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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主人我的劫-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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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重苦涩的药汁味一直在房里弥漫着散不掉,锦被里放着香袋,一天熏几次香都没能使他在睡眠中挥去这钻人肺腑的苦味。江舟君看着阿伏端着一碗浓稠的药汤来,把眉头皱的更紧了,“阿伏,大夫不是给有药膏的吗,怎么整天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阿伏把冒着热气的碗放在小八仙桌上,把旁边的衣梅、薄荷红豆糖糕、凤香蜜饼指给他看,“少爷,诺,这不是有解苦的零食吗?要不再帮你熬碗酥油蜜香牛奶子给你润润肺?这白大夫可是说了,一天三大碗药汤一碗也不能少,您要是想赶快好起来的话,捏着鼻子灌下去吧,良药苦口!”阿伏帮他弄好背后的枕头让他靠的更舒服点,身体的伤口在结着痂,要是蹭破了痂皮又得出血了,还不定折磨他服侍多久呢。
  岷洲收复后,看着各部队都陆续撤还,唯独等待许久不见少爷和梁公子的身影,他的心都揪了起来,少爷娇皮嫩肉的又不会武功,此去定是凶多吉少,又听说梁公子已经回到府上,想去打探消息,又没看到他出过府,问守门的小厮,都在摇头,他无法确定消息真假,只能每日去军营里询问。小少爷整天缠着老爷要舅舅,老爷也是一脸的愁眉莫展,夫人还算有点良心,每天上香拜佛替她侄子祈祷。终于在十月下旬的第一天,刘兰翎长手下的一个士兵前来告诉,说是少爷被敌兵袭击伤的厉害,奄奄一息,难受舟车劳顿,便安置在岷洲的一家朴实的农家里照顾。老爷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备马彻夜赶路前去将他接回来。
  看到少爷的那一刻,他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哭泣起来,全身皮开肉绽,没有一处皮肤是完好的,尽管盖了十几层棉被,他的肢体依然没有暖意,浑身一直在颤抖着,身下的垫褥都染上了血。小少爷禁不住扑到他娘亲怀里哭泣起来,这个被打得不成样子的男人,怎么会是他风流倜傥的舅舅。大家手忙脚乱地去找大夫,烧热水,铺被子,三少爷的性命危在旦夕,没有人愿意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眼前。
  请了好几十个大夫,看到他的伤势,摸摸脉,都摇着头叹息地走了,说是神智涣散,寒意侵入五脏六腑,阴气盛行,阳气衰竭,回天乏术。纵使救活也只能是个活死人。直到找到年纪轻轻的白大夫,说不妨一试,死马当活马医让他治,才有气色渐渐恢复起来。如今已过一个多月,他的身子渐好,能坐起来了,虽然他还是情绪低落,整天闭着眼睛睡着觉,估计是在敌营里面受了什么刺激吧,但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江舟君一脸嫌弃地看着那碗墨黑的药汁,叫阿伏拿个衣梅给他吃,甜中夹着点酸,慢慢嚼着还有点淡淡的奶香味,咽下去,顿时清凉的感觉在胸中扩散,神清气爽。他努努嘴,放在被子上的书又向下翻了一页。
  阿伏走出去,关上门。为了不让他感染风寒,全部的窗子都闭的紧紧的,里面放下暖帘,房内地下金炉生火,银质狮子香炉里面燃着沉香,屋子里面暖烘烘的。不一会儿,他走回来,催江舟君喝掉那碗药,他双手放在后面拿着什么东西,“少爷,您先喝完这碗药,有东西要给您。”
  “碗太重,捧不起来,神神秘秘的什么东西!”江舟君一脸不悦地盯着他,这屋子一连一个多月都没有新鲜的空气进来,身上盖着好几层锦被,炉火焚烧产生的烟气又不流通出去,暖的像是要让人窒息死亡一样。每天这样的呼吸,这样的胸闷,这样地躺在床上,他很烦躁。
  阿伏端着碗伺候他喝完,拿个薄荷红豆糖糕给他吃,然后把背在手后的东西拿出来,一个天青色的包袱。
  江舟君认得那个包袱,他带去军营里装细软的,可惜里面都是些亵衣果脯,贵重的东西都放在梁云飞的茜红色包袱里,用箱子装着,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只是,有一次他清醒过来,发现在一个贫寒的农家里,农人把他从溪边救回来,却没钱替他找大夫,他喘息了半天,终于让他们听懂他口齿不清的话,让他们去吉祥邸店那找一位曾姓老板要描金丝鱼红木箱子,对上暗号就行。可惜老翁回来告诉他那箱子早已经被一个梁姓公子领走,连最后一丝生机都被夺走,他也只能在那里等死,没想到老天却让他捡回一条命。现在这个包袱竟然会被送回来,真是出乎他的意料,里面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他还是禁不住打开来看。
  两件亵衣,两条裙裾,一条玉带,梅子干,蜜饯,果馅寿糕,一根莲苞玉簪子,一把楠木绘花纹梳子,还有一块双龙戏珠翡翠玉佩。江舟君拿起果馅寿糕咬了一口,味道没变,还能吃。那块玉佩滑在缃色鸳鸯戏水垫褥上,险些掉下床去。“把吃的放好,其他的都不要了!”
