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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泪-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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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在这民风纯朴的南疆,他抹去了象徵皇族的国姓──楚。
在这里,他是孩子们口中的云溪哥哥、是忙於农活男人们把酒言欢的云兄、是巴铁伍桂纪平这群威平营猛将,继列丹功後,近来最跃跃欲试摩拳擦掌,希望哪天能打败的对手。
赵央、成玉、卫七这些随侍的宦官,在楚云溪表明不希望让人知悉其身分後,惶恐而苦恼地,开始管楚云溪为「大哥」。起初一听见自己要对著太子爷喊声大哥,他们这些自幼进宫做奴才的,一个个几乎要昏厥过去。好不容易发著冷汗抖著两腿,好不容易才把大哥两个字抖著嘴念完,下一刻又觉得冒犯了高贵的太子立刻跪地请求饶恕。比起巴铁等人一口一个大哥咧牙喊得亲腻,当场被列丹弓两手插腰大肆狂笑,指著楚云溪的鼻子,得意地笑说这些人还不如自个儿手下这群流氓盗匪,说什麽喊太子爷大哥有什麽了不起,哪天等楚云溪登基当皇帝後,要照样喊他大哥才够带种。
一不小心就会被当作逆谋的言论,赵央等人跪在地上忍不住替这少年将军抹上几把冷汗,到这当下才见识到,为何太子爷对列丹弓会是一字评语──『狂』!
独独只有朴晋,在楚云溪尚未发话之际,躬身揖礼道:「太子若不想露了身分,老奴自当遵从您的吩咐。只是老奴也有老奴的坚持,请容老奴对您喊上声『少爷』。」
楚云溪笑答:「那麽,云溪可有这福分,请您操劳这里的一切,当当我这简陋小府上的『朴管家』?」
朴晋眼眶一热,颤著嗓子保证。「太子……不,少爷,老奴绝对会用心伺候您的,请您放心。」
这一刻起,抹去身分之别,这些人的心真正地系到了一起。
没有人知道,在多年以後,今天的事成了老百姓们津津乐道的一段,忠臣虎将与帝王,扯去身分悬殊的藩篱,成了莫逆相交的哥儿们。而朴晋,将会在未来的史书上,以一名宦官却也是用性命护主的忠臣之姿,被史官记上一笔。
* * *
番外──禁酒令(上)
番外──禁酒令(上)
列丹弓并非海量,却偏偏喜欢美酒的滋味,常是才灌完半罈酒,就已经醉态出笼。
有的人喝了酒後,高谈阔论,彷佛他就是世间的真理,他说的话就是对的,拍桌击案,高亢地吼出平日理不敢脱口说出的真心话;有的人喝了酒後,意气风发,觉得浑身上下充满精力无所不能,动辄挑衅滋事拳头相向,也不管酒醒後得面临什麽样的状况,当下只想把所有靠过来的人痛打一顿,证明自己是个猛壮的豪杰;有的人喝了酒後,一抒心中郁郁事,大哭嚎哭,哭天地不公哭有志难伸,就连路上小狗恰巧挡了他的道,他也要哭上一哭,什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要这酒气一涌了上来,通通变成了两滚热泪,继续哭;也有的人喝了酒後,昔日辩才无碍犀利言词,全都像是打狗的肉包子,屁影子也没有,不发一语成了个十足的闷葫芦,什麽话也不说,就只一味地灌著酒,灌到倒地呼呼大睡为止。
赵央卫七爱论、巴铁伍桂动拳、纪平成玉嚎哭,朴晋不是沉默就是直接睡倒。
酒里百态人,醉态万千种。
除了上面提到者外,还有一种,却也是让楚云溪气到不顾帝王尊严,当著满朝文武官员们的面,提笔疾书,在纸上言名道姓,给某人用圣旨下了道禁酒令。
而摇摇晃晃,捂著剧痛欲裂的额头,接下这道圣旨之人,是当天因为严重宿醉以致於无法上朝觐见的威平大将军──列丹弓。
* * *
「茶?」
满桌丰盛菜肴,桌边几壶浓醇美酒,正是个适合把酒言欢酣然畅快的好地方。却有人在开心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後,竖眉瞪著刚帮他斟了满杯的纪平。
纪平举著酒壶的手,被列丹弓凤眼一瞪,吓得颤抖,当场洒出半杯量的茶水。「大哥给您下了圣旨,我不能让您碰酒,只好给你斟茶……」
呜呜,大将军的眼神好恐怖啊啊啊──
「哼。」列丹弓闷吭了声,想起那该死的圣旨又是一肚子牢骚。
可恶!他究竟招谁惹谁了?也不过是喝个酒,他犯著谁了?
