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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的马鞭-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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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对决(2)
为剿灭元颢,尔朱荣制定了如下战略:
一,遣小军虚张声势佯攻北中城,以吸引陈庆之部队火力。
二,亲自率领精锐铁骑暗渡黄河,直逼洛阳,速攻元颢。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闰六月,十八日,尔朱荣的军队渡过黄河。尔朱兆、贺拔胜袭击了元颢之子元冠受的部队,擒之。安丰王元延明的部队闻之,大溃而走。元颢被迫率领麾下数百骑南走。魏军夺回了洛阳。元颢所占领的城池皆复降魏。北岸的陈庆之听闻消息以后,亦整顿步骑,结队东归,尔朱荣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弃置南逃的元颢于不顾,尔朱荣的选择是:率领几千精锐铁骑,亲自追杀陈庆之。
三,生擒陈庆之!
陈庆之逃跑的途中,恰逢嵩高水涨。洪水饕餮参天,白袍军多丧于此,死散略尽,所剩仅陈庆之一人。而大自然亦不会厚此薄彼,尔朱荣亦因此被迫停下了追击的脚步。
……
闰六月,二十日,孝庄帝还洛阳,入居华林园,大赦天下。二十三日,元颢被临颍县卒江丰斩杀,其首级被送至洛阳。二十五日,尔朱荣归还洛阳,孝庄帝设宴慰劳众将。
洛阳·华林园。“周武奉时,藉十乱以纂历;汉祖先天,资三杰以除暴。……使持节、柱国大将军、大丞相、太原王荣,蕴伏风烟,抱含日月,总奇正以成术,兼文武而为资。……非常之功,必有非常之赏,可赐天柱大将军。……馀如故。”
“臣恭谢陛下恩赏。”尔朱荣伏首一拜,抬头看看正襟危坐的元子攸,二十二岁的他今日正著着衮冕衣冠,赫斯威严,在尔朱荣眼中,他比现世的任何人都更适合位居九五。元子攸亦对视着尔朱荣,“爱卿,你为大魏立了大功。”他点了点头,神情依然保持着肃穆,“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皇魏的天柱。”
子攸……在笑吗?
“在笑啊。”
转眼间,他二人已独处于苗茨堂。
“你没有看到吗?”说这话的元子攸斜倚在榻边,将头靠在尔朱荣膝上,他缓缓眨动着眼皮,双眸凝视着尔朱荣,语气却有些漫不经心,“我是在笑啊。”
“可能是我太累了吧,总之没看到。”尔朱荣笑道。俯视着元子攸,尔朱荣不禁伸手抚摸起他的发丝,“子攸,对不起。”他的声音越发柔软,“我没能把陈庆之擒拿回来,你失望吗?”
“不。这不是你的错。”元子攸脱口而出,而后,他又忽然站立,背过身去向外踱着步子接著说道,“将军,刚才所宣读的诏书是我自己写的。”伫足窗边,元子攸推开窗户,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回眸微笑道,“你喜欢吗?”
这方才是在笑啊,子攸。
“嗯……有些浮夸了吧?”尔朱荣下意识挠了挠脑袋,原本该是戏谑的笑竟显得有些童真,“你这样可给了我不小的压力。”
“是吗?”元子攸见状,却依然面不改色,只温和笑道,“不要有压力。”说着,他又将视线移向窗外,“将军,我现在要见一个人。”
“谁?”
不知不觉,尔朱荣已悄然行至元子攸身后。展开双臂,尔朱荣拥抱着元子攸,并没有太多的重逢该有的激情,他只轻轻将头埋入元子攸的肩膀摩擦。
“临淮王……”元子攸微微扭动着脖子迎合,语调亦越发温软,“元彧。”
“投降元颢的那个临淮王?”
“嗯。你看,”轻触着尔朱荣的脸颊,元子攸向着不远处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他就在那里。”
尔朱荣顺着指示望出窗外,果见有一人正跪於殿前。着着齐整而素雅的衣冠,好似一朵正历枯萎凋零的幽兰——他的躯干笔挺如松,头却深深垂埋。尔朱荣虽看不到他的脸,却看得出他的疲惫与逞强。
“懦夫,竟然没有投奔萧衍?”尔朱荣轻蔑笑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我还没想好。”元子攸转身看着尔朱荣,神色带着些许无奈,“将军,我想和他谈谈。你先去休息吧?”