  阿伏把玉佩放进床里面一些,把能吃的拣出来,簪子和梳子都放进鱼跃彩莲雕漆杉木衣橱里,挑了挑金炉内的兽炭,再加一些进去,拿着包袱捧着空碗,准备走人。
  “把窗户开开,这屋里的空气这么久没换过,非得把人给闷死!”江舟君再咬了一口寿糕说着。
  阿伏撇了撇嘴,说:“这可不行,少爷,您要知道您现在的身子非常弱,受不得一点凉寒,若是回头着了凉,找哪位神医给您医治去,就是神医看到你这柔弱的不成人样的身子都得扶额离去。您啊,就再忍忍吧!”
  江舟君看着那枚玉佩,好久没经擦拭蒙上了一层尘灰,他还是没有消息,他究竟是死是活?他在哪里?只听说青龙部浘河寨于首领蓄意作乱,派人进营抢夺告密他罪状的密函,刘向福暗中设计将其与内奸一举擒获,立下功劳,进官加爵。整个营的人都回来了,就是没有人有说见过他,梁府老爷子那边听说愁眉苦脸的,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暗暗叹气却听得炉内炭火烧的噼里啪啦地响。
  那日,阿伏在帮他梳理头发,一封信送来他的手中,他的信,他没有事。江舟君拿着信,手有些颤抖,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有些歪歪扭扭,想是心虚害的下笔也没胆量了吧。他一直拿着,没有拆开,直到他的一根长丝落在上面,他才回过神来,放在床头,晚上无人时再拆开。
  晚上的炉火燃烧的比白天时更旺,夜里只有炉火还在活跃着,屋子里就回响着燃烧时那声音。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拿放在床头的信,拆开封成,展开笺纸,忐忑地看着那粉笺墨迹,他的心和这夜一样安静下来了。丢到炉子里,瞬间燃起,火舌上头变成紫色火焰嚣张地吐得老长。他闭上眼睛睡下。
作者有话要说:  

  ☆、针灸

  他的心和这夜一样安静下来了,渐渐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他在一声声唧唧啾啾的鸟叫中醒来,一看,竹榻边趴着一个人,睡得比他还香,口水都流下嘴角了,还不时笑得咧嘴,估计又梦到小柔妹妹了。江舟君拿起坠玉竹川折扇拍他的蓬乱的发髻,阿伏咕哝地打开他的扇子又吹起粉色的气泡来。使出绝招,捏住鼻子,没有人能够继续睡得下去,这不,他就醒了。
  阿伏伸了伸懒腰,揉揉惺忪的双眼,习惯性地用手背抹抹下巴,和他说:“少爷,早啊!”
