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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七子-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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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七子》 01

《绛梅》

  绛梅出生於凤阳城郊的小村落,爹爹是村子内唯一的私塾夫子。

  与寻常女孩一般,绛梅有著自己的小小梦想、喜欢的事物喜欢的对象,并在心底

悄悄希冀著,有天梦想不再是梦想,她能与思慕的人组个平凡家庭,不富裕但幸福的

家庭。


  如此平凡微小的梦想,却因及笄那年的一只明黄诏书粉碎。


  绛梅的美,不只生育绛梅的父母知道、邻近之人知道,绛梅自己也知道。却没

想到,她的美,会有那麽一天完全改变她的人生。


  深宫似海,庄严肃穆皇城内,高耸巍峨宫墙掩去了日升日落,也阻隔了平凡市井

生活。


  为求生存,绛梅将过去那些希冀愿望全与美好记忆一同锁在心底,深深地深深地,

仅在夜半无人时悄悄吊念那已逝去的年少及即将逝去的青春年华。


  被钦点为秀女入宫後,绛梅被发派至宸妃之下。起初,宸妃对绛梅仍有戒心,时

时刻刻防备,但几经努力後绛梅终於获得宸妃信赖,宸妃甚至放心将年幼的皇子交予

她侍奉,对她也疼爱有加。


  而,不知是幸抑或不幸,偶而来看望皇子的圣上看上了行事俐落的绛梅。


  不想失去宸妃信任的绛梅原想躲,但随著圣上前来探看皇子的次数多了,绛梅愈

管不著那颗飞向圣上的心。


  圣上,最终仍是宠幸了她。


  受封为梅嫔後,为了平息宸妃的怒气,绛梅亲自与宸妃告罪,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才取得宸妃谅解。除却这个外,绛梅与圣上著时过了好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频繁地宠幸令绛梅有了身孕,圣上因而龙颜大悦,不假他人之手地看照绛梅,可