喝酒耶!哪个汉子不喝酒?凭什麽就他这麽倒楣,居然被当著文武百官们的面,皇帝亲下圣旨禁止他碰酒?
「喂!」列丹弓两眼一眯,由左至右把一桌子的同袍通通横扫一轮。「你们说说,我醉了以後到底干了啥事?杀人还是放火?有严重到让楚云溪那家伙下圣旨让老子禁酒吗?妈的你们别看过来看过去逃避我的问题……小乌龟,就你,你来说!」
「啊?」伍桂五官坍垮,哭丧著脸瞧瞧同桌的哥儿们,竟然一个个全都把头撇开连个搭救的眼神也不愿给。
「说!」
「呜──」伍桂呜噎抽肩,可怜兮兮小生怕怕地抬起眼睛,带著哭音问:「呜呜,真的要说?」
「废话!」列丹弓迟迟等不到答案,火大得一掌拍向桌面,震出一桌子酒水菜汤。
「真得真得要说?」
「──」
列丹弓气得起身撩襬,一腿跨上了桌面,弯腰伸手,地痞流氓似地捏住伍桂塌扁的鼻子,喷著怒火一字一顿郑重申明:「不想我揍得你肿成猪头,就、给、我、说!」
「……」抖抖抖,抖抖抖……伍桂抖得比人家筛汤圆的速度还快。
「小、乌、龟──」
「呜啊啊啊──我说!我说我说我说!」
呜呜呜,皇帝大哥我讨厌你,我家将军喷火了啦!呜啊啊啊啊──
* * *
勤政殿、
皇帝处理军国大事的勤政殿外,突然飘来浓浓的酒味。
楚云溪眉心一拧,叹气搁下批阅奏摺的笔,朴晋看看主子、又瞧瞧靠在门栏上酒气熏天的人影,了然一笑。动手收拾桌上笔砚,拿起楚云溪方批完的那份奏章吹乾纸面上的墨迹,用著从流放时起,一直沿用至今的称谓,笑著对主子道:「爷,这儿有老奴收拾,您还是快去安抚列丹弓吧!虽说今不比往,您是皇帝、他是将军,您降了旨,他做臣下的自当遵从。可您是当著百官的面下的旨,怎麽说也削了他的脸面啊!」
「唉……」楚云溪看著那伫立殿门外,却一直不让下人通传入内的人,再一次重重叹气。
朴晋拿起一份份批好的奏摺,按著上呈的部门分类叠好,等著待会让小太监们即刻送往各大臣们的手中。「老奴有句话,不知能否与您说说。」
「你不是外人,说吧。」
「老奴认为,您还是把禁酒令的缘由说给他听吧!这麽一来,没准列将军自个儿就会谨慎些。」
「我知道了。」
对著朴晋他们,在没有别人的时候,楚云溪绝不称朕,而用「我」字相称。这是从当年流放时起便养成的习惯,也是他不愿更撤的习惯。
楚云溪脱去龙袍,在朴晋的伺候下换上一袭淡蓝外衣,卸去龙冠散开发髻,没了一切象徵身分的饰物,他……只是个单纯为殿外那抹身影著迷的男子,带著笑,缓缓步向那不知灌了多少烈酒,他心之所系的情人。
「弓……」
跨过门槛,来到情人面前,掬起情人的发尾在唇边吻了又吻。
「你这混蛋!」列丹弓酒气逼人,当胸擂了楚云溪一拳。
楚云溪笑笑,勾住情人的腰将人一把搂入怀中,满足地汲取著情人身上独有的气味。「好一段时间没跟你聊聊了。」
「我要去你寝宫顶上。」
情人任性的话,惹得楚云溪又是一笑,「好,就去寝宫屋脊上。」
「呵。」酒醉的人,终於露出满意的笑容。
看来,今晚御林军当班的人,又要围在寝宫四周,担心受怕一整夜了。
楚云溪想起之前那些守了一整夜、也仰了一整夜脖子的御林军们,无言泣诉他们的皇爷被大将军带坏,没事就爱往房顶窝,害他们得提心吊胆在下面守著,那既无辜又可怜的眼神,忍不住在心头暗暗对委屈的护卫们道歉。
