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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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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等李庆成晓以国家大义,张慕已如雪中灰枭,扑向山下!
  那一幕来得太过震撼,以至李庆成毕生难以忘记张慕的武技。
  纵是多年后唐鸿一夫当关,斜持翻海戟,泣血泉前单骑孤马拦住十万匈奴铁骑去路;或是方青余扯开破月神弓,一箭诛杀千步外封禅台上天子;又或是张慕月夜引刀长啸,百万雄师驻马玉璧关前,一刀将匈奴王连人带马劈成两半……大战近百,小战逾千,所有战局都不及今日观战时的感受来得更突然,更炽烈。
  张慕落身阵中的一刹那,李庆成仿佛感觉到身体里有股热血在燃烧。张慕一身血气与悍勇堪比武神,他永不会败,有他在身边,李庆成也永不会有危险。
  这个念头直到李庆成死,都从未有过丝毫改变。
  
  是时只见一道灰影如疾风般穿梭来去,张慕抖开长刀,钝刀随手一挥,拦路骑兵便被砍下马来,衣袂飘荡,箭如雨下,竟是奈何不得他分毫。
  张慕眼中一片清澈,目光却未落在实处,仿佛谁也不看,却又像将这天地间的战局尽收眼底,他从密集的箭雨中掠过,挥刀时竟连马匹与士兵喷洒的鲜血俱溅不上分毫。
  沉重斩马刀砍出一条血路,敌军尸体早已被他弃在身后,片刻间杀得匈奴兵大溃,将马倒,战旗折,一杆丈许长的断旗携着凌厉风声悍然飞去,马匹大声嘶鸣,临死前的惨叫响起,一杆断旗余力未衰,竟能将拦敌的六名匈奴兵穿胸而过,刺在一起!
  
  张慕停下脚步,收刀。
  匈奴兵组成铁壁般的阵线,却无人敢上前。
  张慕杀得兴起,眸中满是浓厚的血色,还想酣战一番,上前一步。
  匈奴骑兵阵形微乱,退了半步。
  张慕回手,刀负于背,不杀了。
  他把那名士兵提起,放在马背上,牵着马转身离去,三千匈奴兵,无一敢拦,李庆成在山坡上等候,见张慕回来,忙翻身上马,从风雪中的僻路离去。
  
  大学士讲到此,恰到好处地打住。
  李效听到此处,靠在龙椅上,颀长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沉默不语,身周太监忙取来热毛巾,敷在皇帝手上轻轻按着。
  “这人定有身世。”李效忽然说。
  大学士点了点头,缓缓道:“陛下觉得他是谁?”
  李效猜不出来,摇了摇头:“且说下去,今日不批折子了。”
  大学士促狭道:“陛下,此事说来话长。”
  李效道:“先生请说就是……”
  大学士:“太后宣老臣去见一面……”
  李效只得道:“那……先到此罢。”
  已过了两个多时辰,大学士年过七旬,虽精神矍铄,却终究年老,不堪久坐。
  
  大学士起身告退,李效又道:“太后昨夜也说了,请先生有空到西宫走走,陪她说说话。”
  大学士抚须道:“老骨头正有一事想与太后聊聊,昨日那孩儿关起来了?”
  李效道:“带上来时已不省人事了,孤着人给他治病,将他送到僻院里,待能开口再审。”
  大学士又道:“老臣膝下无子,这侍卫幼时来投,后京城武选,老臣便让他前来应选,幸得垂青……”
  李效不现喜怒:“怎不早说?先生举荐的侍卫,孤自会留意。”
  大学士哂道:“那小子平日皮里阳秋,却性格倔强,如不讨陛下欢心,便打一顿,让老臣领回家去罢。”
  李效摆手道:“罢了,先生既开口,孤便不再难为他,议君一罪,赦了就是。”
  大学士缓缓点头,李效又道:“着人带他过来?”
  
