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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冕唐皇-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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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作乱的越王李贞虽然是李世民的儿子,但真是一点都没有遗传到他父亲的韬略智慧,爷俩起兵作乱,加起来居然折腾都不到一个月,一个坚持了七天,一个坚持了二十天。
李世民若能泉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窦建德、王世充之流应该会挺快活,幸灾乐祸。
对于未知且不在掌控的人事,李潼也乐得标榜加强自己身上的神秘性来施加更多影响。这也是一点神秘学浅用。至于更具体细致的预知之能那就没必要,比如告诉对方周兴也蹦跶不了几年,再过个两三年就会被请君入瓮,被同系统的后起之秀给煮了。
回信虽然写成,但该如何交到对方手中,李潼一时间却没有办法。他被拘禁在仁智院,虽然掌直徐氏可以对他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也不好就这么堂而皇之去接触对方,当面递信。
就这么纠结着,时间很快来到傍晚,尚食局宫役送来食材之后,很快珠娘便亲自将装在食盒的生梨送来。
李潼打开食盒翻捡片刻,很快便发现一个梨子表皮被指甲抠出一个潦草凌乱的“何”字,可以想见那个军士郭达打开食盒后看到并非约定的十枚生梨是怎样的懵逼问号脸:你特么是答应还是没答应?老子看不懂!
事实也确如李潼所料,傍晚时分巡逻之际拦下送食宫役检查之后,新任伍长的郭达就陷入了凌乱中。
因为彼此不能确定对方心迹,他搞这些小动作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一旦被人察觉或者告发,刑狱受死那都是基本操作。所以他在胆大之外,也是谨慎试探,唯恐谋事不成反害性命。
之前几次对方做出反应,让他确定自己所传递的讯息的确被院内之人成功接收。在他想来,事情进行到这一步,无非几种情况,第一就是对方也不甘寂寞,横下心来抓住这个机会,陪他赌上一次。第二就是忧恐遭受牵连,选择直接告发。
或者连告发都没有胆量,干脆下令不再午后送食,彻底切断这一条联系的渠道。
但无论哪一种情况,都不符合他现在遇到这种。他自己冒着生命危险作此阴谋,心弦一直紧绷,自然想不到李潼会心大俏皮到跟他开上这么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所以在看到那十枚生梨后,他满心凌乱的抠出一个“何”字,你到底什么意思?
有那么一瞬间,郭达真想冲进仁智院去询问究竟。但他终究还是理智未失,强自按捺下来,只是之后在值宿过程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也幸在同火其他人还因为昨夜变故而心有余悸,一个个心弦绷紧,唯恐再出错,才没有人发现到他的不同。
午夜换值,返回自己的营帐之后,郭达仍是久久难眠,苦思不解。
讲到对讯息的了解,其实他并不比被困在仁智院的李潼强多少。虽然担任百骑巡卫,但巡逻的路线仅限于千步阁与归义门之间这段距离,还是听到同袍讲起永安王死而复生这种宫闱私密,才知道雍王一家便住在他们巡逻途经的仁智院中。
了解到这些之后,郭达苦思多日,这才横下心来想出这样一个计划。父仇不共戴天,但他一个刑家户奴,哪怕这几年在故旧帮衬与自身努力的情况下入选百骑,但想要干掉官居司刑少卿的周兴又谈何容易,又遑论重整家业!
