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局-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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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孤雪轻轻点头，退了出来。
李长空站在门外，道：〃如眉也许会来找我报仇，我不想伤著她，你自己看著些。〃容孤雪摇头，道：〃看不住的！李兄弟，你留不住他了，放了他吧！〃李长空摇头，道：〃他要死，也要死在我的面前。〃容孤雪道：〃若是有人能救他呢？〃李长空定定地看著他，没有说话。容孤雪道：〃如眉或许能救他。〃
李长空目光转向床上一动不动的萧离，看了许久，道：〃。。。。。。好！〃
108
黄昏时分，一辆马车悄然驶出皇宫，一路往东而去。
容孤雪抱著萧离坐在里面，用貂皮披风厚厚地裹了他，小心地喂他喝煨得浓浓的煲汤，喂完汤水，迟疑了许久，道：〃你这一招未免用得太险了，若不是我刚好来了，他还是未必会放了你。〃萧离过了一会才道：〃我本也没想著你会来，你怎麽来的？〃容孤雪道：〃最近江湖上有些传言，如眉很不放心，我就赶来瞧瞧。〃
萧离倦然点了点头，萧湘被追杀数月，就算李长空一直秘密行事，江湖上有所传言，也是难免。
容孤雪又问道：〃你刚才的话什麽意思？〃萧离不答，抓住他手放在自己丹田处，脸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容孤雪的脸色渐渐变了，道：〃什麽时候的事，恢复了多少？〃萧离慢慢道：〃是湘湘被抓之後的事，不过只恢复了两三成。可就是这两三成，也够了！李长空知道怎麽样才能让我活下来，他若真不肯放我，我还可以自闭经脉，假死，只要他不烧了我，我总有法子脱身的！〃
容孤雪默然许久，道：〃你究竟要干什麽？〃萧离不答。容孤雪道：〃他知道你要杀他，走之前他跟我说过了，等你好了，随时可以回去，他等著你。〃萧离还是不答。
容孤雪苦笑，继续问道：〃你究竟要干什麽？就算只恢复两三成，可若只是要杀李兄弟，只要你对他稍假辞色，两三成已经足够了！你拼著赔上萧湘也要逃出来，你要做的事，是什麽？〃
萧离看著他，许久，终於开口，道：〃我杀了他又怎样？我和湘湘一样逃不过！我怎麽甘心？所以我拼著赔上湘湘，也要逃出来！我要做的事，当然不是只要杀他那麽简单，只是杀了他，怎麽够呢？〃
语气仍是一如既往地淡然，可其中的怨毒之意，容孤雪又岂能体会不出？他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道：〃你休息吧！〃萧离点了点头，疲倦地睡了过去。
马车行驶得很慢，因为要尽量平稳地前行，好让萧离休养，一直在路上连续走了十几日，终於到了东海之滨，跟著买船出海，又航行了好几天，这才到了一个小岛。容孤雪扶著萧离下船，微带得意地道：〃这岛还算不错吧？〃萧离环顾一圈，点头道：〃世外仙境！〃
岛并不大，却遍布奇花异草，此时已是初夏，却仍是百花竞放，鸟鸣蝶舞，更有亭台碧湖点缀其中，景致之佳，恍然蓬莱仙岛。
容孤雪大是得意，哈哈笑著扶了他，沿著一条小径进去，远远看去，隐隐可见小岛中央有一大宅，想来就是他和柳如眉的居处了。
离大宅还有百步距离的时候，两人脚下慢了一慢。柳如眉就站在门前不远处，翘首看著这边。她看见两人的身影，眼睛一亮，快步奔了过来，欢声叫道：〃阿离！〃容孤雪放开萧离，奔过去一把抱住她，哭笑不得，抱怨道：〃姑奶奶，这麽大的肚子，你好歹顾著我儿子一些好不好？〃
