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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江湖--伊芙-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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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座上的沈老爷大惊,颤抖著嗓音喊:“女侠饶命,别伤我家金银!”
    一旁的沈夫人不觉瞪起眼珠,啐了匪首一口,冷笑道:“没想顺风镖局的郝镖头,居然是个江洋大盗。”
    那匪首听闻,更是仰天大笑,眯起眼来得意地问:“怎麽样?郝顺风这个名字很适合开镖局吧?”罢了,他不等回答,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这名字就是为了转行开镖局才改的,当年我带著寨里一众兄弟驰骋江湖的时候,本叫做郝多钱。”
    “你就是那个失踪多年的大盗郝多钱?”沈夫人吃了一惊。
    大堂里头众财主老爷们也都忙不迭地倒抽凉气,感慨声此起彼伏绕梁不绝。
    郝多钱於是笑得越发张扬,手里的刀子不觉随著身体的舞动时上时下,嘴上一面说:“没想我阔别江湖多年,家传的软筋散依旧威力不减当年啊!这种粉末洒在空气之中无色无味,只有喝了酒的人才会应验药效,浑身无力,任人摆布。真不巧,今儿个公子大喜之日,诸位贪杯,中了我的药毒,也是活该。”
    “呸!”沈金银突然打断郝多钱自鸣得意的吹嘘,高声道:“废话真不少!你究竟想要多少钱?”
    郝多钱不以为意,优哉游哉地回身坐上主席的桌子,掂著手中的刀,笑道:“我一文钱也不要。”
    待到堂上众人发出阵阵唏嘘之声以後,郝多钱这才一脸意料之中的神情继续说:“我只要沈夫人交出金狮派传家的宝物──财神爷!”
    “财神爷?!”沈夫人的面色一下阴沈下来,两眼直盯住那头的郝多钱,“你要财神爷做什麽?”
    郝多钱闻言,顿时扬起眼上两道浓眉,自说自话一般道:“做什麽?你问我要财神爷做什麽?”他突然变得激动,手里的大刀在空中挥舞,“你以为现在的镖局生意有多差?这年头,劫道的越来越少,难的路上碰见一个,也不过三角猫的功夫,那些个大户人家都不上镖局给我们做生意,自家的保镖能一路应付了!我当然是要请财神爷求财了!你以为我怎麽会答应接你们家绸缎庄这种小生意?就是为了乘机拿到财神爷!”
    “你费那麽大工夫弄晕我们一大家子,就为了这种理由?”沈金银在那头嘴角一抽一抽地抖动。
    “废话!”郝多钱提了刀吼回去,“你们沈家能有今天的风光,还不全凭了那只财神爷保佑!”
    “我说郝多钱。”沈夫人瘫在椅子上叹气,“其实那只财神爷……”
    “少开玩笑了!”
    未待听完沈夫人的话,沈金银突然咆哮一声,双手往外一撑,绑住身体的麻绳根根断裂,这倒真把那票匪徒吓得不轻,就连那用红色短刀抵住他喉咙的女匪也吓得朝後倒退了一步。
    只有屋顶上的我才知道,这不过又是沈金银使的一点小伎俩罢了──那绳子先前就已经被他用铁条割断。
    也亏得沈金银够镇定,居然当著众人的面,摆开一个金狮派独门绝技“狮心风”的起始动作,双臂环抱,一面瞪起两眼,看死面前众匪徒,大声威吓道:“看谁想以身试法,亲自尝尝金狮派密技!”
    闻言,众匪徒纷纷往後大退三步,沈金银脸上不觉透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怪笑,我也险些在屋顶上头喷笑而出。
    谁料那头匪徒首领郝多钱突然冷笑一声,镇定自若地握起大刀就直冲沈金银挥砍过去,嘴上一面叫:“小子!告诉你,金狮派密技从来只传女,不传男!”
    沈金银脸色大变,一时愣在当场,没了反应。
    眼见郝多钱的大刀就快砍上沈金银的脑袋,我脑袋一热,突然鼓足气,纵身从屋顶上飞了下去,一脚踢在郝多钱的左脸之上,令他倒旋了半个圈,方才两腿落地。
    身後沈金银一下抓住我的胳膊,兴奋地大叫:“胡江湖!你终於出现了!”