  大学士忙道:“陛下无需劳心,盼陛下开恩,让老臣到僻院走一圈就成。”
  李效道:“既是如此,稍后便送先生过去一趟。”
  李效正待再看会奏折,礼部核对大婚琐节的单又呈了上来,单上蝇头小字密密麻麻,看得他头昏脑胀,片刻后搁下笔,回殿。
  一旁有人上前伺候,李效换了龙袍,接过热巾擦脸,对着铜镜内的自己端详。
  身长九尺,眼眸带着二十来岁年轻人的锐利,脸畔却有一道暗红的胎记,像个耻辱的烙印,从耳边延伸到眼角下,蝴蝶般的一块。
  李效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看,他算不上玉树临风,与几名堂兄弟比,像一个异类。
  他的皮肤黯而呈古铜色,唇薄寡情,鼻略鹰钩,长相虽端正,却与美男子沾不上边。从小喜打猎,不爱读书,喜习武,更不喜坐定,顶多有点武人的英气。
  李效心中清楚,不管是仪表、身世、还是文韬,决计登不了朝堂。他甚至长得丝毫不像列代先帝。虞国的皇帝每一任俱是玉树临风,浓眉大眼,俊朗无俦。
  而李效虽带着英气,却与“俊秀”半点挨不上边,若穿上侍卫装,过了武选,多半会也因破相而被刷下来。
  他有时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虞国皇室的血裔,甫登基那几年,太后垂帘听证,坊间便有流言蜚语,指当朝小太子并非先帝所生,乃是被嫔妃偷换,真正的皇家骨血已流落民间,不知死活。
  流言传到殿上,为此太后还发过一通脾气,最终将前太子一党赶尽杀绝。
  
  也多亏十一年前太子薨了,黄袍才落在他身上,饶是如此,随便指一名李家的人都比他俊朗,也更文气,更讨朝臣们喜欢。
  从小到大,也从未有人主动来朝自己示好——除却那名居心不良的侍卫。
  如今他要成婚了,林婉嫁的是龙椅,也不是他。
  
  养心殿内,大学士与太后坐着喝茶,他们是同个年代生的人,颇经历过一些大风浪。
  成祖驾崩后的百余年后,宦官把持朝政,便是大学士一力说服朝中武将,以换防为由,一封密信召回镇守边疆的大将军唐远之,夤夜血洗皇宫。
  太后则忠实地履行了后宫之主的职责,设计将宦官召集于一处,最终成功地一网打尽。
  当然,她也把当朝幼帝给顺手洗掉了,把自己的儿子扶上龙椅,外有大学士,内有太后母子,虞国难得的在这十年里相安无事。
  “成家后,当爹的人性子都会和缓下来,太后不需担心。”大学士慢条斯理道。
  太后淡淡道:“怎能不担心?皇帝总跟长不大似的。陛下在做什么?”
  
  一名老太监躬身道:“回太后的话,陛下在御花园里遣开下人,独自站了一个时辰。”
  太后摇了摇头,大学士莞尔道:“陛下从小便是如此,不喜言谈,慢慢站着想会儿,自然就想明白了。”
  太后又叹了口气,问:“林家的女孩儿你也见了。”
  大学士频频点头,不置评价,太后又忍不住说:“扶峰,皇儿大婚后你要告老……”
  大学士一笑道:“将成婚的人,心里总有点结,须得学习为人夫,为人父,俱是如此。”
  说完大学士着太监捧了书告退,穿过西宫前往僻院去。
  
  李效在御花园里站了一个时辰,回去后便病了。
  翌日早朝没上,太医过来看过诊,言道陛下本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好,静养数日便能恢复。
  又过了三天,还有五日便要成婚,宫里张罗着办红事,李效却丝毫没有半点成家的念头,那日早膳后乏得很,便宣大学士进书房,想听听故事。
  大学士没有来,来的却是另外一个人——许凌云。
  许凌云伤好了些,眼上的淤青未消,嘴角仍挂着结痂的破痕,抱着一叠发黄的书,站在上书房外等宣。
  




6

6、虞书史 。。。 
 
 
  
