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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良为妃-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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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心不甘情不愿来见自己,所以打算只做美人瓶一样的摆设?皇帝心底更是苦涩,看着盘中菜只是皱眉,半晌才提起筷子,却突然听到顾沅的声音:“陛下不必勉强。”
哪有这么拆台砸人差使的?魏逢春心里气急败坏,抬起头正要反驳,却见顾沅已经伸手替皇帝取下了手里的筷子,自旁边铜盘里拿起热毛巾,替皇帝又擦了擦脸:“陛下累极了,既然吃不下,不妨先歇过了再传膳。如果陛下不嫌弃,臣再为陛下背一卷书,如何?”
她声音温和,眉目间满是怜惜,皇帝只觉如坠梦中,明知梦醒后不过一场凄凉,此刻却仍只愿这一场美梦不再醒来,仰头望着顾沅的脸看了一会儿,低声道:“好。”
司设早在廊下等候,不过一刻功夫,便将寝殿收拾妥当,皇帝解衣进了御帐,明明是疲累到了极处,可心里千头万绪,怎么也睡不下去。顾沅的声音适时地在帐外响起,皇帝安然的同时,自己又忍不住苦笑,倘若当真养成了习惯,不是更舍不得放她离开?
终究是累得狠了,不过盏茶功夫,一卷书未完,御帐内已经呼吸均匀。顾沅止住声音,在明黄帐帘前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会儿,伸手轻轻撩开了帐帘。里面是一层天青绸帐幕,再撩开来,皇帝安安稳稳闭目,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睡得正熟。
刚刚眼前眉目间掠过的惊喜眷恋再一次在心头划过,顾沅在心底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她刚刚本不该如此提议,皇帝本也不该再这样答应,她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可事到临头,竟然是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出了错。
☆、第37章
皇帝这一觉睡得格外深沉;醒来时已是申时过半。程四娘隔着帘给皇帝请了安,一边打帐帘一边禀报:“今儿小爷睡得好。听说小爷没进午膳;宁寿宫老娘娘派人来看了一回,招魏总管去宁寿宫问了话。老娘娘有懿旨;小爷近来操劳太过,今儿不准见人理事;要在殿里好生歇一日呢。”
皇帝睡梦中隐隐觉得殿内有些人声走动,只是眼皮沉重得仿佛粘在了一处;根本抬不起来;索性不理会继续睡了过去;不意竟是太后派了人过来;心里既感慨又不安,待司衣服侍着梳洗更衣已毕,便招了魏逢春问话。
“回小爷的话,”魏逢春的口风与程四娘如出一辙,就是两个眼睛怯生生的,仿佛在宁寿宫里受了什么惊吓似的,“才太后老娘娘招了太医来问话,奴婢也跟着听了一耳朵。太医正说小爷是心神耗费太过,加之郁怒气滞,要静养。老娘娘派人给内阁和鸾仪司传了话,今儿先撤了膳牌,要小爷歇一歇。从明天起到冬祀,先停一阵子日讲,理事见人也不许超过两个时辰,让小爷好生调养一阵。听说阁臣们原本还有些不情愿,只是听太医正说小爷若不休养,只怕要犯了旧疾,才也不做声了。老娘娘说了,她也觉得小爷近来比七月里瘦了些,这阵子问安全免,小爷只管在清和殿里好吃好睡,什么时候长足了斤两,什么时候再去见她罢。”
大朝的时候已经将郑廷机一案彻底料理明白,几处赈灾的事也都接近尾声,眼前剩下的多半是些寻常部务,暂时放手也出不了岔子,倒是冬祀时诸王三年一觐,又有承爵考要主持,确实需要养精蓄锐,皇帝仔细想了想,便点了头,按太后的意思,令奏事女史将奏折收过一边,转脸见魏逢春抱着拂尘侍立在一旁,依旧有些六神无主,便朝他道:“可是母后说了什么?”
魏逢春一个哆嗦,却不答话,只勉强挤出个笑脸:“老娘娘吩咐御膳房照宁寿宫的例,给小爷备了桌膳食,小爷可要先进一些?”
太后性情最重规矩,想必这一次魏逢春吃了苦头,皇帝心中了然,便也不再追问,从从容容进了膳,眼看着到了掌灯时分,顾沅却一直不曾见,随口道:“阿沅歇下了么?”
