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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良为妃-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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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陛下的意思,应该是要自己担下来,把顾沅撇得一干二净,可顾沅今天白日里的召对瞒不了人,这一回的事,太后就是查不出来,难道还想不到?只要有了疑心,便是没证据也成了证据。陛下是关心则乱,个中关节一时想不到,咱们两个老家伙此刻倘若还不想个法子为主分忧,让太后对顾沅有了成见,日后顾沅就是宫律背得再熟,要在宫里立足也难了。”
“我倒有个主意。”林远拢住郑鸾双肩,让她在自己身上靠得更舒服了些,“这种事局外人怎么辩解都是隔靴搔痒,太后素来明理仁善,不如就用釜底抽薪的法子。”
“什么法子?”
“陛下如何解释太后都必不会生她的气,咱们也不必不管。顾沅么,”林远微一沉吟,“我记得当年世宗皇帝也提过修律,还下旨令北武王妃编一份疏议以作参考,只是北武王妃去世得早,北武王又自殉相随,世宗皇帝伤痛之余,将这份疏议手稿供在小佛堂里,再不曾提起。如今顾沅既然要修律,不如就安排她每日学习之余,去慈宁宫抄录一份回来,太后的成见,让她自己去解,岂不是比我们替她说话更合适?”
☆、第71章
因为料到太后必定垂询;郑鸾早替顾沅选好了说辞;顾沅垂着眼睛;咬了咬唇,极力让声音不露一丝破绽:“禀老娘娘,臣不知情。”
“不知情?”太后气得笑起来,“皇帝昨天见了你;之后就伤了手,难道当真与你无关?”
“臣昨日在古今通集库里奏对时,确实冲撞了陛下,被发往鸾仪司研习宫律;但陛下当时并未有什么不妥,”顾沅并不回避太后的审视;稳稳当当叩头道,“臣惶恐,陛下的手伤,臣实未察觉。”
顾沅的眼神坦坦荡荡,没有一丝闪躲回避,太后本来是十拿九稳,此刻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她还在沉吟,门口小宫女打起帘子,玉翠自外殿进来,朝太后福了一福,禀道:“老娘娘,魏太医传到了。”
许嬷嬷看了一眼太后,才要扬声吩咐,太后摇手止住,缓缓道:“先见魏大人。”她说着看了一眼顾沅,心里头依旧觉得起疑,略一犹豫,便指着殿角,向着许嬷嬷道:“鸾仪司不是要抄那份折子么?你去取来,让她就在哀家眼皮子底下抄!”
许嬷嬷答应一声,不多时两个小宫女抬了张小书案进门,许嬷嬷引着顾沅在殿角安置妥当,几乎是顾沅才提起笔来的时刻,魏府提着袍角快步进了殿,微喘着给太后行礼。
“我知道你们忙,就不必多礼了。”太后语气十分和气,先赐了座,又令小宫女上了茶,才道,“皇帝当年的脉案,魏大人可都看了?”