    我回过头,手掌抚上他的脸颊,凝视他重现光彩的两眼,问:“沈金银,你没受伤吧?”
    不过一个晚上不见,他居然憔悴了那麽多,愈发令我的自责之心死灰复燃。可以的话,我宁愿沈金银拿刀捅我两下,以作补偿。
    沈金银一愣,脸上突然显出一抹羞臊,抬手拍我的胳膊骂:“一晚上不见,变得那麽矫情!”
    我於是呵呵地笑,就听身後沈夫人高声怒骂:“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什麽时候了还打情骂俏!”
    回头一瞧,那郝多钱又再挥刀砍过来,我深吸一口气,高举两手,嘴上叫:“让你见识一下飓风派密技──势不两立!”
    我的两手手掌聚气於头顶上方,双臂伸直,双掌之间捏了个半大不小的空气团,然後使劲朝地上摔去,就见一道绿光顺著我的手势砸向地面,又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长条波形弧线,直直打进郝多钱胸膛,带著他的身子,延续那波形一路飞出堂外。
    所及之处,寸草不生。
    一直到看见郝多钱跌入外头池塘,我这才收势沈气,回过头去瞪那票匪徒,他们於是又大退三步。
    “好了。”我向那手执豔红短刀的女子略一点头,道,“把软筋散的解药交出来吧。”
    “我不知道解药在什麽地方。”那女子讲得理直气壮。
    “你说什麽!”
    身後的沈金银大叫著要过去咬人,忽听得堂外传来郝多钱的声音:“先把财神爷交出来,再给解药。”回头去看,他正浑身湿漉漉地从池塘里爬出来,笑得阴毒,嘴边还挂著一丝血痕。
    “小兄弟,你功夫不差,可惜内力弱了一点。”郝多钱看我一眼,站到汉白玉铺成的大路上,像条癞皮狗似的甩了甩身上的水珠,随後拿了一对凶悍的大眼,恶狠狠地去瞧堂上的沈夫人。
    沈金银跨前一步,挤到我前头,扯开嗓门嚷:“看你这条落水狗还敢在此叫嚣!胡江湖,再赏他一掌‘势不两立’!叫他尝尝我们的厉害!”
    我咧嘴傻笑,嘴巴凑到沈金银耳畔低声说:“这招很费内力,三天之内只可用一次,我现在连使其他招式的力气也没有了。”
    沈金银霎时睁大一双眼,表情僵硬地回头瞪我,恨不得立马喷我一脸血水的样子,随後身子一晃,躲到我身後,一双手拽著我的胳膊推搡,一面还不忘虚张声势:“郝镖头,你怕了吧!”
    此刻天已大暗,月牙悬在天边,散发著诡谲的光芒。场面一时沈静下来,谁也没敢轻举妄动。外头响起三更鼓,突兀地回荡在整座沈家大院之中。
    最终打破这种沈寂局面的,是主席上的沈夫人──
    “郝多钱。”沈夫人终於开口,吸引全场注意,“跟你说实话吧,我不知道财神爷在哪里。”
    “你怎麽可能不知道!”郝多钱不信。
    沈夫人轻叹一声,信誓旦旦:“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她的目光移向天外的月牙,口气缓和下来,开始叙述一个遥远的故事一般,导入话题,“当初带著金狮派的那樽财神爷嫁给沈老爷的时候,他还是个家徒四壁的穷光蛋,可是我看中他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我相信他一定闯出一片天地,一定能行!”