魏逢春应声一个哆嗦跪在地上:“回小爷的话,老娘娘说顾小娘子和李女史侍奉得不好,要——”
他还在吞吞吐吐,皇帝已经站起身来:“要什么?!”
“要重新学了规矩再到御前来——”
“你怎么不早说?”皇帝又惊又怒,立时吩咐传辇。魏逢春一面叩头,一面拦阻,“小爷,小爷,太后老娘娘招人过去的时候还有话,说是教训了晚上就送回来,如今宫门眼看就要下钥,小的已经派魏莲去打听了,小爷先等等消息?这么着兴师动众,到时候不是更对顾小娘子不利吗?”
他情急之下说得直白,皇帝怔了怔,唇边突然现出一丝冷笑:“除了你和崔成秀两个,没事儿拿安神汤的规矩算计她,还有谁这么胆大包天?”她回身在罗汉榻上坐下,看了魏逢春一眼,“朕这些日子朝务忙,无暇他顾,虽然发了话,要你们好好照例她衣食茶饭,却也从不曾过问,这是朕的过失。今天得了空儿,你把阿沅近来的情形从头到尾说给朕听,漏了一个字,朕查出来,要你的脑袋。”
那一眼几乎冷到了骨子里,魏逢春吓得腿肚子转了筋,不敢隐瞒,将自己所见一一说明,见皇帝脸色渐渐惨白,只拼命往上叩头:“奴婢们只是这么劝说了顾小娘子几句,也是为了,为了顾小娘子和小爷早日和美,旁的心思,是万万没有的呀!”
“你劝得好,”皇帝微微冷笑,“崔成秀也是天天这么一副说辞烦着阿沅?”
“崔总管与顾小娘子不大见面,只围着李女史转。”魏逢春低眉顺眼地回话,“他话里话外,都替李女史把揽差使。奴婢私下里想着,别不是想拿李女史跟顾小娘子打擂台吧?”
这句话却让皇帝糊涂了,她仔细想了想才若有所悟:“那个李婉娘?她有什么——难道只是因为她在殿里守了一夜,朕不曾追究?”
魏逢春打着哆嗦点了头,皇帝心里头怒气一拱一拱,几乎坐不住,眼见他在自己面前叩头如捣蒜,恨不得一个窝心脚将他踹出殿去。她知道魏逢春和崔成秀将安神汤的差使指派给顾沅是别有用心,只是贪恋着每日能与顾沅多相处一刻,便也不曾多过问,却不想原来私底下却是随差使奉送了这么些蝇营苟且的言语伎俩,自己都有些听不下去,何况是顾沅呢?
“以后朕与她的事,不许你们自作主张。”皇帝寒着脸道,“阿沅喜欢练字,就随她练,不许搅扰。朕练字的时候,你们也敢说这些乌七八糟的话?”
魏逢春听得连连叩头:“奴婢明白了!奴婢日后就把顾小娘子当主子一样伺候,再不敢说些有的没的了!”
“告诉崔成秀,他也是一样。”皇帝目光落在一旁的自鸣钟钟面上,想了想,又站起身来,“派人再去一趟宁寿宫,一炷香里还没消息,就去鸾仪司值房取钥匙,朕亲自去一趟!”
“是。”魏逢春捏着汗,在殿门外又张望了一盏茶功夫,才见一溜宫灯朝着清和殿来,穿过垂花门进了院子,眼见顾沅和李婉娘都在其中,又见顾沅虽然脸色苍白,但步履从容,并不似有什么不妥,才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进殿门给皇帝禀报:“顾小娘子回来了。奴婢冷眼看着,不像是受了什么罪,想来老娘娘仁慈,只是教导了一番。”
然而这一番话的滋味,想来也必定不好受。早知道便不该给她安排什么差使,皇帝放下心来的同时,忍不住又是后悔:让她顶着司寝的名头住在围房里,虽说名分上不大好听,但没有差使,就没了被责难的把柄,遇到今天这种事,不是就能轻易脱身了么?