魏府手一抖,热茶溅在手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声色,离座禀道:“臣都看过了。”
“坐下说话。”宫里头家法,因为死生事大,担心太医们不敢直言,对待太医素来比对臣工还和气三分,太后见魏府紧张,语气有意更和缓了些,“如今日日请平安脉的也是你,诸般用药哀家也一概听了你的主意,这些日子以来,皇帝身子一日好似一日,是你的功劳。”
魏府微微松了一口气:“臣不敢当。”
“只是有件事哀家想不明白。当年皇帝虽然病得凶险,哀家也听人说过,小孩子的病多半都是发得凶好得快,这些年瞧着皇帝一直也是平平安安,没什么毛病,怎么这一回又是这么凶险?难道当真就像有些人说的,如今宫里头有小人作祟?”太后见魏府又变了脸色,知道他虽然医术精湛,骨子里却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只得止住话头,又安抚几句,“你不必顾虑,哀家不通医药,不过是平白想一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按照你自己的想头,照实说就是了。”
“是。”魏府提心吊胆,声音也绷得紧紧的,“老娘娘明鉴,臣已经将当年的脉案仔细研读过了。陛下其实先天本就偏弱,当初那一场病下来,后天也亏得不小,只是好在陛下年纪小,阳气正盛,并不惧这些,倘若细心调养个两三年,本也能彻底断根,只是——”
“只是什么?”太后听着他语气吞吞吐吐,又多了几分疑惑,“皇帝调养得不好?当年哀家在清和殿陪着住了三个月,眼见着皇帝大好了才回来,起居饮食也都按着医嘱,一步也不敢乱走,难道,难道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臣不敢!”魏府吓得一个激灵,扑通一声跪倒, “臣惶恐,据臣猜想,只怕当初是老娘娘做的太好了。这样的病,倘若放在旁人身上,只怕怎么也得半年功夫。可当年陛下得老娘娘亲自照顾,三个月便恢复了元气,可见是老娘娘慈心,得天之幸,邀天之福。”
“难道是皇帝好得太快了,根基不稳?”太后不理会魏府的奉承,只自顾自思索着喃喃,“可当年也没下什么大补的方子——”
魏府的声音也更战战兢兢起来:“臣惶恐,按照脉案来看,三个月恢复元气,与御体本无妨碍,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太后思索半晌,不得要领,见他依旧犹豫,终于不耐烦起来,“你是太医院的院正,先帝手里使出来的老人,难道还要哀家一句句问你才能回话么?”
“是。”魏府咬了咬牙,横下心去,声音也平稳流畅了许多,“臣之所以说半年更好,是因为三个月后,陛下起居便一如平常,”他见太后依旧不明白,不得不又加了一句,“听政经筵,也一如平日。”
“当然是一如平日,皇帝素来勤学好问,”太后蓦地止住声音,“难道,难道就是因为——?”
“老娘娘所言极是。”眼见太后已经明白,魏府终于松了一口气,“臣查了这几年的内起居注,陛下之勤政,不说我朝,只怕就是从古至今都数得上,此固然是我朝之大幸,但陛下毕竟年纪太小,不宜太过劳心费力太过,加上陛下性情稳重,喜怒不形于色,种种郁结于心——”
他又叩了一个头,不再说话,但话里的意思殿里的人都已经明白:皇帝犯了旧疾,实在是因为政务繁重操劳太过。然而病根找到了,却反而让人觉得棘手起来——天子日理万机宵衣旰食,是大齐立朝以来列祖列宗一脉相承形成的风气,朝野上下,任谁都说不出一个不字,何况皇帝刚刚亲政,正是要紧的时候,也不宜放下政务静心休养,太后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向着魏府道:“你的意思是,倘若皇帝还这样,只怕日后也还有犯病的时候?”
“臣不敢说有,可也不敢确保没有。”魏府向上用力叩头道,“只是陛下勤政,比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又苦心励志,耗费心血,实在,实在不是长寿之道。”
太后怔了怔,脸上掠过一丝颓然:“你在宫里当差三十年,规矩不用哀家嘱咐你。下去吧!”
魏府又叩了一个头,却行退了出去。许嬷嬷见太后只顾望着殿内的小鎏金香炉出神,不言声地悄悄出门,又仔细叮嘱了魏府一番,进殿见太后依旧怔怔的,强摆出个笑脸,向着太后道:“常言说得好,医生口里三分病,太医院的人老娘娘还见识的少了?一个个说的都是这一套,生怕上边有什么头疼脑热的,自己没看出来。小爷今早过来不是精精神神的?奴婢瞧着脸色好着呢!”
“唉!”太后怅然叹息,“当初我也觉得皇帝的课业重了些,可先帝的遗训摆在那里,那么些大臣满口的祖宗家法,政务上头的事,我又是一概不懂,实在怕耽误了她,辜负了先帝,可如今,皇帝倒是不贪玩不怠慢,可我该拿她怎么办呢?”
“小爷平常没什么嗜好,这上头倒是没什么好安排的。”许嬷嬷想了想,“小爷素来孝顺,要不,老娘娘就召些年轻人进宫来,也请小爷过来,一道陪着消遣?”
