪狗!”

    尚善坊内多居都邑权贵人家,最翘楚便是太平公主与武三思。

    为了防止小民循私门任意出入,坊区东北角这一道私门在内还有篱栅阻隔,侵占半条坊街一直延伸到太平公主邸后花园。

    马车一路行至园内,太平公主乳母张夫人才下了车,自有奴仆上前将马车引至闲处。张夫人则在两名婢女导引下,径直行往后厅中。

    后舍厅堂宽阔,内外灯火通明。太平公主端坐在堂上绳床,无危髻华裳,无铅华美妆,素面朝天,一袭纱裙,面前书案上还摆设着众多的文书。

    张夫人趋行登堂,眼见公主还在捧着一份籍簿细览,那粗浓的蚕眉已经扬起,顿足怒喝道:“那些贱奴们,怎么忍心见公主殿下这般劳累!殿下只是太仁慈,良言劝用,哪比得上鞭杖驱使!”

    “阿姨不要这么说。人能留此破落门庭,已经是情谊难得。况且家事底细,我总要自己略知大概,主人心力,又哪里是仆人用功能够代替。”

    太平公主放下籍簿,抬手示意张夫人到近前来做,又微笑问道:“事情已经做好了?”

    张夫人闻言后便从怀内掏出一份卷宗,递交到公主面前,并有些忿忿道:“那些闲人也真是不知有多烦扰,什么琐碎器物都要相托转送,真当我家车马不必惜力。”

    “话也不该这么说,人能有事托我,总是一份敬重。无非行走劳累一些,积下的人情总能用到。”

    太平公主口中笑语,然后拿起那一份卷宗仔细翻阅,逐次对照,语调则稍显低落:“家无长丁,但终究还是要维持下去,不让人见笑我家门无人。那些女官深居禁中,思念家人也是人情难免,我自己患于这一点人情缺失,却又享有一点便利,替她们将情义传递,事迹不算显重,用心却能暖人肺腑。也不盼人能竭力保我,只要稍念惠德,替我将人情稍作张望,便不辜负这一番行迹。”

    一个人成熟与否,不在于年龄高低,只有感觉到有的事情不得不去做,便是获得了弥足珍贵的成长。

    生为二圣爱女,配为名门新妇,如果不是垂拱四年那一场灾祸,太平公主这一生可谓是圆满无暇。但大概是因为天道有数,满则溢,盈则亏,家门梁柱痛折,太平公主才真切感受到生而为人的不容易。

    换了一年前,她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沦落到为了邀取禁中那些寻常女官的感激与情谊,便劳心劳力,帮助她们与宫外的家人沟通联系。

    人只有痛入骨髓,才会看清楚一些东西。往年的太平公主因恃宠而懵懂,只觉得所享诸种都是命里应当,但当挚爱之人离她而去,而她却半点不能为,伤心欲绝、万念俱灰之后,才终于明白世道之内,人能够依靠的唯有自己。

    但如果有得选,太平公主宁可一世懵懂下去。痛失爱夫之后,她整夜难眠,特别是前不久畿内动荡,突然兵丁夜围坊居,她还以为去年祸事未已,一整个晚上守着自己的儿女,唯恐睡梦中又是生死两别。

    原来,当脉脉温情的掩饰被撕开后,这个世道竟然是如此的残忍血腥!她的母亲,不再是和蔼慈祥,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人间凶兽!

    “今日入大内,神皇有问没有?”