说是照料得无微不至,圣上甚至,有意在绛梅生产後封绛梅为贵妃。听见圣上的承诺,

绛梅弯了弯嘴角甜笑,连她自己也没想过,自己会如此幸运。这般恩宠爱恋让绛梅觉

得像是重拾了过去的想望,很幸福。


  但太过幸福的日子令人忘却,绛梅没有意识到,宫廷争斗不会驻足不前,争宠夺

权不会等她,一朝得宠不代表能一世依偎。


  宸妃曾与绛梅说过,当朝皇后是个疑心很重的女人,凡是可能会威胁她孩儿登基

的因素,皇后会想尽任何办法、不择手段地除去。


  绛梅与她即将出世的孩子,则恰恰是皇后眼中的眼中钉、肉中刺。


  绛梅圣宠正盛是有目共睹的,若再产下皇子,圣上一定会更加宠爱绛梅。而谁也

不知道,未来圣上会不会改变心意撤换太子。这宫中,太过瞬息万变。


  绛梅曾相信,若是一直在圣上保护下,她与她的孩子,会很幸福很幸福;她会按

照圣上所说的,生下孩子,受封为贵妃,在妃子中高人一等。


  但事总是与人违,绛梅怀胎七月时,边疆战火四起,急於平乱的圣上下令亲征鞑靼。


  圣上出征後,後宫妃子像是抓住了绝佳的机会,频频玩弄小动作。


  而其中,则以皇后最为过。


  在宫中无权无势,仅有圣上恩宠的绛梅,连自己都无法自保了,更别说是腹中的

龙种了。绛梅只好,硬著头皮回去求宸妃。


  宸妃对於曾侍奉她数年的绛梅可说爱恨交织,恨绛梅抢走了圣上恩宠,却又无法

不想起,若非绛梅当时寸步不离地侍奉她的孩儿,在皇后的诡计阴谋下,或许她的孩

儿早成一具冰冷尸体。


  经过几番思量,宸妃终是拉下身段将绛梅拉至身旁保护。


  但她们却怎麽也没想到皇后甚是狠毒,居然使计派太医暗中换药,令警戒心低的

绛梅差点小产。


  费尽一番功夫总算保住孩子的绛梅成天疑神疑鬼,时时刻刻担心有人要加害腹中

胎儿。日日吊著一颗心,夜里也战战兢兢,时常半睁著眼无眠至天明。


  有孕的身子不堪如此折腾,加之先前差点小产的伤害仍未平复,绛梅因而消瘦了

一大圈,苍白脸上也再无该有红润。


  好不容易捱足了旬月,绛梅的身子却已是虚弱不已。


  临盆之前,绛梅就已有了觉悟,苦苦哀求宸妃答应她最後的任性。


  宸妃虽是有些为难,却终是答应了绛梅,并差人打点好一切。


  剧烈疼痛过去後,稳婆为绛梅接下呱呱落地的孩儿,一旁服侍的宫女们则是在宸

妃示意下,为刚出生的婴孩烙下了一个梅花印子。


  热烫钳子碰触细嫩皮肤时的痛像是烙在自己身上,绛梅惨白著一张脸抱过啼哭的

孩儿,将圣上赐与的一只梅花耳坠子塞进襁褓中,亲吻婴孩额头轻声附上她的祝福,

别开眼,将孩子交给宸妃,不忍多看。


  宸妃领人离去後,稳婆焦急地想替血流如注的绛梅止血,进进出出的宫女们不断

替换热布巾,绛梅仅是望著不远处摇曳的宫灯烛火出神。

  短短数载宫廷生活,後宫争斗、恩宠爱恋,问她有怨吗?