柳如眉道：〃跑一下也没事，我只是怀孕，又不是断手断脚。〃推开他走到萧离面前，盈盈笑道：〃阿离，我好想你！〃容孤雪脸上一黑。柳如眉理也不理他，顾自扶著萧离道：〃阿离，咱们进去吧。〃竟绝口不问他别後情况。
她不必问，看到萧离模样，已足够她推算出他这段时日的经历。b
进了里面，她道：〃我不知道孤雪会带你回来，还没准备房间，你坐一坐，我去收拾。〃容孤雪道：〃我陪你去，你指点，我动手！〃柳如眉不满地道：〃说了我是怀孕，不是断手断脚！〃容孤雪不理她，搬过软椅，道：〃萧离，你坐这里。〃萧离点头应了，在椅子上坐下，看著容孤雪扶著柳如眉，两人吵吵闹闹地去了。他出神地看了两人背影一会，释然一笑。
容孤雪和柳如眉走到一间厢房里，柳如眉看了看，道：〃大致倒还干净，不过被褥要换成新的，地上要扫一扫，桌椅门窗也都要擦擦。〃她说一句，容孤雪应一声，看了她一眼，果然去换了被褥，地上扫了扫，出去提了水进来，准备擦门窗。柳如眉道：〃多拿一块布，一起来。〃容孤雪道：〃好！〃放下水桶，过来给她擦眼泪。
柳如眉道：〃我没事，去拿布擦桌子吧！〃容孤雪没吭声，默默把她抱在怀里。柳如眉挣了一下，没挣开，便由他抱著，无声地缀泣起来，良久，擦了擦眼泪道：〃谢谢！〃
容孤雪捏了捏她鼻子，低头轻轻吻她，道：〃傻瓜！〃柳如眉闷闷地道：〃那边还有个比我更傻的呢！〃容孤雪轻轻叹气，道：〃他现在倒是不傻了，可是我又不知他会做出什麽事来。〃柳如眉道：〃怎麽？〃容孤雪道：〃他要找李长空报仇。〃
柳如眉恨恨道：〃姓李的那混蛋，阿离报仇也是应该！〃容孤雪摇头道：〃我知道，可是李长空说过，他会等著萧离去找他，萧离却说，杀了他不够，我想不出他究竟要干什麽。〃柳如眉道：〃不管他要做什麽，我都一定会帮他！〃容孤雪默然片刻，苦笑道：〃我知道，不过。。。。。。你能不能说得婉转一点，好歹给我这个做丈夫的一点颜面好不好？！〃
柳如眉瞪他一眼，道：〃婉转不婉转，反正我的心思就是这样，难道你还能不知道？〃停了一会，苦笑道：〃可是就算我想帮他，我这点本事，又能帮得上什麽忙？〃容孤雪道：〃知道就好！反正他如今还要将养著，再看吧。〃柳如眉默然点头，犹豫著看他，似还有话要问，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容孤雪岂能不知她心思，轻叹道：〃以前的事，不问也罢，你不会想知道的，总之，萧湘死了，萧离必会倾尽全力，报此血仇！〃
柳如眉黯然点头，道：〃那他情况究竟怎样？〃容孤雪迟疑了一会才道：〃已好了许多了，往後再好好调养著，会好的！〃　
109
其时柳如眉已怀孕九月有余，萧离到了不久，她便产下一子，爹娘既是人中龙凤，小娃儿生得自然极是玉雪可爱，柳如眉得意洋洋地抱著儿子亲了又亲，亲了一会又不满起来，道：〃好看是好看，怎麽不太像我？〃容孤雪凑过来笑道：〃像我才好！你瞧他生得多俊哪！〃柳如眉拿眼横他，道：〃你的意思是像我就不俊了？〃容孤雪吓了一跳，忙陪笑道：〃胡说！我哪有这意思？不过你是女人家嘛，像你，不就男生女相了？还是像我的好是不是？〃柳如眉笑著啐了他一口，见他笑得讨好，也就罢了，招手叫萧离过去看。
萧离小心地摸了摸婴儿！！的脸庞，道：〃真好看，就像。。。。。。像湘湘小时候一样！〃柳如眉一怔，随即笑道：〃喂，别光说好看，给个见面礼啊！〃萧离道：〃见面礼？我没准备，这可难办了！〃柳如眉嘻嘻笑道：〃我早替你准备好了！〃萧离问道：〃是什麽？〃柳如眉道：〃你收他当徒弟，把一身本事都教了给他，不就是最好的见面礼了？〃一边说，一边将孩子递过。
容孤雪心想我儿子的本事，还用人家教麽？但一看柳如眉神色，立时明白，便笑而不语。萧离小心接过孩子，看著孩子粉嫩嫩的脸蛋，想了想，道：〃好！〃柳如眉大喜，道：〃说定了，便不许你赖账！〃萧离微微笑道：〃自然！〃