皇帝心里头悔愧难过,见许嬷嬷进殿却不露分毫,如平日一般赐座赐茶,问了太后起居,才道:“朕这里累母后费心了。之前两个司寝奉安神汤的差使,是朕许了的。近来朝务忙,是朕自己心里有事歇不下,倒是与顾沅她们无关。不如——”
有道是关心则乱,皇帝神色上平静,言语里却漏了馅儿。许嬷嬷看着皇帝从小到大,自蛛丝马迹里便看出些端倪来,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豁然明白,李婉娘在太后面前的那一番说辞多半就是真的了,她惊讶的同时,心里也升起了一丝怒气:果然有奴婢是仗着皇帝情窦初开,玩起欲迎还拒的邀宠把戏来了!
皇帝一心在朝务上,对这些把戏不熟,太后与许嬷嬷却是司空见惯,无非就是个求不得的新鲜罢了,戳穿了其实一钱不值。然而皇帝如今正是情热时候,并不好直言相告,倒不如直接将那胡阮娘的把戏来个釜底抽薪,许嬷嬷便只朝皇帝微微躬身:“虽说是小爷点了头,到底这两个奴婢也有不周全的地方,老娘娘罚她们顶着宫训在殿门口跪了一个时辰,奴婢也教训了几句,就当揭过了,老娘娘说了,下次再坏了规矩,再一并处置。”
“是。”皇帝立起身听过,一颗心才终于落地,想到顾沅在这样天气里跪了两个时辰,又暗自皱眉,正盘算着派人去御药房取药,却不见许嬷嬷告退,皇帝耐着性子等了一盏茶功夫,终于忍不住,道:“宫门已经下钥,朕派人送许嬷嬷回去?”
许嬷嬷胸有成竹,在小凳子上坐得稳稳的:“老娘娘今儿有旨意,要奴婢在清和殿照料一夜,看看这些奴婢的作为——小爷不会嫌奴婢唠叨厌烦吧?”
倘若现在硬把人赶回去,便有欲盖弥彰的嫌疑,皇帝想了想,只朝许嬷嬷一笑:“嬷嬷说哪里话?朕还记得小时候在宁寿宫歇午觉,嬷嬷给朕讲过故事呢!嬷嬷是母后身边第一妥当的人,有嬷嬷教导,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与许嬷嬷又闲谈了几句,便按着往日惯例传司浴伺候,许嬷嬷责无旁贷地居中调度张罗,一切仿佛都和往日别无二致,一切又都仿佛和往日并不相同,皇帝沐浴更衣出来,却是许嬷嬷亲自引着自己穿过穿堂,进了隆禧馆。皇帝并无睡意,但眼见御帐低垂已经放了下来,许嬷嬷守在殿门口,便也只得微微苦笑,举手撩起帐帘,忽然瞬间浑身冰冷。
许嬷嬷的声音却在耳边清晰可辨:“小爷到了年纪,人伦大事总是避讳不得。老娘娘的旨意,既然小爷看着胡司寝侍奉的还好,不如就再近一步,抬举抬举她吧!”
顾沅双目紧闭,一行清泪自眼角滑下,隐入明黄锦被之中,皇帝无意识地松了手,明黄绸云龙帐自手指间无声无息地滑下,胸口痛楚惶恐恍惚惊艳融成一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38章
毕竟是头一回,又是这样强赶鸭子上架;许嬷嬷见皇帝僵立在帐前;并不催促;只在殿门口等待。她耐心候了一盏茶功夫;见皇帝又抬起手来;举手撩起帐帘往里看了一眼;便半垂着眼皮一躬身:“小爷倘若没什么吩咐,奴婢便告退了,明早再来给小爷道喜。”
“嬷嬷且慢。”皇帝却又松了手转过身;眉目里没有半分羞惭恼怒;声音里透出股诡异的轻快平静;“朕前几日蒙列祖列宗指点;得了一梦;只觉得有些蹊跷,一直不曾说出来,如今才明白原来应在今日。这梦与母后也有些关联,还得请嬷嬷替朕回禀母后。”
宫里头崇佛的人多,素来不缺这些个神鬼感应的话头,眼见皇帝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许嬷嬷念了一声佛,心道难道是列祖列宗早就知道皇帝该有这么一遭,早早托了梦点醒?“奴婢自当回禀,不知小爷梦到了什么?”