  是的,她有怨。


  绛梅怨自己不到圣上归来,怨自己见不到孩子长大,怨……


  朱红焰火逐渐在眼前模糊,绛梅阖上眼,任另一半耳坠子自手中滑落。

……
事情很多很杂
我今年很有可能会窗0rz


《皇七子》 02

《靖凌》


  第一次见到皇七子时,靖凌还仅是个仍未束发为髻的孩子。


  还记得那日,第一次跟随身为左大臣的父亲来到戒备森严的皇宫。年纪尚小的他,

对宫内争斗、朝中纷乱尚无任何兴趣,只是跟在父亲身旁,张大双眼好奇张望宫中华

美摆设迷人景致。


  自朱红雕栏廊道间望去,东风抚起桃花瓣瓣如雨飘落水面,涟漪片片;湛蓝天空

下,鲜彩纸鸢衬著朵朵白云飞舞,捎来不远处妃嫔玩闹嬉笑声。


  仍未将眼前美景好好欣赏并收在心底,父亲叨叨絮絮的叮咛就顺著风儿吹进耳畔,

打断了他的思绪。


  父亲说,这儿可不是可以让他随心所欲的家里,该有的举止礼仪都得好好牢记在

心,一不小心惹恼了任何皇子或妃嫔,可是要抄家杀头的。


  靖凌乖巧点头,却偷偷打了个哈欠,任父亲说的话自左耳进右耳出。


  父亲的担忧他清楚,可是那些威胁实在是没什麽信服力,他不相信单凭他一个孩

子能犯下什麽滔天大罪让人抄家杀头,更何况,皇子妃嫔们并非寻常百姓,该是很难

见到的。


  走了许久,为晋见那位被尊为圣上的皇帝,父亲终是将他留在御花园中,再三交

代要他守本分守规矩不得乱跑乱窜,才由宫人带领离去。


  走至桃树下伸出手,任飘落的花瓣落至掌中,些微香气沁甜感官。


  倏地,漫天飞舞的花瓣如突来骤雨将眼前染成一片粉色,随即而来的细微沙沙声

令他眯细了眼,自上而下落在花瓣尘泥间的两只精巧丝履,令他有一瞬愕愣。


  仰起头,点缀朗朗晴空的朵朵娇嫩花儿在微风吹拂下摇曳低语,坐在树梢摇晃净

白双脚的孩子先是对他眨眨眼,望了眼那双鞋,伸出一指贴唇边要他噤声。


  看了看那双水嫩眸子中的请求,或者该说命令,再将视线至於那双金黄缝线勾勒

图纹的白色丝履上,不远处喧闹叫喊著的宫人以及杂乱逼近脚步声让靖凌明了树上那

人的身分。


  他蹲下身,将两只鞋收进袖中藏著,再抬起头,那孩子已用两柄上仍有花朵的断

枝掩去自己身形。


  靖凌缓步踱近廊边,在身著千秋补子衣的宫人们前来询问时,刻意指了另一端。


  待宫人们匆匆道谢再次叫喊著离去後,靖凌回到树下,只见树上的孩子已丢开断

枝,双手在身後,在空中摇晃著未著鞋的小脚,咧开嘴冲著他笑。


  靖凌悄悄打量著树上的孩子。那是年龄约莫小他几岁的孩子,华美衣裳上有著绣

工精细的祥云纹,朵朵粉桃托衬下仍显红嫩的脸颊,灵动流转的清澈眸子……


  原本想说没这麽好遇到的,却如此恰巧地就让他碰上一个。


  正待靖凌开口并准备下跪行礼时,树上之人却在他毫无心理准备下一跃而下,著

实令靖凌吓了好一大跳,不知该上前搭救抑或继续行礼。孩子只是在稳住身形後拍拍

衣裳,拂去脏污及片片花瓣,未著丝履的双脚踩在尘泥间更显净白。


  自袖中拿出先前藏著的两只鞋及苏绣帕子,靖凌单膝跪下,小心翼翼捧起孩子的

单脚,用帕子将脏污一一擦去,替他穿上鞋,另一脚亦同。待两只鞋都穿戴完毕,不

忘伸出手将孩子衣角边的脏污拍拭乾净。


  再次抬起头,灿烂天真笑容映入眼底,令靖凌有一瞬的失神,呆愣看著孩子转身

蹦蹦跳跳飞奔至轻声呼喊缓步走近的人怀中。


  抱起甜腻腻撒娇喊著皇兄皇兄并要人抱的孩子,来人轻声责备私自乱跑的孩子,

但孩子只是吐了吐舌头,双手覆在来人耳边说话。


  听了孩子的耳语,来人走至靖凌面前,不愠不火地询问他身分。


  「左大臣之子,宫靖凌,」仍单膝跪著的靖凌低下头,拼命回想著父亲曾教与的

礼仪。「见过两位殿下。」


  「宫家…左大臣之子……吗?」阳焰喃喃低语,用打量目光审视靖凌後,才命他

平身。


  待靖凌谢过恩後起身,被抱在怀中的孩子挣开阳焰怀抱,漾著大大的笑扑进靖凌

怀中。


  「呃……」对孩子突如其来的热情,靖凌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把手脚往哪摆好。

用求救眼神看著阳焰想寻求帮助,阳焰却仅是高深莫测地看著两人,靖凌只好低头询

问怀中孩子。「殿下?」


  「靖凌,我中意你。」怀中孩子抓著他衣裳仰起小脸,没头没脑地丢出这句话,

靖凌还未能理解那张笑靥中的兴奋开心,孩子随即偏过头去,急急寻求阳焰同意。

「所以,皇兄,就他了。好吗?」


  原本仍有些为难的阳焰像是想通了什麽,收起评估眼神,嘴角微微勾起,顺著皇

弟的意点了点头。


  乐得转身再扑入阳焰怀中的孩子,不断问著真的吗真的吗、会不会食言之类。


  阳焰则宠溺地摸了摸孩子的头,再三保证。「皇兄等等就与父皇说,不要担心。」


  「就知道哥对我最好了。」孩子在阳焰脸颊上印上一个响吻,甜甜撒娇。


  被晾在一旁的靖凌完全不明了发生何事,也摸不著任何头绪,直到孩子离开阳焰

怀抱,来到他身前,他才恍然回神。


  「殿……」


  一声殿下都还未出口,身高仅到他胸口的孩子像是宣示主权般,两手叉腰仰起头,

豪气万千地决定了他的未来。


  「宫靖凌,从今天起,你就是本殿下的人了。」

……
前面几乎都没改咩(哼哼)


