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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传作者:不言-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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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在自己的房间里摆弄今天新鲜的花草的慕容华岁听到了不祥的声音。

    同一个时刻,北琉的皇宫内钟鸣一片。

    “什么事?出了什么事?”门外都是在匆忙奔走着的宫人,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人人的脸上都是那么地惊慌而害怕。她听到一个声音从皇宫的深处传过来,看到所有的宫人都向着那一个方向跪拜下去。

    “太子殿下殡天了——太子殿下殡天了——”

    她倒退了一步,惨白着脸色抗拒着这个消息,“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可能,那个不久前还和她说笑说要给她弄个正式结拜仪式的人,那个会温柔地包含她的任性的人,那个似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给她异常熟悉的感觉的人,就这么突然地消失了……

    皇宫中再次乱成了一团,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惶恐和不安。

    玄翎是北琉的支柱,而这一天支柱突然消失了。在北琉的史书中记载着这一年太子玄翎因病亡故,而真正的事实知道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其中就包括震王飞廉。

    修改律法之事他也在不停地忙碌着,到了下半夜的时候,宫人们说他们可以完成接下去的事情,让震王殿下好好休息一会儿,明天早上的重要朝会时才有精神。飞廉觉得他们说得有礼,就慢慢踱回了自己的房间。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好像要发生什么一样的不安心。

    不应该啊。还能有什么要担心的,总不见得玄翎会像上次那样突然失踪吧……

    玄翎……玄翎!一种心痛的感觉骤然在胸腔中爆发,那撕裂般的痛楚让他锁紧了眉头。

    “玄翎!”

    守门的侍卫只看到一道青色的影子冲出了房间,等他们反应过来那是震王的时候飞廉已经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了。

    太庙门口,左清闲笔直地站着,就像是一尊塑像。他的眼睛被地平线上的朝阳照射得眯了起来。是错觉吗?他竟然看到了太阳当中有一道黑影在移动。

    等他挪动着僵直的身子让开道路的时候,他看清楚了,那是震王飞廉。

    飞廉一步一步走了进去,他的脸色是旁人从没见过的冰冷。

    玉有铭在看着,他是旁观者,也是记录者,记录者是不能参与到事件当中的。他把自己定位成了工具和笔,就会忠实的履行自己的责任。

    飞廉从列帝的怀里把玄翎抱了起来,透过薄薄的布料他感觉不到玄翎身上的任何生气,体温也正逐渐地从那具还温热着的身躯上散去。飞廉什么都没说,他不想再看到坐在地上的人,也不想再在这个房间里待下去。

    门口那里左清闲已经不在了,他也觉得待不下去了,不光是那窒息的气氛,还有北琉太子的死即将引发的问题。

    “你带他去哪儿?”列帝虚弱的声音在飞廉要踏出门口的时候传了过来。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皇帝现在犹如老了二十岁。

    飞廉没有回头,只有冷冷的声音传过来,“你不配当他父亲。”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阳光把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卷二 红眠 第八章 变(下)





第九章 列缺(上)

“……时年,太子漓暴病,居一日,亡。举国缟素,倾城哀哭……

    ——《碧落传司天历》”

    “大哥。”灿烂的笑脸展露在漂亮的面容上,飞廉发现自己的记忆竟是如此的清晰。

    “怎么了?”他笑着回应。

    “这个。”玄翎摇摇手上的东西,那是飞廉说了原本是他的那支笛子,“谢谢大哥。”

    就为了这个?飞廉笑了,他的这个弟弟啊,有时候就像是个单纯的小孩子。

    玄翎蹦跳到他面前,突然抱拳,“辛苦大哥了。”

    那么清楚的记忆,那些干净的笑脸。好像,就在昨天,玄翎还在他批阅奏折的时候进来了。

    “大哥。”依旧是灿烂的笑脸,“最近辛苦了。”他忙着婚礼,那些朝政的处理自然落在了飞廉身上。

    飞廉也笑,“反正也只是一段时间,等你将来登基了,还不是你要忙。”

    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会有这么不合常理的事发生吧。当时飞廉也不知道他和玄翎相聚的时间竟也仅有那短暂的片刻。

    他还记得玄翎的眼神含着笑意望着他,“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有大婶啊。”

    飞廉握着笔的手一顿,然后又如刚才那样在奏折上批字,“你呀,什么时候学会拿我开涮了。”

