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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垣睥睨-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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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通阿想不通。
木门忽然传来『吱呀』一声，被推开。
“谁？”段宏瑄睁开眼，“安喜？”
浴桶旁的屏风上映出一道人影。那人走了几步又停住。
“原来段大人还在沐浴，那本宫晚些再来罢。”
是岳璟辰。
“阿，殿下不要走。”段宏瑄说完觉得这话有些古怪，撇撇嘴，不过对方倒还真又站在那不动了，“微臣洗好了。殿下烦请稍待片刻，臣马上出来。”他自桶中跨出来，匆匆拿毛巾擦干身子，便穿上先前安喜放在一旁的干净衣物。
绕过屏风走到屋内中央。岳璟辰也换了一身衣裳，神清气爽地站在那。
段宏瑄将腰带随意打了个结，头发还湿着，便搭在背上暂时不管了。岳璟辰突然过来，定是有事。
对方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
“殿下请坐。”段宏瑄只当没看见，客套一番。然后拿起圆桌上的杯子，倒了杯水。他其实不大爱喝茶，因此茶壶中备的通常都是普通的水。本想将从金陵带来的梨花白拿出来，但眼前的是四皇子，而且这位皇子气势有些咄咄，便作罢。
岳璟辰见他不问，便也不吭声，走过来坐下。他一手接过段宏瑄递来的杯子，不喝，只是端在手中轻轻把玩。杯中没有倒很多水，不会洒出来。
“殿下是否有事？”一想起梨花白，酒虫被勾起来。段宏瑄此刻便想抱着酒坛狠狠喝一大口。
“嗯。”岳璟辰不轻不重地应了声。
“……”下文呢？段宏瑄站在一旁等着。发梢的水渍滴下来一点，无声落在地上。
岳璟辰似乎对手中杯子很有兴趣一番，玩味地转动，唇角勾起一抹笑。
“……殿下？”段宏瑄催了一声。
岳璟辰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也坐下罢。”他指指身旁凳子。
“微臣不敢。”段宏瑄稍稍躬身，心中忍不住纳闷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少年哪来如此气场，与他待在一起的感觉实在压抑。
“坐。”岳璟辰坚持。他便也无法，只好坐下来。这下，二人便围着桌子坐在相邻的两个凳子上。岳璟辰一直看着手中杯子，话却是对房中唯一的另一个人说的。
“你从哪里来的？”
果然是问问题来了。第一个还算正常。段宏瑄暗想，便答道：“金陵。”
“噢。”岳璟辰点头，“入宫前，你是做什么的？”
“没什么，就住在自己家中，成日四处游荡。”若是沈秋桐他们听见自己将『武林盟主』形容为此，定会嗤笑一声。不过他倒也没说错，他原本便是四处走，哪儿有事就去哪，没事的话，就一手摇着扇子，一手抱着酒坛，往沈府，或者醉红楼、闻香阁跑。
岳璟辰的视线总算落在他身上，而且是盯着他，“你且如实说，你是如何入宫的，为的什么目的？”
段宏瑄被他鹰隼般看着，下意识便想移开目光。但对方语气中摆明暗示他知道一些，自己若是含糊或者撒谎，下场……估计会很难看。
啧。皇帝老儿这任务怎么越来越麻烦。
偏头想想，段宏瑄决定如是说。反正是做眼前这人的暗卫么，告诉他，更加方便。于是，他迎上对方双眼，将半个多月前在金陵遇到文惠帝岳凌天，受其所托到昶京保护他儿子的事和盘托出，但对于自己的身份只是以『江湖上混的』几个字，一言带过。