“你这是要赶我走吗?”抓起元子攸的手轻轻触吻,尔朱荣又戏謔道,“就为了他呀?”
“哪有赶你走?”元子攸伸手轻轻捏了捏尔朱荣的鼻尖,“将军若是愿意的话,也可以待在这儿旁听。”
“我不喜欢听那些精心修饰过的话。”尔朱荣伸了个懒腰,而后点头笑道,“好吧,那我就先去睡一会。”刚转身没走几步,尔朱荣突然回想起方才元子攸的十指竟皆是空空如也,便又转身问道,“子攸,佩韘呢?”伸出拇指,尔朱荣微嗔道,“我可是一直带着它的。”
“藏起来了。”元子攸轻笑道,“认识
它的人太多了,实在不方便佩戴,所以就藏起来了。”
“哦,也是啊。”尔朱荣听罢舒了一口气,而后话锋一转又说道,“子攸,我替你把临淮王请进来吧?”
“嗯。”
步出殿门,尔朱荣径直而缓步走向元彧,理所当然他携回了以往那副乖张、桀骜的颜色。驻足元彧跟前片刻,见对方竟还是埋头不语,尔朱荣便冷冷地嗤笑了一声,本打算再接上几句讥讽,可当元彧真正抬头仰视他时,仅在那一剎那,尔朱荣便发现自己竟道不出任何言语。
眼前的幽兰正历的不是枯萎,而是腐坏。
“臣参见陛下。”
“临淮王不必多礼。”放下书卷,元子攸将视线移向正门,见元彧依然埋首长跪,他便走上前于他跟前坐下,“临淮王?”元子攸唤了一声,元彧却仍没有回应。
地板一如既往被擦拭得一尘不染,他二人相对而坐诸上,不复聊赖。元彧埋头缄默,元子攸亦垂头沉思,过了一会儿,透过光可鉴人的地板,元子攸忽瞥见元彧的脸上竟默然滑落着泪液。
“文若,你怎么了?”抓起元彧冰凉的手,元子攸伸手抚上元彧的脸颊并轻轻向上托起,“抬头。”
元彧依言将头抬起,只见昔日朗朗如芝兰玉树的他,如今却是这般形容枯槁、憔悴不堪,元子攸不禁有些鼻酸眼红。
“陛下……你回来了。”双眸虚泛着垂灭的微光,自喘喘欷殻е校獜芰烦黾父鲎盅鄣溃澳慊乩戳恕倍喾杂种梗季茫獜潘档溃氨菹拢娜粑弈堋荒堋
轻轻拂拭他脸上斑驳的泪痕,元子攸细声宽慰他道,“元颢愚蠢,岛夷狡诈,羯狗多变。文若,这不怪你。”
“驱虎吞狼,坐收渔利。”见元彧惶然不语,元子攸便又自顾说道,“文若,三个月前,元颢、陈庆之逼近洛阳,当时的我本想城破人亡、一死了之,你将这个计策告诉于我,我才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可惜那元颢占领洛阳后竟沉湎犬马声色,再无北伐的动静。”见元彧情绪已然稳定,元子攸便起身踱步,接着说道,“萧衍竟不遣增援,导致元颢、陈庆之如此不堪一击,到让那尔朱荣立了大功。”话至于此,元子攸不禁蹙起了眉头,“往后再要除掉他,恐怕更难了。”
“陛下……”
“嗯?”元子攸回头望去,只见元彧已然停止啜泣,面色却依旧是愁云惨淡。“文若,你想说什么?”
“陛下,可你……”话语在喉咙口踌躇徘回了许久,元彧终究还是没把它说出口。
“文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魏。”
回坐案边,元子攸提笔边书写边说道,“我现在写诏一封,夺回元颢赐你的官爵并不再追究你的罪责,依旧除你为尚书令、大司马、兼录尚书。”
“臣何罪之有……”
“你生气了吗?”元子攸轻声叹息道,“还是后悔了?为了我而蒙受这不白之冤。”
“不……”元彧不假思索道,“无怨无悔!”