李氏宗王作乱,让郭达看到一线机会。他内心里是盼望诸王能够成功,推翻女主,一肃朝纲,严惩周兴等奸邪酷吏,为自家平反。
内心里这一团火,让他不甘心置身事外,同时也不乏大丈夫不可寂寂而终的雄心。在得知故太子李贤子嗣与他只有一墙之隔,心念便更加炽热起来,觉得这是一个天赐良机,想要行险一搏。
推己度人,郭达觉得雍王一家身为皇室贵胄却痛失亲父,自身又被恶祖幽禁,内心里肯定也是充满了不甘。如果能有这样一个摆脱囹圄、痛报血仇同时又前程远大的机会摆在面前,很大机会是要紧紧抓住,值得以命相搏。
但郭达终究只是一个豪室劫余,对时局之波诡云谲认知难免失于浅薄。他并不知自己所苦思构想的这一计划,根本就不符合雍王一家切身利益,除非联系上李守礼那个不甘寂寞的二愣子,否则实在没有成功的可能。
一夜无眠,到了第二天郭达仍然没有想出一个头绪。营中也有模糊知道他计划的故旧袍泽前来探望,见郭达满眼血丝且神情沉重,也都知趣不问。
郭达之所以敢动念将被囚禁的宗王偷出大内,也并非尽是妄想。他父亲乃是三辅闻名的豪侠人物,可谓交游广阔,虽然还达不到名动公卿的程度,但仗义每多屠狗辈,还是给他留下不浅的人脉余泽。
这些人大多身处底层,也正因如此反而没有那么多的利弊权衡,为人做事义气当先。郭达之所以能从户奴被选入百骑,除了本身弓马技艺之外,也正是因为百骑中一名队正与他父亲乃是生死之交。
北衙御林军多关陇子弟,类似交情还有一些,这些人未必人人都敢与他弄险,但关键时刻以旧情央求稍作关照放行还是能做到的。退一步讲,这些人若真敢把他往死里逼陷,也要担心他临死之前会不会攀咬报复。
不过,郭达也知此谋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也只是向知心二三者稍作吐露,真正具体计划始终藏在心底。眼下虽然满心疑惑,但仍不敢随意与人商讨。
怀着满心疑窦与忧心忡忡,时间很快又到了傍晚,他们这一火军士又该整装入值。
严查宫闱行走人等,乃是上峰郎将交代。当郭达一行从千步阁出发往归义门去进行第一次巡逻的时候,正逢尚食局宫役前往仁智院运送食材,搜查这一行人物只是中途顺带。
当上前斥退宫役,打开食盒搜查的时候,郭达手心里汗津津一片,犹豫着要不要将提前写好讯息的布片塞入其中。
此前他只觉得院中宗王必然不甘寂寞,可是昨夜所见却让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因此对于是否保持联络也深怀迟疑。
他心里尚在权衡之际,突然听到同袍喝问宫役:“运送这么多竹筒做什么?”
宫役上前小心翼翼回答道:“院中贵人叮嘱,卑奴不敢多问……”
听到这对话,郭达移步望去,发现有一个食盒箱笼里装着满满截成尺余长的竹筒,足足有十几个。
竹材用途广泛,若在厨中也可当作炊具蒸饭,特别雕胡米以此法蒸食,将会更加清香可口,并能避免被水沤烂。军士询问也只是在职寻常,其实并不觉得奇怪。
但是郭达心顾其余,想得更多,在看到那装得满满当当的竹筒厨具之后,内心思绪已是翻江倒海,这是不是院中贵人给他新的暗示?竹筒、竹同……竹林同前?暗示他此夜如前夜一般,潜入竹林之内?
郭达满心杂念,一直等到同袍呼喊,才察觉到搜查已经完毕,宫役们已经扣好食盒,搬抬着往仁智院而去。他强自收敛心神,追随队伍继续巡逻,心中却暗下决定,无论是否会意准确,今夜都要找机会再入竹林一探究竟。
午夜时分,最后一次巡逻,行至仁智院附近,郭达突然抱腹呼痛。火长心中虽有不悦,但念及前夜正是郭达拯救他们满火军士,受惠未远,不好呵责过甚,只能厉声吩咐赶紧解决尽快归队。
郭达匆匆钻入竹林,靠近院墙之倾听片刻,从竹林中捡起松软土块抛入院中,又捏着嗓子做几声寒鸦低鸣。不旋踵,院墙墙头飞出一物落入竹林中,郭达连忙循声觅去,幽暗中手触松软一物,塞入戎袍之内然后便匆匆离开。
换值归营之后,趁着私下无人之际,郭达掏出怀中物品,掰开外裹的泥团剖取出卷成一团的纸笺,凑近篝火细细一览,脸色顿时阴郁下来:“未战先怯,不敢望胜,贵人惜身,实在可笑!难怪闱门之内阴阳失序,坤德寡无,风骨如此,连累苍生!”