待到说完，他觉得口有些渴，便取了另一个杯子倒些水，一口气喝下。
岳璟辰一直看着他的所有动作，没有说话。
“我没有信物，不过信不信由你。你大可去问你爹。”说到后来，段宏瑄连敬语都懒得用了。
岳璟辰静静坐在那，眼神从一开始的疑惑到咄咄逼人，过了半刻平静下来。“我信你。”他道。
这回轮到段宏瑄觉得不可思议了：“……你怎么这么容易相信人？你今天也看到了，宫中险恶，万一我是坏人，是你两个哥哥派来害你的怎么办？”
话出口要收回是不可能的了，他不知面前这位年轻的皇子是否知道两位皇兄对他不善，他这下直白地说出来，心里有些懊恼。万一岳璟辰不知道，他这一说，岂不是伤他的心么。
“我知道。”岳璟辰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说了句。
段宏瑄无言地看着他，心中默默想：完了，该怎么安慰他……
岳璟辰面色丝毫未变，眼中却有掩不住的失落。
“那个……”段宏瑄刚开个头，就被对方打断。
“不过我相信你。”
！
一瞬间，段宏瑄说出不话来。往日除了沈秋桐等人，再也没有人不说分毫便相信他。岳璟辰眼中的信任骗不了人，被少年如此看着，段宏瑄却有种把对方搂进怀里呵护的冲动。
等他反应过来，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岳璟辰被他抱进怀里的刹那脊背僵硬，紧接着双手环住他的背，缓缓的力道在背后轻拍，很沉稳，很……安心。
他原本想推开对方，刚要抬起的手犹疑片刻又放了下去。竟有些沉醉。
似乎很长的时间其实很短暂。段宏瑄醒悟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尴尬地松手后退，脸微红：“那个，殿下，臣不是故意的。”
岳璟辰看起来很镇定，“无妨。”语气比起先前质问之时缓和了些许。他清了清嗓子，又看过来：“最后一个问题。”
段宏瑄点头示意他随意问。既然此行入宫的目的都说出来了，便无所谓了。坦诚之后轻松许多。
少年缓缓启唇：“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段宏瑄一愣，没料到时这个问题。这二十来日，他用的是自己以前鲜少用的表字，入宫前与这位皇子甚至其他宫中人都没有交集，应该是不会有人怀疑他是谁才对。但是，少年这话，大概是知道他的真名？
“『宁之』？”岳璟辰眼神一敛。
段宏瑄叹气，起身到一旁，面向少年跪下：“回殿下，『宁之』是臣的字，臣本名段宏瑄。”
“如今的武林盟主？”岳璟辰的话中并没有惊讶。
“是。”段宏瑄微颔首。他抬头看去，却发现对方在笑。笑意极淡，眉眼勾起不明显的弧度。
“宏瑄。”少年轻轻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不过我还是叫你『宁之』罢。”他整整下摆站起来，伸手将段宏瑄扶起来，轻声道：“今后，璟辰便仰仗宁之的保护了。”
“殿下莫要折煞臣。”手肘处通过衣物传递过来的是少年掌心的温度。段宏瑄垂下眼，心中闪过的是一个念头：
好罢，我定会保护你。
*****
晚上躺在床上，段宏瑄隐约有种自己就这样被缚住的感觉。傍晚时与四皇子在房中的一席话，自己像被对方蛊惑住了一般，现下瞧来实在是有些冲动。皇宫里这么多人，大皇子和二皇子虎视眈眈，说不定还有其他隐藏在暗处的心怀不轨之人，他要如何确保一个不会武之人的安危呢。