“这个主意不成。”太后摇头道,“元嘉那么要强,这头儿在我宫里耽搁得时辰长了,回头就要熬夜批折子找补回来,她本性不爱凑热闹,平日里都是替哀家撑场面,咱们这儿又不缺说话的人,何苦折腾她?”太后说着又叹了口气,“想个法子让她在清和殿里好好歇歇,才是正经。”
皇帝平日里除了读书就是理政,规矩得让人找不出一丝偏好来,许嬷嬷犯了难,忽然心里一动,朝着殿角努了努嘴:“老娘娘,这顾沅是个说要改宫律的——”
“不错。”太后精神一振,将顾沅召到面前,“魏太医的话你可听到了?”
顾沅咬了咬唇,极力不让自己的担心流露出来:“臣听到了一些。”
“你不是进谏皇帝,要改宫里的规矩么?说吧,怎么让皇帝能好生歇一歇?”太后见顾沅不语,想了想,又放缓声音催促,“只要是为皇帝好的话,你只管直说,哀家不怪罪你。”
“是。”顾沅道,“臣只是想,陛下当初与臣谈论西洋器物的时候,甚是有兴致。这些东西工巧有趣,臣少年时也甚是喜欢,比起政务来,费的心思也少些。”
“西洋的玩意儿?”太后茫然回首,与许嬷嬷对视了一眼,“皇帝喜欢这个?”
许嬷嬷仰起脸仔细想了想:“当初小爷提过,要把西洋的贡品挑一些,让造办处学着做,想来是喜欢的。也提过,要找些洋和尚问话,只是礼部给拦了下来,说是西洋玩意儿奇技淫巧什么的,怕小爷玩物丧志。”
“还有这回事?”太后沉下脸来,“先帝也请洋和尚教过算术,画过西洋画儿,怎么没人说闲话?既然这么着,你下午就去鸾仪司传旨,说是哀家的意思,听说如今洋和尚也来咱们大齐传经,哀家想要听一听,要市舶司会同礼部,挑几个老成有阅历的洋和尚进宫来讲一讲,若是讲得好,哀家也有布施,总不会让他们白跑一趟。”她看了顾沅一眼,又加了一句,“挑人的时候带她一道去,好生问清楚,免得进宫的人不合皇帝的意,白费了功夫。”
“是。”眼见太后再没了问话的兴致,顾沅叩了头,回身退到书案边,又一字一字抄了起来,太后皱着眉盯着她看了半晌,起身进了内殿,见许嬷嬷跟进来换茶,又低声问:“你瞧着怎么样?”
☆、第72章
“奴婢大胆说一句;瞧着倒是个敢说话的人,遇事情不推脱,有主意。”许嬷嬷道,“刚刚她抄的字;奴婢一张张都看了,笔迹倒是心平气和的。”
“举止是大大方方的。”侧殿内外寂然无声,只有香炉里沉香片爆开的轻响,太后斜倚在榻上,透过虾须竹帘向外望,顾沅依旧立在书案旁目不斜视地悬腕而书;青罗袍乌角带;连腰上的乌木牌穗都齐齐整整;没有一丝能挑剔的地方。
“当初我听了恭王妃的话,只以为她是个狐媚子,如今瞧着实在不像。仔细想想,当初阿郑说这里头有蹊跷,也不是假话。上次冬莼不是也说了,她在宫里的时候也规矩,没分寸的只是皇帝?”太后端起茶碗,无可奈何的一笑,“这才多少日子,皇帝就急巴巴地把她召回宫里来——倘若她一直这么规规矩矩的,就像阿郑说的,把她留在皇帝身边,倒不见得有什么坏处。”
“老娘娘说的是。”许嬷嬷想了想,却犹豫道,“只是奴婢听顾沅话里话外的意思,倒像是出宫后就跟小爷生分了似的,如今——”
她欲言又止,太后却已经明白,按下去的怒气不由自主地又升了起来:“可不就是这样?只是元嘉她——唉!”外殿的西洋自鸣钟突然响了起来,太后侧耳听了听,又叹了口气,“只怕她今天身子坐在文华殿里,心还在宁寿宫这里呢。眼看着就到传膳的时辰了,你带顾沅去见见皇帝,一来是免得她惦记在心里,午膳进得不好,二来也替我好好瞧瞧,看看她和皇帝如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倘若她能安抚皇帝,哀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下她,倘若她惹得皇帝伤心劳神,就是没有狐媚之举,哀家也饶不了她!”