看过这一封传书,郭达心情沉重绝望。他这一计划能否成功,主要建立在对方是否愿意配合。现在摆明了院中贵人是没有胆量一搏,继续纠缠只能让自己更立险地。
失望之余,更觉得院中贵人遭受囚禁实在咎由自取,恶母凌人,堂堂皇家纲常秩序尚且不如庶人门庭!
自此,郭达便不再继续传讯试探,心中愤懑郁结,甚至暗暗决定,一俟番期结束离开大内,行动更得自由之后,便要在洛邑招募亡命,出投越王父子这一对宗王豪杰,不再徒留洛中、虚度光阴。
时间眨眼而过,一个月的番期很快结束。郭达这一批百骑将士撤出大内之后,他正待要付诸行动,都中却捷报连传,越王父子先后覆灭。
“琅琊逆卒,乱不满旬。豫州兵祸,亦难足月……这究竟是言有凑巧,还是玄念先知?”
郭达傻眼了,他已经无处投靠,倒有足够的闲暇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
………………………………
0033 雕虫与公赏
李贞父子谋乱仓促,败得也猝然,以至于第二批的平乱府兵还没有集结完毕,兵祸已经被平定下来。
这样一个结果,都邑之内也是几家欢喜几家忧愁。对于李唐宗室和一些心向李氏的时流而言,是颇有几分幻灭与绝望,莫非武氏代李已是天数?
但更多的人,还是心存庆幸的。尤其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只要不打仗,不被战火摧毁家园,总是好的。
无论长安还是洛阳,皇宫大内主人是谁其实与他们并没有太深切的关系,无非闲来小作愧叹,还要担心隔墙有耳、不敢恣意狂言,以免被人告密招灾。
不过对于太后武氏而言,兵祸结束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屠刀既然已经抽出,就绝对不会轻易收回。此前的她,就算想要大肆清洗李唐宗室隐患,还要顾及朝野风评,特别是朝廷大员们的态度。
可是李贞父子的作乱,却给她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借口机会,实在没有轻轻放过的理由。深挖严查逆案隐秘,将会是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最主要的任务!
诸多李氏宗室引颈待宰,甚至无需太后更作指使,许多想要投机求幸的人已经是摩拳擦掌,闻腥而动,想要大干一场。
深宫高墙为抱,外朝风波如何汹涌,暂时还未波及被幽禁深宫中的李潼一家。
在经过百骑军士郭达那一插曲之后,生活复又归为一潭死水的平淡。但李潼却也不再感觉无聊,因为有掌直徐氏这一条渠道,他对宫外事迹种种也能小有了解,偶或听到又有什么人遭殃了,同情有之,喟叹有之,但若讲到最真实的感受,其实还是庆幸。
人对自身际遇感受如何,泰半都是比较出来。当看到有人比自己更惨,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踏实的。尽管有点幸灾乐祸,但能忍住不说,这是眼下的他能够给予那些表面亲戚们唯一的善意。
除了这一点五十步笑百步的恶趣之外,李潼心里也有几分对形势把握准确无误的窃喜。武则天残害李唐宗室,看起来一片腥风血雨,但内里还是有节奏的。
垂拱四年这一批被弄掉的,主要还是高祖、太宗的子孙。因为眼下的武则天,还未正式称制,仍然需要借重高宗李治的政治遗泽。
所以对于高宗的子孙还没有痛下杀手,甚至就连宫斗老冤家萧淑妃所生的儿子李素节都还在外州当着刺史。当然这也只是掐指待死,到了天授元年武则天正式称制之后,高宗子嗣非她所出的,肯定是要统统弄死没商量。行百里路半九十,不差这几条人命债。