“委屈你了。”搁笔对视莞尔,只见元子攸双眼半翕半开,眸中透出温暖光芒,“文若,你回家好生修养,你身子太弱。”提笔接着书写,他又说道,“我……失去了很多人。我不想再失去你。”
“是……”元彧的嘴边总算又携回淡淡笑容,“臣告退。”
“临淮王。”刚行没几步,元子攸的呼喊又自身后传来。
“何事,陛下?”
“临淮王,陈庆之他竟然逃脱了。”元子攸轻笑道,“这是为什么?”
“臣……臣也不知道啊……”
“待敌恩悯,实乃自掘坟墓。”元子攸缓缓说道,“临淮王,请务必谨记。”
第四十章,对决(3)
元彧做了一个梦,一个黑暗而冗长的梦。
“不!”
“文若?”眼见元彧的眼角潸然滑落泪液,在榻前守候已久的元天穆便上前探问道,“你醒了吗?”
元彧惊醒起身,呆滞片刻又顺势瘫倒进了元天穆的怀里。紧揪着元天穆的衣衫,元彧周身如筛颤抖着,究其一生,他未尝表现出过如斯的狼狈与无助。
“没事……”元天穆安慰道。轻抚着元彧的肩膀,元天穆的声音温软如棉,“文若,你做噩梦了吗?”
“天穆吗……?你是。”轻轻推开元天穆的手,元彧缓缓抬起了头,“果然是天穆……”静静端视着元天穆,半晌,面无表情的元彧方才道出一句,“我看见长枪刺进了我的心脏,胡骑踏过了我的尸体,一步步逼向陛下……”他开始凉笑,“难道这一切都只是梦吗?”
“嗯,都只是噩梦罢了。”元天穆微笑着,眼低绽放的净是温柔,“现在你醒了。”
“太好了……”元彧似是如释重负,“是梦的话,陛下就……”褪去方才的愁雾惨淡,元彧的脸上渐渐携回了几缕光彩,“太好了……”
“可你怎么会……”话道出一半,元天穆又仔细想了想,便还是把它收了回去,只说道,“你就别再这般忧心忡忡的了。”
“多谢关照。”元彧欠了欠身子,“天穆……方才你其实是想问我为什么还是会做那样的梦,是吧?”
“嗯,是啊。”元天穆苦笑道,“你对太原王他们,终究还是有芥蒂。”
“抱歉。”或许是害怕看到元天穆的为难颜色,元彧便将视线移向窗外,诚恳地说道,“天穆生性宽和仁厚,我由衷敬慕,遂与你结好。可太原王他……光看着他那双眼睛……就……”
元彧忽然缄默。
“你见过太原王了吗?什么时候?”“嗯?怎么不说话了?”
顺着元彧的视线,元天穆转头望去,只见尔朱荣竟粉墨登场,巍然站立在门前。
“哥哥。”尔朱荣笑向着元天穆招呼道,“听说你在这儿,就过来了。”说罢,也没有知会屋主人元彧的意思,便自顾脱鞋进屋了。
“你……怎么来了?”元天穆急忙走上前去,“你什么时候来的?”他自是拿尔朱荣没办法,便欲回头向元彧说道几句,但当他看到元彧端坐床榻,仅在这须臾就整顿出了一副泰然冷淡的神色,竟也无话可说了。
“早就来了,只是哥哥与这匹夫亲热的紧,没有看到我罢了。”尔朱荣小声嘀咕道。也不等元天穆作何回答,他便换了副阴冷神色举步逼近元彧,“你,刚才说做了什么梦?”尔朱荣咄咄凌人道,“胡骑踩过你的尸体,逼向陛下?”他开始冷笑,“你这临阵倒戈的匹夫,你有什么资格怀疑我?”