“奴婢这就去。”许嬷嬷应了一声,却行退出内殿,领着顾沅出了宁寿殿。魏逢春早已在值房窗前等候多时,见二人下了月台,立时小跑过来,一面悄悄打量顾沅,一面向着许嬷嬷哈着腰赔笑,:“嬷嬷,不知道这一回——”
许嬷嬷对他的眼色视若不见:“小爷可从文华殿起驾了?老娘娘有旨意呢。”
顾沅周身上下齐齐整整,并没有受了磋磨的痕迹,但魏逢春却从她脸上看出些许郁色,他猜不出来由,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听了许嬷嬷的话不由得有些为难,又不敢怠慢,魏逢春见顾沅脸上淡淡的,看不出好坏,心里七上八下地猜不出祸福,又不敢怠慢,只得硬着头皮一边领路一边试探:“小的过来的时候,小爷还在文华殿,要不,嬷嬷且等着,我使个人去问问,也省得劳动了嬷嬷——”
他一语未了,一个小内侍已经自对面慈宁门小跑进来,到几人面前气喘吁吁地行礼:“师傅!小爷和裕王殿下在仁智殿看宗亲们比箭较武,正等着师傅回话呢。”
魏逢春笑脸顿时尴尬起来,狠狠瞪了魏莲一眼,吓得魏莲缩了缩脖子,最后那句话声音也小得几乎让人听不见,“已经,已经催了三遍了——”
仁智殿与宁寿宫离得极近,穿过宁寿门前面的广场,就是仁智殿的后门。皇帝生怕自己赶不及救火的心思几乎是昭然若揭,许嬷嬷看了看一脸尴尬的魏逢春,又不动声色地看了镇定的顾沅一眼,故作不知地咳嗽一声:“正好,老娘娘也正惦记小爷,要我过去传旨呢,走吧。”
仁智殿是近支宗室读书习武的地方,前殿月台下设有小校场,视野开阔,马上步下的一应家什俱全。几人才进后殿,便听见前头月台前一阵喧哗,绕过回廊却见小校场上一个穿碧云罗织金曳撒的细条身影弓开如满月,一箭射中红心,场下观者如堵,欢声如雷。
许嬷嬷怔了怔,还不及回神,场中骑手已经三箭中的,打马在场内绕了一圈,朝场外人举弓致意,在月台下勒住缰绳,举手推了推头上的八瓣红缨金顶大帽,目光在月台上扫过,在顾沅身上停了停,才又转到许嬷嬷身上:“嬷嬷,你来了?”
皇帝这一次穿着十分随意,除了曳撒上的龙纹,与身边的宗室们打扮几乎是一般无二,许嬷嬷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她虽然额上满是汗珠,但眉宇间满是掩不住的得意,脸颊微红,双目炯炯,比起平日的稳重端然,别有一番勃勃生气,忍不住也笑了,朝皇帝屈了屈膝:“小爷恕罪,奴婢来迟了,没福亲见小爷的英武。”
“这算什么英武?”皇帝收弓下马,缓步上了月台,又看了一眼顾沅,才转过脸,向着一旁的裕王道,“朕刚刚还在说,昨天看云州来的折子,里头提到西洋人的爵位都是真刀实枪的拼出来的,如今的印度总督,刚刚被西洋女王封了公爵,就是个穷水手出身,听说什么美洲,也有一个这样的。他们这么鼓励战功,其心不问可知。我大齐的宗室国亲承平日久,以后这样多考几回,也省得个个承爵考的时候才要临阵磨枪。”
“吾皇圣明。”裕王素来自负,把自己以外的宗室子弟都看做酒囊饭袋绣花枕头,听了皇帝的话只觉得大快,随口推波助澜道,“臣以为不如就定下规矩,一月一考,勤者奖,惰者惩,长久下去,才见功效,也不负陛下这一回激励士气的苦心。”
皇帝微微一笑,神色十分认真,声音里却带出几分敷衍的飘渺:“小王叔说得极好,朕看不如就由小王叔写个条陈,明日交到宗人府议清楚再转给朕吧。”说着朗声激励众人几句,按人头颁下赏赐来。
裕王一句推辞都没来得及出口,就不得不跟着谢恩离开,只是他一面走,一面觉得蹊跷:皇帝素来举止有度,这一回兴师动众地到仁智殿里走了一遭,又亲自下场,怎么看都显得对这些子弟重视之极,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差使委给了自己呢?