好不容易睡去前，他想起今日皇上所说，明天总算能够出宫玩玩了。虽然，身边要多个累赘……但至少，可以去宫墙外稍微感受一番自由的滋味了……
但是，第二日早早起来时，小太监雏云却过来传话：“段大人，殿下让奴才来给您知会一声，出宫玩的事大抵要延后几日，段大人随意找些东西打发时间罢。芙蕖阁也暂时不用去了。”
“殿下有事？”有点失望。
“殿下昨日落水染了风寒，夜间高热不退，现下还躺床上呢。”
雏云的话听来不像夸张。段宏瑄忍不住皱眉。这四皇子身体也太弱了些，自己洗个澡便好了，他却染上了风寒？傍晚那会瞧来没事啊。
“请带我去看看殿下罢。”想想，还是去看看罢。高热不退的话，可就有些麻烦了。
他的房间离岳璟辰房间不远，走了一会便到了。门虚掩着，雏云抬手在门栏上轻轻叩了几下，便推门进去。段宏瑄跟在后头。
“殿下，段大人来看您。”雏云微微提高声音，朝里边道。
“进来罢。”岳璟辰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嘶哑。
雏云朝段宏瑄做了个手势段宏瑄点点头谢过，跟着他一道走进房内。
清晨的关系，房内日光有些暗淡。房间里有三两个仆从，和几个御医。岳璟辰躺在床上，床帏拉开挂在两边。他唇色有些苍白，眉头微拢。见段宏瑄进来，看了他一眼，便没再做声。
段宏瑄匆匆行了个礼便凑近些看着。一个御医正在为岳璟辰把脉，另一个在一旁写药方。写好了便交给雏云，低声叮嘱着要如何熬这些药，如何服用。雏云迅速记下，便拿着墨迹还未干的药方走出去。
仍在把脉的御医沉吟片刻放下手，站起来道：“四殿下放心，待服了李御医所开的药方，高热到了今日晚间便会退下来。殿下风寒有些重，但无大碍，卧床休息几日便会好。”
旁边那位李御医点头，看见站在一边的段宏瑄，上前一揖道：“段大人，四殿下病中会有些体虚，请大人多多照料。这药要按时服用，同时这几日切记不可再吹风受凉了。”
段宏瑄点头应下，送两位御医离开。
回到房中，仆从被打发走了。岳璟辰闭着眼，略显疲惫地躺着。想必昨晚睡得不安稳。段宏瑄走过去给他掖了掖被角，刚要转身走开，对方却又睁开眼。
“宁之。”岳璟辰叫住他，“在这待着罢。”
四皇子这话出口，段宏瑄便只能留下来。不过反正他也没什么事做。
“殿下嗓子难受么？”他轻声问。
“嗯，倒杯水给我罢。”岳璟辰道。
他便去桌边倒水，却发现壶中倒出的是浓茶。“伤寒时喝茶不好。臣去外边给您换些白水来。”话音刚落，雏云提着一壶水进来。
岳璟辰撑起身子喝了几口水，便又躺下。他才要开口说什么，外边便有人通报：
“皇后娘娘驾到——庄妃娘娘——”
段宏瑄注意到岳璟辰有些厌恶地闭了闭眼。他匆忙站起来，心里也有些拿不准。不知这皇后与庄妃是怎样的人。
8
8、第七面墙 。。。
段宏瑄在岳璟辰的示意下，连忙走出门迎接，但还未到长缮宫门口，便见一身鹅黄锦衫的皇后娘娘在奴仆的搀扶下施施然走进来，旁边着杏色长裙的庄妃稍稍落后小半步，虽及不上皇后的雍容，但也是一副华贵模样。
段宏瑄立即领着长缮宫内一干宫众跪下行礼，垂下的眼内看见一双缀珠的精致缎面宫鞋到了自己面前，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很轻柔，却隐隐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起来罢。”
“是，谢皇后娘娘，庄妃娘娘。”他利落起身，侧站到一边。
可以明显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几道视线。除了后宫这两位素来厉害的娘娘，她们身后跟着的太监丫鬟们也在偷偷打量自己。段宏瑄额角的发因着略略低头的姿势垂下些许，隐约遮住唇角。