政治立场的复杂性,让李潼很难生出那种兔死狐悲、同仇敌忾的感觉。武则天虽然心狠手辣,但她眼下所做的这些,又何尝不是在给儿孙扫清障碍,尽管在客观上而言,亲情只是她获取权力的筹码而非人伦上的牵绊。
之后中宗、睿宗两朝,同样是动荡频生,宫变诸多,但是皇统仍能稳稳把持在二圣一脉,那对难兄难弟也应该感谢他们的母亲。毕竟李唐宗室啥妖孽都有,唯独善男信女缺缺。
只要身上流淌着武则天的血,那就属于宗室中的异类,在其他李唐宗室看来,大概属于孽种一类。
所谓君子远庖厨,忍见其生,不忍见其死。反正不是死在自己手里,一把同情泪后,对于新局面也能安然享之。
生在帝王家,好歹也算吃过、玩过、享受过,跟这时期内其他无辜而遭受牵连者相比,这些李唐宗室们也不算太亏。
这话转过来也能安在李潼身上,好死不死成为李贤的儿子,肉都吃了,哪能不挨揍。但就算视死如归,用在这种情况下总也感觉怪怪的。所以对于自己的未来,李潼也是深怀妄想,希望明天会更好。
或许真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虽然眼下还未身在庙堂,但庙堂之内仍会不时泛起有关他们一家的零星闲说。
虽然李贞父子已经被扑灭,但余波还未就此打住。随着时间的推移,围绕于此一些流言也逐渐传入洛阳,坊市中滋生一些闲说,比如天子李旦已经被太后弑杀,其中就包括嗣雍王一家,尸骨就沉在九洲池下。言者信誓旦旦,闻者感怀喟叹。
“坊野邪说,实在可恨!逆贼祸乱邦国,已是大罪。妖言构陷,谤议天家伦序,更是人情难忍!鄙夫愚众受此蒙蔽,必以严峻勒令刑诫,才可纠正世风,重归淳朴!”
太初宫徽猷殿中,面对着劝谏刑令严苛、大伤民情的狄仁杰,太后一脸忿色,沉声说道。在接见大臣的时候,她向来都是凤冠章服、威严庄重,此刻天颜怀忿,更有一种凛然威重扑面而来。
狄仁杰恭坐殿阶之下,虽然年近六十,但紫袍之下的身躯仍然厚壮挺直,不显佝偻。
他在年初外任江南巡抚使,返回都邑之后转文昌右丞,历时不过两月,又被选派出任豫州刺史,趁着面圣辞行之际,讲起如今都内酷吏蜂起、搞得都城之内乌烟瘴气,希望太后能够勒令那些刑吏收敛一些。但却没想到刚刚讲起这个话题,太后便怒火中烧,愤懑于面。
面对一脸怒气的太后,狄仁杰心中也是略存忐忑,沉吟片刻才又开口说道:“民愚风堕,这是宰相的过失。敦教世俗,并非刑司职任。逆乱横起,已经是国家的不幸,将士用命,使小疾未成大祸。但若因此使朝纲失序,刑卒代劳宰辅,反倒失了定乱靖邦的本意。刑士之中若果真有才堪宰辅却只以卑职相酬,臣恐朝廷失士之憾弥彰。”
武则天听到这一番话,一时哑然。她自然心知那些猖獗的酷吏是怎样货色,哪怕再怎么昧着良心也不好说其中有什么遗珠的宰相之才。
狄仁杰偷换概念,将刑吏纠察民风上升为对宰相群体的不满,偏偏刚才她先将坊野流言上纲上线,一时间倒是不知该要如何反驳。
见太后闭口不言,狄仁杰便又继续说道:“政成于立而毁于摧,逆势难久可知人心向背。譬如邪风扬尘,难撼泰山之重,偶或片刻有扰视听,久则自已,实非大患。敦教驯民,堵不如疏,足其需用,释其疑难,则士庶咸安。”
如果说此前武则天只是略觉尴尬,可是听到狄仁杰继续说下去,心情逐渐转为羞恼。
什么叫释其疑难?民众们所疑难盛传,无非是她究竟有没有将儿孙幽禁杀害?想要释疑也很简单,让她的儿孙多多显迹人前,谣言自解。
虽然狄仁杰已经表述的非常委婉,但仍然改变不了他的本意是希望幽居大内的皇帝李旦能够站到前台来,直接面对大唐臣民!