  李效:“拖下去凌迟。”
  许凌云手中的书页散了一地,马上有侍卫上来押人。
  “陛下!”许凌云沉声道。
  李效眉毛一扬。
  “既铁了心要杀臣,三天前又何必赦臣一死?”许凌云低声问,语气不卑不亢。
  李效翻过一页折子,淡淡道:“孤喜欢。”
  许凌云抬头道:“扶峰先生把书交给臣,命臣来给陛下读书。”
  李效嘲道:“你能讲出甚么书?”
  许凌云声调平和,浑无半分畏惧:“张慕昔年是鹰奴,臣也是鹰奴。”
  李效不置可否,片刻后道:“说罢。”
  侍卫们松开许凌云,只见他艰难跪下,牵动身上伤口,有几处又迸出血来,染湿了领子与腰带,半晌功夫总算收拾停当,跪端正身子,铺开几张发黄的书页,低声说:“是年冬,成祖渡江北上,入郎桓城……”
  
  郎桓城中黑烟纷飞,路旁百姓脸上污黑,站在破毁的房屋前,目送马车经过。
  半月前匈奴前来攻过一次城,此刻加强了防备,然而李庆成自有应对之策,娥娘从西川参知处得了一份文书,递出文书时,守卫仔细盘查货物,便放他们进城了。
  民夫有民夫的模样,整队人中只有张慕看上去会武,瞒不得人。马车经过时,郎桓城守又撩开车帘,朝内看了一眼。里面有三个人,一脸安然的翩翩少年,还有一名瘦削的,料想是侍卫。
  还有一人身穿兵卒单衣,被毯子裹着,满脸血污,不知死活。
  李庆成借拉手之机,塞了一锭碎银在城守手中,问:“请教大人,城内有何处可落脚?”
  城守年仅三十,满脸军戎之色,不接李庆成贿赂,反拉起他手,将碎银放了回去,认真道:“公子不远万里,运药膏前来,属下绝不敢收。沿城内大路直行,可到北疆参知政事官邸。”
  李庆成只得收回碎银,点头笑道:“多谢了。”
  城守手执长戈,握拳朝肩前郑重一拍。
  
  马车继续向前,一股寒风扑进车厢内。
  “方青余何在!”
  先前被救来的兵士惊醒,不谢救命之恩,不问战况,第一句问的赫然正是方青余。
  李庆成目中带着笑意:“他跑了,兄台贵姓?”
  兵士警觉地看着李庆成,又看张慕,最后环顾四周。
  风雪已止,李庆成揭开马车窗帘,朝外望去,只见这座城市城墙仍十分坚固,内城却已一副破败之相,民居毁了近半,满地的火油在雪水的搅和下变得一片脏黑。
  兵士道:“我姓……我叫……你们是什么人?”
  “问你话,你便答。”张慕冷冷地说了六个字,把大刀架在那兵士脖颈上。
  李庆成促狭地笑了笑:“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马车停下,兵士戒备问:“这是何处?”
  张慕抖开毛麾,让李庆成裹上,下车侯着。
  “郎桓城,你参军这许久,还不知这是何处?”李庆成淡淡道:“北疆参知府,你能走路么?”
  兵士茫然看了一会:“我从京师沿途到枫山下,一口水尚未喝,弟兄们便被匈奴袭营,向河间城守将方将军请援,却听闻河间已破,方青余将军生死未卜……”
  李庆成打断道:“那与我无关,且问你,你的功夫跟谁学的?”
  兵士打量李庆成,李庆成道:“下来,跟我进府去。”
  