“这位便是御前行走段大人罢？”皇后娘娘徐徐开口，每个字说出来也偏慢，通常会让听的人感到压力，但段宏瑄一来入宫不算久，对皇后知之甚少，二来他二人今次算是初见，他自忖从未有任何地方招惹过面前这位后宫之主，便觉对方也断无平白无故就碍他的道理。他只曾在坊间听说过这位胡皇后早年陪文惠帝四处征战，吃了不少苦，因此尽管现在早已过了青春韶华，皇帝陛下仍是对她喜爱得紧，甚至无视后宫不干政的规矩，有时遇上棘手的问题，还会巨细和皇后说。这两人在整个大暻，也算是人人称羡的一对夫妻了。相比起来，旁边的庄妃虽妍丽非常，且最先诞下大皇子从而坐稳了贵妃之位，但皇帝偏向于谁，实在是很明显的事。正因圣宠，加上胡皇后本身也是聪明人，她才能稳住后宫，至少从表面看来，三千粉黛之间可算和睦。
见胡皇后轻轻问起，段宏瑄便点头应是：“回皇后娘娘，正是微臣。”
“抬起头来给本宫瞧瞧。”胡皇后又道。
段宏瑄听见这话嘴角僵了一刹，觉得有些好笑。想他在金陵之时，每每去往醉红楼，这便是他常说的话。虽扶苏（于是扶苏是只在第一章出现过的醉红楼头牌……）等人都知他只是在玩笑罢了，但现下听见这话从皇后口中一本正经地道出，他仍是想笑。好不容易平复下情绪，就顺从地抬起来，目光不避不闪地迎上对方。
许是保养得当，皇后虽已人近中年，但眼角连一丝细纹也无，只浅浅上了些妆。她目光乍看柔和，再看进去时便会发现落在底处的强势，倒也符合她的身份。
胡皇后也直直看着他，淡道：“段大人真真一表人才。”
段宏瑄不知这突如其来的表扬是为何意，便也只能谢过皇后谬赞。正在暗想这两位怎么还不进内殿时，身后传来岳璟辰的声音：
“母后，庄妃娘娘，皇儿迎接来迟，还请恕罪。”
他回头一看，便见岳璟辰缓缓走过来。面色仍有些不好，雏云在一旁本要搀扶，被他推拒。他慢慢走过来，到了段宏瑄身边停住，稍稍行了个礼。
胡皇后摆摆手示意他免了，眼中露出些关切神色：“辰儿，风寒可还严重？”话中透出为人母的关意。
“母妃，皇儿并无大碍。这还劳得母妃与庄妃特意来此，皇儿心下惭愧。”言罢又要行礼，胡皇后忙示意不用。一旁段宏瑄便顺势拖住岳璟辰的手肘，阻了他弯身的动作，同时也暗暗给他个依靠之力。
岳璟辰身周有股药香，想来刚刚喝了药。他记得太医说了有味药会让人觉得稍有乏力，岳璟辰正在病中，想必不好受。
庄妃大抵是来为大皇子的冒失赔罪的，段宏瑄见她似要开口，竟鬼使神差地抢先道：“容微臣堺越，四殿下体虚，这外头风大，皇后与庄妃娘娘不如进殿说话。”
三人都看了他一眼，各自神色不同。皇后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只点点头，“也好。辰儿早日康复要紧，莫在外头吹风了。”说罢朝殿内走。
这是她嫡亲儿子的宫殿，虽大多时候是岳璟辰去她那请安，但对长缮宫内构造，她倒也熟悉。也不管在旁边小心翼翼要带路的小太监，只领头朝内殿走去。庄妃跟在一旁，有些局促。岳璟辰走在后面，段宏瑄在一旁扶着，他倒也未将其挥开。只是在抬脚跨过门槛时，段宏瑄瞥到岳璟辰眼中浅浅的厌怠之色。他知道这表情自然不是对自己摆出的，便只当没看见。
内殿里早有几个丫鬟候在那，见皇后等几位主子进来，都摆出谨慎姿态，看座奉茶，举手间满含小心翼翼的滋味。段宏瑄见到沏茶的小丫鬟手抖了抖，雏云连忙背过身若有若无地挡住皇后和庄妃的视线，迅速接过小丫鬟手中的漱金茶壶，右手抬高，左手护住壶盖，缓缓将茶注入杯中。小丫鬟感激地松了口气。
岳璟辰瞧见了也只当未曾，轻声让胡皇后与庄妃坐下。庄妃扭捏了一阵，待到岳璟辰在段宏瑄的搀扶下坐下了，才落座。段宏瑄瞧见她只堪堪坐了椅子不到一半的位置，身子略向前倾，明显有话要说。