  江舟君掀开热乎乎的被子,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陪少爷您一起睡啦,这书房,保暖性又不好,我担心您踢被子,落下个着凉什么的病根,我的罪过可就大了,要知道您的身体还……”
  江舟君不耐烦地打断他,“知道啦,知道啦,啰嗦!”叫他背他到书案前,坐下,想找出那封信来再仔细地看一遍,碍于他在场,就想等他再飞鸽传书来看那封信就好了,看他还有没有什么新的话加进去。于是便下去洗漱去了,等他来信。
  地上抄经的纸已经堆得老高了,一抹橘红色的斜晖映在竹门外的栏杆上。阿伏坐在地上收拾叠好纸张,劝他说:“少爷,您抄了一整天了,好歹小憩一下养养精神吧,待会儿还有家宴呢,您总不能一脸倦容地坐在那里扒饭吧。”
  江舟君写上最后一点,用力地按下去,大大的一点破坏了整个字的平衡,整张纸的字组合看起来略显别扭。他把笔搁在笔架上,双手撑在身下的竹叶枕上支着身子,合着眼睛。
  阿伏看了看少爷,跟他说:“少爷,今天梁公子没有来信哎,你也不用看到那些信就心情不好了。对了,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到白大夫和老爷在客厅里面聊天呢,估计一会儿他就会过来了。”正说着,就传来上楼梯的脚步声,阿伏赶紧跑去看,一瞧,果然是白士杰,他穿着孝服提着他的小药箱上来,微笑着向他点点头。“白大夫,里边请!”阿伏侧身请他进里面,把毛笔、笔砚拿下去洗。
  白士杰看阿伏走下去,便坐下来看江舟君抄的书经,一页一页地翻着,知道他在休息,没有出声打扰。
  纸张翻过的细微声传到他的耳朵里,有些吵,他不由得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几天不见有些消瘦的人,脸色并不好,明显没睡好,眼睛仔细看有些红肿。“怎么最近见到的人都瘦的纸片人一样,魂都在清明节时被勾去了吗?”江舟君伸伸腰,拿起一个艾窝窝塞到他嘴里。
  白士杰放下纸张,拿着咬了一口,顺着他的话说:“清明勾魂最厉害了,某些被摄过魂的人最好不要再被勾去第二次才好!”
  江舟君射了他一眼,突然一拳垂向他的胸口,害的他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白士杰挪开他的拳头,艰难地把嘴里的窝窝咽下去,喝着江舟君递过来的茶水,开玩笑说道:“昨天我也被阴鬼勾去了魂,怎么就找不见你呢?”
  “哼!”江舟君拿起一个艾窝窝啃着,“哥哥我在人间潇洒着呢,哪有空陪他们。哪像你,走一趟回来差不多被鬼样子同化了!”
  “送她一程也好!”白士杰翻着经书,“我奶奶,也只能陪她走到那里了。”
  “节哀顺变!”江舟君把竹叶枕放到他旁边躺下,抢过他拿在手上的经书,一边吃一边看。
  “你的字,笔画端正的太过僵硬,笔画柔软的太过无力,一看就知道写字的人心飞到了九霄云外,抄了这么多,记得住一句吗?”
  “□□,空即是色。”江舟君随口抛出一句来。
  “不算,”白士杰合起他的书,“说一句这本《浴佛功德经》里面的话来。”
  江舟君在记忆中搜寻着,怎么也不能把这些零碎的词语拼凑成一句话,他只能说道:“无非是打发时间罢了,这些空话若能信,鬼都能成仙了!”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不是信不信的事,而在于是否敢为,倘若一张嘴便能吹出一个大同世界来,那这世间的人都该是哑巴了。”白士杰把书还给他,拿手绢擦擦嘴。
  江舟君不以为然,想起正明寺里的和尚,便说:“兴许空话能使人的脑袋变得简单,把污秽的思想驱逐出去,做简单的人,简单的事,过简单的生活。现在想来倒是有一些妙用,你怎么看?”