    “夫人……”沈老爷在旁激动得热泪盈眶,一下牵起沈夫人的手搂在怀中,目光随之移向天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两人同甘共苦的日子。
    “老爷。”沈夫人眨了一眨她那双灵动的美眸,这才继续说,“可是老爷家那时候穷得揭不开锅,做生意没有本钱,我想财神爷放著也是放著,还不如典当了换些银子,於是就拿著它去了当铺……”
    “什麽?你把财神爷当了!”郝多钱张大嘴合不起来,活像吃了什麽不消化的东西。
    沈夫人首肯,突然眯起眼来,咬牙切齿地怒道:“说起这件事情我就有气!那个奸商,愣说我们家的财神爷是镀金的,只肯给我几十两白银,要不是那时候实在没钱,我哪里肯卖给他们!哼!”沈夫人冷笑一声以後,态度又有了大转变,吊起柳叶眉,一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过来,“後来等到老爷出了头,我就在那家杀千刀的当铺旁边开了六家当铺分店,每一家的出价都比他们高,活活逼迫他家关门大吉!哈哈哈哈!”笑声高亢,直逼天际。
    师傅说得不错,最毒妇人心。
    “那麽财神爷呢?後来赎回来没有?”郝多钱最关心的,自然还是他的财神爷。
    “没有。”沈夫人耸耸肩,一噘嘴道,“再回去的时候,那樽财神爷早被他们卖了,所以我才说不知道它在什麽地方嘛!”
    郝多钱此刻的表情,集结了愤怒懊悔仇恨不甘等等众多情绪,只见他胸口一起一伏地律动,突然挺胸抬头,眼中充血,举高手里的大刀,快步奔向主席上的沈夫人,砍将过去。
    “你骗谁!没了财神爷保佑,沈家今日怎会如此风光!”
    见状,我二话不说,回头夺过一匪徒手中之刀,飞身蹿至沈夫人面前,当头替她拦下一刀。
    便听“!”的一声,沈夫人仍旧坐得稳稳当当,只是抬起一双眼,瞅著面前的郝多钱,微微一笑:“我家老爷全是凭了自身的勤奋才能有今日荣耀,这种感受,恐怕你半辈子都没有能够体验过吧?”
    我只觉身边的郝多钱身子忽然一僵,随後有“当啷”的大刀落地之声,郝多钱兀自跪倒在地,两手捂住自己的脸面,终於认输。
    堂外月色尤浓,雾气升腾,显得有些凉了。
    “好了,别光顾著自怨自艾。”沈夫人抬起脚跟撵了撵地上郝多钱的脑门,命令道,“快把解药交出来,这边那麽多财主老爷还都等著呢!”
    语毕,堂下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郝多钱唉叹一声,收刀起身,对沈夫人道:“这毒只需用童子尿便能解。”
    沈夫人闻言,脸上的血色霎时去了一半,想她若非迫不得已,决不愿尝那种滋生养息的东西的。嘿嘿,活该。
    只见那沈夫人一下撇头面向沈金银叫:“金银!”
    沈金银脖子一缩,啧啧嘴,低下头去拿脚踢地上的小石子,轻声嘀咕道:“别叫我,我可没有什麽童子尿。”
    身旁的沈老爷突然变得激动,险些没从凳子上跳起来,伸出一根手指点那头的沈金银喊:“好小子!干得好!你终於出息了!快告诉爹,对象是谁?”
    沈金银的眼珠子骨碌一转,视线不经意地扫过这边,我见了,就差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座上的沈夫人於是抬头,瞪了一双白眼看我,我急忙偏过头去,眼珠子向天,喃喃自语:“对啊,是谁呢?”
    後来的事情是这样的,我同沈金银出去找了户人家,求来一些童子尿给众财主老爷解毒。沈金银的婚事由於这场飞来横祸而搁置,新娘子受了惊吓,被接回家静养。
    由於郝多钱一夥人什麽东西也没抢到,沈老爷决定不将他们告到衙门去,反倒委托顺风镖局接管沈家整年的绸缎运输生意。沈老爷云:“劫道之人多听说过郝多钱的名号,早闻风丧胆,谁还敢来抢我家东西?”
    於是一切摆平,万事顺利。
    当然了,我胡江湖,并不包括在这句话的对象之中。
    五更天时,乘著沈家人忙於善後,我悄然离开这个伤心地。
    昨晚已然见识过一次沈金银成亲的盛况,他家果真是名门望族,同新娘子门当户对才子佳人,相信不出几日,待到那千金小姐身体康复,他俩必然又要喜结良缘,我可不想日後再看一回沈金银同别人洞房。
    步出沈家大门之时,日头才热,圆滚滚红彤彤地嵌在天边。街头尚还清冷,一股晨风过境,不禁令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我沿著狭长的小路漫步,回忆过去数月的种种,很快就出了城镇。
    前头不远处有一条小河,我坐到河边洗一把脸,想让自己清醒一下,孰料耳旁却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间或还夹杂著熟悉的,气势汹汹的怒吼──
    “胡江湖!”