胡皇后在一旁接过雏云捧上的茶，揭开盖子摆首吹了两下。茶是新泡好的上等龙井，便是段宏瑄这般不好茶道之人，闻到殿内隐隐弥漫的茶香，也稍稍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心里琢磨着，不如问四殿下要一点这茶，泡在房中闻闻气味，可比那些熏香好受多了。
岳璟辰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抬头见身侧这人鼻翼微微动了几下，觉得挺有趣。
胡皇后不说话，岳璟辰视线也落在旁边立着的青年身上，庄妃原本打算待到进殿后四皇子看向自己时便开口，但现下这于她而言实在尴尬的气氛令她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只得硬着头皮将这些人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
她笑了笑，唤岳璟辰：“四殿下，不知您风寒可有好些？”
“尚算好。”岳璟辰淡淡应了声，目光与低下头来的段宏瑄遇到，便笑了笑，却是瞧也未瞧提起话头的庄妃。
庄妃表情一滞，心下想着自己在后宫好歹是一人之下的贵妃，这四殿下回话一副敷衍神态，也忒不给她留情面。可想归这么想，面上还是要做出笑脸迎人的样子。怪只怪自己运气不好，儿子岳璟鸿害人家落水，自己过来替儿子说说话，路上偏偏遇见了来探望的胡皇后。庄妃一路爬上贵妃之位，除了母凭子贵之外，自然也耍了不少小手段。这胡皇后也不知是不是清楚她那些小九九，虽对她总是客气模样，但她也拿不准自己到底有没有把柄落在对方手上。若是有，那么，只要胡皇后在文惠帝身旁吹吹枕边风，那自己可就百口莫辩了。
因此，现下他们母子在这，就算四皇子素来是个不太吱声的主，她还是得小心应付。不管如何，理亏的总是大皇子。
“四殿下，本宫特意带了些驱寒补气的药，希望殿下用了能好些。”她道。身后站着的一个太监连忙上前几步，捧上一个锦盒。
岳璟辰略略躬身当做见礼，“劳庄妃娘娘费心了，只是御医给暻辰开了方子，暻辰方才服了药了。”语气甚是谦逊，却是又驳了庄妃一回。
庄妃有一刻的表情如同吞了虫蚁一般，尽管马上被笑容掩饰过去，却还是有些裂纹。
段宏瑄暗暗叹气，心想今天这位殿下到底犯了什么毛病，莫非是烧伤了脑子？平日里就算手下太监丫鬟们粗心犯些错，他也和颜悦色的，今日却似斗兽一般咄咄逼人。这可不像他寻常作风。
他心下升起股冲动，便径自开口道：“庄妃娘娘，您的好意四殿下受了，只是御医叮嘱殿下定要按方子服药。”他看了眼小太监捧着的盒子，挺大，看来装了不少，庄妃表面功夫倒做得足。“娘娘送来的这些，微臣替殿下收下了。”
这话一出口，明显带着帮忙意味。胡皇后也停下喝茶的动作，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看得很深，令段宏瑄不由自主挺直脊背迎视过去，他其实并不知自己该从眼神给皇后透露什么，便只直直看着。胡皇后面无表情，渐渐却弯了眼角，终于道：“段宁之，本宫记住你了。”
一旁庄妃虽因段宏瑄的插话算是缓解了僵硬的局面，却对这个擅作主张便在主子聊天时发言的臣子心有不满。岳璟辰对此并未表示什么，似乎手下的人冲动的言行并未让他恼怒。庄妃瞧不出这一屋子里的人表情究竟含着什么意味，便也只能打量了段宏瑄几眼。后者倒是很坦然地任她瞧。
“……四殿下，”庄妃再次朝端坐在椅子中的岳璟辰道：“关于昨日大皇子的无心之失……”看来她是要直接挑明了说了。