当夜，萧离在灯下奋笔疾书，有人在外面轻轻敲门，也不等应答，便径自推门走了进来。萧离也不去遮掩，坦然让他看桌上写好的几张纸。容孤雪目注纸张良久，道：　〃如眉是要你亲手教孩子。〃萧离道：〃我怕是没有时间，反正以後他有你提点，刀谱也是一样的。〃容孤雪摇头道：〃你知道她让你教孩子，不过是个要你好生爱惜自己的借口。〃萧离道：〃我知道，不过你也知道，有些事，我必须做。〃容孤雪道：〃我便是不知道你究竟要做什麽！〃萧离平静地道：〃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
门外响起了低低的缀泣声，容孤雪过去开了门，扶著柳如眉苦笑道：〃姑奶奶，这个时候怎麽还起来了？快回去躺著！〃柳如眉摇头，抱紧了孩子，抬眼看著萧离。萧离有些出神地看了她许久，微微笑道：〃你很好，我很放心！〃
孩子满月的时候萧离向夫妇二人告辞，柳如眉竟然也不拦阻，却执意要和他同行，容孤雪自然不会独自留下，於是三人带了孩子一同起程，扬帆离岛，在海里绕了一圈，自北面上了岸，穿过古兰境内，往西林而去。
赫连弃见到萧离的时候有些不敢置信，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握住他手，一个身高八尺的昂藏男儿竟哭得像个三岁的娃儿。萧离也不去拦他，候他终於平定下来後，他微笑道：〃赫连大哥，给我纸和笔，纸要大的！〃
最後一笔落完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萧离审视良久，放下笔，抬头环顾众人，徐徐说道：〃当日见过边防图的，不是只有赵崖飞一人！〃
三日之後，西林宣战。猛虎关下，西林二十万大军铺天盖地而来，一辆战车缓缓自中军驶出，萧离坐与其上，一把强弓，一根长箭，射下了猛虎关上空飘扬的龙华大旗。龙华军大哗。
是役，猛虎关与周围关卡所有照应皆被事先切断，当夜，粮仓被烧，十万守军在混乱中苦守三日後，守将张则城率军投降，猛虎关告破。西林大军随即挥军直下，势如破竹，十日之内，连破数城，攻入猛虎关後三百里之地。
此时西林国君赫连弃方取出龙华边防图，指昔日龙华皇帝李长空曾以边防图为凭，以西林诈败之计换得宝座，许以事成後将猛虎关後五百里之地归入西林版图，却至今拒不履约，今西林已倚仗边防图之利，连下数城，龙华或者割半壁江山於西林以为赔礼，或坐等西林攻入京城，届时必将整个龙华踏於脚下！
消息传入朝中时，朝中一片哗然，当日叛国一案，关键便在边防图，如今竟然证实了边防图确在西林手中，则当今皇上李长空曾叛国一事，只怕属实！一时朝野议论纷纷，人心惶惶，而西林大军沿途所指诸城，无不军心大乱，西林大军未至，而败象已显。
李长空收到消息时，怔得半晌，仰天哈哈大笑，吩咐道：〃退朝！〃竟不和群臣商议对策，径自大笑著退入内宫。沈太傅和石照青追入宫中，连声叫道：〃陛下，陛下！〃
李长空回头道：〃怎麽？〃沈太傅又急又气，道：〃陛下，事情紧急，请速召群臣商议对策！〃李长空道：〃这是天意，还商议什麽？〃石照青道：〃哪有什麽天意？　〃李长空道：〃当日你我穷追不舍，终於截杀李长明一干人等，连赵崖飞也不动声色地一箭杀了，後来又杀了慕容怜，灭了整个烟水宫，机关算尽哪，只道天下再无人知道这边防图，谁知道竟然还会有，你说这可不是天意？〃
石照青道：〃这。。。。。。唉！这事微臣可想不明白，而且，有边防图也罢了，怎麽还把以前的老案子给翻出来了？陛下，这分明，是要置陛下於死地啊！〃李长空连连摇头，道：〃这你可说错了，他哪里是要置我於死地？他是要我身败名裂，成为李氏的不孝子孙，龙华的千古罪人哪！〃石照青茫然道：〃他？哪个他？〃李长空微笑道：〃曦容君，朕的後宫之主！〃旁人或许想不出来其中究竟，他又岂会不知？只一听赫连弃的说法，便知其中端的。