“朕梦见了太祖皇帝。”皇帝唇角含笑,眼神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她老人家披着件绯袍,形容和奉先殿里的写真图没有半分差别,朕向她行礼,她自袖里取出卷书册递与朕看,只道天命注定,十月十五日在隆禧馆与朕同寝之人,便是朕此生结缘之人,宜立为后。朕想隆禧馆是朕日常起居之处,有什么人敢与朕同寝?何况若要立后,也是奉母后懿旨明媒正娶,怎么会凭空出现在清和殿?想要向她请教,她老人家却突然不见了。朕百思不得其解,又担心说了有小人作祟迎合,故此只记在心里,不曾告诉一人。却不想今日果然应了梦兆。”
“虽说是列祖列宗保佑,但要不是母后仁德福厚,感动了祖宗,怎么能这么机缘巧合地点醒了朕?”皇帝肃然整衣,朝着奉先殿方向跪倒行了礼,又朝宁寿宫行礼,“如今这梦才应了一半,就请嬷嬷去回禀母后,就说列祖列宗在上,朕愿奉天意立此女为后,只是毕竟是朕一生夫妻,与朕敌体之人,这样仓促行事未免唐突,还请她老人家下懿旨,待三书六礼备齐,朕告祭宗庙,再行合卺礼吧!”
皇帝平日里谨言慎行,可此时这样不管不顾,连满天神佛都不忌讳,红口白牙地把列祖列宗一起拖下了水,竟是铁了心要给一个小小司寝明媒正娶的皇后名分!许嬷嬷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连着念了好几声佛,又暗自祈祷祖宗莫要见罪,见皇帝朝着宁寿宫方向端端正正跪着,分明就是等不到太后懿旨就不起身的意思,只觉一股冷气从头窜到脚,心道小爷这是被彻底迷了心窍了!
她不敢耽搁,退出殿叫过魏逢春把住殿门不许走漏风声,到日精门上寻到崔成秀,令他去鸾仪局当值取钥匙,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你去传郑宗主和林督主来,就说是老娘娘的懿旨,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商量!”
按老例两位御前总管轮流值班,一位在清和殿御前伺候,另一位就掌管门禁,崔成秀自知道顾沅几人在宁寿宫受了罚,便躲在日精门值房里不露头,暗自庆幸自己又躲过了这么一场大风浪,见许嬷嬷声色俱厉地吩咐了一番,形色匆匆地朝宁寿宫而去,平素里一丝不苟老成持重的人,如今竟连裙角挂在门角铜花上也不曾觉察,心里头便是一凉:宫禁森严,宫人非大事下钥后不得妄自行走,这一次竟是连鸾仪司的人一起传召,只怕当真是要捅破天了!
太后此时也还不曾歇息,正与几个老宫人闲话,见了许嬷嬷只是意料中事地眉头一皱:“皇帝闹起气来了?我才也正在想这件事,是办得有些急了。倘若皇帝当真不中意,你只管告诉她,就让她委屈一夜,明儿我就下旨,给胡阮娘一个贵人名分,她喜欢,就先放在身边,不喜欢,只管在西六宫里挑个地界安置了,碍不着她的事。”她见许嬷嬷依旧是脸色苍白地不做声,只伏在地上叩头,将几个老宫人都遣了出去,才向她略带一丝不安地道,“怎么了?皇帝难道是要正儿八经地封个主位?哀家早在宫里撂过话,只要懂规矩,伺候好皇帝,就是给个妃位也不难,就是得循着次序一步步来,最多份例上先给宽松些,明儿我和皇帝亲自说就是了。”
许嬷嬷并不抬头,伏在地上将皇帝话原封不动转述了一遍,才挺起身来:“奴婢听得胆战心惊,列祖列宗有灵,岂是能这么不避讳的?才刚过奉先殿的时候,又替小爷祝祷了一会儿才回来。小爷如今也还在殿里跪着,她不是信口开河的性子,我看她那模样,倒真似铁了心,该不会当真梦见了?”
“梦见什么?太祖皇帝?”太后怒极反笑,“她怎么不说是先帝,是哀皇帝,是哀家?只为了一个顾沅,就什么也不顾了,她自己不顾,列祖列宗也不顾了!”
“顾沅?”许嬷嬷一怔,“先头小爷也是说什么顾沅,奴婢还想着是不是听差了,难道那胡阮娘其实还有蹊跷?”