《皇七子》 03

  父亲很烦恼。


  离开皇宫後……不,应该说是自父亲得知他已被决定为皇七子的伴读那刻起,父

亲眉间的皱摺就再也没抚平过。


  站在父亲的书房前,靖凌虽觉该将事情始末讲清楚说明白,但平时看惯的红木雕

花门板不知为何却有如万仞高山阻挡在眼前。门内之人绕著桌子踱步不时摇头叹气;

门外的人也好不到哪去,伸出手僵在空中不知该不该敲下。


  直到父亲来寻他回府时,靖凌才知道皇七子口中的皇兄是今朝东宫阳焰殿下,而

两位殿下谈笑间决定好的,则是他未来几年的去留。


  那个即将成为自己主子的孩子,是与太子同为皇后嫡出的皇七子怀宁殿下。


  靖凌原先仅从宫人们的称呼中知晓躲在桃树上的怀宁是皇七子,却不清楚怀宁口

中的皇兄就是那大名鼎鼎的东宫太子殿下。


  等待父亲的那短短数刻钟相处下,靖凌觉得阳焰对怀宁可说是相当宠溺,甚至任

怀宁自己决定伴读的人选,而非交由皇上指派。为此,靖凌还妄下判断,其实皇子们

之间的感情也与寻常兄弟般,并无他原先想像中的冷淡。


  但自父亲口中听说了阳焰与怀宁的关系後,靖凌倒是觉得也难怪阳焰会如此疼宠

怀宁,都是打同一个娘胎出生,不疼不宠才是件怪事吧。


  只是皇子伴读……


  不由得看了眼掌心,与父亲长年挥毫生出的笔茧不同,错落掌间的是习武之人特

有的细小伤痕与剑茧。


  靖凌知道,父亲一直有意将他送至皇子身旁伴读。


  对父亲而言,若他能在皇子身旁学习成长,未来不管是科举考试或进朝为官都是

件有利的事。


  只是,父亲认为他尚无能力自保,便迟迟不与圣上推举。再者,也是他私下要师

父说服父亲打消送他入宫的主意,他还想多逍遥几年。


  却没想到,莫名其妙被皇七子看上,还被指派为伴读……靖凌自己也很疑惑,他

不过是替皇七子圆了个谎、穿了双鞋罢了,为什麽这般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明

明是最不想与皇室沾染太多关系的。


  宫中的腥风血雨、朝中的派系党争,他自父亲那听过太多太多,与其在朝为官为

薰心利益争得头破血流,靖凌还比较属意云游四海与江湖人士搅和牵扯。


  但……说这些有什麽用呢?现下是东宫殿下命他成为皇七子的伴读,也与他说了,

再过几日圣旨就会下来,就算不愿他也得点头叩谢皇恩。


  靖凌此刻突然有些後悔,当初何必苦苦巴望著赶快长大能随著师父云游天下,到

头来,闯荡天下仅是遥不可及的梦,反倒自父亲及师父那习得太多不该属於他这年纪

的老成,让他连装傻逃避都做不到。


  抬头望了眼自树梢洒落昏黄光芒的残月,靖凌叹了口气,终是在房门上敲了敲。


  「爹,是我。」


  房内脚步声霎时停下,半晌,靖凌疑惑地想再度敲门,父亲才启口回应。


  「靖凌?有事吗?」
 

  「嗯…爹,孩儿可以进去吗?」


  「……进来吧。」


  「打扰爹了。」靖凌推开门,不意外地见著父亲强装镇定的脸。


  「这麽晚了,有事吗?」沉著声,宫云凌努力把持脸上神情,一如平日冷静从容。


  「爹,甭装了,刚刚孩儿已在外头早听见您紊乱的踱步声了。」走至房内,拿起

桌上摆放的茶具,靖凌替父亲斟了碗凉茶,面不改色地戳破父亲太过刻意的伪装。

「足足有一刻钟。」


  宫云凌一愣,凝睇著亲儿尚年幼的脸,不知该笑抑或难过,许多情绪翻拥而上。

接过靖凌递过的茶碗,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宫云凌望著茶碗中的茶水,自己的倒影在烛火摇曳与些微涟漪晃动下,有些模糊。