谁料却被岳璟辰摆手打断：“庄妃娘娘，那事是璟辰能力不济，非但不会水，差点没救上大皇兄，还惊动许多人。璟辰实在无颜再提昨日。”他面上满是自责神色，看在昨日参与了整件事的段宏瑄眼中，却有些无奈。
岳璟辰在三位皇子中明显势力处于劣势，尽管有皇后在背后撑腰，但他展现出的能力确实不如两位皇兄，便是三公主岳舒真，骑射功夫也比他强上太多。莫怪皇帝陛下就算偏爱他也不便在众人面前表现得明显，不然定然引来群臣声讨。岳璟辰在这争权夺势中可算是在挣扎，实在不易。
不管大皇子岳璟鸿昨日所为究竟是否出于有心，岳璟辰现下都不能说什么。
庄妃陪着笑脸是因忌惮胡皇后，但她知道岳璟辰对昨日落水之事决不会有任何怨怼。不会？还是不能？
听到岳璟辰的话，庄妃嘴上还说着“终究是鸿儿太不小心连累四殿下了”，心里却全不是这么想。
胡皇后又喝了口茶，道：“有些凉了。”
岳璟辰转头看看窗外：“似要起风了，母后可要多加些衣裳。”
段宏瑄扫了眼外边略微阴沉的天色，默然。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抓虫￢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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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面墙 。。。
原本以为皇后娘娘与庄妃的到来会使整个长缮宫不得安宁，但岳璟辰稍嫌强硬的言辞和段宏瑄完全可以算是冒犯的举止都未造成丝毫后果，胡皇后在一旁看戏一般，在知晓儿子身体并无大碍后，就交待了几句走了。庄妃就算心里不快，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道理，也只能讪讪地离开。心里盘算着『段宁之』这人明显偏帮四皇子，不知是否会成为鸿儿的阻碍。
当然，对于庄妃心中所想，段宏瑄丝毫不想知道。岳璟辰起身相送时，他顺势将对方扶起来。掌心接触到的小臂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纤细，倒还挺有力道，隔着衣服有隐隐的温柔传至肌肤。岳璟辰稳稳站起，走了几步将胡皇后与庄妃送出长缮宫，待到两人和奴仆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轻轻叹口气。
岳璟辰与胡皇后瞧来并不亲密。大暻皇子五岁入学后便住进皇子府，直到满十五岁才能拥有自己独立的宫殿，并由皇上指派西席。因此，自五岁起，岳璟辰与母亲相处的时间便极少，他本身不喜多言，胡皇后也是沉静的性子，久而久之两人便显生分了。
段宏瑄看着岳璟辰眼中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心下竟生出些不适宜的怜悯。他微微仰头，轻声道：“殿下，外头风大，回屋里罢。”
整句话都似在叹息。
岳璟辰看了他一眼，没有表情，只是“嗯”了一声，转身往内屋走。
被轻轻托起的手臂下意识地抓住青衫一角，些微用力。
岳璟辰到底才弱冠的年纪，病去真如抽丝一般。雏云每日按太医给的方子细细熬好药给他服用，不出三日，好了十之八九，只是用心听时，会发现他说话还带着点鼻音。
这天云舒日朗，段宏瑄辰时起床，刚穿好衣服系上腰带，便见安喜莽莽撞撞敲门进来，脱口就嚷：“主子您可算起身了。殿下让您过去。”
段宏瑄不知何故，只匆匆洗漱后便去了岳璟辰的住处。
岳璟辰站在屋外长廊边，抬头看着日头，十分宁静的样子。见段宏瑄走过来，便挥挥手示意他不用行礼。这阵子相处，他也摸清了一些段宏瑄的性子，知道他实在不爱那些繁文缛节，便能免则免。