110
三日之後，杨谥真自古兰边境快马加鞭地赶回京城，也不管其时夜色已深，匆匆奔入内宫。宫中已隐隐有些混乱，见了他来，更无人拦阻，内侍说道陛下正在御花园饮酒赏月，领了他一路进去。
两人刚走到御花园门口，便听得里面几声惊叫，跟著有人慌乱地向这边奔了过来。杨谥真大步过去，一把拉住那人喝道：〃何人如此大胆，敢在此处放肆？〃那人哭著叫道：〃不是。。。。。。不是，我。。。。。。陛下疯了，陛下疯了！他问我杀了他够不够，他，他。。。。。。呜呜。。。。。。〃
杨谥真大吃一惊，喝道：〃住嘴！〃那人一惊，抬头泪眼模糊地看著他，泪水仍是关不住，却不敢再发出声音了。杨谥真一怔，就著月色看去，只觉眼前女子模样极是娇美也就罢了，奇的是分明不曾见过，一眼看去竟然颇有几分眼熟，目光再略略一转，登时恍然，缓和了语气道：〃陛下何在？〃
那女子也有些镇定下来了，往身後一指道：〃陛下独自在那边饮酒。〃杨谥真皱眉道：〃独自？〃那女子怯怯点头，道：〃是独自，伺候的人，都被陛下赶光了！〃杨谥真苦笑点头，道：〃你领我们过去。〃看她脸色微变，道：〃莫怕，有我在，定护得你周全！〃那女子惊疑地看了他好一会，默默点头，福了一福，转身带路。
李长空果然独自一人在一处凉亭里喝酒，见了杨谥真，愣了愣，喃喃道：〃果然喝多了！只是怎麽会梦见你？不该是阿离的麽？〃杨谥真过去跪下，大声道：〃陛下不是作梦，是臣杨谥真，擅自从古兰边境回来了！〃
李长空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晃了晃头，愣得半晌，忽然脸色一沈，喝道：〃你竟然擅自回京，若万一古兰趁虚而入，你万死难赎其罪！〃杨谥真毫不惊慌，道：〃事急从权！臣已将一应事务交给副帅，古兰一时半会也不会知道臣已离开，支撑一段时日，不是问题。陛下，西林入侵，为何我朝竟毫无抵抗之力？〃
李长空道：〃毫无抵抗之力？人家有边防图，家底都被人摸得清清楚楚，还能不败麽？〃杨谥真道：〃那也只是多占上风而已，开始时或许还占了出其不意之利，如今最大的问题，乃是朝野上下，个个以为陛下。。。。。。以为陛下。。。。。。〃李长空道：〃以为朕叛国，所以无心抵挡。你说出来便是！不过杨爱卿，难道你就毫不怀疑？〃
杨谥真也不隐瞒，坦然道：〃陛下有心计，有手段，下手够狠够辣，算不得真君子，但断断不会卖国！此事，微臣不疑！〃
李长空诧异地抬头看他，片刻，点头道：〃你和朕相交不深，倒是知朕！〃杨谥真道：〃陛下，我朝虽然连吃了几次败仗，但毕竟还有家底在，只要我们重整旗鼓，不会没有反败为胜之机！〃李长空道：〃反败为胜，怕是难了，不过让西林收手，其实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杨谥真道：〃什麽？〃李长空道：〃消了一个人的怒气，就行了！〃杨谥真道：〃怎麽消？〃李长空道：〃拿朕去！〃
杨谥真一怔，道：〃不通，另行计议！〃李长空道：〃没的计议了，古兰和丹奴不会一直袖手。只要他们一出兵，龙华。。。。。。〃微微摇头。杨谥真道：〃陛下这话，臣不敢苟同。龙华兵多将广，衣食丰足，打得起，也拖得起，此战或许有些难，却绝不会没的打！〃
李长空目注他良久，脸色一整，目光锐利，道：〃有将如此，朕何其幸也，有帝如此，卿何其不幸也！杨爱卿，朕不调你去防御西林，朕让你，替朕守住京城，守住龙华！〃杨谥真一震。
李长空道：〃自明日起，朝中一应事务，你和沈太傅一起操持，最要紧，是设法安抚住古兰和丹奴，不可让这两国在此时轻举妄动，另外。。。。。。〃站起身来，道：〃你随朕去一个地方。〃杨谥真知他已有决断，道：〃是！〃起身跟上。