    太平公主晃晃脑袋,屈指轻敲眉心。

    张夫人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只说道:“神皇陛下控御人道,昼夜繁忙,怎么又闲情召见妾这走奴。但公主殿下如果亲望求……”

    听到张夫人规劝,太平公主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我这个母后啊,血亲或是走奴,于她又有什么不同?我是真的、真的怕,不敢见她……”

    她所说的怕,只是怕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尽管眼下的她已经清醒的认识到,自家祸福荣辱只在母后一念之间,甚至都咬牙承受下来母后对她人生新的安排,但是终究心魔难定,仍然做不到心平气和的去求宠于那个将她美满家庭一手摧毁的罪魁祸首。

    “此事容后再论。”

    太平公主神态萧索,将脑海中诸多杂绪尽数摒去,然后又开口问道:“让你转告夫门阿叔薛少监,声讯传递过去没有?孩儿渐长,将晓人事,余者万般无论,他终究是薛门血嗣,不可家宅荒长,要礼聘德长良师善教。”

    “已经传话,但薛少监他、他……”

    眼见张夫人一脸难色,太平公主便冷笑起来:“老奴仍是孤僻?哈,如果不是、如果……他小觑我寡母孤儿,我记下了!”

    她伯子薛顗与谋乱事,累及自家,太平公主对薛氏未尝无恨,但心里也很清楚,哪怕为了儿子前程,也不好彻底断绝与薛家的往来。

    但这些薛氏族人却将她视作家门祸源,再加上薛氏不少家业没入官中后又被母后赏赐给她,更让薛家人对她敬而远之,避恐不及。

    “人唯气不自盛,岂能笑骂由人!薛门上下避我如病,我就要让我的儿子掌其家庙!”

    太平公主语气虽然刚硬,但是讲到该要怎么做,心头却仍是一团乱麻。

    “是了,妾出宫之际,司宫台满车几驾由玄武门行出,问答乃是神皇特赏河东王财货诸类,供其养家。”

    听到张夫人这么说,太平公主便愣了一愣,抬手说道:“怎么回事?仔细说一说。我是记得,那小儿处境纷乱,怎么又……”

    太平公主此前倒是吩咐张夫人打听一下嗣雍王一家际遇如何,但所打听到的却是杂乱,她又操劳家事诸种,根本无暇关心其余,这件事吩咐之后也就抛在了脑后。

    “外朝情势,妾也难作打听。只是听说这位大王入事之后表现优异,多受大臣褒扬……”

    张夫人一个妇流之辈,即便是仗着公主声势能够出入禁中无阻,但是对于本就错综复杂的外廷情势也是所知不多,实在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太平公主扶额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叹息道:“无论缘由如何,我那个侄子处境从容未必过我,却能弄事许多,不是一个俗类啊。阿姨记得着人递帖,让他近日来见一见他亲人。”


………………………………

0181 后顾无忧,勇登青云

    昨夜宴饮至晚,第二天李潼直接就错过了上朝的时间,头脑还有几分宿醉的胀痛,想想既然朝日都错过了,索性直接翘上一天的班,毕竟麟台那里也实在没有什么要紧事务等待处理,反倒是王府家事需要仔细梳理一番。

    清晨一通羯鼓出了一身的汗,梳洗完毕、精神恢复些许,李潼先往雍王邸向嫡母房氏请安,却有些意外的得知二兄李守礼已经早早出门上班去了。

    “今早二兄还在抱怨,他的同僚远不及阿兄属下衙官识趣,说要招引一些真正可交的朋友也来家中做客。”

    听到小妹李幼娘的话,李潼不免莞尔。他倒也乐见兄弟们各有自己的交际圈子,不过李守礼想要跟他媲美倒是有些困难。

    东宫虽然自配员佐,有着一套自己的班子,但却连主子都没有,自然是要比麟台更加人心涣散。至于李守礼担任的太子洗马,虽然不是管马厩的,但其实也并不怎么重要,主管的司经局是比麟台还要清的清水衙门。

    国朝典藏,禁中有弘文馆,东宫则有崇文馆,两座学馆先后设立,都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麟台与东宫司经局的职能。