他在宫外百思不得其解,皇帝此刻在清和殿里,也一样心浮气躁。她觉得自己这一回去仁智殿的理由十分充足:宗室子弟是国家根本,先帝也曾亲自考校过子弟们的学问,她也只是效仿先帝,何况如今眼看四方并不平静,为人君者,岂有不居安思危防微杜渐的道理?
只是,不论她怎么镇定自如,怎么箭不虚发,都没法不承认,见到顾沅的那一刻,她在马上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气,恍惚中身体里似乎有一根紧绷的弦骤然松了下来,月台上那么多人,鲜明的只有一个顾沅,她看见的,也只有一个顾沅,顾沅完完整整,顾沅安然无恙,她就仿佛心满意足地再没什么所求,连那原本那些整顿宗室子弟的打算也一瞬间变得微不足道,只草草敷衍一场,便随手交给了裕王。
或许史书上提到的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那些昏君,最初心思不过是和自己一样。皇帝又看了一眼心平气和跪在殿中的顾沅,却突然觉得自己比那些被迷惑的昏君更可笑可悲——就算她有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心思,可她眼前的美人,却只爱江山不爱她。
皇帝不愿再想下去,她转过脸,故作无事地追问许嬷嬷: “母后怎么想起来要听那些洋和尚讲经?”
“不是说那些洋和尚要在咱们大齐建寺么?”皇帝自始至终都对顾沅一字不提,反而更显出某些欲盖弥彰的心思来,许嬷嬷暗自在心里记了一笔,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老娘娘心善,说是远道而来的洋和尚不容易,也想见识见识,才下了旨意,要顾女官一起帮奴婢挑拣。奴婢老了,心思钝,也记不住事,小爷要是有什么旨意,就交待顾女官去办吧。”
皇帝抿了抿唇,应了一声,便一味喝茶,仿佛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只是这样连一句场面话也没有,却正把皇帝的心思显示得一览无遗,许嬷嬷又看了自始至终默然跪在殿中的顾沅的一眼,已经明白了*分,转开话头道:“小爷恕罪,奴婢还有句话要啰嗦。小爷的手伤要紧,今儿这么又骑马又拉弓的——”
皇帝放下茶盏,大大方方伸出手给许嬷嬷看:“今天经筵完又换了一遍药,已经彻底不妨事了。”
许嬷嬷拉着皇帝的手仔细看了半晌,见果然无碍,替皇帝理好衣袖,道了恭喜,便领着顾沅辞了出来,只是却并不直接回宁寿宫,而是折进了值房,召过魏逢春道:“老娘娘有话问你。”
“是。”魏逢春提心吊胆地撩起袍子跪倒,把皇帝伤了手的经过在心里又快速过了一遍,不意许嬷嬷却道:“魏太医说,小爷近来睡得不安宁,可是真的?”
魏逢春怔了怔,回过神来却有些为难:“嬷嬷,小爷下了旨意,我们做奴婢的——”
这样的话,便是暗地里坐实了皇帝夜里睡不好的事实。许嬷嬷皱了皱眉:“就是小爷有旨意,你们也该想着法子劝解她早些歇息才是。”
魏逢春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小爷歇的时候不晚,就是总要过一两个钟点才能入睡,睡得也不踏实,奴婢们也想法子开解,可小爷满心思都是朝里的事,对旁的事都只是敷衍,小的们没见识,一是不敢妄言,二是就是说,也实在说不到点子上呀!”
“难道就没一点法子?”许嬷嬷板着脸责问,却不动声色地瞟了一旁一脸忧色的顾沅一眼,魏逢春眨了眨眼,恍然大悟,故作犹豫了一阵,才道:“嬷嬷恕罪,小的老家有个说法,佛祖慈悲,睡不好的人,歇下的时候听人诵诵经文,就能安枕。只是,只是,小爷素来好静,不爱听生人说话,就是肯听,”他咧了咧嘴,“小的这样的嗓子,也不能听不是?”