“端王把状都告到我面前了!”太后闭了闭眼,顺了一口气才能说下去,“说是皇帝迷恋宫外女子,给她改了名姓暗地里送进了宫,连鸾仪司、裕王、遂王一块儿合伙瞒着人,那胡阮娘其实是个女士子,名姓就是顾沅!还说那顾沅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物,仗着相貌文才,也做过些歪心肠的事——我原本不信,可人家把物证都送来了,”她指了指案头紧锁的紫檀木雕花匣子,“里头是时文稿子,署名清清楚楚是顾沅,我派人去常静堂,和李嬷嬷对了胡阮娘的笔迹,竟是一般无二!前头查履历的时候我就奇怪,浣衣局什么时候能有这么出挑儿的人才?又是在安乐堂里呆了小半年,怎么还这么白白嫩嫩的没半点病相?举止口气也和宫里头的不甚相似。后头仔细想想,不就是李代桃僵的把戏么?开始她闹着要立后,我就疑心,如今立不成后,索性把人拐到宫里来了!”
当初那个懂事好学的孩子,怎么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难道当真是小时了了,大时未必佳?太后痛心疾首,声音渐渐哽咽,“端王说皇帝沉迷女色,不顾规矩胡闹,我其实是半信半疑,可为了皇帝体面,还是训斥了端王,叮嘱他不许声张,只想着悄悄处置了,一团锦被遮掩完事,她倒好,自己先闹出来——她这么不成器,我要是一口气上不来,到了地底下,怎么见哀皇帝和先帝呢?”
这么一顿晴空霹雳打下来,许嬷嬷惊得几乎如木雕泥塑,直到外头小宫女通报才醒过神来:“奴婢万死,奴婢刚刚自作主张,让人请了郑宗主和林督主过来,想要一道参赞参赞,商量个和缓法子出来,如今看来倒是——”
“商量什么?商量怎么继续瞒了哀家,再瞒了天下人耳目么?”太后怒气不息,冷然道,“宣来也好,备辇,叫上她们,一道去清和殿,哀家看看是不是当着臣工的面,皇帝也还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还求老娘娘给小爷留一留体面。”许嬷嬷随着太后下了月台,一路苦劝,“依奴婢的见识,小爷不过是一时之气,说不定这时候就醒过神来了呢?再说,如今已经是二更,四更便要准备上朝,就是小爷再倔强,也不会把朝务撂着不管,到时候再处置,也不迟呀!”
“倘若她当真一门心思到底呢?”太后倚在凤辇上,声音里透出一股无力黯然,“当年老北武王是先帝的姑姑,替世宗皇帝沙场上立了多少功劳,结果呢?王妃殁了,北武王竟绝食以殉,说是什么不放心王妃一人在地下!还有太祖皇帝,圣文皇后再好,守着牌位过半辈子是什么滋味?后头又是那样儿的下场。先帝在世的时候说过,说是民间有传言,太祖皇帝驾崩得冤枉,对成宗皇帝一系有怨气,所以自明宗皇帝开始,男帝都站不住脚,穆宗皇帝就是吃了这样的亏,女帝若好女色,也都多有妨碍,北武王就是例子,如今,如今又轮到元嘉!虽说她不是我自小养的,情分比不得先帝,可我知道她心思淳厚,孝顺得让人没话说,如今眼看着她走歪了路,哀家不硬把她正过来,还有谁能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就是她为此记恨我,好歹我在先帝面前有交待了!”