“狄公体正言直,每每问教,受益匪浅。若非国务急遣,我真希望公能长留台阁,省过谏非。”
武则天深吸一口气,然后才又微笑说道。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难道没有一点数?既非宰辅,也非谏司,一个外派的刺史罢了,这些话题不在你的职责之内,管住自己的嘴罢。
虽然心中已经有些不悦,武则天还是有所克制。对于真正有能力的臣子,即便有失检点,她也愿意给予包容。
此前狄仁杰在江南禁绝淫祀,展现出干吏大才的一面,如今豫州刚刚经过越王李贞叛乱的扰动,正是人心浮动,民情喧扰之际,正需要良才镇抚,因此她才选派归都不久的狄仁杰前往。
但是包容并不意味着纵容,狄仁杰所流露出来的态度,在朝野之间颇具代表性。这些人虽然大事不违,但内心里仍然仅仅只是将她当作李唐的太后,高宗与当今皇帝之间的过渡,而非将她视作一个人格、权柄独立的人主。
更进一步讲,狄仁杰心里难道就没有疑惑她究竟有没有囚杀儿孙?想到这里,武则天心里便多有羞恼。
虽然局势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程度。但在尚有余力的情况下,武则天也希望能够做的更加体面一些。
所谓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她要君临天下,囊括宇内才士为己所用,必要的粉饰仍然不可忽略。特别对于一些身具才力而又不会为了荣华富贵完全丧失底线的人,彼此留下一点台阶,才能相安无事。
那些酷吏幸徒好用是好用,但若满朝俱是此类,朝局难免乌烟瘴气。这会更加坐实她女主祸国的形象,也是武则天一直在极力避免的情况。
“狄公久不在朝,旋来旋去,让人遗憾。临别在即,日前所得雕虫一篇,与公雅赏。”
武则天微微侧身,吩咐陛立宫人道:“去将《慈乌诗》稿取来。”
狄仁杰这会儿正垂首自警于太后言语中的敲打,他虽然已经在极力告诫自己不可操之过急、亢进过甚,但有时候仍然难免将意图表露过于急切。如此一番自警,对此并没有过分在意。
很快,宫人匆匆返回,并在太后示意之下将诗稿递到了狄仁杰手中。狄仁杰垂首览卷,脸色渐渐有所变化,特别在看到诗稿落款之“臣守义谨呈御上”,脸色的变化再也掩饰不住,抬头疑道:“这、这是……”
看到狄仁杰的神态变化,武则天心中刚刚升起的些许伤感很快消散,昂首作叹息状说道:“虽是幼顽所献,但联绝之内纯挚之意又哪是黄口能为。狄公若有所度那也没错,正是旧人刺心遗篇。”
………………………………
0034 狄公满腹荆棘
大唐铨选,以身言书判为标准,其中的身便是指体貌丰伟、仪表堂堂。如果身形五短、体貌猥琐,在铨选之中天然便处于劣势。
狄仁杰弱冠之龄便以明经及第,解褐州判,称得上是少年得意。几十年宦海沉浮,历任显途,年纪越长、城府越深,自有一股气定神闲的雍容气度,少有七情上面的时刻。
可是眼下在听到太后此言之后,狄仁杰脸色却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凛然肃穆,又捧起那诗卷以更加庄重的态度细品一番,脸色却变得越来越复杂。说得粗鄙些,他眼下的心情恰如一口老痰卡在喉中,咽不下又吐不出,心情大失淡定。
殿堂之上的武则天,自然将狄仁杰的反应收入眼底。除了一丝淡淡的羞恼之外,心内更多还是洋溢起了一股复杂的快意。
她手叩御床,作怅然叹息状:“小民短见狭想,身外诸种只作妖异视之,却不愿反省自己的粗鄙。生而为人,须念人情始终。天家民家,讲到门内亲亲,又哪有什么不同?所患者杂尘滋扰,是非纠缠,谤情伤心,使我痛失挚人……”
讲到这里,武则天语调微颤,眼角真有几分湿气泛起,像极了一个痛思亡子的寻常民妇母亲。
狄仁杰耳中听到太后的感慨,两眼则紧紧盯住那诗稿,脸色都隐隐泛起一丝潮红,心情更是纷乱到了极点。他能想到太后不会轻易让当今圣上接触外廷群臣,但却没想到太后竟然会重新提起已经死去多年的前太子李贤!