  李庆成上前,早有守卫入内禀报,北疆参知政事换了官服,出厅堂待客,李庆成一句话不说,呈上西川的信报。
  “参知大人姓王?”李庆成道。
  参知一面看信,捋着花白胡须点了点头,目中有泪花闪烁:“难得公子有此心,不远万里押送珍贵药物前来。”
  李庆成轻撇茶碗盖,见里头零星败叶,白水一碗,蹙眉道:“匹夫无能,却也有报国之心。”
  参知将信朝桌上重重一拍:“好!未知公子如何称呼?”
  李庆成道:“实不相瞒,晚辈姓唐。”
  王参知警觉地察觉到了什么,李庆成道:“家父唐英照本在当朝为官,晚辈名唤唐鸿,在唐家排末,三个月前京城变了天,父亲被诬谋反,一夜间抄我唐家,父亲,母亲俱被收入大牢,家仆连夜带我逃离京师……”
  王参知如中雷殛,久久说不出话来。
  李庆成双目通红:“我逃到西川,身上盘缠不多,本想隐居山林,了却此生,却听见匈奴进犯,边陲风雨飘摇。父亲生前曾驻军枫山,阻拦匈奴进犯,晚辈心想……不可让枫山被匈奴占了去……遂……”
  这本是李庆成计划中的一环,先前与娥娘商议妥当后,得知北疆参知政事姓王,驻守边陲四十载不曾回京,受朝廷诸方势力排挤,十七岁参军,竟是要在枫山终老。
  年少时此王姓参知曾为“自己父亲”牵过马,后虞国大将军唐英照回京换防,便与外将极少往来。此人骨头极硬,又手握重兵把守边陲,料想不惧朝廷,是以李庆成上来便将事实和盘托出,以换其信任。
  果然这一招收到极佳成效。
  王参知茫然点头道:“你已这般大了。”
  李庆成心内难过,丧父之事,家族倾覆,在他记忆中早有印象,却说不清是谁,然而此刻亲口说出,心中隐约有所感触,当即哽咽道:“是。”
  王参知老泪纵横,不胜唏嘘道:“十四年前回京,你还这般大。”
  他直直看着李庆成,一手在膝前比划,李庆成道:“我……记不得参知大人了。”
  王参知终于哭了起来,参知已年过花甲,一恸情无人能劝,当即老泪横流,拄着拐杖坐于厅内,不住摇头道:“唐将军怎会谋逆……”
  许久后,待得双方悲恸止息,李庆成方道:“晚辈实在无处可去,不定朝廷已下了严令、”
  王参知将拐杖重重一顿:“莫说当年与将军的交情,今日冲着你前来报国,谁也不能从老头子这里将你带去!”
  
  李庆成松了口气,四处漂泊许久,终于有个落脚的地方了。
  王参知仍沉浸在悲痛中,缓缓道:“朝廷消息封锁得严实,老朽根本不知此事,前些天只说太和殿起火,把皇上和太子……唉!”
  “唐大将军救驾不力,官降三级。”王参知道:“本想罪不至族,未料、未料……老朽这就回京城一趟……”
  李庆成忙道:“参知大人……”
  王参知道:“唤我世伯就是,本是为唐将军牵马的老仆,全靠将军提携,方有今日。老不死不要脸,仗着辈分,讨你一声长辈称呼……”说着起身,颤巍巍要向李庆成下跪,李庆成忙上前去扶,道:“如今国重于家,匈奴进犯,此事来日再议不迟。”
  王参知定了定神,心知李庆成说得不错。
  奈何此事千头万绪,无从理起,王参知稍后旁侧敲击,询问李庆成府内旧事,李庆成不着痕迹地轻轻带过。
  谁料身后那新招来的士兵却自觉接口,所言尽数对上。
  王参知问:“这位小哥又是何人?”
  李庆成点头道:“他二人都是我家仆。”
  
  李庆成心内打起算盘,警觉地眯起眼,同时盘算着数件事,又听那士兵说道:
  “三姨太太命好,早在抄家前便死了,雷霆火不吃不喝,十天后也死了。”
  王参知叹了口气:“三姨太不是中原人,当年嫁进唐府那会,老仆还与她牵过马……”登时相对唏嘘不胜,终于确定面前来者,俱是货真价实的唐府人了。谈完后着人将李庆成一行人带到边厢歇息,言道想清楚,再从长计议。
  这安排正中李庆成下怀,连日赶路也累得狠了,当即随人前去歇下。
  