    我一惊,唰地立起身,扭过脖子,正好看到沈金银身著新郎官的红衣,驾著一匹快马飞驰而来,将到河边的时候,他突然飞身跃下,凶神恶煞地从斜坡上冲下来,一双手卖命伸向前来揪我的衣襟,随後一不留神,脚下一崴,连带我一块儿扑倒在地,跌进水里。
    就听哗啦啦的一声,我半个身子泡在河水之中,凉得透心。
    沈金银半坐在我身上,两手紧紧攒住我胸前那两块绸缎料子,脑袋凑过来,一双大我一倍的眼珠子瞪得要脱眶而出,咬牙切齿道:“你说过要负责,居然也敢一个人逃跑!”
    最後那两个字他是用丹田之气吼出来的,直震得我耳朵发麻。
    我的手掌按上他腰侧,呵呵干笑:“我打不过沈夫人,只好认输。”
    “少拿我娘当借口!”他才不甩我,还枉加指责,“分明是你自己想摆脱我,是不是?”
    “冤枉啊!”我叫,“我是真打不过沈夫人。倒是你,出门的时候征得你娘同意了没有?”
    “我娘恨不得亲自抓你回去!”
    “咦?”我简直毛骨悚然。
    “我娘说──”沈金银坐直身子,两手叉腰,学著沈夫人的尖细嗓音,皱眉眯眼道,“那个姓胡的小兔崽子逃到哪里去了?占了我家金银的便宜就想一走了之?门儿都没有!金银!你还不快去抓人!”
    “啊?那你岂不是要逮我回去交差?”我立马摆出一副苦瓜脸,一想到沈夫人待会儿会用什麽姿态教训我,就恨不得直接昏死过去算了。
    谁知沈金银倒悠闲,抬起胳膊对著我脑门就是一掌,骂道:“白痴!都出来了还回去,你被我娘打傻啦?”
    “那我们……”
    “当然是继续去找你师兄了!不过在那之前……”
    沈金银说著,忽然邪笑一声,两手用力将我推倒。
    啪沙一声响,我的半截脑袋就没入河水之中。还来不及喊痛,他早把嘴巴压将上来,对著我的嘴唇就是一阵狂咬,吓出我满身冷汗。
    最後,沈金银终於满足,缓缓抬头,眸子对上我的视线,笑得温柔:“多谢你那天为我受了三掌。”
    原来他刚才的行为,是要报答我吗?不知现在懊悔没有好好享受,是否还来得及?
    没等我吭声,沈金银先一步起身,拖著湿漉漉的裤腿爬上岸,牵他的马去,我这才心有不甘地慢腾腾地动作,就见沈金银立在坡上直骂:“慢死了!未老先衰!”
    我於是负气,愈发慢地挪动脚步。沈金银大怒,作势要下来揍我,他右腿才跨出一步,突然一阵猛烈地咳嗽,捂著胸口蹲下去,模样十分痛苦。
    我一见,忙不迭迈开步子,三步并作两步直冲上斜坡,过去搀扶沈金银,问:“你要不要紧?”难道是内伤又发作了?
    谁料沈金银不等我的手碰上他身子,居然自己站了起来,好整以暇地拍拍衣服上的水珠,回身上马,居高临下地冲我扮鬼脸,大笑:“哈哈!骗你的!”