仰头饮尽了茶碗中的凉茶後,他缓缓开口:「靖凌,爹送你至江南可好?」


  「江南?那不是师父的……」


  「嗯,让你跟你师父出去见识见识,磨练身心也增广见闻。」


  靖凌看著父亲殷殷企盼的脸,虽是疑惑,却不免有些心动。


  虽不知父亲为何在此刻提起这件事,也觉情况有些怪异,靖凌却不否认他有些微

动摇。毕竟,那是自他习武後,自师父口中听见的大千世界,令人醉心的江湖生活;

是贵为大臣之子的他尚未能跨足了解的刀光见影、绚丽世界,是他放在心上的梦。


  可是,他也很清楚,父亲对他的期盼,是有朝一日父子两人能一同站在庙堂上,

为朝廷、为天下苍生尽棉薄之力。这些他都明了,也因此,他从不将闯荡江湖之梦挂

在嘴边,因,父亲会伤心。


  见靖凌脸上出现了憧憬的神情,宫云凌加把劲游说。「如何?」


  「想是想,可是……」皇子伴读呢?圣旨呢?


  「早先爹就有自你师父那听说,你其实很想随他一同闯荡的,」随著茶碗落地的

声音,宫云凌双手搭放在靖凌肩上,「 既然如此,那麽爹……」


  靖凌在父亲那张因激动染上红晕的脸上看见了期盼,那些他曾希冀很久的期盼,

却在此时令他有些毛骨悚然,彷佛只要自己点头了,父亲就能替他做到,不惜一切

代价。


  「就这麽说定了可好?」眼中,尽是热切渴望。


  「爹……」望入父亲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眸子,有那麽一瞬,他很想就如此抛下一

切顺从想望。可是,他不该也不能拖累宫家。「爹,您曾教过孩儿的……圣命难违,

相信您也很清楚。」


  宫云凌倒抽了好一口气,看著自己儿子,好半晌说不出话来,颊上激动的红晕

连同期盼一同散去,沧桑苦涩的笑自嘴角泛溢而出。


  「是啊…圣命难为…圣命……」


  「爹……」靖凌从没看过这样的父亲,在他印象中,父亲总是冷静沉稳的。面对

眼前的父亲,靖凌不知该如何是好。


  自靖凌肩上拿开双手,宫云凌弯下身捡起茶碗,转身背对靖凌,将它放至桌上。


  「爹……」


  靖凌有许多话想问,可是面对这样的父亲,他却怎麽也问不出口。


  「靖凌,爹不是不愿你进宫……」宫云凌仍是背对著靖凌,「而是……」


  拖著长长尾音与无尽懊悔的『而是』,在靖凌心底烙下一个深深的印,他还未能

明了的惋惜。


  那日,父亲叹息著不愿与他说的理由与结果,直到许多年後,靖凌才真正领悟。


  疼痛且难忘地领悟。


《皇七子》 04

  进入宫中後,靖凌才知道,父亲从未放弃要将他送入宫。与靖凌知晓的一般,父

亲想尽方法要将靖凌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甚至,已托人安排好,几旬後,就要将靖

凌举荐给皇上……


  父亲想让他进宫,想让他成为皇子身旁的伴读……


  但,父亲原先属意的并非皇七子殿下,而是四殿下。


  不是七殿下,而是四殿下。


  那时靖凌仍小,仍未真确体认到何谓『宫廷争斗』。自小父亲就与他说了许多许

多宫廷中的残酷,但总是听说,他从没想过,会有那麽一天,自己也是这场权力角逐

争斗中的一颗棋子。


  直到很久以後,靖凌才知道,一直以来,父亲与自小一同长大的宸妃走得较近

些。也因此,父亲想尽办法想让靖凌至四殿下身旁学习,只是,恰巧都被国事政事推

托延宕了下来。


  这次,父亲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机会要将靖凌送至四殿下身旁,连皇上身旁的公公

都打点好了,只差那麽一些就能成功了,却没想到被太子这一著给乱了锅粥。


  朝中人都知道,因所拥势力不同,殿堂上,左大臣宫云凌与东宫阳焰殿下可说是

水火不容;而私下,这两人的感情也不怎麽融洽。


  同样地,全宫中的人也知道,将其馀皇子们当做政敌,个性严肃冷漠的太子殿

下,真心对待的,只有皇七子怀宁殿下。似乎只有皇七子殿下,不会与太子殿下争

帝位。


  可是,这样的阳焰却要政敌之子担任最疼宠的胞弟的伴读?