对视着尔朱荣锋利的目光,元彧没有说话,也没有展露出任何不满、委屈、羞愧亦或是愤怒,他像是一个聆听者,聆听着那些好像是与他无关的讥讽。
尔朱荣见元彧如此不动声色,在被中伤后竟只是这般静静望着自己,便也觉得再无话可说。而元天穆亦是不发一语。
“天色已晚,”良久,元彧率先打破了静寂,只见他低下头,看似是在微笑,“二位若要于此留宿,请待我吩咐下人准备客房。”
“哦,不必了。”元天穆见机便上前拉住尔朱荣,“大将军,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不。”尔朱荣却挣开元天穆,“哥哥先回去吧。”自始至终,尔朱荣一直紧紧盯梢着元彧的脸,“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他说个明白。”
“你……”
“太原王如此盛情难却,我又怎敢不洗耳恭听。”眼见元天穆左右为难,元彧便淡然说道,“上党王,请允许文若与太原王单独会谈。”
“那好吧……”元天穆向着元彧点头示意道,“告辞了。”而后又走到尔朱荣跟前,用鲜卑语低声叮嘱道,“早点回来,等你喝酒。”说罢,便掩门离去。
整好衣冠,元彧将尔朱荣引至了自家宅园内的小亭,并当着尔朱荣的面吩咐下人道,“温一壶上好的杜康酒,准备几样小菜招待太原王。”
“我可不是来和你喝酒闲聊的。”尔朱荣冷冷说道。
望了望尔朱荣的膝盖,元彧微微一笑道,“太原王若是不习惯正坐,不必勉强,我可让下人取张胡床来。”
“不必。”尔朱荣摆摆手,将坐姿改为盘腿状,“这样就可以了。”
“士见于大夫,终辞其挚。于其入也,一拜其辱也。”元彧笑道,“宾退,送,再拜。”
“你在说些什么?”
“仪礼。”元彧答道,“说的是君子相交接的礼仪——宾客访问当带礼品,主人当推辞三次不接受礼物。宾客入内,主人对宾客的屈尊驾临当一拜表示谢意。宾客告退,主人送,当拜两次。”
“繁文缛节。”尔朱荣嗤笑道,“多此一举!”
下人将酒菜送上来时,二人竟有一腔没一搭的闲聊了起来。
“太原王,这是我府珍藏的上等美酒。”拿起酒壶,元彧替尔朱荣和自己斟了杯酒,“既然太原王不屑繁文缛节,那请便。”元彧举起酒杯,杯口方才触碰到嘴唇之时,却被粗暴地拦截了下来。
紧紧抓着元彧的手腕,尔朱荣起身将脸凑向元彧,“我说了,不是来和你闲聊的。”
相距仅在咫尺,几乎可以嗅闻到尔朱荣的体息,元彧不禁一阵反胃干呕。可任凭他使出浑身气力也推不开尔朱荣,他只得面露瞠色呵斥道,“放开我!”
“来了,这个眼神。”尔朱荣却不假思索诡笑道,“小心翼翼的藏了老半天,终于还是曝露了……为什么?”尔朱荣逼问道,“为什么这么仇视我?”
“你屠杀我宗室,我与你自然有不共戴天之仇。”
“哦?他们不该死吗?”尔朱荣冷笑道,“难道由他们执政的大魏比现在更好吗?”
“这不是你枉杀无辜的理由。”
“这也不是你恨我的唯一理由。”尔朱荣说着,松开了元彧。“你知道吗?”尔朱荣突然又说道,“子攸很喜欢咬指甲,所以他的指甲时常很扎人。和我接吻的时候,他总是牢牢的抓着我的背,和我做'爱的时候也是,我的背都快被他抓花了。”
……
不……
“我喜欢看他替我口'交的样子……那样子迷人极了。”尔朱荣笑道。不同于往日的轻浮,尔朱荣笑得十分矜持,“每当他替我口'交的时候,我都会抚摸他头发。并且我每每皆会暗自发誓,发誓我要占有他的一切,他的一辈子。”
“阁下……阁下可真是不出意外的恬不知耻!”