    我无言,胸口憋著股气,忽上忽下的,直欲吐血,於是捂嘴咳嗽,罢了,摊开手掌一看,满满一手掌的血。
    我被自己吓到,哇哇乱叫,前头马上的沈金银回头白我一眼,不屑道:“别装了,还不快跟上来!”说完,抖一下缰绳,那马就往前走了。
    我低头瞧瞧自己手里的血,再抬头看看沈金银的背影,叹一口气,跟上去。
    算了,反正吐啊吐啊就会习惯的。
    我们乘马到附近的林子里生火烤衣服,因为沈金银说倘或著凉生病的话,没钱请大夫,就要把我卖掉。原本他是想到镇子里去偷人家晾著的干净衣服,被我一把抓回来,拖进树林。
    两件湿衣服挂在树杈上随风摇曳,底下的火头正旺。
    此时尚未入夏,天气仍有些阴冷,沈金银裸著上身,双臂环抱我瑟瑟发抖。
    “冷的话靠火近一点坐吧。”
    我说著自背後推他一把,结果被沈金银回头拍了一掌,还骂我白痴。
    真是冤死。
    “咕噜噜……”
    我低下头去瞧自己的肚子,随後听到身边又传来一声:“咕噜噜……”
    我与沈金银对视一番,见他笑得阳光明媚,只得乖乖爬起来找食物去。
    集中两眼的视力仰望头顶上空茂密的树叶,以及树叶之上顷刻间呼啸而过的鸟兽的影子,我在心头掂量:这只太小,不够吃;那只太瘦,吃不饱;这只太庞大了,吃不完浪费;那只有病,吃了对健康不利。
    许久,耳际终於划过一阵抖擞的振翅之声,苍劲有力。
    嗯,听声响,身材与健康度都恰好,就是你了。
    我於是应声脚下一踏,身子噌地冲上树顶,手臂一伸,一只白白胖胖的小鸟就捏在两指之间。低头看,它正用叫人怜悯的无辜眼神瞅我,我脑海之中却已浮现出不久以後它身上将会透出的那一抹诱人的焦红,口水就流了下来。
    嘿嘿笑著回到原处,沈金银已经把烤小鸟用的木架子搭好,就等我拔了毛,咱俩一块儿动嘴。
    我坐到他身边去,将鸟儿倒翻过来,毫不意外地在它腿上找到一个竹筒,拆下来刚要塞进怀中,沈金银一下凑过脑袋来,问:“那是什麽。”
    “鬼画符。”我答。
    “鬼画符?”
    沈金银奇怪地斜眼瞧我,伸手抢过竹筒去看,稍许研究了一下,将里头藏著的纸条抽出来,随後面色有一点难看。
    就见他转过头来用手拍我的肩膀,问:“胡江湖,你知道我们通常称这种东西叫什麽?”
    “鬼画符?”
    “错!”沈金银哭笑不得,举起手中的竹筒自己答,“飞鸽传书!”
    “咦?这就是飞鸽传书?”我这才恍然大悟,“我还以为南方的小鸟腿上都绑著这种鬼画符呢!”
    “都?”沈金银皱起面皮,狐疑地觑我。
    我於是到怀里掏啊掏,把先前两次收藏的竹筒和纸条拿出来展示给他看:“喏!因为我每一次抓小鸟的时候,都会看到这种东西。”
    沈金银接过竹筒,抽出纸条照著读出声来:“我如今在乌尔城……我如今在大夏城。”接著视线往最下方那麽一扫,突然嘴角抽动了一下,兀自问道,“胡江湖,你大师兄是不是姓叶?”
    “没错。”
    “叫叶扁鹊?”他又问。
    “嗯。”我点头。
    沈金银沈默片刻,猛然回身,一把揪起我的衣襟,吓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小鸟吱吱叫著飞出去。
    啊!午饭跑了……
    我拿眼角余光去扫那鸟儿,却听沈金银鼓足气,大声在我耳旁吼:“胡江湖你这个穷光蛋死文盲!那个是你大师兄的飞鸽传书!”
    咦?