“小爷这么熬着不成,”许嬷嬷道,“宁寿宫里头有本《圆觉经》,在佛前供了几十年的,我这就让人送过来,小爷歇午的时候就让冬莼她们试一试。”
“冬姑姑识字不算多,只怕未必读得下来。”眼见顾沅眉间忧色越来越浓,却始终不做声,魏逢春索性拉下脸来主动询问,“嬷嬷,小的倒是觉得,顾大人的嗓子不坏,要不,就请她试一试?”
☆、第73章
顾沅才随许嬷嬷出了殿门,皇帝便后悔了。虽然听许嬷嬷的口气;太后对顾沅的成见似乎已经消解;但没听顾沅亲口说出来;皇帝心里的不安便像未烧尽的春草一样;时不时地便会冒出头来。她食不知味地进了午膳,又把魏逢春招进来问话,见他一样不得要领,不由得蹙眉:“笨!许嬷嬷不说;你不能问旁人么?”
“奴婢问了,只是顾女官的口风也紧,实在是问不出来呀!”魏逢春一派愁眉苦脸;“奴婢连太医院魏大人那里都问了;魏大人说进殿的时候;看见顾女官就站在书案后头抄书来着,没看见旁的,倒不像被为难的样子。”
“母后不是不讲理的人。”皇帝松了口气,喃喃了一句,负着手在殿里绕了几圈,又吩咐,“让魏府晚上早些来请平安脉,朕亲自问他。”
“是。”眼看皇帝归座,又开始批折子,魏逢春将盖盅呈了上来,一边掀盖一边解说,“今儿早上魏大人嘱咐了,小爷宁神汤不宜多用,睡前也不宜饮茶,教御膳房送杏仁酪过来,说是止虚热烦渴的,小爷尝尝?”
皇帝蹙了蹙眉,没说什么。她回宫后一直睡得不好,梦做的不多,只是难以入睡,每天总要在龙床上辗转反复许久,才能合眼,太医几次诊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变着法子地换方子试。身边一干人忧心忡忡,皇帝对此倒是有自己的解释,她刚刚亲政,紧张焦心也是常理,再说天子宵衣旰食本就难免,自己又正是该奋发的年纪,只要于处置政务上无碍,就由它去又有何妨?
她随意抿了几口,放下盖盅漱过口,起身过穿堂进了后殿,在涵春堂驻足赏了一会儿壁上新换的字画,瞥了一眼左手边的隆禧馆,向右折进了臻祥馆。魏逢春看着皇帝进了殿,却行退到涵春堂门口,轻轻叩了一个头,退出殿去。
他对皇帝的失眠也有自己的解释——清和殿五间后殿,皇帝往常住惯了隆禧馆,为什么这回回宫就改成了臻祥馆?只要用心思想想皇帝回宫前后的情形就能明白,不就是少了那么一个贴心贴意的人嘛!换而言之,皇帝睡不好的毛病治起来其实十分简单,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因为顾沅而得,就必定能因为顾沅而解,然而这件事虽然皇帝身边人大多数都心知肚明,却都没法说出口,如今老娘娘回心转意,要把顾沅送到皇帝身边,他就是头拱肩抬,也得顺了皇帝的意思才成呀!
眼看着顾沅捧着经书匣子进了涵春堂,魏逢春自怀里掏出怀表看了看时辰,又仰脸望了望天色,召过魏莲吩咐:“去,亲自去隆道门门口守着去,要是奏事处递引见牌子过来,没我的话,就先拦下。就说是老娘娘的吩咐,小爷睡得不好,好容易能歇一觉,不能平白让人扰了。”
他自己倚着回廊柱子,侧耳听了听,后殿里依稀传出一递一递说话的声音,虽然听不清,但从语气上能听出应该不是吵嘴发火。魏逢春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心里不住地念佛:都说是床头吵架床尾和,虽说皇帝和顾沅没有夫妻名分,可情分和夫妻也差不多,这一回总该能和好了吧!