  所以大殿上,当东宫殿下开口要求皇上任命左大臣之子宫靖凌为皇七子殿下的伴

读之时,朝中众臣无不窃窃私语、揣测推敲这朝中势力是否会因此产生剧变。


  许多人称喜乐道,宫中的两大势力将握手言和,携手为圣上创造更美好的太平盛世。


  也有人嗤之以鼻,冷哼著宫靖凌不过是倒楣被送至太子手中的质子。可怜宫大人

苦心算计许久,好不容易就快能让儿子成为未来臂膀了,却是落到了太子那道,不仅

在政局上没助力,反倒成为情感上的绊脚石。


  但这些当时的靖凌都不明了,他只知道,那日他跪拜著高举双手接下圣旨後,他

与父亲之间,似乎就有那麽一些不同了,虽不明显,却让靖凌觉得难受的,距离。


  靖凌曾不解地问师父,为何父亲再也不与他提宫中的事情了,是不是他做错了

什麽,所以父亲生气了?


  平时总会告诉他许多事的师父,听到他的问题後什麽也不说,仅是不断鞭策他,

像是倾尽一切要将毕生所学全都在一夕之间教与他似的。师父也不再说那些他感兴趣

的江湖趣事,反倒语重心长地时时叮咛,要他别与皇子们太过亲密,告诉他,至少,

要懂得保己。


  父亲与师父的改变,靖凌都悄悄放在心上,并告诫自己,不该与皇子们太过深交。


  可是,靖凌仍只是个孩子,就算再怎麽告诉自己别与皇子们太过交好,玩心仍重

的他,却还是没能与比他更爱玩任性的皇七子怀宁殿下拉开距离。

  成为怀宁伴读的第一日,正式与皇七子怀宁殿下见面前,东宫太子阳焰支开了所

有人,说要与靖凌说说话。还未来得及下跪行礼,颈间就被白晃晃的刀口抵著,迫得

人喘不过气。


  阳焰语带威胁地告诉他,若是敢对怀宁不利,他不在乎少了个朝臣之子。


  靖凌愕愣了住,眼前不苟言笑的阳焰与那日在桃树下看见的阳焰,可道是云泥

之别。还未能理解为何,不远处传来的嬉闹声越靠越近,阳焰快速收起刀越过他,

什麽都没发生般,语调温柔地呼喊皇七子之名,只留脸色惨白的靖凌呆愣在原地。


  直到怀宁甜笑著拉扯他衣袖,靖凌才回过神来,赶紧跪下行礼。


  怀宁似也没有察觉他脸色怪异,仅是兴奋地要靖凌在他面前用不著这般拘束,

拉著靖凌在四周晃绕了圈,直至少傅厉声制止,怀宁才吐了吐舌头,拉著他至书房,

两人一同在少傅监视下乖乖读书习字。

  与怀宁相处一段时间後,靖凌发现,怀宁比他想像中的更加爱玩、更加任性。


  但靖凌不讨厌怀宁这般讨喜的任性。


  有的时候,他会觉得,跟怀宁在一起很快乐、很刺激;怀宁像是摆放无数珍玩的

御库房,每日每日,都能发现新玩意;就算是被少傅逼著习字背书,只要跟怀宁在

一起,再怎麽平淡无趣的事物也会完全不一样。


  也因此,靖凌觉得,在宫中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


  靖凌知道,他与怀宁感情越好,父亲就对他越严厉、师父也会更加督促他。但他

满脑子都是与怀宁商讨好的诡计与作弄人的坏点子。


  并且,在不知不觉中,在夜晚期待白天的来临。

  而在宫中……或者该说在怀宁身边,就不免会与阳焰打照面。


  久而久之,靖凌也习惯了阳焰在怀宁面前是一种态度,在怀宁看不见的地方又是

另一种态度;也习惯了阳焰对他的冷声冷语。


  可是,除却一开始的拘束与威吓,靖凌其实不讨厌阳焰。


  但,也说不上喜欢。