  “你的脑袋已经够简单了,再简单下去就和纸片人一样了,谁都可以将你捏在手里。”白士杰笑眯眯地拿出一套针来,走到他的腿边坐下,“这几天来帮你做针灸活络活络筋骨,可以试着站起来了。”说着就要解开他的腰带。
  “什么,又来针灸?白大夫,您当我是试验品吧,隔几天就来这一套,你是不是觉得看我哀嚎痛苦的表情很愉悦?赶紧的,扶我起来,我得好好看看你在针灸时是不是阴笑着。”搭着白士杰的手他坐了起来,解开腰带把下裳褪下去,只穿着一条白色的垮裤。
  江舟君的腿上的疤痕已经淡下去了,伤及皮骨处的地方也已经生出的粉嫩皮肤,光滑白皙的双腿上,小腿中间各有着一个星星状的指甲大小的凹痕,当时第一次见到时,小腿骨头那里几乎被凿开一个洞,可想而知一定是被人用链锤之类的重兵器折磨,还好如今已经长好,虽然那里的肉不能重新再长出来。白士杰主要针灸他的小腿,小腿的伤最重也是血液最难以通至的地方。
  江舟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将针放在油灯前加热,把一根细如毫毛的银针慢慢地揉捻进肉里去,顿觉痛楚比平时增大了几倍,他揪着白士杰的头发,恨恨地说:“姓白的,你是不是故意的?弄得我这么痛!”
  “之前和你说过不要看我做针灸的样子,你忘了?不看还好,越看越痛。”他扯得自己的头发生痛,自己也便没有办法继续专注地进行,一旦伤及其他穴位,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只能和他这样僵持着。
  江舟君貌似想起好像有这样讲过,便用力拂乱他的头发直接躺倒下去不管其他,熬过这场酷刑再说。阿伏回来,就看到少爷把一本经书盖在脸上,白大夫头发乱糟糟的样子,他就知道少爷又欺负白大夫了,白大夫就是个受气包子,无论你怎样捏扁他,到最后他还是鼓蓬蓬地露出笑脸。怪只怪他家少爷爱作弄人,外面传来传去他家少爷是怎样的祸害,跟了他这么久,他也算是清楚了,他家少爷就是一披着羊皮的狼,专门找温顺好欺负的羊儿下手,将他们圈在身边使伎俩把他们给玩死。
  “待会儿留下来吃顿饭吧,想必我大哥也邀请你了。”
  “恭敬不如从命,话说这几天闷得慌,过几天还要守头七,不如邀你一起去外面散散心。”白士杰换了一根较大号的针放火上热着,答应着他。
  “难得白大夫有此雅兴,既然如此,明天一起去桑园陪我办成件事,再随你意,去哪里我都奉陪到底,就当是为我的轮椅生涯做个告别,如何?”他把经书扔到书案上,从眼缝里瞧他那专心的样子。
  “乐意奉陪!”白士杰对准穴位利索地扎针进去,就听到一声闷哼从某人嘴里传出来。
  这两天又下起蒙蒙雨来了,江舟君借口下雨懒的进行站立训练。他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色,雨在下着,从早上开始就没有看到过一只飞禽,大概是躲雨去了吧。还是没有信过来,他没有耐心再看那封信,直接将它放油灯上烧了,不用再看,第一次看的时候就能背下来他要表达的意思了,只是,说来说来,无非是介意在信中他解释的都是整件事就是个计谋,而没有提及他对这场计谋的看法,就算他对这场局无能为力,也可以在他被打伤后去找他,可是自始至终都没有解释那时的他究竟在那里在做什么,而且,现在也没有提及那一箱盘缠的下落,那些盘缠,是他多年来的储蓄,金银珠宝,银子钱票,都够活几辈子了。
  不是太过偏执,而是他在这场局中的态度令他感到寒心,也许在危急的场面他也会和诽谤他的人一样冷眼旁观他的生死,这才是最可怕的,交了这么多年心的人到头来却是一个白眼狼,自认为最熟悉的人却原来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本以为坚硬如磐石的情谊却似芦苇一样易折。他害怕这个答案,所以不愿去探究,不想再去面对他,可是,他夜夜钻进他的梦里,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脑海里,到处都有他的影子,昔日相伴的欢声笑语总在耳畔回响着,时间难捱,寂寞难走,他无法回避自己的心。也许,习惯了某种东西的陪伴,一旦失去,便感觉心像被掏空了一样,无所适从。