顾沅进殿时,皇帝并未察觉。失眠久了,皇帝也有了自己自娱自乐的花样。将一应外袍脱了,她自案头拿起份折子来,倚在床头翻阅。折子很厚,是云州布政使送过来的关于天竺和西洋人动向的报告,皇帝并不急着批复,一面看一面和心里的地图比对,时不时闭目想一想——想的时间会慢慢越来越长,等到最后,她就自然而然地睡着了。
她正闭目在心里勾画天竺那条大河的走向,突然听到有人在殿门口叩头进门,只以为是司设进来放帐子,并不理会,但这一回程四娘悄无声息地放下了青罗幔,却并不退出,反而在龙床前又叩了一个头,顾沅的声音略带犹豫地响起:“陛下——可睡着了?可要听臣诵一段经文?“
皇帝手里的折子掉在了踏板上,她震惊地支起身,一手撩起帐帘,顾沅端端正正跪在龙床前,也正向她望来,四目相对,一股似酸热似苦涩的滋味涌上来,皇帝不假思索冲口而出:“你来做什么?”
皇帝语气不善,仿佛带着嫌弃,顾沅心底一沉,咬了咬唇才开口:“听说陛下睡得不好,臣奉老娘娘旨意,为陛下诵经。”
皇帝抿了抿唇。虽然人人说太后性情严厉,但皇帝却觉得太后其实对自己十分纵容,只要与朝政大体无损,太后便总会姑息自己,这一次也是一样。只是顾沅既然一心要安安分分做个良臣,何必又要来招惹自己?难道,难道又是对自己这样傻兮兮的心思的怜悯?
一股火气自皇帝心底窜起,她转过脸,遮住眸子里的怒火:“朕这里不缺什么诵经的人,也不想听,你退下吧。”
皇帝的声音平静,手指却已经攥紧了帐边的流苏,显然是生气了。顾沅微微苦笑,倘若她是皇帝,碰上这么个才拒绝自己就又凑过来的人,也必定要生气,可就算是惹皇帝看轻,她也没法拒绝魏逢春的提议——她无意探究皇帝为何失眠,却只一厢情愿地想尽力让皇帝安然。
顾沅垂下眼睛,手里经书匣盖上的白玉莲花闪着润泽的微光,就像她幼时听和尚讲经时说过的那样,情之一字,贪嗔痴三毒惧全,总让人能做出自不量力的蠢事来,就像此刻,自己除了白白惹皇帝发怒,还能有什么?
顾沅按捺住内心的焦躁担忧,叩头告辞。皇帝却又止住了她,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声音依旧是冷冷的:“北武王妃的书你看了?”
“臣才看了前头的总纲,不敢妄言。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其中议论精当,条陈详实,识见高人一筹。”
“嗯。”提到政务,皇帝声音里便减了几分冷意,“朕使人查过,北武王妃原本也是鸾仪司中人,若非穆宗皇帝解散鸾仪司,重开司礼监,她本该是下一任鸾仪司司主。只可惜穆宗皇帝对鸾仪司百般忌讳,放着这样的人才闲置在宫中,只用那些唯唯诺诺的庸才,还将她流放定州,倘若不是北武王慧眼识人,只怕白白蹉跎一生。”她说着看向顾沅,咬了咬唇,“朕不是穆宗皇帝,不以偏见任人。西洋女王都能唯才是举,朕一样做得到。你也不必有什么顾虑。朕早说过,绝不会勉强你。你若是不愿意在这里陪着朕,也一样直说就是。太后那里,朕自会替你想法子。”
“那,”顾沅想了想,却依旧不干脆地退下,“陛下可能安枕?”
凭什么她可以这么一边谨守臣子的本分,一边这样大大方方地招惹自己?皇帝再压不住火气,心里的话冲口而出:“你既然不愿意在这里,又何必多问?”
顾沅怔了怔,抬起头:“臣不曾不愿。”
“胡说!”皇帝气得眼圈已经红了,“你明明就是厌弃朕,还过来招惹朕!你从一开始就只把朕当皇帝,连朕要立后都要拦阻——”
“臣不愿陛下立后,是不想陛下冒天下之大不韪。”顾沅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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