    “我哪敢。”玄翎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都带上了撒娇的成分了,“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好好好。”飞廉笑着,“等你过了大婚我就去找一个。”

    “啊?这么随便?”玄翎有些吃惊。

    “你呀,还是快回去试你的衣服吧,要是迟了看昔桃怎么说你。”

    玄翎这才想起来昔桃刚刚要他去做的事,“我差点忘了。那我先走了。”

    飞廉的眼神微微一滞,“三弟。”

    走出几步的玄翎回过头来看。

    “小心点。”飞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说出那样的话,可是在那个时候他就是这么说了。

    “嗯。”玄翎点点头,离开了。

    飞廉看着他的身影在门口消失,才继续低下头批奏折……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要是知道的话……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玄翎的身体在他的怀里逐渐冰冷,却没有变得僵硬,那柔软的触感就好像他只是睡着了,只要叫他一声他就会醒过来迎娶自己的太子妃。

    飞廉停了下来,他已经走到了御花园里,他没有注意到所有的花朵都凋零在了地上,仿佛在哀吊着他们的玄翎太子。他把头埋在了玄翎颈项边,那原本该带来丝缎般感触的白绫现在竟让他难以忍受。

    “玄翎……玄翎……”他多想这样就能呼唤醒那个人啊,这短短的一夜竟然会是阴阳相隔,“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怎么会是这样呢?就算是轮回转世也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飞廉记得自己在阴阳书中看到的年年岁岁,为何将原本不该再这个时候结束的生命断送在这里,还是他在身边的时候……他想问苍天,想问大地,却只有清风过耳消散无形。失去的终究失去了。

    飞廉的询问没有任何的回应,他默默地抱着玄翎站在那里,任由那灿烂但却冰冷的阳光照射在身上,照在才刚满十七岁就无奈地走上黄泉路的玄翎身上……

    ——碧落传司天历8226密录

    帝承大统之前,经死劫,举国哀。其密书之甚悲,概因人挑拨,列帝疑漓非亲生,竟至赐白绫。呜呼!虽帝大难不死,亦已觉世间无望。幸有异者相助,帝乃归,笔者记之,悲叹……

    千岁之前岁月悠悠,现在又有谁记得当初的承诺和随之而来的背叛。过了如许岁月,当年的神灵们现在又身在何处。没有人再记得他们,就好像那远古的一切都变成了人们口中的神话和传说。

    在云层上悠然看着下界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咬着自己的牙齿,无奈地看着一幕幕人间悲喜,对于被选中的他们来说,过往的酸甜苦辣就如同水中的倒影不可追逐。

    “终究……”

    终究还是会变成这样,究竟,究竟该如何说这世间才好了。

    只不过——

    昆仑西王母的五位使者之一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从最开始选择的时候就明白了吧,何况,他是那样一位神灵……

    锦绣岁月中,即便北琉国境内任由那鲜花遍野彩蝶纷飞,人们脸上那愁云惨淡的神情愣是一点没有雪消冰融的意思。

    就在不久之前的二月初二,北琉太子突然在中宫暴病而亡。这位太子的形象太过于深入民心,在列帝久不理朝政的北琉,太子玄翎算得上是他们眼中的完美化身了。虽然基本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在巡天礼途中感了风寒身体不适,可是也没有想到这病到后来竟然会这么突然这么严重,而且会挑选在太子的新婚之夜发作。

    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谁都没有想到,他们眼睛里就等同了天子的玄翎突然就消失了,列帝剩下在朝中的孩子就剩下了震王飞廉,琉枢和琉光还是孩子,这朝政将向哪个方向发展还是未知之数。更何况……所有当时在皇宫内的人都被要求禁止说出当时的情况,北琉王朝从来没有发出过这样的命令,也难怪官员们的脸上都挂着揣测和少许的不知所措了。

    然而就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某些和他们紧密相连的事件正在悄然地发生着……

    神话时代千年以后的岁月里,飞廉无时不刻不在后悔。后悔没有保护好玄翎,后悔没有在转世的时候选择保有自己的力量,要不是只能发挥凡人可以拥有的力量,或许那个时候就……

    “执掌东海的神灵终究并非完全。”他在即将前行的道路上洒上水酒,喃喃自语,“就算我是青帝又能如何。是我的错,我不该放任你离开我的视线,明知心魔就在暗处活动,我不该忘记那蛊惑人心的魔会从你的身边人下手。只是你这一去该留下我们该如何自处?人间没有你的魂魄,阴间也没有你的足迹,若是你在,怕已在天地尽头等待再次返回。但伤痛已在,对你来说怕是永无愈合之日。只盼你早日归来,让我和众灵都可放心。”

    长叹三声,飞廉闭目再张的时候灵柩离地,送葬队伍即将启程。而他的声音依旧在众灵耳中飘荡——

    “若你当真困于尽头无可回返,我必定上天入地替你诛杀心魔!”