这是什么意思?她们母子骨肉情深,全是因为小人作祟、谤议伤情,最终才以反目收场?到如今,谁若再议论太后与皇帝陛下之间的是非,便是旧事重演?
狄仁杰自然不是什么搬弄是非的小人,但太后这一做法却让他无从适应,也猜不到太后真实的心意究竟是什么,是单纯的不愿群臣继续干涉她们母子事务,还是已经隐含威胁?
这一篇《慈乌诗》又是哪里来的?
虽然太后言中已经说明乃是故太子李贤之子永安王李守义所献亡父遗篇,但是狄仁杰对此仍然报以怀疑。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篇诗作的出现,在眼下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越王李贞父子作乱,狄仁杰与时局中一部分有识之士不乏默契,希望能够借此事给时局带来的动荡压力,争取与皇帝李旦加强联系。最不济,让皇帝更多进入群臣视野中,安全性上也能略有提升。
时局发展到这一步,当今圣上已经是他们这些李唐忠臣们的唯一指望。像是越王父子矫称皇帝的旨意,让人担心皇帝李旦也会被裹入其中,总管平叛事宜的宰相岑长倩下令从速击之。
他们并不是甘心依从女主,而是因为越王父子作乱绝不仅仅只是剑指女主那么简单,而是在挑战大唐传承至今的法统。
太后再怎么弄权,但毕竟是高宗遗嘱托命的妻子,他们听命于高宗遗诏、效命太后,这在法礼上并没有什么问题。越王父子身为皇宗支裔而犯上作乱,是真正的乱臣贼子。
事到如今,太后的意图已经越来越明显,指望她悬崖勒马已经不太可能。但幸在太后春秋渐高,即便有僭也难长久,在这样的情况下,努力保全皇帝陛下便是他们效忠大唐的最佳选择。
太后与高宗四子,庐陵王虽然在世,但因其荒诞孟浪,也让时流对其难抱信心。可是现在,太后似乎有意将嗣雍王一家重新引入时流视野,则就让人不得不心生警惕。
故太子李贤虽然素有令誉,其人壮夭也多令时流扼腕,其中就包括狄仁杰。
但死就是死了,若仍阴魂不散,无疑会给当今皇帝陛下带来困扰,让一众李唐孤直臣子们不再只是瞩望皇帝一人,这实际上就会削弱围绕在皇帝陛下周边的那一股保护力量。
说的更残忍一些,因为皇帝陛下乃是李唐忠臣们的唯一指望,一旦太后要对皇帝下手,则不啻于要与李唐完全割裂,必然会激发反扑。
可是现在,在外有庐陵王,在内有嗣雍王一家,即便皇帝有什么闪失,李唐国祚似乎也仍是后继有人,这就会极大的削弱时流诸众誓保当今天子的决心!
想到这一层可能,狄仁杰心绪不免更加纷乱,在之后的奏对中,也都是心神不属,一直持续到奏对结束离开徽猷殿。
太后眼帘低垂,目送狄仁杰离开殿堂,又过了一会儿才吩咐宫人将狄仁杰遗落在殿上的诗稿收回,口中则低笑起来:“老物状似忠良,内藏荆棘满腹!”