  下人刚被遣开又被唤来,不知李庆成身份,一路引着三人朝边厢去,参知府简陋不堪,无处待客,王参知更是从军贫俭,一间宅邸不过两个院,六间房。
  过门廊,入西院,下人指了路便不理会了,李庆成也乐得无人来探听,正可与张慕说说话。
  是时只见张慕将东西搬来,放在院中,李庆成朝箱上一坐,正要开始问那兵士话,谁料兵士却先一步开口。
  “你父是唐英照?你是唐家最小的公子?你名唤唐鸿?”被李庆成从险阵中救回来的兵士忽然问道。
  李庆成点了点头,道:“是,怎么说?”
  那兵士看了李庆成半晌,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忽然开口道:“我父也是唐英照,我也是唐家最小的公子。我……也叫唐鸿。”
  李庆成:“……”
  张慕:“……”
  李庆成:“你是唐鸿,那我又是谁?”
  
  许凌云讲到此处,嘴角微翘,带着温和笑意。
  李效听到此处,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如此?”李效笑完,目中带着促狭之意,语气冷淡,似在逼问多于相询。
  许凌云合上书册,淡淡道:“臣自己编的,博君一笑。”
  “书上只说,成祖化名唐鸿,前往郎桓知会北疆参知政事王义宸;路救一兵士,后其自言乃是唐家末子唐鸿,天意冥冥,竟有此巧合,后追随成祖身侧,承大将军唐英照遗志,成就一代威名。”
  李效道:“倒也颇为出奇。”
  许凌云莞尔道:“其实认真一想,也无甚出奇之处。成祖既被女神医指为唐家后裔,寻常人所想,俱是托庇于北疆,自己父亲生前部下。唯有边防老将,方能守住旧长官的这点骨血。”
  李效缓缓点头。
  许凌云又道:“成祖、唐鸿俱是动的同一念头,唐鸿籍参军之机前往枫山,如此可省去被追杀的危险;成祖则有鹰将军守卫,不惧盘查,便一路朝北去了。不过话说起来,能在同一处碰头,唐鸿又被成祖所救,可说是冥冥中的缘分。”
  李效道:“不错,有理。看上也不似愚昧昏懵之人。”
  许凌云:“成祖虽武艺不精,却思维慎密,我大虞数代论谋略,论胆识俱无人能出其右,怎会是愚昧之人?”
  李效道:“孤说的愚昧昏蒙,是指你。”
  许凌云低下头,身体痞子般似的晃了晃,一副孩童被大人责骂时,无所谓的应对模样。
  
  李效道:“鹰奴之职削了。暂换御书房侍卫,明日起到僻院去换了官服便来站着罢。”
  许凌云低声道:“遵旨。”
  李效冷冷道:“可有不满之心?”
  许凌云忙道:“臣不敢。”
  许凌云抬头,李效鹰隼似的双目锁住了他的全身,从这受伤侍卫眼中看出一丝卑微之色。
  许凌云从进书房起便一直跪着,足足三个时辰,全身伤口又有不少牵动,流出血来,脸上仍带着被天牢狱卒殴打的淤青,李效忽有些不忍。
  罢了,李效心想,自己小时纵在宫里摔一跤,太后俱心疼得不行,当面责骂,背后落泪。谁无父母,将小孩送进宫来,被打成这副模样,多半不知暗地里如何难过。
  “你家……”李效忽问,然而转念一想,此刻问话仍为时过早,便淡淡道:“退下罢。”
  许凌云直至此时,方真正捡回一条命,当即恭恭敬敬,磕头谢恩,侍卫总管将他半抱着起来,让他站稳,许凌云便收了书告退。
  




7

7、绣红鞠 。。。 
 
 
  