    风神之息令众灵惊惧,这充满杀意的宣言自远古涿鹿之野就再未出现。

    然而充斥飞廉心情更多的还是后悔,苍凉的道路和道路两边排满的哭泣的人们都在告诉他,北琉皇太子已经过世了。

    还那么清晰地记得他说过要是他转世就是在应劫,他怎么就那么放松地任由他遇上劫难,忘记了那个转世成人类的孩子有的时候甚至没有自保的能力。他也忘记了,那个孩子对于来自于身边人的伤害似乎是从来不去抵抗的……

    大道苍凉,飞廉坚持要送玄翎的灵柩去济洲,他知道那是很久以前就被天帝陛下赠予玄翎的封地,他也知道玄翎一定不会想要留在这个让他伤心绝望的地方,距离那个伤害他的人这么近……

    晴朗的天空被乌云所笼罩,那斩裂了天地的列缺霹雳就似无声的怒吼。

    大雨倾盆而下,前来送太子最后一程的人却没有一个离开的。

    “大人!小心!”

    后面的人猛喊了一声,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飞廉没有反应过来,等他感到危险的时候已经被距离他最近的眠沅湘推到了一边。

    几乎就是在紧挨着他的地方,一块巨大的滚石从山上坠落,可能是雨水让山间的一些地方变得湿滑从而导致了山石的滚落。

    就在所有人的面前,巨石毫不偏差地砸到了玄翎的棺椁上,因为角度的偏差和抬着棺椁的人的闪避,巨石仅仅是滑过了棺椁的一侧,然而即便是这样那巨大的作用力还是让抬棺的人不得不松手。

    在人们的惊呼声中,巨石连同棺椁坠入了山路旁的河流中。

    从济洲雪山那里起源的泾河,那滚滚的河水要流向何方呢?

    飞廉在那里看着。

    这才是你的归宿吗?

    玄翎……

    死者已矣,生者却无法从悲痛中摆脱出来,北琉皇宫是一片缟素。宫人们的脸上都没有了笑脸。北琉皇帝琉列独自一个人坐在太庙中,沉默不语。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伤心玄翎的去世。知道秘密的人原本就没有几个,震王和眠沅湘送了玄翎的灵柩去济洲,史官是绝对不会泄露出去的,大内侍卫左清闲从玄翎去世的那天就离开了皇宫不知所踪。琉列对着祖宗的灵位,万般思绪涌上心头,竟不知现在该有什么是他该去做的。

    敛妃和昔桃在后宫拼命地忙碌着安抚宫人,还有琉列那两位哭得稀里哗啦的小皇子。

    “你是骗我的吗……”琉列沙哑的声音在太庙里回荡。

    他是昏了头了吗?居然没有发现那人的真实身份。魔障一起,真的是连分辨的能力也没有吗?那日讲明了身份的飞廉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就算玄翎取回镇守北琉龙脉的帝血金册,若是他直言金册已经自然消失,或许玄翎也不会再说什么。所有的一切其实都不会对北琉有任何影响。不过是他的一念之差,不过是他的一点起疑就被心魔利用得彻底地。让他五内俱焚的却还是他亲手杀了那个孩子,玄天为证,天帝曾将自己嫡子托付给他就是向他保证北琉的血脉和同天帝的契约,而今他亲手毁了这一切。

    这都拜心魔所赐,琉列恨他,但更恨自己。是他不信他,是他暗生魔魇毁了一切。 


    
 
 
 
 
 
    
 

 
    

 
    

 

  
 
      
 
  
    
 
 


卷二 红眠 第九章 列缺(上)





第九章 列缺(中)

“是又如何。”悬坛宗衣冷冰冰带着讽刺的声音在太庙里回荡,可是这里除了琉列并不见任何一个人影,“人心本就是最不稳定的东西,你自己没有过这个念头又如何会被我控制。”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推波助澜者。