  阿伏身披蓑衣为江舟君撑着油纸伞推他出来。白士杰在门口等候已久,他还是穿着孝服,头上一条白色的头巾包着,发髻用一根孝带绑着,撑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低头盯着檐下的水珠滴到槽沟里面去。看到他们出来,便迎上去。一辆马车驶过来停在江府前,白士杰看着他,江舟君摊手,“没办法,我大哥安排的!”于是三个人便坐马车过去。
  因为是下着濛濛细雨的关系,桑园中的人都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在桑田间劳作,而桑叶因为这几天雨的洗涤变得晶晶亮,也不用拿到小溪中清洗直接选好的叶子送进蚕房里面就行了。白士杰一进桑园,立即呆住走不动了,他撑着油纸伞看着下面的景象,雨丝密密的在天地间斜织成一张大网,水汽激腾如云雾般漂浮在桑田间,朦朦胧胧,隐隐约约,看不真切,而他们,恰像是站在云中宝殿的仙人一般,透过或薄或稀的云层,看着人间的凡人在辛勤地劳作。烟云笼罩在从山上留下的一条清澈小溪上头,像是从天河中分叉出来似的,看不到源头。碧绿无边的桑叶像是一块巨大发亮的翡翠,经过深海中上万年水波的磨洗,在牛乳般的云雾中烘托出世,炫目的光芒耀亮天际。他看着,心不由得忽的开朗起来,仿佛心中的愁丝都被萦绕在周围的雾气抽走了一样。他对着来到身旁的江舟君赞叹道:“天上人间啊,我就像是沙漠中行走的绝望的人看到了海市蜃楼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和好

  江舟君凝望著远处,笑笑说道:“你这句话也适用于我旁边的人。”
  白士杰转过头去,只见阿伏踮起脚尖四处张望着,恨不能长出一双火眼金睛来,那急切的表情果然像是沙漠中寻找水源的人。他不由得想起之前说过的话,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让他回过神来,“阿伏,要介绍小柔妹妹给我开开眼哦。”
  阿伏一听到这个名字立即扭过脸来,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后,尴尬的笑着摸摸头。
  白士杰环顾这地方,真可谓是山清水秀风景秀丽的世外桃源。除了桑田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蚕房旁边的一排平平整整的竹舎了,它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与世隔绝。竹舎墙旁一些月季花、蔷薇花开的正艳,进入竹舎,里面的房间呈“田”字形对称分布,在整个房子的中部分出一条道把男舎女舎前后区别开,两个舎的大门方向是相反的,轮流有人在中间的道值班看守,以免发生什么事情。
  跟在他们身后转进一个舍间,只见屋内干干净净,极其简单的摆设,一个供五六人合睡的木床,上面用麻绳吊着一个放东西的隔板,里面用小木板隔成几个柜间,地上两个杌,一个矮脚凳,一张粗糙的小桌子,一根粗壮木头,被刨去了树皮,上面两个凹痕极明显。
  一个身着蓝色布衣的男子坐在床上,端正地坐着,浑身散发着一股子书卷气,脸上细看带着稚嫩,可能是五官长得紧凑的缘故,一见他们进来,便立即站起来作揖。“江公子,”上官溪华不认识江舟君身后穿孝服的人是谁,但看他一脸文雅之气,态度谦和,骨子里透着一种不卑不亢的气质,拿着油纸伞的手虽指腹长着薄薄的茧,手背确是白皙滑润,可以看出家境富裕,受过良好的教育,他也向他作揖道:“公子。”