番外──禁酒令(下)
番外──禁酒令(下)
跨坐在宫殿屋脊上,列丹弓忽觉脑子一晕,险些从滑下屋脊,幸好楚云溪对付醉鬼早有经验,摇著头伸手揪住列丹弓的衣领将人拉回原处,也才让下面绕著宫殿负责护卫皇上的侍卫们松了口气。
「你这醉鬼。」楚云溪无奈摇头,见情人闷气睨著自己,决定乾脆将人牢牢搂入怀中,这才放心。
「你说!」醉鬼眯著眼怒瞪楚云溪:「为什麽给我下禁酒令?」
「唉……」叹气。
「你给我说!」
楚云溪将人紧抱胸前,苦笑:「你知道自己醉了後,是什麽模样吗?」
「呿!醉都醉了,谁晓得?我是醉得发酒疯还是伤人放火?犯得著你用上圣旨吗?」
「你醉了後,会……」
「会怎样?」
瞧楚云溪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惹得列丹弓烦,不管下面是不是还有一群侍卫们正仰著脖子看,两手揪著楚云溪的领子就是一阵乱摇。
「会吻人……唉……」楚云溪扶额皱眉,末了那声长叹透著浓浓的独占欲。
若不是情人这种酒态,他又怎会气到头昏,连君王该有的冷静也全被浓烈的醋意淹没得一乾二净,甚至动用君王的权威,用圣旨给了情人一道禁酒令?
像个幼稚的孩子一般,闹得连情人的面子也给他驳了,却连个理由也没给。本来是该说个清楚,可只要一想到他亲眼看到的那一幕,快要出口的话又全赌气地吞了回去。
一边与列丹弓说著,却越说越觉得自己怎麽会这麽幼稚,可是他也很无奈啊!自负的理智一旦碰上了列丹弓这个人,就像烈阳下的一滴水,瞬间蒸发无痕。
「唉……」楚云溪再次叹气,下巴抵著列丹弓的肩窝,满怀歉意地开口。「抱歉……是我的错……可是,丹弓你能不能别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喝醉?」
这里没有君王,只有一个男人,恳求自己的情人。
窝在楚云溪温暖的怀里,听到自己酒醉後竟是这副德性,吓得连脑袋都醒了。列丹弓挠著脸嘿嘿乾笑,颇不好意思地问著:「呐,我问你,到底……谁被我荼毒过啊?」
想了半天,也想不起自己酒後失态时到底是吻了谁?
拜托可别跟他说是巴铁或者伍桂纪平那些人,他的审美观应该没这麽惨吧?好歹也让他吻个美人儿,不然他可想哭了。
「痛……」列丹弓捂著耳朵,转头抗议地瞪著在他耳朵上咬出一排牙印的元凶。
嗔怒松了口,相识这麽久,楚云溪怎会不清楚自己的情人方才在想些什麽?
「哼!」回瞪。
列丹弓讨好笑笑:「你就说嘛!好歹也让我跟对方赔个不是,怎麽说那个人也算是受害者,我也该有些表示嘛!」
「陈固!」
「什麽?」列丹弓没形象地拔声尖叫。「左相陈固?」
「对。」
「哪个跟我ㄧ见面就吵、成天指著老子鼻子喊男宠、天天动脑筋想把咱们分开的硬木头死顽固──那个陈固?」
列丹弓成串地把他任性帮人家取得一堆别名,一个没漏地吼了出来,害得宫殿下苦命守候的侍卫们没一个憋得住,噗嗤噗嗤在下面偷笑。
楚云溪白了情人一眼,反问:「本朝还有第二个陈固吗?」
「云溪……」列丹弓哭丧著脸,扯扯楚云溪的发尾。
「何事?」口气依然没好到哪去。
「呜呜呜,我想撞墙了!」
呜呜,天哪!老天爷你他娘的是在玩老子吗?