    “悬坛宗衣!”琉列咬牙切齿地念出了心魔的本名,空旷的太庙里却再也没有声息。

    琉列颓然坐倒在地上。他不是不知道玄翎这孩子不是亲生的,天地可鉴,他对这孩子哪有一点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是,那微妙的隔阂还是存在的,尤其是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孩子的特殊。还记得那个在竹林里相遇的人,他怎么就可能看不出来呢,那个把孩子托付给他的好友是谁。只是——

    现在看来似乎是对方所托非人了。

    还记得,那人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孩子能护佑北琉成就千年。

    而今,他却轻易地听信了心魔的挑唆,认定那孩子非我族类其心必殊。

    人类在神灵眼中算什么?在魔物眼中又算什么?

    任意摆布的棋子?还是肆意消遣的玩物?

    琉列不是个不信神的人,却是个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主宰自己的君王。在他专断地认为玄翎是对北琉的妨碍之后,他居然就忘了自己早先的承诺,也忘了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这其中尽管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心魔的操纵,但琉列也不能否认自己不是没有过那样的念头。如今,这苦果品尝起来是那般地痛心。

    要是那个时候能看透,要是那个时候能好好地思考心魔的话有几分的可信。他怎会如此愚蠢。

    门外传来了慌乱的声音。他听到太庙的门被猛然推开。

    “慕容姑娘,今上正在静思——”

    他没有回头,摇了摇手,“让她进来吧,你们都出去。”

    门被慢慢地关上,琉列还是维持着静坐的动作。

    红衣也显出惨淡的颜色,慕容华岁从飞廉那里知道的即便不是全部真相也有一半。飞廉后面的话她并没有听清楚,她只知道玄翎死在他的父皇手上就脑袋嗡嗡作响。她怎么也不相信那个待她慈祥如父的人会狠下这般心肠。

    她质问的声音掩饰不住激动,“是不是你?”连敬语都没有,她已经全然不顾身份,只想求个证明。

    琉列惨笑,“是我。”他早知瞒不了她,到了今日才找上他,想来飞廉已经很努力地瞒过吧。

    没有想到啊没有想到,这一念之差竟能让他落到这个田地,还记得飞廉陌生冰冷的眼神,还记得眠沅湘握得紧紧的拳头,还记得敛妃不可置信的眼神,还记得昔桃不停落下的泪水,甚至还有玄冥狠狠地把随身宝剑钉在距离他不到一寸地方时凶狠的眼神。身边的人都恨他了吗?他是该被憎恨的。

    慕容华岁等到了预料中的答案,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一线殷红的血从她紧握的双掌中滴落。原来已经用力到了这个地步,却居然不觉得痛楚。想必那个时候的玄翎还要更痛吧,痛到断绝一切希望再也不愿出现在这个人世间。她想要质问,想要怒吼,却只能发出一阵无言的叹息。

    “活着吧。”她记得那位来自北荒的使者苦笑着劝慰她,“他要是知道了,不会高兴的。”

    慕容华岁曾经在听到钟鼓齐鸣的时候恍惚地觉得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但在她能够清醒地思考之后,马上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在她的威胁之下飞廉告诉了她真相。于是她闯进太庙,得到了她心中的答案,却不知道以后该如何。

    没有再和琉列说话,她的心好像一下子空了,迈着虚浮的脚步走了出去。玄翎,玄翎,你就真的这么消失了吗……

    琉列的目光追着她的背景,心再一次痛起来。

    他究竟错得多离谱,害了多少人。他闭上眼睛,不知在默默地向哪一位神灵祈求……

    天空闪过列缺霹雳,就不知是不是知道人间福祸在向人们示警……

    ……

    恍惚间岁月如梭,恍惚间时光变幻,那一双眼睛茫然张开四望,究竟是人是鬼还是仙?