  又一日过去,春困秋乏,大婚前的第三天。
  李效实在没心情批折子了,三天后,他就要和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女人同床共寝,生一个或是多个莫名其妙的小孩,看着他们长大。
  李效只觉自己还没长大,依稀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怎么一眨眼,就要像许多人那样成婚了呢?
  “大婚当日都得做些什么,给孤说说。”李效搁了笔。
  大司监如得大赦,陛下终于主动问起此事了,他自十二岁入宫,侍奉过两任皇帝,林家册后一事,正着落于他身上包办。
  然而当事人李效竟是不管不问,就像八月十五当天,吃顿饭般平常,大司监几次欲开口,却被皇帝勒令闭嘴,别拿些有的没的来招人心烦。
  为此大司监前去问过几次太后,恰好老学士也在,太后怒起,却被老学士劝住,意见是:
  “随陛下心喜就成了。”
  “册后大婚,怎能随心喜?!”太后几乎以为老学士失心疯了:“一国之君也不多问问,成婚的是他又不是我,到时一团糟,成何体统?”
  老学士莞尔道:“先皇成婚那日,也是一团糟,这人生大事,向来便是一团糟的。”
  太后啐了口,想起当年自己嫁入宫时的情景,却仍一脸不满,像个老小孩:“先皇大婚可是正儿八经的,独独纳我成妃那次……”
  老学士点头不语。
  太后老脸晕红,道:“罢了,随他去罢。皇帝不急,急死太后。”
  老学士频频点头:“应是急死太监。”
  
  大司监得不到太后提点,只得愁眉苦脸回殿,眼见日子一天比一天近,李效仍不过问。宫内开始张罗布彩,一应红单也已备好,太和殿中,百官席位开列。这些琐事,宫里人都可包揽,然而皇帝怎就不问问,大婚当天该做什么?
  万幸万幸,终于问了。
  大司监取来黄柬,慈眉顺眼地说:“陛下英明。”
  李效倚在座上发呆,末了问:“孤该做什么?”
  大司监清了清嗓子:“陛下大婚当日,午时便得收拾停当起行,咱们大虞国以武立国,成婚的排场,礼部提的是,按成祖当年大婚的步骤来。”
  李效:“成祖当年怎么迎娶的?娶了谁?”
  大司监一脸茫然,躬身道:“当年……应是皇后孙氏,臣罪该万死,有所不知,这就去查。”
  李效淡淡道:“回来,说流程就是了。”
  “己时三刻,陛下就得动身,御林军一千四,由唐将军率领,十二卫一千二,鹰队七十,共计两千六百七十人,陛下看,届时是着帝金武铠佩天子剑,还是锦绣龙袍……”
  李效答道:“骑马,穿铠。”
  大司监点了点头,以朱笔添加,又道:“陛下身边还排了随行侍郎一人,太后定的是江南亭家的小公子,亭海生。”
  李效道:“侍郎作何用?亭海生何人,听也未听过。”
  大司监恭敬道:“亭家是江南富商,太后钦点的……亭海生现年十八,举仕户部监察司……”
  李效蹙眉,大司监马上改了话头:“侍郎跟随陛下迎娶,林家小姐从宣华门进宫,车驾旁的家仆就得回去了。陛下须得把她带到养心殿去,陛下在前殿等着换龙袍,有侍郎伺候。”
  “当年。”李效问:“成祖大婚时,侍郎是何人?”
  大司监小心翼翼答:“侍郎乃是方青余将军。”
  李效道:“不是张慕?”
  大司监唏嘘道:“陛下也知此事?当年成祖大婚,颇费了一番蹊跷。最后侍郎换了张慕将军,方压得住场……”
  李效:“既是如此,换个侍卫与我同去就是了。”
  “这……”大司监一见李效面容阴沉,忙道:“是、是。”
  李效:“这便完了?”
  大司监忙道:“不不,此时尚未成婚,太后派的人在养心殿中等着,妆过凰霞,饰完凤冠,林小姐方可出来。陛下届时换过龙袍,登天子车,过午门朝金銮殿去。”
  “此时百官在殿上等着,辰时朝拜皇后,林家小姐才算嫁入宫了。皇上称林小姐,可改为‘爱妻’,而林小姐自称‘臣妻’……”
  李效:“完了是罢。”
  
  大司监忙道:“陛下稍安,还有。”
  李效:“……”
  大司监:“百官退后,陛下须引皇后出金銮殿,朝明凰殿去,祭告大虞先帝……”
  李效看着大司监。
  大司监续道:“祭完先帝,再朝延和殿去,女官这时等在延和殿外,皇后须得与陛下一齐,向太后奉茶,参拜太后……”
  “这便完了。”
  “不不,还有……”
  