    不过东宫虽然没有这么多外朝官员可供交际,但却有不少勋贵子弟或在学馆、或在率府,李守礼倒是不愁没朋友。

    李潼赶往王府,昨日的宴席早已经被收拾完了,内外还有熏香,清除厅堂异味。

    李潼很早就有发现,这个时期香料的消耗是真的很巨大,各式各类香料用途不同,种类也是繁多,既有日常饮食,也有起居相关。

    唐人饮食,口味偏重,尤多腥膻,香料调味消耗很大。饮食结构如此,起居除秽调香、驱杀蚊虫,日常消耗也是极多。

    此前李潼没有太多闲余精力,昨晚在邸中酒气上涌睡不着觉,稍微盘了一下账,才发现三王府邸单单每月香料所耗便达数万钱之多。

    司府寺等有司虽然逐月例供物料诸种,但是一些比较奢侈的消耗品如远番香料之类数量并不多,需要各府自主采买。

    香料这种东西,说它是奢侈品也好,消耗品也罢,单就李潼自己的观察,还真就是不可或缺,关键是这玩艺儿还有一种社交属性。

    李潼倒是不怎么热衷把自己弄得浑身香喷喷,但也不愿意脏乎乎的一身怪味道。这么长的头发要梳洗,夏天炎热要防蚊除汗,衣物换洗,寝中安眠,此前是不留心,等到开始注意了也就习惯了。

    不注意个人卫生,在社交上的确是容易受到挫折。昨夜宴席中,有几个落拓京官上前酬应,还没走近,就有一股怪味道扑面而来,让人几欲作呕。

    此前看宋之问因为口臭求为侍内而被拒,李潼还将之当作一个笑话,可是真正来到这个世界熟悉日常起来,才觉得这还真是一个不小的问题。

    李潼觉得主要缘故还是唐人饮食偏重腥膻的缘故,羊肉吃起来倒是挺香,但如果长期不注意个人卫生,那味道也实在是感人。

    至于香料的价格,也是差距悬殊。像是普通的香茅、桂香之类,一合几钱到几十钱不等。但像是一些稀少的舶来品,那就不是价格的问题了,有钱都买不到。

    昨夜宴席中,李潼听人吹牛聊八卦,还听到一桩趣闻,官员到了一定级别、朝廷还有面脂、澡豆之类的赏赐供给。这些东西自然用料考究,坊市间就有人高价收购,类似他一品郡王这样的级别,一粒澡豆甚至达到数百乃至千数钱之多。

    昨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李潼还在考虑要不要搞搞副业,弄弄香水、肥皂啥的,倒不指望这玩意发家致富,自家消耗之余,拿来当人情赠品也不错。

    虽然他本身只是一个理工废,不过这些东西似乎也不需要多精密的技术,想到后就吩咐奶妈郑金,稍作讲解后让郑金召集邸中那些闲人奴婢捣鼓去。

    脑海里好多乱七八糟想法,来到王府后,府员们便兴冲冲上前给了他一个不小的惊喜:“昨夜大内中官入府传赏,夜深不敢打扰大王,谨录在此,请大王验看。”

    李潼听到这话,着实有些喜出望外,拿过府员递上来的单子,更是笑逐颜开。不同于他自己请了一顿饭就心疼得半夜睡不着,他奶奶出手可豪爽多了,钱绢之类俗物便折几十万之多,另有各类奇珍异货,更是无从估量。

    当然,除了财货之类,更让李潼感到高兴的还是他奶奶的态度。自己如此大宴宾客,李潼心里也是存有几分忐忑,担心触碰到他奶奶的敏感神经。

    现在看来,他的担心是有些多余的,或者说,还是有些低估了他献宝雨经对他奶奶的帮助之大。

    祥瑞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李潼所献宝雨经,本身就是自己捣鼓出来的,这种事当然谁都可以做,但身份不同,做出来的效果自然也就不同。