    根据飓风派大弟子叶扁鹊的飞鸽传书指示,本人即飓风派小弟子胡江湖,从飓风派府邸出发的第七日起,师兄已路经乌尔、大夏两城,回到北方了。
    大师兄的最後一张纸条上说,他此刻在西北的非间城内。我於是同沈金银忙不迭起程,希望能乘师兄离开以前,及时赶去同他会合。
    只是这中间有一点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地方,沈金银一路都没能弄明白。
    “为什麽你大师兄的飞鸽传书会传来南方?按理说,那信不是应该送去飓风派总部吗?”他随著跨下马儿跑动的动作,不住地上下颠簸。
    “师兄一定是得知师傅派我下山来寻他,所以故意通知我的。”我坐在沈金银背後,两手越过他的胳膊肘,拉著缰绳。
    “那他也真神通广大了。”沈金银喃喃。
    沈家的千里马果真不同凡响,即便是驮著我们两人,也能日行好几百里路。因而不出几日,我们过了江,预计不多久以後,就能够到达非间城。
    不过在那以前,打尖住店这种事情还是难免的,实在是我俩的身体状况吃不消连夜赶路。
    沈金银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怀里揣著他爹娘给的红包,里头的银票还不少,使得我们可以住上好的客栈。
    沈金银说:“这下就不怕是黑店了。”
    我们在客栈里头叫了满满一桌菜,坐在桌边狼吞虎咽。正吃著,外头进来一个人,头上戴了一顶蓑帽,帽沿遮著脸,肩头披蓑衣,浑身上下湿漉漉的,约摸外头的雨下得挺大。
    那人四下瞧了瞧,客栈里头生意太好,没什麽空位,他於是走到距离最近的我俩面前,打声招呼,便坐下了。
    沈金银嘴上忙著吃,两只手还腾出空来,将桌上的菜往自己这边挪了挪,生怕被人占便宜似的。
    方才那人解下头顶上的帽子和肩头的蓑衣放在一旁,要小二热了一壶酒,兀自干喝起来。我这才看清对方的样貌,真是好漂亮的一张脸,眼长鼻挺唇薄,面上虽无甚表情,浑身上下却散发出一种凌然的气势,尤其那身锦缎白袍,更衬得他超凡脱俗。
    那人颇顺我的眼,不觉多看了一会儿,身旁的沈金银就瞪起眼珠白我,还往我嘴里硬塞了一只馒头,道:“饿了就多吃点,口水都流下来了!”
    我抬起胳膊擦了擦嘴角,发现根本没有口水,才要反驳,就听自对面那人嘴里溢出一声轻叹,回头一看,他还是自顾自地低头在那喝闷酒,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
    莫非是我方才听错?
    才想著,外头又再进来个人,从头到脚用块黑布蒙著,连嘴脸也都遮起来,只剩了一对黝黑的眼珠子露在外头。
    他一进客栈,目标明确地大步直走到我们这桌旁,气势汹汹地一把握起桌子那边男子的手,拉到面前,沈著嗓音道:“总算让我找到你了!”
    男子讶异抬头,眼中闪现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愫,待到目光接触到黑衣男人的眼眸时,不觉弯起嘴角,一下甩开对方,向後轻轻退了一步,开口说话。
    “没想,还是被你找到了。”就连他的声音也显得那样飘逸。
    黑衣男子立在原地,没有追逼,只是默默地同对方对视好一阵,随後道:“别逼我动手,快把解药交出来!”
    白衣男子闻言,低下头去自嘲一笑,接著缓缓举掌,挺直背脊摆开一个架势,道:“有本事,打赢了我再说。”
    白衣男子闻言,低下头去自嘲一笑,接著缓缓举掌,挺直背脊摆开一个架势,道:“有本事,打赢了我再说。”
    客栈里的气氛一下变得紧张,周围的客人们都识相地丢下碗筷,回楼上客房休息,小二也悄然退居柜台之後,只露了半截脑袋出来,瞪起贼溜溜的眼珠子观望情势。
    沈金银仰起脖子,将满盘子的菜拨进嘴巴里,随便嚼两下就硬咽下去,这才回头抓起我的手,往楼梯那边跑。
    我俩尚未进入安全区域,就听身後忽然响起一阵嘈杂之声,回头去看,硕大一张木桌在空中翻转过半个圈,迎面砸了过来,我出手一掌震开木桌,露出楼下黑白对峙的两人,战得正激烈。
    就见黑衣右手五指弯曲成勾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白衣的咽喉,那白衣腰上一软,身子朝後倒下形成一道拱门,左腿往上抬起之时,乘势去踢黑衣的下巴,黑衣於是踮脚,身子瞬时腾空而起,右手那爪依旧不依不饶地抓向白衣的胸口。
    白衣见状,原本撑地的两手即时松力,躺倒在地,双手却快速挡在胸前,猛地擒住黑衣的爪,随後毫无预兆地聚气,就见四周星星点点的绿光慢慢聚集到两人交合的手上。
    那黑衣眉头一皱,倒立著想要抽爪而出,无奈不成。白衣嘴角绽开一抹微笑,薄唇轻启,念招式道:“气势如虹!”一下将黑衣打将出去,背脊撞在屋顶之上,又再跌了下来。
    此刻我张大了嘴立在楼梯口,一双眼紧紧盯住对面那个优雅清瘦的白衣男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晌,这才大叫一声:“师兄!”