  李效瞥见御书房外红绸一闪,一物带着红光飞了过去,旋起身,大步走出书房去。
  司监吓了一跳,忙追在李效身后,道:“陛下?”
  “明日再议!”李效不耐烦道。
  司监只得恭敬退后。
  
  李效进御花园,只见数名侍卫于明媚秋日下朗声笑语,蹴一个红布扎的婚球。当中一人足起如飞,身影翩翩,正是许凌云。
  “接住了!”许凌云反身侧勾,红球越过数名侍卫头顶朝湖里飞去,李效一撩龙袍前襟,翻身跃起,于半空潇洒旋身,将红球反踢回去。
  许凌云接了红球,侍卫们蓦然发现是李效,忙各个单膝跪地,声呼万岁。
  “做什么?”李效沉声道:“在孤的御书房外蹴鞠?”
  许凌云躬身道:“秋乏,等班无事,冲撞了陛下,臣罪该万死。”
  李效冷冷道:“起来罢,看你倒是好得差不多了。”
  许凌云一笑道:“皮外伤。”
  阳光灿烂,秋高气爽,四周俱是仪表堂堂的英俊侍卫,各个锦衣华服,是时只见侍卫五六人,簇着金带束腰,龙服修身的天子,一窝蜂吵吵嚷嚷,在御花园内闲逛。
  这景象将李效心内的闷气一扫而空,在花园内随处走了走,拣间亭子坐了下来。
  “都退下罢。”李效道。
  许凌云眉毛动了动,问:“陛下可要吃些点心?先前听总管说,厨房制了桂花糕,和着江东贡的老君眉。”
  李效心情很好:“吩咐下去就是。今日儿郎们怎与平日不一样了,先前在谈何事?”
  李效观察能力颇强,只随意一瞥,便发现今天侍卫们不似往常畏首缩脚,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侍卫们各散,唯余许凌云站在李效身后,莞尔道:“只蹴鞠尽了兴,手脚便放开了,陛下莫怪。”
  少时茶与点心端了上来,大司监不住拿眼打量许凌云,将揣在袖中的黄柬朝他递了递。
  许凌云会意接过,他站在李效身后,皇帝尚不觉,说:“把书捧来,昨日说到何处了?”
  许凌云道:“臣昨夜看过,现都记得,这便说与陛下听?”
  李效眯起眼:“当真记得?若错了一处,便割你舌头。”
  
  许凌云忙道:“那臣还是回去取书罢。”
  李效本是随便说说,许凌云要回僻院拿书又得多久,不悦道:“舌头且先寄着,说就是。赐你个座,去旁边栏上倚着,休要扰了这景色。”
  
  许凌云揭了袍襟,不以为意道:“舌头断了倒没甚么,只怕以后不能念书与陛下听了。”说毕朝厅内栏上云淡风轻地一坐。
  秋日静好,碧空无尘,清爽和风吹上方圆数顷的太掖池,只见湖映着天,现出皓皓一色,千里烟波浩淼,实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大好时分。
  许凌云看着湖水,出神道:“话说那日归院后,唐鸿将军自曝身份……”
  
  话说那日唐鸿报出自己身份,李庆成与张慕俱是半晌无语。
  张慕第一个动作是反手去抽背后的刀,打算杀人灭口,李庆成却闪电般把他的手按着。
  “你是唐鸿。”李庆成淡淡一笑:“为何方才厅上,不揭穿我?”
  唐鸿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李庆成低声道:“你在怕。”
  唐鸿眯起眼,打量李庆成,后者冷冷说:“你怕参知将你押送回京,是以拿不准主意,想先行听我试探,确定后再见机行事,是么?”
  唐鸿不答。
  李庆成飞扬跋扈地一扬眉:“你本有机会,却无勇气,所以你便不是唐鸿,从今日起,我才是唐鸿。你自己想个名字,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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