    历史上,武则天先编《大云经》旁敲侧击,后编宝雨经直改经文。有这样的步骤,一则是前有大云经的铺垫,二则是宝雨经译者达摩流支本身便是印度高僧,有一定的权威性。

    至于李潼献经,凭的当然不是他对佛经典籍的理解,而是赶在这个时机,靠着他的身份。他是天皇、神皇亲孙子,举出《佛说宝雨经》旗帜鲜明的支持他奶奶。

    在这个行当里,他没有竞争者,包括他三叔、四叔都不行。这对难兄难弟被权斗击垮还则罢了,真要敢作这种无底线的下作表态,那是真的拿自己的政治前途和生命开玩笑。

    至于李潼,本身血缘便近,又在皇统之外,只要他的叔叔们还没死光,他就不是国嗣第一序列。

    其实抛开皇族身份不谈,李潼的处境倒是跟他奶奶所选拔的那些寒庶时流差不多,按照正常的政治生态,他们的政治前途都不大。襄非常之功,成非常之事,才是他们实现弯道超车的机遇所在。

    他这里刚刚举办一场宴会,他奶奶的报销财货就送到府中,更让李潼读出来几分他奶奶的心意,非但不排斥、反而支持他邀取士林人望。

    李潼本来就是无风自荡漾,现在有了他奶奶的态度背书,那还有啥好怕的,撸起袖子加油干,争取早日把他奶奶送到至尊之位。

    此时王府中还有不少昨夜宿醉、干脆留宿而没有离开的宾客,囊中丰厚,李潼也是豪气冲天,大手一挥,吩咐今天继续摆宴。

    许多宾客昨日饱餐都还没来得及消化完毕,听到又有加宴,自然也是欢欣鼓舞。别的不说,王府餐食供应真是一流,歌舞也大有可赏,实在让人乐而忘返。

    李潼也明白,单凭他自己目下号召力仍浅,李峤今日值宿内省,天不亮便已经离开了。想了想之后,他便在王府口述让府员立笔,邀请沈佺期、乔知之等人过府做客。

    目下王府诸众,李潼最倚重还是刘幽求,毕竟刘幽求已经算是根底相知,而且肚子里坏水不少,所以才将刘幽求外派配合田大生等人行事,顺便前往河东蒲州他的封地收取国租。

    除刘幽求之外,张嘉贞、钟绍京等府员,李潼都打算在今年年底之前给他们各自谋求一个进阶。

    张嘉贞这样的小年轻,说实话用处并不大,走出王府历练之余,也能向人彰显王府是一条晋阶之途,到时候自然会有更多才流登府拜问,供其择选。

    至于王仁皎、桓彦范这样的武职,李潼眼下还没有头绪,而且在他奶奶做更进一步表态之前,他也不敢在禁军系统中动手动脚,且先让那个郭达郭四郎继续使命潜伏。

    “府事近来多繁忙,难免劳顿。幸在往来多才流,多可并席请教。你们诸位良佐益我实多,虽然上下和睦,但我也不欲将你们久困浅池,余后岁时,典才选举盛事频多,希望各位都能才具彰显。”

    吩咐完一些琐事之后,李潼又对张嘉贞等人说道:“当然,才流汇聚,难分伯仲,能否脱颖而出,尽力之外,也难免要仰几分运气。王府席位久待,后顾既然无忧,前行则是青云,放开胸怀,尽力施为。”

    听到少王如此勉励,几人也是大为感激,纷纷拜谢。老实说,能够遇到河东王这样仁厚府主,他们自己内心也深感庆幸,但也正如少王所言,王府终究只是浅池,想要更作抱负施展,终究还是需要走出去。

    当然,就算是走了出去,彼此之间的联系也不会就此断绝。且不说故情如何,单单眼下所见许多不相干的时流都登门拜问,未来他们各自踏上仕途,与少王之间的联系只会更加紧密。

    一直到现在,李潼才真有几分身为宗王大佬的感觉,人能仰其瞻望前程。铁打的王府,流水的府员,等他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谁再想动动他,也得仔细掂量掂量。

    不过这好感没有维持多久,坊街对面邸中家人便来急报,说是宰相杨执柔家人前来叩门闹事。


………………………………

0182 不堪回首的情事

    “昨日午间杨氏家人登邸,求借铺张器物几种、扎结途送亲翁灵柩的哀帐,几人入后廊邸库寻找,或许就是那时候窥见宅内的阿舒娘子……”