  白士杰也回了个揖,“打搅了!”江舟君拉过他介绍道:“白士杰,诸卫大将军白梅甫的独苗,扬州民间有名的大夫,救活我的命的人。”他又指着上官溪华说:“上官溪华,我的朋友,才识过人,前途无量。”大家分别打了个照面,坐着聊了些闲话。
  看天色,估摸着王芝儿小姐已经开始启程了,江舟君令阿伏去通向桑园的小路子路口处守候,看这雨下得不停,又防止途中计划有变,就让白士杰和披上蓑衣戴上斗笠的溪华一起在桑园门前面等候,他坐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转着轮椅在竹舎里逛着,颇觉无趣,便让人把他推到竹舎前的空地上,他打着黄色的油纸伞在这里欣赏风光。下面的人都是一个样,在他眼里看来就是一群辨不出雌雄的蚂蚁在忙活。正思绪浮想联翩中,忽然瞧见下面一个人的背影有些熟悉,那个人采着一蚕匾的桑叶快速地走进蚕房,那脚步太过匆匆,那行走的姿势,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再看看下面的其他人,偶有几个和他差不多的个子,兴许,他也像是沙漠中饥渴的人看到了海市蜃楼吧,他自嘲地笑笑,阻止自己再胡思乱想。看了好一会儿,眼睛被移动的雾气折腾地有点累,便眯着眼睛休息休息,再睁开眼时,一朵粉红色的蔷薇花挡住他的视线,往上看,果然刚才的人就是他,梁云飞。
  梁云飞看江舟君只是一直盯着他,并不接花,为说话方便些,他直接把花朵插在斗笠中推着他绕到竹舎的后门边,后门前面就是一畦畦的菜地,鸡鸭鹅等家禽杂混在围棚里啄食,只有两三个人在收集一些不好的叶子拿去喂给家禽吃。
  还是梁云飞首先打破僵局,“舟君,我又来找你了,两天没见,你过得还好吗?”
  江舟君丢开伞,毫无表情地直愣愣地盯着他,想从他的脸看出异样的表情来,可惜,他深邃眼睛像是高山林谷中的寒潭,幽深地看不到底,他读不出什么来。印象中的他是一头雪狼,心情好的时候呆萌呆萌的摇头晃脑,不高兴时冲动地咆哮折磨人,受伤时表面故作坚强背后舔伤疤。而现在的他落魄地像是一条狗,他想到这个比喻,忍不住笑出声来。
  看着他突然地发出一个冷笑声,梁云飞摸不着头脑了,他继续着以前死缠烂打的招数,“舟君,我们和好吧,我保证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好吗?”他蹲下来,握住他的手,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
  江舟君看到他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白色的桑叶汁液,嫌弃地轻轻抽开手,不搭腔。
  “我们经过这场生死劫,才更清楚彼此的重要性,不是吗?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什么希望都会有,包括重新相爱,你说,是吗?”梁云飞的这句话饱含着深情,他再次抓住他冰凉的手,他穿着沉香色茧绸皮袍,系着一件黑色披风,看这身子,还是穿的太单薄了些。
  江舟君当然清楚,在奈何桥边他的求生欲望那么强烈,潜意识里的意思也不过是这句话,但是他依然挣开他的手,看到他微怔的受伤表情后,他才放松下来,认输地伸手去拿他插在斗笠上的粉色蔷薇花,花心里面汇集着一星点水,内里还有三瓣花合着未完全开放,他抚摸着几瓣花,递到他面前,“你要是能把这三瓣花哭开了我就和你好。”
  梁云飞瞄一眼伸到他下巴的花朵,认真地看着他说:“我笑成一朵灿烂的花给你看可好?这花不能哭,一哭它也跟着哭,它身上的水分哭完它也就咽气凋零了,你没看见它眼里盛了那么多的泪水吗?”