    ……

    ……东洲六大水系,泾河起源自西方的济洲雪山,巨大的雪山和冰川横卧在济洲之边,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如传说中的那样是因为龙神的庇护,这条依靠着冰川融水的河流在冬天也不会断流。到了春夏之季的时候,泾河的河水更加涨得厉害。

    水系的传说莫过于龙王和龙神的神话故事,在北琉和南秦的很多故事里,龙都是一个显赫的种族,存在于每一条河流当中,用他们的力量在守护着这片土地,生活在水边的人也都有着祭祀龙神的习惯,玄翎身前不知道,在民间他的地位有的时候甚至和龙神并列,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他在平时不由自主亲近水脉后发生的异事被身边的人添油加醋传出去之后的结果。

    李全的家就在泾河附近,这两天河水涨得厉害,他不时地会抬头望向河边。

    今年的水让他有些害怕,那水流经过的时候带起的声音竟多了一种咆哮的感觉。这两天镇上的集市也停了,听说是要给太子殿下送葬的队伍送行。

    李全是个本分老实的庄稼人,听说了这么件大事虽说也感到震惊了一下,可到底这里离着京城那么远。他这个农民不要说太子了,连县官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很快他的心思就转到了担心泾河是不是会泛滥的问题上去了。在这点上他老婆要比他想得通。

    “就你个脑袋瓜子琢磨这个干什么。哪一年不是这样过的。龙神护着咱们呢。”

    他想想也是,只有嘿嘿笑着摸头。

    被老婆数落了一通的李全白天是没什么顾虑了,可到了晚上,他还是心里不安地睡不着。

    这万一要是决堤了,大水淹过来人睡死了那可是立马被冲走的份儿。

    月光照耀下的泾河,显得那么温柔而平静,只有河水不断冲刷河堤的声音隐隐带着些许无以名状的悲哀。

    李全开始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那是个什么东西,还以为是谁家的衣服被风吹落在了那里,等到他发现那白色的东西正缓慢地朝和风向相反的方向活动的时候,他浑身的寒毛都要炸了。

    月光下的白色,总是透着一种渗人的凄惨。李全动也不敢动地盯着。看那个白色一点一点地扩大,渐渐地,看清了那不是他想象中的鬼怪,而分明是一个脚步踉跄的人。他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差不多是用拖的脚步在向前行走,好似疲累到了极点。

    那是什么人?李全的家乡向来没有什么盗匪,夜晚村子里的人大多都是不闭户的,这时候他想起来自家今天也没有锁上门。

    他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睡在边上的老婆喃喃了几声没有醒过来。从椅背上抓过衣服披上,他几步就走出了门。

    那个人靠他家的院子靠得很近了,他看不太清那人的容颜,只隐约有一个相当清秀的印象,很多年之后他还记得那人穿着白色的看起来质地非常好的衣袍,在袖口和衣服的边角上用深蓝色的花纹刺绣着图案,也不知道那深蓝色的线是什么材料,在月光下竟变得清晰可见。

    他听到那个人在问他。

    “这里是哪儿?”

    很好听,也很年轻的声音,只是带着一些沙哑。

    李全发现那个人的衣袍上不断滴落着水滴,就像是刚从泾河里出来的一样。

    他是什么人?怎么会浑身湿透?

    李全脑子里海在转着很多的弯子,嘴巴已经不由自主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这里是李家村。”

    “李家村?”对方显然是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不由地重复了一下。

    “你……”李全直觉到对方不是和自己一个等级的人,可那话语脱口而出,“要不要进来烤烤火。”看那水滴的,晚上更深露重,李全都替他冷。

    那人好像笑了笑,“多谢,不用了。晚上还是早点歇着吧。泾河不会伤害你们的。”

    最后一个字还回响在耳边,那白色的人影就从眼前不见了。李全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飞速地奔回了内室——

    “那边——”

    ……

    为太子送行的队伍从京城出发,在泾河边上遇险,玄翎的棺椁被巨石砸落河中,消息传到京城,朝臣们再度震惊了。

    找!就算是把泾河沿岸翻过来也得找!

    寻找的意见是统一的。原本计算好了在送灵柩到济洲后就告辞离开的眠沅湘也主动请缨去寻找了。浩浩荡荡的队伍在泾河两岸开始了搜索,确实是做到了把每一寸土地都翻过来看的标准。在三天后他们就找到了被巨石砸落泾河的棺椁,那真是上好的料子,经过了巨石的碰撞,又在河中飘了三天居然只是在表面上有些损伤。

    里面没有尸体。

    又过了两天,飞廉把眠沅湘叫到了他们的临时指挥所里。

    “这位是李家村的李全。”飞廉这样介绍着。

    李全带着些害怕和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刚刚还有个说是他们县官的人教训他说在王爷面前要小心回话,他这个平日里只知道埋头种地的农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见到这些个大人物。