太后是个慈善人,吃斋念佛久了,不染口孽,虽然面上严肃,口气从来和软,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是心灰意冷到了极点,许嬷嬷不敢再劝什么,跟着凤辇一头走,一头使眼色要仪仗最后头提香炉盒子的宫女把月台下跪候的郑鸾和林远搀过来,一行人自一道道宫门逶迤而过,眼见着就是清和殿了。
清和殿里灯火通明,因为有人往外头私自传信,无论当值不当值的太监宫女一概跪在东围房廊下,魏莲和崔三顺一个队头一个队尾地眼珠不错的守着,稍有动静便低声呵斥。这时候没人敢拿自己的脑袋不当回事,队里太监宫女一个个大气不敢喘地趴在地上,杂色宫衣边缘染了霜,远远看去好像一堆染了色卷了边的枯败荷叶。
“皇帝还在殿里跪着?”太后的凤辇在月台下停住,崔成秀一溜小跑过来搀扶,听见太后询问脑袋不由自主地垂得更低了些,“回老娘娘的话,奴婢是去鸾仪司传过话才进来的,听魏逢春说小爷一直跪在龙床前,”他突然意识到说错了话,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是一直朝着宁寿宫方向跪着,奴婢们端了茶进去,小爷也只让撂着,中间有过一回口谕,是让取了顾…胡司寝的衣裳来,听说也是女史送进帐子里,小爷一直跪在原地动都不动——老娘娘明鉴,寝殿里有地龙,小爷俭省,没铺地毡,就这么直通通跪在金砖上,眼看着就一个时辰了,可怎么受得起呀?”
太后叹息了一声:“那个顾沅呢?我知道她就是胡阮娘!她也跟皇帝一处跪着?”
崔成秀立刻改口:“原本顾小娘子也要跟着一道跪着来着,小爷说什么,什么梦兆,把她又赶回了床上,不过奴婢借着送茶的时候敲了敲,小娘子没上龙床,在踏板上跪着呢!”
“小地方还算有点规矩。”太后微微冷笑,就算这种时候再装贤良,可撺掇皇帝做出这样的事来,还以为旁人都看不出她的真面目么?她整整身上凤袍,举步进了隆禧馆,胳膊粗的铜烛台上蜡烛刚被人剪过烛花儿,把殿内照得有如白昼,龙床上依旧帐帘低垂,里面踏板上隐约有个身影披发而跪,皇帝只穿着一身白绸中衣,孤零零地跪在帐外,因为跪得久了,手脚已经有些不灵活,略显艰难地给太后叩头:“儿参见母后。”
皇帝眉宇间一片清明,没有半分糊涂昏聩的迹象,为什么竟会做出这样的事?太后心里痛不可抑,哑着嗓子道了一声“起来”,见皇帝依旧在原地不动,恨声道:“元嘉!你这是要学前朝废帝,还是想要干脆逼死哀家?”
“儿不敢。”皇帝声音里也满是痛切,“儿知道母后仁厚,断不会平白这么,这么处置人,定是有人向母后进了谗言。儿曾应承过她,”她朝帐内点了点头,“要给她个清白公道,天子一言九鼎,就求母后应了儿吧!”
“什么清白公道?”帐内人朝太后俯□,行礼似乎是无懈可击,却更激起了太后的厌恶,“她在宫外就蛊惑了你,要你把她带进宫里享富贵,还想要清白公道,难道是要哀家立时处置了她?”她回顾许嬷嬷,厉声一喝,“去取剪子、白绫和酒来,我立时让她清清白白地走!”
“不是她的错!”皇帝扬声分辩,“不是她的错,儿一见她就迷了心窍,想要和她白头偕老,她从来都谨守本分,不曾越雷池一步,就连进宫,也是旁人算计儿,牵连了她,其中原委她写过供状,如今林远正在追查,母后招她过来一问便知。她,她,”皇帝俯身朝太后大礼参拜,声音几近泣血,“她从未勾搭过儿,全都是儿,是儿痴心妄想,今日她被小人谗言,又因为儿遭受这么一场羞辱,儿,儿实在无地自容,母后要处置,就处置了儿吧!”
内殿里金砖都是实心的,无论多大力道,一个头磕下去都只是一声沉闷的钝响。皇帝额角红肿,头上却感觉不出一丝疼痛,顾沅那一滴泪,仿佛滚烫的油笔直滴进了她心里,心肝五脏都揉碎了似地难过。毕竟是个还没亲政的儿皇帝,就算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金尊玉贵,一举一动也有一等一繁琐的金科玉律束缚着,一丝规矩都错不得,旁人能肆无忌惮种种算计,她却要顾忌朝廷各方,牵一发而动全身,能反击的有限,坐在龙椅上,是她的原罪,可顾沅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要被自己牵连到这样地步呢?
帐外皇帝声音哽咽,眼泪一滴滴滴在金砖上,帐内顾沅的泪无声地滴在黄花梨踏板上,那个肩背细瘦的身影在眼中渐渐模糊,却在心底越来越明晰——皇帝的心意明明白白直白无隐,顾沅知道,此生此世,再不会有人这样全心全意拼尽一切地去维护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起晚了,诸位大人久等了!