那个陈固?本将军竟然醉得跑去亲那个陈固?
「啊啊啊啊,我没脸活下去了,我要跳河、我要撞墙……来人哪!给本将军扛一面墙过来我要撞它!」
惨叫声不绝於耳,划破夜里宁静。
楚云溪凉凉瞟了列丹弓一眼,继续道:「还没完,你的受害者多著呢!」
「什麽?」列丹弓欲哭无泪,「还有?」
「二卫将军也曾惨遭你毒手,哭著来见我,说是他们俩个打不过你,被你上下其手摸了老半天,你还当著同营将士们的面,把小卫将军吻到翻著白眼晕死过去。」
越来越响的磨牙声从耳边尬尬传来,磨得列丹弓冷汗越冒越多。
「天……我连小狗小猪也下手了吗?」列丹弓一脸惨白,呜噎哀鸣。
「纪平差点也被你放倒在野地,不过他把你敲晕了;伍桂则是哭著大喊『将军不要啊』,被你嫌吵才放过他。」
「……」列丹弓的脸由白转黑,下颚一垮,结结巴巴问著:「我我我……我连他们也出手了?」
「巴铁则是你一靠过去就直接把你敲晕了送到我寝宫。」
「呜呜,怪不得我觉得奇怪,怎麽每次跟巴铁喝酒最後都会在你床上醒来?啊啊啊,该死的巴铁你竟然什麽都不跟老子说。」
可恶呀!
这群什麽烂家伙?亏他们平常还说是他兄弟,居然一个个都没跟他说实话,这就算了,还通通跑去楚云溪面前告御状?
「还、还有吗?」列丹弓弯著腰,逃避现实地把脸埋在两腿里。
「皇后也……」
「什麽?」又一次拔声惊叫,整个人从屋脊上弹跳起来。「不可能!」
开玩笑,动皇帝老婆可是要杀头的大罪,他没这麽蠢……好吧!就算他醉翻了,可按照上面说的,他也只啵男人的嘴,他不会这麽蠢,蠢到去动那个女人吧?
楚云溪瞧这反应,知道某人大大地误解了自己的话,心念一转,决定不跟列丹弓说实话,否则依情人的性子,肯定不会乖乖听他的劝。
打定主意後,楚云溪佯装痛心地重叹,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麽要下禁酒令了吧!」
「呜嗷──」哀鸣了声,列丹弓乖乖地用力点头,扑进楚云溪胸前,满怀歉意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云溪你揍我好了,我保证以後跟别人饮酒决不超过三杯,若想痛饮只跟你喝。呜呜呜,你不要生我的气……拜托……呜呜……别不理我啊……」
带了些醉意的人搂著楚云溪不停道歉,没发觉被抱住的人露出奸计得逞的微笑,温柔地回搂列丹弓的腰。
「丹弓。」
「呜呜,怎麽?」抽抽鼻子,可怜兮兮地望著楚云溪的脸。
楚云溪漾著宠溺的微笑,轻轻吻了吻列丹弓的唇,问道:「我让朴晋备了上等的汾酒,如何,要同我ㄧ起饮吗?」
「唔──」
列丹弓倒抽了口气,眼珠子咕溜溜地转呀转,一付巴不得立刻冲下去痛饮美酒,却又憋著观察楚云溪的反应,可爱得让楚云溪开怀大笑。
「哈哈哈。」
「喂,你笑什麽呀?」嘟嘴。
「没……」忍著笑意,伸手掬起一把情人乌亮细柔的发丝,深情地用唇亲吻。「我只是在想,你若能一直这麽听话就好了。」
「什麽意思?」
「没什麽。」楚云溪跳过正盘桓於脑海的想法,牵起列丹弓的手,十指深深相扣。「走!去喝酒。」
「真得可以吗?」列丹弓斜著眼尾怯怯地看著楚云溪。
「可以,不过以後你若想喝,只能在我面前喝,记住了。」
「知道了啦……」