虽作得出讽刺与不屑的神情,却止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我喜欢元子攸。”充耳不闻,尔朱荣只自顾宣示道,“元子攸是我的。”“和他做'爱的时候,我会先吻他的耳朵,然后吻他的脖子,然后是肩胛、胸膛、肚脐、大腿、膝盖、脚趾,一遍又一遍……只是为了看到他的笑。”尔朱荣忽然不笑了,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其实,他总是笑得很勉强。但他却自以为演技精湛,可以骗得过我……我不傻。”尔朱荣缓缓的眨动着眼睛,“只是真的很喜欢他而已……他求我上'他时的那个表情……教人欲罢不能。”
元彧埋下了头。
“我不懂。”他的语气充溢着无奈,“真的不懂……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说到底,子攸他还不成熟……”“但你不。”尔朱荣说道,“所以,我想请你替我看好他。”“不要教他惹出那些连我也无法收拾的事……安心的依靠我,我会竭尽所能爱护他……直到我死去。”
望着满面肃然尔朱荣,良久,元彧突然回报以冷笑。
“你打算如何爱护他?就用你的一厢情愿?”元彧注视着尔朱荣,素日里温和的双眼透出了凛然料峭,“太原王,你不了解我族人。”元彧冷笑着,他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而冷酷,“我族人的血管中流
淌着狼血……我们的苟且不为偷生,我们的沉默不是妥协。”元彧鄙夷道,“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便不会放弃。若真是回天乏术,我们会从容的死去……不要妄想我们会屈服于你的淫威,羯狗!”
听罢这番慷慨激词,尔朱荣先沉默不语,而后放声大笑。抽出马鞭,他一鞭抽向石桌,杯碟器皿被鞭甩至地上,破碎的酒壶中流出的液体翻滚着白色泡沫。
“你就用这种方法吗?”尔朱荣冷笑道,“想要毒死我?和我同归于尽?蠢货!”以鞭指元彧,“让我看看你族人真正的能耐吧。”说罢,他将马鞭丢向元彧,大笑而去。
第四十一章,第十夜
漫无目的游荡在华林园,寒露沾衣,元子攸一宿未眠。回到寝宫,他本想更衣入睡,却又伫足镜前。这不尤他,本就没有什么人能够轻易就将视线从镜中人的脸上挪开……即便是他自己也不曾例外。席地而坐,窥镜良久,元子攸忽然取出了腰佩匕首,握着匕柄,锋刃向着镜子,他开始了比划。
“你不觉得羞愧吗?”元子攸质问镜中人,“你堂堂七尺男儿,能歌能吟,能骑能射。你的远祖是遁迹在大阴山中苍狼,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满足不了你的先祖,渴望文明的他们逐鹿华夏,主宰中原,你的祖先如愿以偿,摒弃愚昧,力求革新,他们开创了盛世,使得后来出生的你成为了堂堂正正的华夏正统……可你呢?”元子攸开始笑,“骑着代马、穿着华服、读着儒书的你,又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哦……你的脸,好像在说话。”元子攸笑道,“你那张脸在告诉我……你正在依靠它来苟全你自身的性命,苟全你祖先的基业。”
“好可悲……你好可悲……堂堂七尺男儿,能歌能吟,能骑能射……你好可悲……”
镜中人开始流泪。
“可你不觉得羞愧吗?”元子攸又笑道,“即便是你这张脸……也是靠你先辈给予。”以匕划镜,元子攸突然狠狠凿了下去,“你为什么不杀他!!”元子攸倏然暴怒,“你错失了多少次机会?!你为什么不他妈的杀他?!”
破碎镜中那千百只眼正怒视着他。
片刻,即日将返回晋阳的尔朱荣到达了寝宫。本想与元子攸作道别的他,瞥见背对自己凝视破镜,手里拿着匕首的元子攸,想到昨日与元彧那场过节,胸口不禁一闷。那是一种心脏骤停的感觉,不怎么痛,只是千倍苦楚而已。
“你干什么?”尔朱荣走上前去,语调依旧维持无异。
半晌,元子攸方才转过身来。望着尔朱荣,呆滞的目光忽复幽光。“我有话……想跟你说。”元子攸起身,晃晃荡荡走到尔朱荣跟前,喘着大气,“尔朱荣。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过几天就要离开洛阳了。”尔朱荣像是明白了什么,打断了他话语。望着元子攸的满面倦容,他又问道,“你怎么?一夜没睡吗。”
元子攸将头撇回去不理他。良久,他才开口,“你的手下在夜里骑着马横冲直撞到处乱闯,大吼大嚎犹如禽兽一般,叫人怎么睡觉?”