    李潼归邸后,听到奶妈郑金的话,一时间心里不免有些发毛。

    他与那个刚刚去世的独孤卿云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可这个老人家一死倒是将他忙得不轻,昨天刚刚代写墓志铭,没想到除此之外还有牵连。

    如独孤卿云这种级别的大臣去世,都会由朝廷有司出面代为张罗丧葬事宜。当然这不意味着家人就可以袖手无劳,他们也有各自的事务需要张罗。

    特别朝廷已经议定独孤卿云将会配葬乾陵,这更是了不起的荣耀,怎么铺张大办都不为过。

    杨家与独孤家乃是亲家门户,路祭送灵都是基本的礼数所在,帷帐华贵与否自然也就是心意深浅的体现。论及势位,三王自然远远比不上杨执柔这个新登政事堂的宰相,但若论及家用精致华美,杨家自然比不上,前来求借充充面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再联想到昨日麟台下属拍马屁说独孤卿云看到少王撰写墓志铭都要引为知己,现在看来倒真有几分阴魂不散的意思,这也实在让李潼有些苦笑不到。

    “是我不对,是我太不安分、不能隐藏……”

    唐家小娘子唐灵舒身着素衫,低着头两手葱白手指绞在一起,一边做自惭状还一边偷眼望着大王,眸子里却是满满的忐忑。

    “不关你的事,我家人在邸或居或游,还需看谁眼色?”

    李潼抬头递给唐家娘子一个安慰眼神,又转望向杨思勖:“扣在邸中那几个杨氏家人是什么身份?谁授意他们来登门?”

    “来者两男三女,自陈是杨相公宗枝家人,两男俱杨相公宗子,妇人长者……”

    “是我舅母和表兄……”

    唐灵舒低声说道,俏脸上颇积阴霾,更有几分难于启齿的羞涩。

    “阿舒娘子要不要见一见他们?”

    李潼又问道。

    唐灵舒闻言后连忙摆手:“不要见、不要,这种恶亲,见了只会让人心痛。”

    李潼点了点头,而后便吩咐杨思勖:“人且囚在邸内,走告合宫县廨一声,蟊贼犯我门禁,自作处理,不劳官门。”

    杨思勖领命而去,李潼看着仍是一脸忐忑的唐家小娘子笑语道:“阿舒娘子不必烦忧,这件事我来处理。既然居我门邸,旧事大不必萦怀。”

    “我只是羞愧,已经避逃在外,阿舅一家还要纠缠不休,竟然闹到大王门上,实在是、实在太丢脸了!”

    唐灵舒低头交叉着手指,语音略带哽咽:“阿母在时,我家跟舅家就不亲近。他们这样不堪,我怕大王误会我家也是、我阿耶、我大父、我们一家人都是光明豪迈,不会做这种……”

    “我明白,明白的,娘子大不必担心这些,人情瓜葛,谁家都难免错结几户恶亲。虽是眼不见为净,但也不必一味退忍。人既不以恶为耻,索性教教他们不可轻侮强势。”

    此前李潼便不怎么忌惮杨家,更不要说如今。

    他倒是已经想好了该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只是在此之前,还是要询问一下这小娘子自己的心意。略作沉吟后,他抬头望向郑金:“阿姨让我与小娘子私话几句。”

    郑金听到这话,脸上便浮现几分过来人的促狭笑容,指着头颅垂得更低的唐家娘子笑语道:“阿郎虽是善意包容,但小娘子也不是没来历的野客,该说的话,该通的意,总要发在事前。”

    口中笑语着,郑金迈步行出了房间,并顺手将门拉起。

    如此一来,房间中气氛就变得暧昧起来,尤其那唐家小娘子显得更加不安,一张俏脸嫣红,视线漂移没有焦点,无论怎么转眸,只是不敢望向少王。

    李潼这会儿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难为情,索性站起来在房间里往复踱步,走了好一会儿才临窗而立,转回头望向端坐在房间里的唐灵舒。

    少女发结轻髻,两拳握紧置在膝上,掌心里还攥紧裙带,素白衫裙下窈窕身姿绷紧微颤,阳光穿窗而入、洒在花纹繁美的平脱器物表面,反射出绚丽近乎梦幻的光芒,又映照在那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更是惊艳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李潼眼望着文静俏丽、一动不动的少女,脑海中却又想起当日所见那灵动皎洁、令人倍感惊艳的身姿,一时间倒有些好奇,便张口问道:“业精于勤荒于嬉,阿舒娘子你……”

    “可是我阿耶还……啊?大王说什么?”