    白衣男子正瞧著黑衣自地上爬起,忽听我这麽一喊,不觉转过头来,那黑衣居然乘虚而入,双手成爪飞扑过去,见将伤及白衣。我於是一蹬腿,使出吃奶的力气甩出一股掌风,直打向那黑衣,黑衣眼珠往这边一斜,轻巧地向後飞出一段距离,两脚稳稳落在窗口。
    白衣顺著对方的动作看过去,同黑衣目光相接,两人凝望一阵,黑衣便回身跳出窗外。我忙不迭快步跟上,忽见得自那头飞来数枚暗器,唰唰唰地劈开空气,急忙闪身避过,只见三根黑色细针全数嵌入一旁的柱子上,凿出三个小洞,细针露出柱子的部分还反射著令人不寒而栗的银光。
    我自然认得那针,同我鞋子上插著的那两根所出相同。莫非刚才的黑衣人就是一路而来三番四次出手相助的恩人?可是他同师兄之间究竟是……?
    我回过头去,见白衣歪著脑袋打量我一番,微微拧起的眉头这才一下舒展开来,啊的一声道:“江湖!你是江湖吧!”
    白衣男子正是我飓风派十年前下山修行的大师兄叶扁鹊,想来也巧,师兄出了非间城以後由於某些原因,没有往飓风派去,反倒来到这边,恰好遇上寻他而来的我们俩。
    终於找到师兄,我激动万分,拉著他到楼上客房叙旧,沈金银则坐在一边看著我俩,一杯一杯往嘴里倒茶。
    师兄说他修行五年以後就有了回飓风派的念头,可是一直被某些事情耽误,我问是什麽事,师兄只垂下眼去,轻叹一声。
    结果我还是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麽事。
    我於是问:“同刚才那个黑衣人有关?”
    师兄猛地抬起头,一双手抓住我的手背急道:“同他没关系。”
    我只听身後响起茶杯破裂之声,回头一看,沈金银的视线正盯在我俩交握的双手之上,弯著嘴角笑得难看。我奇怪地转过头来,就见师兄眼神闪烁不定地收回手去,立起身,说:“没什麽,我先回房,咱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去飓风派。”
    直到师兄出去,合上房门,我这才回过身去,冲不发一言的沈金银咧嘴笑:“你说,我师兄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他哼哼著白我一眼,含糊道:“一般般。”
    然後脱了外衣跳上床,背对我躺下。我嘿嘿笑地掀开被子一角钻进去,嘴上一边感慨:“没想到十年不见,师兄变得那麽好看。”话未完,被一只大脚用力蹬下床,摔得七荤八素的。
    “喂!你做什麽!”我揉著脑门喊。
    沈金银转头,不屑地扫我一眼,怪笑道:“住店的银子是我的,你没资格睡床!”
    我无语,不知道那家夥又再闹什麽别扭,干脆趴到桌边去睡觉,结果脑门上又被一两白银砸中,丢银子的人还不忘骂一句:“白痴!”
    莫名其妙!
    我伏在桌边半梦半醒地睡到夜深,天渐渐凉了,有点刺骨的寒。三更时分,忽然感觉有人拍我的肩膀,於是掉个头继续睡。
    哼!刚才要睡床上的时候不让我睡,现在你请我我也不去!
    见我不理他,沈金银又再劈里啪啦地猛敲我一阵,我痛极,不得不抬起头来,拿了惺忪的睡眼瞧他,问:“做什麽?”
    沈金银的脸对著窗外,一只手也顺便往那个方向指了指,道:“你师兄刚才出去了!”
    我瞧一眼外头高悬的明月,略做迟疑,随後挥挥手:“出去就出去,有什麽好奇怪的?”罢了趴下打算继续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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