李长空大步走了几步，忽然回身，看著缩在一边的那女子，微微一笑，道：〃杨爱卿，你上回回来，为朕的事耽搁了许多时候，没来得及娶亲吧？〃杨谥真道：〃是！　〃李长空点头道：〃这女子是前几日刚献上来的，你瞧她生的如何？〃杨谥真简单答道：〃绝丽！〃李长空道：〃嗯，朕还没来得及宠幸她，这就将她赏了给你吧！　〃杨谥真看了那女子一眼，迟疑道：〃陛下不。。。。。。〃
李长空大笑，挥手道：〃不过生得有些像他罢了，我如今要去见真的，弄个假的在身边做什麽？〃杨谥真不再犹豫，俯身下拜，道：〃谢陛下！〃李长空向那内侍道：〃安排个人，送她到杨府。〃
111
两人再不耽搁，也不命人准备鸾舆，只带了几名侍卫，骑著快马出了宫，径往乾德宫奔去。一路奔入寝殿，李玄飞已经坐起，看见李长空奔进来也不吃惊，只披衣端坐於床沿，一言不发。
杨谥真吃了一惊，一直听说太上皇昏迷不醒，但今日看去，李玄飞虽然精神有些萎靡，身体却绝对康健。李长空跪下磕头，道：〃拜见父皇！〃李玄飞冷冷道：〃你来做什麽？〃李长空微笑抬头，道：〃请父皇再登宝座！〃李玄飞皱眉道：〃你究竟是何意？〃
李长空也不隐瞒，道：〃儿臣欠了一人的债，要去还他，怕是没命回来，这宝座，自然还该父皇来坐。〃李玄飞缓缓道：〃说清楚！〃李长空道：〃是！〃
絮絮叨叨将这段时日的事大致说完时，已是天色渐亮，李玄飞无言良久，挥手道：〃你去吧！龙华，我守著！〃李长空大喜，俯身再拜，道：〃儿臣谢父皇！〃
日中时分，李长空率队离京，前往如今正被西林大军包围的铁牙关。七日後到达之时，太上皇李玄飞重新登基的消息尚未传来，守城官兵只道御驾亲征，欢呼声盈耳，一时士气大振。
李长空立於将台之上，俯视底下千军万马，徐徐道：〃众儿郎，自此刻起，务须紧记一事，你们上阵杀敌，抵御外辱，非为我李长空，乃是为的龙华，为的栖息於龙华大地之上的千万百姓，你们的亲人！〃
底下欢呼声四起，铁牙关守将霍荆山大声道：〃皇上御驾到此，铁牙关众儿郎自当人人奋勇，死而後已，既为龙华，也为皇上！〃
底下呼声震天：〃既为龙华，也为皇上！既为龙华，也为皇上！〃李长空哈哈一笑，道：〃秦爱卿！〃秦非石躬身一礼，上前手臂一展，手托一纸，大喝道：〃奉皇上手喻，命臣秦非石即刻接掌铁牙关，一应将官，皆听其号令，不得有误！〃
霍荆山率众跪下，接过手喻，道：〃末将遵令！〃展开手喻，一看上面落款，不由大吃一惊。秦非石道：〃天佑我龙华，太上皇於数日前醒来，如今已在京重新登基为帝，命四皇子协同末将到此，共抗西林！〃
太上皇退位後重新登基为帝之事，历国从所未有！阅兵场上，十万官兵鸦雀无声，呆呆地看向李长空，一时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李长空却不再多说，道：〃秦爱卿。〃秦非石道：〃是！〃带人簇拥著李长空走下将台，回营帐而去。
黄昏时分，两军对峙於铁牙关下。李长空并未穿甲胄，轻袍缓带，神情潇洒，立於大军之前，竟似毫不以沙场争战为意。赫连弃和萧离并骑而出，停在数十丈外，三人遥遥相对。赫连弃扬声道：〃李长空，当日你许我以五百里之地，却拒不履约，如今我自己来取了！你是要予我以半壁江山作偿，还是要坐等我西林五十万铁骑踏平龙华？〃
李长空毫不气恼，微微笑道：〃我父皇七日前便在京城重新登基，所以如今，我已不是龙华皇帝，给你半壁江山我没这个权利，若说踏平龙华，又怕你没这个本事！〃
赫连弃和萧离相顾愕然，萧离低声说了几句，赫连弃点头，喝道：〃胡说八道！你不惜卖国，千辛万苦，才夺得宝座，怎肯让人？〃李长空洒然一笑，道：〃已经让了，你待如何？〃一指身後大旗，其上龙飞凤舞数个大字，清清楚楚写著：龙华四皇子李！
赫连弃目瞪口呆。萧离怔了怔，眼看李长空意态从容，看向自己的目光竟也一片平静，毫无异色，心头忽然一片茫然混乱。