    唐灵舒下意识张口作答,片刻后脸颊已是娇红得无以复加,她美眸睁大、隐带羞恼的望着李潼,片刻后却将贝齿一咬,两手拍在席侧,双腿则屈弹而起,身躯如彩蝶般跃起半丈有余,李潼只觉得视线一花,少女却已经穿过房厅,闪身没入屏后,之后更传出内室房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

    李潼心愿得偿,再次见识到少女矫捷的身手,只是心里却有几分哭笑不得,片刻后又听到少女隐带哭腔的声音由房间内传出来:“你不想说什么话,偏又撩人心慌!见人出丑,有多高兴?我也没想太多,只是、只是你家郑阿姨整日叨念……”

    “阿姨说了什么?”

    李潼绕过围屏,站在紧闭的内室房门前,叩门笑问道。

    “她说、她说……你是她的主人,比我总要亲近,反来问我?我能逃出阿舅家里,当然也能逃出你家,无亲无故住在这里,旁人不说闲话,自己都觉得难堪……你再这样逼我,我又要走了,去西州寻我家人,再也不回神都!”

    少女语调颇显嗔怨,可见的确是难堪得有些下不来台。

    “说什么一去不返,总有一二人事闲来牵挂。我门第虽然不是高贵至极,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登居。日常所见凡是寻常,过眼即忘也不必劳心惦记。但若人事真入肺腑心肠,反而不好轻易启齿,左右反思,恐是见色起意,恐是乘人之危。”

    李潼立在门外,嘴里说着,脸上也洋溢起了笑容:“虽然实情如此,但事在心底,还存几分余地。话一出口,则不免唐突佳人。娘子非是繁花俗物,可作随意举手摘折……”

    哗啦一声,房门又被拉开,唐家小娘子侧立门后,长长的睫毛下水雾暗结,两眼仍存幽怨:“你又不启齿,旁人话却多,堂堂一个大王,什么话不可说?我能听得见,自己心里才能思量,如果觉得被冒犯,是去是留、才好早作打算!这种事情,还要留什么余地?”

    听到少女言之坦诚,李潼反倒心生几分惭愧,他抬手伸向少女脸庞,少女则主动上前将脸贴上,本是极温馨有爱画面,只是接下来唐家小娘子说出来的话,却又让他大感毛骨悚然。

    “其实旁人说什么,我真不愿听,也不要放在心上思量。可是大王见我太多丑态,如果不能相守下去,我不杀了你,怎么能安心清白的做人家新妇,害夫郎蒙羞……可是、可是这些丑态又不该怪你,我也、我也……唔……”

    话还未讲完,粉唇已被衔住,少女曲起的两肘下意识挣扎前推,李潼只觉得身躯后仰,噔噔向后退出数步,后背重重撞在屏扇上,屏风顿时被撞倒,哗啦啦倒在了地上。

    “大王、大王小心!”

    听到房间中杂响,房外廊下侍立的宦者忙不迭推开房门冲进来,而后便见大王躺在厅中,后背已将镂空的屏架压成碎片,姿态很是狼狈,忙不迭冲上前将大王搀扶起来。

    “无事,无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李潼这会儿也是满心的羞耻,抬眼看看两手掩住嘴巴、一脸惊容的少女唐灵舒,心里感慨单练羯鼓还是不行,下盘也要练起来啊。

    之后又有几名奴婢冲入房间中,只是弯腰打扫屏风碎片,转瞬间将房间收拾好,而后又退出去,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然而等到房门被关上后,尴尬的氛围则有增无减。

    此时少女早已经退入内室并关上了房门,只是光线照射将她趴在门缝向外窥望的身姿完全勾勒在了门纱上。

    李潼这会儿仍是尴尬未消,望着门纱映出来的少女身姿,一时间也不知该要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自嘲一笑:“娘子也实在没有必要过分见怪恶亲,非此困扰,哪能巧逢良人。行出来吧,我不怪你!”