相视一笑,两人互握著手自屋脊跃下。殿内,朴晋等人早在已观察许久,见二位主子终於回来,欣喜喳呼著宫人布菜斟酒,苍老的脸上露著微笑,看著服侍了一生的主子,与他的情人,由衷地笑了。
* * *
隔天,列丹弓亲自捧著那旨禁酒令跪在大殿上,对自己醉後失态的行止满怀愧疚地在文武百官面前忏悔,并奏请皇上将这纸诏书让他裱起悬挂在将军府上,以示警惕。
楚云溪亦允了他的请求,命殿上太监将那旨诏书重新装裱後再次还予列丹弓,而从那之後,不管是什麽样的场合,再也不会有人不识相地对著列丹弓劝酒。
以前推了酒,没准就驳了对方的脸面;可那之後,列丹弓只需抱歉笑笑,说他府上还挂著纸皇帝亲下的诏书,自然没人敢造次,顶多摸摸鼻子笑叹将军真是委屈,还叹这天下美酒将军爷再没那福气享用了。
却不知每当某人酒瘾一犯,只需差个人递封信,写上他犯瘾想喝的酒。不用一个时辰宫里头便会派人来接他进宫,或许是帝王寝宫内的紫檀桌、或许是御花园中的凉亭石桌、又或许是哪一处殿阁的屋脊上……
总会备好他想喝的酒,与两只酒杯,和几叠刚烧好的小菜。
无论列丹弓何时到来,总有另一个人已静静地候在那里,噙著笑等著他来。那人或许还抱著一叠叠尚未批阅的奏摺、或许已经累得在等到他後便闭眼睡倒在一旁铺好的软褟、也或许没有国务叨扰精神大好地陪著他共饮……
那人总以他独有的温柔,伴他享用美酒──尽管陪著列丹弓的,可能只是那人疲倦的睡脸。
纵使没有言语,浮动在两人间的氛围,常甜蜜地让远处负责伺候的宫人亦觉得幸福。
在这个时候,那个人不再是睥睨天下的王,他不属於天下、不属於臣民、不属於他後宫妃子或是他的儿女。这一刻,他只属於他的情人,只是列丹弓一个人的……楚云溪……
而曾经惨遭醉鬼毒手的属下,在他们的大将军摸著脑勺一一对著他们道歉的时候,一个个笑著要列丹弓别太在意。还说若非他酒醉之时,平常想揍晕大将军简直不可能,还贼笑透露个秘密。
巴铁捧腹大笑:「哈哈,将军你也别那麽担心,除了咱哥儿几个外,你也没去扰过别人。况且咱哥儿几个讨论过,你都找些你信得过的人扑过去,别的人你还从来没动手动脚过。」
列丹弓垮著脸唉了声,「唉……可……那个陈固……」
巴铁好不容易才止了笑,大掌不留情地重拍列丹弓的背,神情认真地开口:「其实你很信得过陈大人,不是吗?」
列丹弓小狗似地抬抬眼皮,瞧了眼巴铁的表情後,又唉了声。「唉……你这麽说是没错啦……」
陈固有德有才,朝廷内有他担任左相不仅是万民之福、亦是楚云溪之福。列丹弓也只是烦他老爱拿自己与楚云溪的关系唠叨,可认真想想,除了私下被这人罗嗦几句,陈固从未在公开场合说过自己半句不是。就连私下那些唠叨经,其实也是基於一个臣子的身份,对於皇室人丁稀薄之事劝说皇帝需恩泽广布,以及对於自己身兼太子师傅一事,认为太子乃未来储君,从师学习不可仅从一人,应该广择贤士担当此职。
也所以列丹弓虽然表面上常跟左相陈固吵嘴,二人却从未有过嫌隙,甚至在旁人眼里,这两人似乎把吵架当作意见与增进同僚情谊的方法。
证据就是曾有一人不知实情,自以为聪明地认为大将军与左相互有心结,在某个重臣们相聚的场合上大肆抨击列丹弓,将其说得下流不堪,甚至表示愿与左相联名奏请皇上远离佞幸。这个人的话还未说完,座上的陈固当场脸色一寒,将手中酒杯掷向此人,正色将这人臭骂一顿,尔後愤怒拂袖离席,此後再无人妄动离间左相与大将军的念头。