一般方伯离都赴任,台省内都会安排送别的宴会,甚至宰相出席送行。不过狄仁杰今次外任,事出非常,自然也就一切从简,在拜辞太后之后,便要准备起行。
但当狄仁杰正在省内交割事宜的时候,还是有一些台省官员闻讯赶来此行。毕竟狄仁杰此行前往豫州,乃是特事重用而非遭贬外遣,如果事务完成得好,归来拜相不在话下。
临行在即,本就事务繁多,加上此前拜辞之际所见那一篇《慈乌诗》,更是让他心绪大乱。或许事态本身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严重,可在眼下这种敏感时刻,对于太后一举一动也由不得他不作细品。
怀着这样的心情,狄仁杰本来是没有丝毫应酬同僚的念头。可是看到司宾卿豆卢钦望行入省中,脑海中略一转念,让人独辟居室请豆卢钦望行入其中,寒暄几句后才开口问道:“我久在外州,洛中掌故多有陌生,偶有小惑,不知思齐兄可曾听说嗣雍王家事?”
听到狄仁杰的问题,豆卢钦望脸上顿时涌出警惕之色,腾一下便从席中立起。他年纪比狄仁杰还大了一岁,这吃惊站起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老态,两眼盯住狄仁杰、满是狐疑,片刻后才干巴巴问道:“狄公怎么问起此事?”
狄仁杰闻言后脸上便露出一丝苦笑,他与豆卢钦望关系实在不算好,勉强只是点头之交,心里也明白贸然问起这样敏感的事情实在有些冒失。
不过他离都在即,也没时间更广泛的打听,前来此行一众官员们,唯豆卢钦望品秩最高。而嗣雍王一家一直留居大内禁中,一般人也不可能听说他家什么消息。
豆卢钦望明显不相信自己,狄仁杰也不敢将禁中奏对私语旁人,沉吟片刻才又说道:“人事久去,闲来偶思。思齐兄若不便言,也就罢了。”
这话明显不能让豆卢钦望释疑,又上上下下打量狄仁杰几眼,才又嘿声道:“眼前诸事已经迷眼,旧事还是不宜多论。”
不同于狄仁杰的历任内外,豆卢钦望门荫入仕,半生平流进取,波澜不惊,至今已经司掌鸿胪寺事。因为寺事的缘故,与台省群臣都保持着不错的关系,为人历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自然不会与狄仁杰交浅言深。
沉默片刻后,他便又说道:“既然狄公问起,我倒记起一事。今夏雍王幼弟永安王病笃垂危,更有人言已入死境,但转天却又苏醒康复,一如常人,更有传永安王通于阴阳,精熟玄语。狄公适巡江左,所以不闻。”
“此事是真是假?”
狄仁杰闻言后,脸上又显惊容。对于嗣雍王一家,时流已经多有陌生,若非今天接连两次听说,狄仁杰甚至不知李贤幼子受封永安王。
他先在太后口中听说永安王其人,如今又听豆卢钦望讲起永安王身上居然还发生如此玄奇事迹,一时间难免好奇。
豆卢钦望讲起这件事,也是因为并非什么私密,但若更深一层的判断,则就没有必要再说了,打个哈哈便起身告辞,甚至都不好奇狄仁杰为何突然对嗣雍王一家感兴趣。
没能从豆卢钦望口中打听到更多,狄仁杰也觉无奈。可是当他向省内旁人问起此事的时候,才发现豆卢钦望所言不虚,台省之内也有人听说此事,所述与豆卢钦望也大同小异,毕竟曾有太医署医官参与其中,很难完全瞒过外廷。
但当狄仁杰想要了解更多的时候,却发现众人所知都是皮毛,甚至就连那个曾经为永安王诊断过的太医署医博士都已经被转入尚药局担任太医,不再与朝臣随便接触。
离都在即,狄仁杰就算还想要继续打听,也没有时间了,只是在心中记下此事,打算等豫州事了归都后继续打听。
不过他隐有预感,等到他再归都之际,形势必然会有新的变化。毕竟,太后长于思谋更勤于行动,绝对不会没了下文。
虽然他不太乐见故太子李贤阴魂不散、重归时流视野之内,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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