    震王的态度很温和,想要知道的事情也很简单,“你再把你说的见到龙神的情况说一遍。”

    李全的故事在李家村流传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村里人都笑话他是夜里起来吹风说胡话,这位李全倒也是个倔强的主,别人不信就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当地官府在扎一听闻后开始也是觉得一笑了之,但在他们得到太子棺椁倒翻的地方就在距离他们村不远的时候,当地官府中的一个人脑筋一闪,一个大胆的念头钻了出来,这才有了震王飞廉和眠沅湘的到来。 


    
 
 
 
 
 
    
 

 
    

 
    

 

  
 
      
 
  
    
 
 


卷二 红眠 第九章 列缺(中)





第九章 列缺(下)

李全的故事已经说过很多遍,在飞廉的要求下当即竹筒倒豆子立马又说了一遍。

    一开始还在莫名其妙的眠沅湘在听到李全对那人身上衣服的描述的时候就猛然睁大了眼睛。

    他记得清清楚楚,玄翎的衣服就是白色的料子在边角上用深蓝色的线绣上花纹。

    “明岚锦线。”飞廉刚才已听过一遍,没有他那么震惊,“世上仅此一件。”

    “怎么可能?”眠沅湘不敢相信。

    飞廉不能透露过多的秘密,只是沉吟了一会儿,“他师从玄教玄阁仙子,或许真有些假死的方法。又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李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中隐隐地感觉到他被叫来的原因是因为不久前的一天晚上在自己院子里看到的人。

    飞廉看他张大眼睛不解,不由地牵起了一丝笑容,“你去吧,记得找那个带你来的官要一头牛,就说是我说的。”

    “谢谢大人。”李全开心地去了,他还是没有弄明白眼前的大人是哪里的大人,不过叫大人总是不会错的。

    眠沅湘的眼睛里闪动着光彩。

    玄翎竟然没有死……

    ……

    对他来说,那个身为人类太子的玄翎是真的死了。

    有那么一瞬间,原来被认为正确的整个世界都颠覆了。而颠覆他的世界的是他一直以来以为最亲近的人。

    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狭小的天空,耳朵听到的是流水的声音。茫然地在动摇不断的棺木内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的棺材居然像一只小船一样漂浮在河面上。感觉到原来自己没有死的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只觉得刚醒来的时候还没有明显感觉的不适感袭了上来。喉咙里就和火烧一样,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河水的流动还算平稳,他只觉得浑身关节都是僵硬的,勉强动动手指都能听到一阵骨骼关节的摩擦声。

    用手一摸才发现脖子上的白绫还在。

    停顿了片刻,把白绫扯了下来扔到棺木外面,用手摸了摸脖子,有些微的刺痛,大概是那个时候磨破了。

    泾河经过的线路比较弯曲,有水流平稳的地方也有水流湍急的地方。不防备间一个旋转,他重心不稳地左右摇晃,棺木本就不是船只,立刻就倾覆了。

    在水中浮浮沉沉了好一会儿他才爬上了岸。浑身都已湿透,也不知是因为心已死还是周围的气温并不低,他竟然没有感觉到冷。

    很长,很长的记忆,很漫长的过去。

    就好似是在一瞬间过去所有丢失的魂魄都回到了身体中。经历死亡的时候他没有看到牛头马面,也没有去过阴曹地府,眼前一片黑暗,却又好像回到了天地的尽头。或许忘记一切是好的,忘记责任,忘记千年前的纠缠,甚至忘记自我。但他终究是醒来了,回到这个世界去完成他早就布下的局。选择轮回或许不是好办法,太容易出现变数,太容易出现意外。即便是天帝也会所托非人,又何况是他……

    本来还以为所有的一切都能灰飞烟灭,却在一觉睡醒之后退无可退。

    真的是退无可退……

    ……千岁之前。

    幽居天上的日子说清闲也是清闲,说无聊还真是有一点的。不过对那位因为某位天帝陛下不务正业名义上还没有继承而实际上已经在履行自己职责的未来天帝来说,能这么悠闲地休息看书的时间还真是难得。

    “玄翎?”看看,就连风神飞廉看到他这样第一反应也是不敢相信地反问。这位向来奔忙在代天帝位子上的天帝嫡子居然有空闲在这里看书?

    “嗯。”玄翎觉得自己大概是有必要反省一下了,他是不是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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