听著巴铁重提此事,列丹弓尴尬地刮著脸,嘿嘿傻笑:「我本来就是男宠嘛!以前是,现在也是,陈固真是太直太笨了才会宁愿失礼也要帮我挣个道理。所以我才老说他笨,我讨厌笨蛋。」
只有笨蛋,才会连别人的事情也认真执著。就像当年被他一番话弄得从太子被废庶人的楚云溪、就像这个陈固……
连他自个儿都不在乎的事情,这些个笨蛋却偏要替他在乎,讨厌。
「你还是快去吧!」巴铁一掌拍在列丹弓背後,拍得他向前连跨数步险些稳不住脚。
「去……去哪?」列丹弓撇开视线,心虚道。
「啧。」
这会儿不只巴铁,连周遭一群人也全都嗤笑摇头,齐声道:「左相府啊将军!」
列丹弓呶嘴撇清:「这可是你们要我去的,不然你也知道,我可是不会去找那个死木头。」
「是是是,是咱哥儿们要你去的,这总成了吧!」
巴铁翻了个大白眼给列丹弓,考虑是不是把将军困好扔去左相府还比较乾脆些?反正大将军早就想去跟左相大人陪不是,偏生那张脸一时半刻拉不下来又找不著台阶下,不然乾脆困了扔去,他就不信这个「台阶」还不够大,若是还不够大,那便把粽子将军扔过左相府的墙,反正才那点高度还死不了他们这个耍起孩子脾气连娃儿都觉得可耻的大将军。
「那……我去罗?」
大汉们一听,全都咬著牙开始扳手指,一脸「你要是在不去,就别怪咱们动手把你困成粽子扔过去」的样子,列丹弓惊觉不妙,立即抽腿走人。
* * *
左相府
花园的凉亭里,列丹弓哀怨地盯著陈固手中的酒,大吞口水。
「你也太狠毒了。」
「哦?是吗?」
陈固依然面无表情,啜饮手中醇酒,只不过每斟上一杯,就会很故意地把杯子在列丹弓鼻子前晃上一圈,恶劣得很,一点也不像个被称做冷面左相的男人会做的事。
「幼稚!」列丹弓撇嘴,看著眼前那壶清茗,更加哀怨。
「跟你比幼稚,本相自叹不如。」
「你──」
「我怎样?」
「哼!」迁怒地举杯灌茶,鼻子却忍不住猛嗅从陈固手上飘来的酒香。
陈固斜眼看著列丹弓,提著酒壶在他眼前晃了晃,浮起一丝笑容问:「要来上几杯吗?放心,本相不会去跟皇上说。」
「放屁!」列丹弓眯眼狠瞪。「你以为老子认识多少年了?妈的这话要换了任何人来说老子还会信上几分,可你是谁?死木头陈固是也,老子沾上几滴酒你都会算得精准然後第一时间冲去跟云溪告密,哼!」
陈固开怀大笑:「哈哈,只我者列丹弓是也。」
「……」
甩了对方几道白眼,列丹弓再憋不住笑意,举著茶杯轻碰陈固手中的酒杯道:「哈,彼此彼此。」
笑声响彻凉亭,久久未歇。
「来跟你说声抱歉。」列丹弓刮著脸,满是歉意。
「因为酒醉失态乱亲乱抱人的事?」
「嗯……」惭愧脸红。
陈固笑了笑,说道:「那我该说可惜吗?」
「咦?」
呈满美酒的杯子在指尖转动,垂著睫羽歛去目中情感,陈固淡淡说著:「你来我这儿只有一种反应,吐完就睡。」
「呀啊──」列丹弓抱头狂叫。「天哪!我一定让你很烦对不对?对不对?」
陈固侧头停顿了会儿後,方道:「还好……」
「呜呜,你是好人!以後我不跟你吵架了,呜呜呜。」
回应的,是陈固阖眼摇首。
「不……还是吵架吧……比较像我们相处的模式……」
「呿,你有病啊?」列丹弓啐了口。
陈固起身,背对著列丹弓望著天空晚霞,似压抑似无奈,随风飘散一句细不可闻的轻叹──
「这病……还不轻呢……」
「你说什麽?」
「没有。」背著列丹弓摇摇头。「快把茶喝了吧!这茶……味道不错……」