尔朱荣笑笑,坐到元子攸身边,“所以我说我过几天就回晋阳。”
“哼……”元子攸冷笑,“你为什么不明天就走?!”倏尔满面怒容,元子攸瞪着尔朱荣,“你为什么不现在就走?!”
微怔片刻,尔朱荣摊摊手,无奈苦笑,而后便是起身,将欲离开之际,元子攸突然从背后扑了上来。一把掐住尔朱荣的脖子,另一只手钳制住尔朱荣的双手,猝不及防的尔朱荣被元子攸用膝盖压在了地上。
“放手。”尔朱荣的语调出奇的冷静。元子攸充耳不闻。尔朱荣再厉声喝止几番。元子攸依旧充耳不闻。尔朱荣终于恼羞成怒,用力挣脱钳制,一个翻身便与元子攸扭打了起来。渐渐下风的元子攸在一个响亮耳光之后,瞬间软瘫陷地。提着元子攸的衣襟,暴怒正燃的双目盯梢着对方那双已然熄火的双眼,“你发什么疯?”又是一耳光煽了上去。粗暴的抽开元子攸的衣带,尔朱荣将他反绑在了铜柱上。
“等你清醒了,我再过来。”尔朱荣恶狠狠说道。踢开殿门,望着殿前体若筛糠的宦官宫娥,尔朱荣取出佩刀,随意抓起一个一刀便捅了下去,俄而扬长而去。
尔朱荣的警告正起作用——直到日薄西山,下人依旧皆不敢踏进寝殿半步,更不用说替今上至尊的元子攸松绑了。
尔朱荣再次来临。正着戎装,推开殿门,元子攸依然被反绑在铜柱上。尔朱荣走上前查看,元子攸似乎是睡着了。尔朱荣抽出短刀割开了衣带,元子攸醒了。
元子攸醒了。醒来后的他抬起头,双颊依然有些红肿,他望着尔朱荣,良久,道出了一个字。
“爹?”
尔朱荣目瞪口呆。他一直承认自己是迷恋元子攸的,迷恋的是那具年轻貌美的肉体,迷恋那股无法释怀、无法淡忘、无法用任何言语表达的刺激与快感。他认为自己爱上的并不是元子攸,而仅是那具能够给予自己满足感躯壳。出于雄性本能,他告诉自己应当保护好它。但倘若元子攸与自己反目成仇,亦或甚至仅是不再能给予自己满足的时候,自己终将会离去。尔朱荣从不相信自己能够真正负担起一份爱情。
但那具年轻的肉体,那具躯壳,不知不觉中,它吐出了一根叫作灵魂的丝线。触摸,包裹,编织,缠绕……你若因他轻盈纤细而不以为意,但当猛然惊醒时,他已然牢牢将你掌控……蜘蛛织网是为捕捉猎物,但绝对不是为了捕捉某只猎物。
而后,元子攸将头深深埋入了尔朱荣的怀中,磨蹭着他的胸膛,“对不起……一夜没睡。所以……”
“疼吗。”尔朱荣抚摸着元子攸的脸颊。
“一点也不觉得是疼。”元子攸笑着,将手指摩挲至尔朱荣的衣带,抽了开来。
深吸一口气,尔朱荣抓住元子攸的手,“别闹了。”“我要回晋阳了。”
“现在?”元子攸仰头注视着尔朱荣。
“嗯。”
“哦。”抿了抿嘴唇,元子攸轻笑道,“那子攸……能一起去吗?”