此时龙华大军却已骚动起来，李长空亲征来此，人人只道他既敢前来，除了应战之外，自是要和赫连弃对质，则想来叛国之事是假，再也想不到两军对峙之时，赫连弃口口声声称他卖国，他竟无一句辩解之语，虽未直承其事，更有何异？
秦非石厉声喝道：〃众儿郎听著，殿下有言在先，此次出战，非为殿下，乃为的我龙华！〃霍荆山等人面面相觑，这才知道李长空事先那一番话个中之意。霍荆山抱拳道：〃遵大帅令！〃回身大喝道：〃此次出战，非为殿下，为我龙华！〃
散乱的队形再度整肃起来，大军渐渐安静下来，又很快发出震天呼声：〃为我龙华！为我龙华！为我龙华！〃
李长空仰天哈哈大笑，纵马奔向萧离，微笑道：〃阿离，总算又见到你了！〃　
112
赫连弃冷冷道：〃李长空，你还真是不怕死！〃李长空笑道：〃彼此，彼此！都是为了阿离。〃转向萧离道：〃阿离，你说我卖国，要我做龙华的千古罪人，我认了，还有什麽？〃
萧离不答。李长空微笑道：〃你想怎样都可以，有件事，不行！〃赫连弃道：〃什麽事？〃李长空道：〃龙华！〃挥鞭向身後一指，道：〃这里守军，只有十万，我知道西林有五十万，但除了这十万之外，龙华还有数十万大军已经整装待发，随时可以赶来和西林决一死战。赫连弃，龙华的实力，你不会不知道，若非有边防图之助，又加龙华军心不稳，你岂能一胜再胜？〃
赫连弃默然。李长空：〃阿离，不是非要血流成河才能消你的心头之恨。你我恩怨，还是由你我解决，如何？〃萧离道：〃我心头之恨，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去消，你能如何？〃
李长空微微一笑，道：〃你随我来！〃竟不顾两军正自相峙，纵马向一侧奔了过去。赫连弃急道：〃阿离，别听他胡说！〃萧离不语，一抖缰绳，跟了过去。赫连弃怔了怔，也纵马跟了上去，很快，另两骑自西林军中跟了出来，正是柳如眉和容孤雪。
五人纵马奔出许久，远远地到了十余里地外的一处高山之下，李长空回身笑道：〃这是我和阿离的事，烦请三位在此相候如何？放心，我不会对他不利。〃
柳如眉想也不想地道：〃不行！〃萧离却道：〃你们等在这里。〃柳如眉大急叫道：〃阿离──〃
赫连弃一咬牙，冷冷道：〃你敢对他不利，我便将边防图抄上两份，送给古兰和丹奴，瞧他们出不出兵？〃李长空笑著点头，道：〃阿离，来！〃纵马向山上奔去，萧离随後跟上。
两人一前一後，只奔到山顶才停下。李长空停马伫立良久，挥鞭指著底下隐隐约约的城镇村庄的轮廓，道：〃阿离，你瞧，这一片大好的河山，就是我们龙华的土地，你真要让这里血流成河，满目疮痍麽？〃
萧离不答，他只知这已是他能报复李长空的唯一手段，但两国战火蔓延，百姓之苦，他却想也不敢去想，忽然之间，只觉心头空空荡荡，一片茫然。李长空叛国又如何？成了千古罪人又如何？就算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更能如何？这一世的仇，究竟要如何去报，才算解恨？
李长空摇头道：〃阿离，你做不到！〃萧离喃喃道：〃那你可有别的法子，消我的心头之恨？〃李长空道：〃有！你跟我来。〃下马缓步走去。
不远处一棵树下已摆好了棋盘，小福子候在一边，跪下叩头道：〃叩见陛下！〃李长空摆了摆手，下马走了过去，在一边的石礅上坐下，微笑道：〃先来陪我下一盘棋。〃
萧离道：〃你究竟要干什麽？〃李长空悠悠道：〃只是忽然觉得，我这一世，就像一局棋，一局惨败无比的棋，只以为事事尽在掌控，一路攻城略地，风光无限，到了局终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也已输了个干干净净，一子不胜。阿离，你我恩怨，不死不休，所以，了结之前，再下最後一盘棋，如何？〃
萧离在另一边坐了下来。李长空展颜一笑，道：〃你先来。〃端过一边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