列丹弓肘抵石桌,拖著下颚看著陈固的背。
「这茶……苦涩得很哪!」
「久了、习惯了,也就没那麽苦了。」
「是吗?」
「是啊……」
天色暗下,未让下人伺候的凉亭,渐渐地看不清周遭景致,无灯的花园,一点点融入黑暗的夜色中。
「陈固……」
「嗯?」
列丹弓喝光壶内最後一滴苦涩的茶汤,将茶杯轻轻放上石桌,发出清脆的声音。
「谢谢你,我永远的知己。」
陈固背对的身子微微一震,却没回话,依旧维持著仰望天色的姿势,伫立在凉亭的一隅。
『对不住……我们只能是知己……』
列丹弓的唇,无声地对著陈固的背影,描摹著这十个字。
* * *
後话──
某日,列丹弓正在宫内校场上指正太子武艺时,一抹优雅高贵的身影带著身後一串宫娥来到校场。其他仰慕大将军名声特地跑来,希望得其亲自指点的宫内侍卫们一见此人,吓得纷纷跪地。
「参见皇后娘娘。」众侍卫们连同列丹弓在内,纷纷跪地迎接。
「母后。」浑身是汗的太子笑著大喊。
「都平身下去,哀家要与太子跟将军说说话。」皇后微笑遣去旁人。
校场上只留下列丹弓与太子楚忆弓,皇后看看一脸尴尬的列丹弓,启唇问道:「怎麽了?」
「微臣……有话想单独跟娘娘说……」
「我也要听!」小太子扯扯列丹弓的袖子,仰著小脸央求。
「偏不给你听。」摆出鬼脸,故意逗弄那张酷似情人的小脸蛋。
楚忆弓果然露出失望的表情,嘟著嘴巴垂下脑袋,「师傅就会欺负人……」
「呵呵……」
没办法你太可爱了,这麽像云溪。大的那只不好逗,只好逗你这只小家伙,只要一想到云溪小时候也是这张脸,欺负起来就好有成就感哪!呵呵呵……
皇后掩嘴窃笑,「忆弓,去旁边把师傅教你的东西再练个十遍。」
「十遍?」小脸蛋皱成一团,可怜兮兮地看著应该可以救他的师傅,委屈哀求。「师傅……」
「那不然二十遍?」言下之意,换成是他,就得练上二十遍。
楚忆弓踱脚离去,没走几步又回头用著小狗狗的表情看著列丹弓。
「喔喔好可爱的表情,三十遍好了。」
「混蛋师傅!」哀兵之计被人识破,小太子气得大骂,快速跑开,免得练武的次数越加越多。
「啊哈哈哈──」列丹弓压著抽疼的腹部大笑。「天哪,这小鬼怎麽会这麽可爱啊?」
「废话,本宫的儿子耶!」
没了旁人,皇后对著列丹弓说起话来也变得很不客气。
「那是云溪的儿子。」瞪。
「不好意思本宫也有份。」微笑,皇后问:「你有什麽话要说?酒醉那事儿?」
「──」列丹弓的脸顿时黑成一片。
他是脸上写了字吗?怎麽要道歉的人全都知道他的来意?
都是云溪害的,瞧你娶的好皇后,哼哼,你今晚别想睡了!
远处某个不知自己正被情人无端迁怒,注定当天晚上没得睡的皇帝老子,在书房批奏摺时突然一阵冷,瞅瞅屋外热死人的太阳,纳闷。
皇后听了列丹弓表示歉意後,歪著头纳闷反问:「为何要对本宫道歉?」
「因为那个……我……我……」
非礼二字列丹弓死都说不出口,遭他毒手的可是云溪的老婆,当今的皇后娘娘,这两个字要他怎麽说啊?
灵光闪过,皇后突然领悟过来,抬眉望著御书房的方向,心下替自己的夫君默哀──
但愿……明日早朝……皇上能下得了龙床……唉……
「你被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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