“……”
“没什么。”元子攸坐直,揉着惺忪睡眼,“开玩笑的。”他莞尔道,“那……我再去睡一会了。”
或许在元子攸的脑海中,一直一直存在着不同的声音,具象于现实,它常常扮演着父亲的角色。或许如果存在两位或以上,元子攸会暴躁、易怒,只有一位,他就会豁达、开朗,倘使一位都没有,他就会敏感、脆弱……但无论现实如何迫使压榨,他始终怀抱着一颗赤子之心,不会改变。
尔朱荣留了下来。
“子攸,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吧。”
“哦……随便啊。”元子攸替自己盖上被子,“那你要摸我的头。”
尔朱荣依言抚摩了上去,但却被元子攸一个转身将他的手掌压在了脸下,依偎着它,元子攸吮着尔朱荣空空如也的大拇指,垂目睡去。
“那你要唱歌给我听。”良久,元子攸又呢喃道。
尔朱荣依言,轻轻哼唱起了一首歌。
Where is my boy?
I saw you e out of a scene
Maybe in some kind of dream
Something that never es。
Time that I take
See over in arms I raise
All racing to find you
All racing to find you。。
第十夜。
第四十二章,北秀容的冬天
尔朱荣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何而流泪,不止一次的。起先是在华林园寝殿,望着熟睡的元子攸,望着他的呼吸均匀而甜美,望着望着,突然就流泪了。现在又是在晋阳的自宅,本是个安宁清净的午后,独自一人静静躺在后院花园打盹,慵懒的阳光打在他的睫毛上,照着照着,突然就流泪了。
挪了挪身子,尔朱荣揉了揉眼睛,整了整盖着的狐裘,正打算再小憩片刻之际,贺拔胜来求见了。
“打扰到你了吗?太原王。”贺拔胜问道,站得远远的。
“听不见。”
“哦……”贺拔胜走上他跟前,“属下是否惊扰到大王了……?”
“破胡啊,原来是。”尔朱荣捏了捏下巴尖儿上蓄着小胡子,撇过头来看着贺拔胜,“没有。你有什么事?”
那双泛着水光的琥珀色眼眸就这么软软的看着贺拔胜。
“其实是……”贺拔胜咽了口唾沫,“大王前些日子不是派遣愚弟贺拔岳讨伐关中的万俟丑奴么?贺拔岳希望大王可以派遣一位尔朱氏作为主帅,由他来辅佐……”
“关陇……虽荒残凋弊,却卧虎藏龙。”尔朱荣却这样应道。见贺拔胜云里雾里似是不解其意,他便又问道,“怎么,阿斗泥害怕自己倘若夺取关中会遭人谗嫉诟陷么?”
“大王英明……”
“哦,我知道了。”尔朱荣笑道,“那就让尔朱天光为左大都督,贺拔岳为右大都督辅佐他吧。”
“谢大王!”贺拔胜喜道,“大王英明!”
“那个叫宇文黑獭的也会随从一起去吧?”尔朱荣问道。
“啊……?”贺拔胜一愣,被尔朱荣那双眼睛看得有些虚,片刻才回过神来,“嗯。黑獭会去的吧……应该。”
“有意思。”尔朱荣会心笑着。贺拔胜不懂尔朱荣到底在高兴些什么,他只得跟着笑道,“黑獭足智多谋,是个聪明人。有他辅佐,关中必能顺利平定。”
“嗯。”
“那……破胡先告退了。”贺拔胜恭敬道。刚走没几步,却又被尔朱荣唤住。
“你过几天陪我回一次北秀容吧?”
“哦?你想家了吗?”贺拔胜脱口而出。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些什么他立刻埋头下去,礼道,“大、大王……思念家乡了吗?”
“还可以吧。”尔朱荣起身,抖起狐裘披于身后,“你在怕什么?怕我吃掉你?”
“不、不是……”贺拔胜支支吾吾,“不是怕大王。是去过一次洛阳见过世面之后,觉得自己往日这般样子实在太随意……没规矩,不好。”贺拔胜挠了挠脑袋,“大王,你现在可是大魏的太师了……话说彭城武宣王,哦不,文穆皇帝也当过太师来着……”
“有什么区别吗?”
“这……”贺拔胜语塞,“呃,哦。”“那大王真的要现在回秀容吗?现在可是大冬天啊,冷得很。”
尔朱荣听罢,不语。
“我的北秀容没有春天了。”尔朱荣突然说道。不等贺拔胜作反应,“你那小兄弟一直在那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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