萧离慢慢地下了一子，李长空应了一子，下得一会，道：〃阿离，你可知我如今心境如何？〃萧离不答。李长空微微一笑，道：〃你自然不知，我自己也是不知，就像如今，你也不知自己究竟要如何报复一般。〃手上应了一子，续道：〃母後逝去之後，我为报复，誓要让你倾心於我，如今想去，其实是一个借口，一个让自己可以至少继续爱你一段时日的借口。我以为那段日子已倾尽这一生爱意，谁知爱意却是倾之不尽，当日我只道自己可以不爱你，谁知却终究不可以，若早知不可以，我哪会让人辱你？一早便亲手杀了你！〃
萧离不答，手上微微发颤。李长空道：〃後来你疯了，我很欢喜，虽然还是觉得对不起母後，可是好歹，也算有了交代，至於你呢，就更好了，否则咱们哪里还有可能？本来这样已是最好，就这样慢慢地耗完这一世，下一世，再好好来过。谁知道後来，你却又醒了，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什麽都不想了，只想和你一起，耗完这一世了事。你自然不肯，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谁要带你走，我都不许，拦不住，我就杀，神来杀神，佛来杀佛！终於连七弟也逼死了，湘湘也死了，你，我也终於留不住。〃
萧离拼命咬著牙，啪地放下一子，道：〃说完了？下棋！〃李长空点头，抬手拭去他脸上泪滴，微笑道：〃好！〃果然暂不再说话，专心下棋。
渐渐地，两人下得越来越快，过得一会，却又越来越慢，终於下一子也要思付许久，棋盘上已呈胶著之势，萧离默然举棋，一时难以决断。李长空拿著枚棋子敲著棋盘，微笑道：〃阿离，我们棋力相当，以前下棋，也经常下成这样，纠缠胶著，最终只能不了了之，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可以了局的！〃伸手在棋盘上一抹，将所有棋子尽数扫落，道：〃你瞧，没了棋子，不就结束了？〃
萧离抬头，道：〃什麽意思？〃李长空道：〃棋子没了，局就结束了。人若死了，恩怨，也就了了。阿离，你想了千万种要我死的法子，又有什麽区别？结果终归都是一样。〃执起他手，轻轻一吻，道：〃下棋的时候，一局棋了，便可另起一局，重新来过，阿离，我们这一世已了，却还有下一世，下下一世，可以一直下下去。〃
萧离挣开他手，呼地站起，咬牙道：〃休想！〃李长空慢慢抬头，凝视著他，鲜血丝丝缕缕地自嘴角溢出，脸上却兀自微笑，道：〃阿离，我知道只死一次，消不了你的恨，所以，这一世欠下的，我下一世接著还，生生世世地还你，可好？〃
萧离的泪水终於汹涌而出，却连自己也不知道这泪水究竟是因何而来。所有人都死了，如今李长空也死了，什麽都结束了，可是他怎麽办？
李长空悠悠道：〃我还有一些时间，可以看看夕阳，看看这山，这河，阿离，这是这一世的最後一次了，再陪我一会，可好？〃
萧离道：〃你下了毒？〃李长空道：〃你放心，毒下在茶里，你不会有事。〃萧离冷笑道：〃我自然不会有事，否则龙华便有事了！〃李长空点头道：〃不错，我还盼著你让西林收兵呢，否则，阿离，你知道我一定不肯舍下你的。〃
萧离冷哼一声，转身便走，忽然脚步一顿，捂住胸口坐倒在地，嘶声叫道：〃李长空，你。。。。。。〃
李长空也是大出意料，过来抱住他叫道：〃阿离，阿离！〃
萧离瞪著他，嘴角缕缕黑血溢出。李长空，你够狠！
李长空拍著他脸，连声叫道：〃不是，不是，阿离，我没有对你下毒，我下的毒真的只在茶水里！〃萧离恨恨瞪著他，良久，苦笑著喃喃道：〃罢了，我也正不知道该如何收局，这样也好，剩下的事，让他们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