  “幼稚!”看着那个人认真的表情,他的脸上泛起笑意,“这哪是泪水,这分明是它努力开花的汗水。”
  “不是,它是被我们能够和好感动地哭出来的喜悦之泪。”梁云飞和他争辩着,又握住他的手。
  他的话刚完,嘴里就被塞进了一朵花,“那你就把它吃下去和它一起流出喜悦之泪吧!我不陪你玩了。”江舟君捡起地上的伞,甩掉伞面沾上的墨绿苔藓。
  “舟君你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他跟着站起来。
  “对了,你是怎么混进桑园里的?桑园守备竟然这么疏漏,我得重新安排人监督才是。”江舟君疑惑的看着他。
  “我跟在你们马车后面进来,趁你们转身进竹舎的时候跑到桑田旁边守夜的单房那里请一位仆人借我蓑衣和斗笠,你忘了,我们以前常在这里玩的,他自然对我也没什么戒心。”
  “看来我得吩咐下人,除了江氏人外,其他人没有收到命令不能放进来。回竹舎!”江舟君用命令的口吻对他说。
  刚走出来就见到白士杰撑伞领着一个戴着白色帷帽披着白色披风的女子进来,身后两个着雨具的人跟着。
  进入上官的舍间里,王芝儿摘下她的帷帽,解开她的披风,精心的打扮令人眼前一叹:身穿冰蓝色梅花纹纱罗袍,下着银纹百蝶穿花云缎裙,纤腰束着碧绿玉女带,回文锦紫绫闪色汗巾儿袖口边搭剌,绿纱金蝉香袋儿腰间低挂,脚下踩着一双羽蓝遍地金云缎鞋儿,柳眉旁描远黛,乌珠流转生情,秀鼻若腻鹅脂,樱桃粉口流光,头上梳着凌云朝天髻,云鬟上斜插着九凤绕珠赤金缠丝七宝钗,戴着玉梅花簪,发上缀以翠蓝珠花儿,耳上一对蓝水滴珠耳坠,真是明耀如天上的日月,清媚似含霜露的晨花,简直就是堕入凡间的百花仙子。大家惊艳的都不由的顿住了呼吸,害怕一口气就把她吹走似的,一想到这朵娇媚的花儿就要受那臭熏熏的便土摧折,脸上便流露出惋惜之情。
  王芝儿被盯得脸上泛起了红晕,嘤嘤的道了万福,大家方才惊醒过来,忙退出去让他们两个独自相处。
  白士杰和他们一起转到对门的舍间去,阿伏在门过道上守着,进去才发现原来梁云飞也在这里。梁云飞解下身上的雨具,他身上穿着蟹壳青色绸直身,脚下一双朝天靴鞋底沾上了泥巴,靴子和衣服下摆都湿了,他拍拍鞋子,对着两个看着他的人说道:“失礼了,不小心弄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孩子

  江舟君问白士杰:“你父亲这个职位能有办法查孙瑞的事吗?”
  白士杰略略思索,回答他说:“那孙瑞克扣粮饷,贪污受贿、兵器作假的事人尽皆知,加上他舅舅孙三演是镇国大将军,近几年战略得当,战功显赫,地位稳固,即便是知道也无人敢参劾,毕竟才人难寻,我爹,怕也是无能为力。”
  大家都沉默下来,这种事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办到的,何况先皇还曾赐予孙府免死金牌。
  “那孙三演倒是一个忠义之人,作风正派,深受将士爱戴,唯独那孙瑞是孙家出的一个败类,孙家老夫人对他极为宠爱,更何况孙家现在只有一个苗子,那孙三演妻妾胎胎生的都是女儿,也怪不得孙老夫人会如此偏心了。”梁云飞想着平时也曾和别人探讨过这些事情。
  这些街头巷语倒是有所耳闻,白士杰接下去说道:“孙瑞父亲孙三义和他父亲一样也是忠厚的人,当时为保宋国军事防线不被蛮夷侵犯攻破,他和他父亲在粮草断绝、被蛮夷用水漫灌的情况下,严守边城,日夜在城墙上和攀爬上来的敌军搏斗,由于有了充足的时间,后援部队才能赶到夹围进犯敌军,成功保住边境国土,可惜两人都在战斗中牺牲了,也因此,皇室对孙府极为器重。想必是老太太同时失去丈夫和儿子,痛不欲生,把他作为精神支柱,才极为溺爱他,摘星星要月亮都想方设法给他吧。”
  “就是想保住他这条命,延续孙家的香火,要是他老子在的话,肯定得棍棒伺候,俗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现在不在于孝不孝的问题,而关键在‘子’吧!”江舟君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所以难得那孙瑞想要娶妻,老太太心里肯定高兴坏了,那这王芝儿小姐做孙家媳妇是势在必得的了。她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县令,上头一压下来,他这副老骨头分分钟都得粉碎掉。所以,王芝儿小姐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必定会顾量大局。”梁云飞带着惋惜的语气说着,他认出了刚才那姑娘便是清明节那天和江舟君在小巷子里说话的神秘女子。
  “还真是无可奈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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