动不动就跪拜什么的，素来也非他所衷。
“殿下怎不让人叫臣起来呢。可是有要事？”段宏瑄走进跟前道。
岳璟辰浅浅一笑：“嗯，也不算要事。宁之这几日照料我也颇为辛苦，多睡会也是应该。”
“多谢殿下。那殿下是有何事呢？”
“宁之，今日我们出宫玩罢。”
岳璟辰看着他，又是一笑。笑容干净，倒真有少年意味。段宏瑄看得呆了一瞬，回过神来时忍不住想：原来这人真正笑起来时，也能如红楼那般简单，别无其他。
*****
来到昶京月余，段宏瑄发现自己还未曾好好看过当今国都。待到与岳璟辰乔装并肩走在繁闹的街上时，才觉得自己回到了当初的生活。
诶，早知道就带壶梨花白出来了。他暗自懊恼。
每个皇子成年后便有皇上御赐的令牌，可随意出宫。虽每月出宫的时间次数会登记在案，但并不干涉他们出入宫门的自由。岳璟辰不知从哪弄来套寻常公子的衣物，月白色，穿在身上显得比实际年龄偏小一点。段宏瑄在一旁看着他唇红齿白的模样，心下想：到底是个少年呐。
谁料心中想着的话竟同时说了出来，岳璟辰闻言，整理衣角的动作顿了顿。少年刺来的视线隐约有些犀利，似被抚了逆鳞。段宏瑄有些尴尬，刚想说些别的掩饰过去，就听岳璟辰道：“宁之倒也丝毫不像而立之人。”
这话听不出褒贬，段宏瑄一时无言。若按虚岁算的话，他也确实到而立之年了。明明面前少年不过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听来却有些别扭。他甩甩头忽略过去，凑上前将对方肩处的褶皱抚平。
原本雏云和安喜硬要跟上，岳璟辰不让，甚至板着脸摆出主子身份，后来段宏瑄对两个小太监好说歹说，立誓说自己一定保证岳璟辰的安全，他们才在两个忠心护主的小家伙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神护送下，走出皇宫。
昶京偏北，却少风暴严寒等恶劣天气，且其内地势平稳，外有几座山林之类的天然屏障，倒是作为都城的不错之处。大暻建朝百余年，它也慢慢发展成了现如今繁荣的模样。
两人在街上慢慢走着，沿途的摊贩和行人都很多。既在外，就更加没有那么多礼数了，段宏瑄一路看着颇有些新奇的街道摆设，时常问问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
岳璟辰对皇宫外似乎挺熟悉，不管段宏瑄问什么，都能答出一些。
“四少既然拉着区区出来，自然该做东请区区吃一顿才是。区区早便听说『一味楼』的菜乃昶京一绝，不知能否有这口福？”段宏瑄话里有些耍赖成分，但出了宫，他还真没管身边这人的身份了。既是对方提出要像普通人一般四处逛逛，那他自然乐得配合。
岳璟辰倒也受得了他这油腔滑调的样子，只是低笑了一声，应道：“段大盟主肯赏面，那是『一味楼』的荣幸，也是在下所幸。请吧。”他遥遥指着半里开外一个枣红砖瓦的酒家，昂首而去。
段宏瑄心里挺乐，一边跟上，一边从怀中掏出许久不用的扇子，碧玉扇骨在白日下微微泛光，一派悠闲姿态。
两人刚走过前面街角，就遇上了认识之人。对方几人见到他们，难掩压抑模样，“四……四……”了半晌，差点当街便要跪下行礼。
好在岳璟辰反应快，立刻阻了他们。段宏瑄在一旁把正要屈膝的为首之人顺势一托，旁人看来便像是那为首之人微微躬身便被一手执扇的青衫男子扶起，瞧起来并无什么怪异之处。
双方站在街口，倒是段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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