    “你、你本也不该怪我……人在动情说话,突然咬人唇舌……”

    唐灵舒这会儿灵动不再,缓缓的拉开房间门,脚步一蹭一蹭,半晌还有一半身躯落在门框内。

    “是我错,答应我,这件事以后谁都不要提。”

    李潼连忙举手,示意她别再说下去,然而少女却笑了起来:“大王这个样子,比以往让人亲近……我只在心里想,不会向人说。”

    李潼听到这话,更觉方才一幕不堪回首,起身说道:“仔细打理一下,傍晚随我去拜见太妃。近日还要出行一次,伴我去独孤大将军府上悼望致礼。”


………………………………

0183 门庭煊赫,车水马龙

    傍晚时分,一名身穿青色圆领袍的中年人骑着一匹瘦马,身后则跟着两架驴车,由两名仆从驾驶着,风尘仆仆的驶入尊贤坊中。

    中年人名为杨居仁,官居河渠署令,品秩虽不算高,但手中也颇有几分事权,其后方两架驴车便是明证。驴车上铺着厚厚的蒲草,草毡下则透出一股浓郁的河鲜味道,行走间还不断的有水珠滴落,可见这两车驴车装满了河鱼、虾蟹之类。

    如今的神都城中,河鲜可是非常珍贵的食料。因为去年洛水出宝图,神皇诏禁洛水沿岸渔捕诸事,可是生民口欲又哪里是能说禁就禁,因此如今市间一尾尺余长的河鱼都已经叫价数百钱之高。进入八月后,秋蟹膏肥,则更是有价无市。

    因此杨居仁一路入城来,不断有人当街拦路,想要求买一些河鲜,其中不乏一些大户人家的采购门仆,但都被其摆手拒绝。

    尊贤坊所居多弘农杨氏族人,杨居仁入坊之后便转入曲里小巷行走,但还是难免遇到一些族人当街喊话,行第呼之,视线则不断的打量着那两架驴车。

    这些族人们的心意,杨居仁何尝不知,只是绷着脸颔首行过,甚至都不停下来交谈几句。受此冷落,那些打招呼的族人们心情自然不算好,多有当街唾骂。

    弘农杨氏海内名宗,宗枝众多,族人无数,自然也不是人人都能家境优渥,仍有一个三六九等。落魄一些的,甚至连自立养家都做不到,要靠族人接济才能过活。

    杨居仁家在坊内东南曲里,占地五六亩左右一座民宅,前居后园,虽然比不上这一支宗主杨执柔杨相公家宅那么豪阔,但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一场秋雨过后,窄巷里颇多泥泞,且不乏人畜便溺,气味很是不好,驴车行驶得也是很困难。特别到了一处积水凹坑,车轮直接陷入其中,无论车夫怎么抽打驴子,车子只是纹丝不动。

    听到巷子里人畜叫声,一户篱墙陋舍家里走出一个短褐年轻人,见到这一幕便对前方一脸焦躁的杨居仁点点头并说道:“原来是七叔回来了,我来帮忙。”

    年轻人膀大力足,浮在车后用力推动,驴车这才驶出泥坑。

    “十六郎一身勇力,久闲在家倒是有些可惜。”

    见驴车继续行驶起来,杨居仁脸色好看一些,抬手示意年轻人到近前来:“你既无事,随行一程,前边难免还有坑洼,”

    年轻人杨十六顺从上前,并牵起杨居仁马缰,一边走一边叹息道:“好男儿谁愿久废在家,阿耶走得早,阿母又卧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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