  靖凌知道,阳焰不信他,一点也不信。


  或者该说,阳焰只相信他自己,只相信身为胞弟的怀宁。


  世人皆知,与六殿下相隔多年才出生的皇七子,不仅是皇帝与皇后心头的一块肉,

更是东宫太子阳焰最疼爱、最不设防的人。若真有人有心想牵制,无需苦心费力在前

朝牵制,一掌控了怀宁生死,阳焰自然会乱了分寸。


  这弱点不仅朝臣知晓,阳焰自己也再清楚不过,因此阳焰才先下手为强,将靖凌

牵扣在己方,毕竟左大臣宫云凌疼爱长子也是有目共睹的。他们不过互相牵制罢了。


  所以,打一开始,阳焰就是防著他的。


  可是,靖凌不在乎,他是怀宁的伴读,而非阳焰的伴读,不管阳焰再怎麽冷淡,

只要怀宁对他好,那也就够了。


  只是,随父亲越来越严厉,阳焰对於与怀宁太过熟稔的他,也越发地防备。


  阳焰甚至会,布局使计试他。


  刚至怀宁身旁的那段日子,阳焰试他的方法很简单,也不甚明显。


  随著他在怀宁身旁的时间越来越长、随著怀宁那些日渐累积的信任依赖,阳焰试

他的手段,也越发地毒辣。


  日子久了,靖凌学会了不去分辨那些发生在身旁的阴谋诡计究竟是出自谁手。

并且,想尽办法不让怀宁察觉那隐藏在台面下、见不得光的丑陋猜忌。


  说不出为什麽,或许,如阳焰一般,他也不愿看见怀宁痛苦的表情,不愿怀宁被

这污秽的宫廷染黑。


  直到很多很多年後,仍是。


《皇七子》 05

  成为怀宁伴读数月後的某日,娘亲教导靖凌如何束发绑髻。


  坐在铜镜前,娘亲耐心地再三教导他。


  没有了侍奉的嬷嬷帮忙,他不甚熟悉地用木梳整理长发,好几次扯痛了头皮。


  清风自庭院中捎来淡淡雅致香味,炽热炎夏中的幽幽清香。那是靖凌最喜欢的花,

最喜欢的味道,可是靖凌却没办法如往常般平心静气地欣赏。他仅是扁著嘴梳著不听

话的长发,泄愤般用力拉扯,扯落了好些断发。


  站在身旁的娘亲叹了口气,自他手中拿走木梳替他梳开。温柔地摸摸他的额头,

与他说,从今之後,要更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他的一举一动,都与宫家息息相关。


  靖凌不解地看著娘亲,娘亲从不曾与他说这些话,从不曾过问朝廷之事。


  如此认真与他叮咛著朝廷之事的娘亲,令靖凌有些不安。


  他知道有些事情不同了,当他开始与怀宁交好之後……可是他没办法推开怀宁,

怀宁那麽真、那麽纯,当怀宁笑著同他说话时,他觉得自己彷佛多了个弟弟,只能任

亲腻宠溺溢满心口。所以他没办法同父亲与师父说的,与皇子们保持距离,他做不到

的……或者该说,他或许能与所有皇子保持距离,但惟独怀宁,他做不到。


  靖凌知道,父亲对这样的他,很失望。


  带了些质疑与赌气,他呐呐地问娘亲,父亲是不是讨厌他了,所以连今儿个这麽

大日子都不在。


  听他这麽说,娘亲放下木梳,嘴角弯了弯,坐在床沿拍了拍膝。


  靖凌有些犹豫,但仍是听话地挨到了床边,坐上了娘亲的膝上,娘亲双手将他

搂著。虽是小时候常撒娇的姿势,但他都这麽大一个人了,有些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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