☆、第39章
皇帝这样的语气态度;俨然是受了冤枉,可既然皇帝是对的,难道端王是有意地离间她们母女?太后一时难以决断,回顾许嬷嬷道:“既然皇帝说鸾仪司的人清楚本末;就让她们进殿来对质吧!”说着又训斥皇帝:“皇帝跪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些起来?难道还要在臣工面前丢脸?”
肯说这样的话,足见太后对皇帝已经信了大半,是以太后虽然依旧声色俱厉,但殿里人都松了一口气;皇帝趁热打铁,又朝着太后叩下头去;哀声道:“儿不孝,儿惹得母后夜里不得好好歇息,又这样操心难过,别说是在清和殿,就是在昭乾殿当着群臣给母后赔罪,也是儿的本分。只求母后消消气保重身体,俗话说母子间没有隔夜仇,只要母后顺心如意,儿跪多少时候都是应当的。”她说着又扬声吩咐,“崔成秀,魏逢春,去取交椅和脚炉来,老娘娘腿脚受不得凉,如今在这殿里站了这么久,你们就不知道伺候么!”
“奴婢们都是笨驴!”崔成秀端着交椅,魏逢春捧着脚炉一溜小跑进来,送到太后身边安置好了,低眉顺眼地赔罪,“奴婢们不会伺候,求老娘娘恕罪!”
毕竟是打小看到大的孩子,说出话来分外贴心,太后在交椅上坐了,红着眼圈喟然叹息:“你们是不会伺候——还不快把你们主子搀过来?哀家记得她打小就没这么跪过,又是在这么冰凉硬挺的金砖上,要是遭了凉落了病症,可怎么得了?”
“谢母后体恤。”皇帝艰难地被崔成秀扶掖着起身,踉跄了两步,才一瘸一拐地到太后近前,“儿实在没脸见母后。母后若是还有气,就打儿消消气吧!”
“我什么时候跟你动过气?”太后叹息,拉住皇帝的手,“虽说是八岁头上才到我身边,可咱们母子俩何曾有过嫌隙?皇帝从小孝顺好学,如今眼看着长大成人,哀家每天看在眼里,就是梦里也是踏踏实实的。端王是宗室里头一位长辈,言语凿凿地说你做下那样荒唐的事,哀家听在耳里,比说哀家自己还难受。如今真相大白,皇帝没走歪了路,哀家还有什么可说的?只是皇帝毕竟是处置失措,这样的事,怎么就自己瞒下来呢?”
“这种李代桃僵的事,难保没有近亲宗室牵涉在里头,儿特意嘱咐林远私下里去查,就是担心贸然捅出去,让全天下看天家骨肉相残的笑话。”崔成秀有眼色,端来个小小绣墩,皇帝挨着太后膝头坐下,仰头看着太后,依旧一副诚挚赔罪的模样,“儿想着不多时候便可水落石出,却没先跟母后招呼一声,被小人钻了空子,儿思虑不周,母后责备的是。”
皇帝这样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太后心里隐隐泛起一丝愧疚,拍了拍皇帝手背:“哀家早说过,皇帝朝务那么忙,宫里头难免有疏漏。如今看来,这宫里是不整顿不成了!”她仔细打量皇帝,在暗处时瞧得影影绰绰,如今皇帝的脸映在烛光下,额上的红肿就格外触目,让太后看得眼角一跳,“去招太医来,皇帝额头伤成这样,可怎么上朝?”
“臣等的意思,不如陛下今日免朝。”郑鸾和林远在殿门口候了半晌,听得太后彻底传了口风,才叩首请罪,“宫禁松弛,是臣等的罪过。”
“这时候还说什么罪过不罪过?”太后将许嬷嬷送过来的供状文书看过,良久又叹息一声,“先帝知道我不擅宫务,临终前只叮嘱我看顾好皇帝,旁的一概不过问,且由他们去。我一直记着这句话,万事都不与他们计较,眼看着皇帝平安长成就要亲政,心也懈了,没想到他们竟在这当口逼上来了!阿郑也是,你们早都拿到了这供状,到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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