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废柴道长和高富帅的禁断之恋by:寄天光-第3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洗春秋确定院中没有埋伏,便阔步向前,扫视了一圈桌上酒菜,笑道:“劳梅公子费心了,预备这些斋菜,只是春秋可有些不敢用。”
梅尧君冷哼一声:“论合作的诚意,无论是江白江宫主,还是洗春秋护法,都不及贵宫的宁大夫。江宫主不亲来便罢,护法来了,身后还有这般大的排场,实在是令人寒心。”
洗春秋余光瞥到身后之十五人之众,而相形之下,梅尧君却是形单影只,显得沉檀宫谨慎到有几分畏缩的意味了,便道:“春秋今日带这些人,非是有意防梅公子你,而是江湖凶险无常,不得不多些心眼,梅公子见谅了。”嘴里说着,洗春秋走到梅尧君对面的椅子坐下。
院中四处种着竹子,时值春末夏初,今年发出的新竹已然生长得葱茏蓬勃,时而作窸窣声,与微风相应,更兼有虫鸣鸟叫之美,极为幽静恬适,令人欣然而忘物。洗春秋也稍稍放松绷紧的心弦,端起酒杯,犹豫了半刻后,略略沾了一点酒。
梅尧君轻轻挑了挑眉,道:“这院子本就不大,护法还带来这么些人,更是人满为患,平白坏了今夜对月小酌的兴致。”
洗春秋不禁抬头,今夜是十五,满月当空,又恰好得了个大晴天,空中没有一丝云翳,这圆月便显得格外的明朗。他冷笑道:“梅公子好兴致,只是春秋恐怕要辜负公子雅兴了,我今夜可不是为了对月小酌而来。”虽则如此,他仍令门口十五位高手退出院落。
梅尧君又吩咐那位接引人道:“将这些壮士也带去一旁用些酒食罢。”
洗春秋刚想代他们拒绝,梅尧君就端起执壶,亲自为他斟满了酒。照理说,梅尧君本与他有隙,又素来高傲,此举着实出人意表,洗春秋有些起疑,端起酒杯假意喝酒,却借长袖遮掩悄悄倒掉。然后,他又主动提起初九:“敝派近日在新处所安顿下来,若公子不嫌寒舍破落,他日可大驾光临,初九道长早已殷殷盼望公子好些时日了。”
他此言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本意乃是强调两方交易的筹码,维持双方脆弱的合作。梅尧君想对洗春秋下手,本还有些投鼠忌器。他虽然从宁泽川的暗示里知悉初九如今身不在沉檀宫,却仍担心会错了意,如今听闻此言,才有十分的把握初九果真如先前所推测——因为初九决不希望他再踏入沉檀宫地界一步。此时,他既彻底放心,决意铲除洗春秋;同时又加倍地担忧起初九的生死;此外,虽然深知洗春秋之言荒诞不经,听到初九二字仍旧免不了心头一颤。他像是为一场逼真的幻境所惑,不禁梦呓般地轻声问道:“初九……他如何了?”
洗春秋还是那番陈词滥调:“公子尽可放心。宁大夫医术高明,道长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七八分,再静养几月自可无虞。”
梅尧君几乎要捏碎手里的酒杯,却强自面不改色道:“不要以为我会因此对沉檀宫改观,初九的伤本就因你等而起,归根到底,若不是沉檀宫从中作梗,我与他何尝会天各一方?交易完成后,你我便两讫,休想再从梅庄图谋什么!”
洗春秋道:“梅公子此言差矣,明明是令尊背信弃义、构陷沉檀宫,不然,沉檀宫与初九道长无冤无仇,怎会出此下策?梅公子如非要穷根究底,就该追究到令尊身上去了,届时,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梅尧君将酒杯重重顿到桌上,佯怒道:“护法多次激怒于我,莫非是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了?”
他越是不遮不掩自己的杀意,洗春秋越是觉得他应该没有事先安排伏兵布下杀局,因为他如果早做了此种打算,则应该百般掩饰伪装,好让他放下戒心。洗春秋所想并非全然没有道理,只是谢纯玉也料到此节,故让梅尧君务要自然而然。洗春秋放松戒备,与梅尧君将正事商谈完毕,便要告辞。
梅尧君闻言,点了点头,高声道:“送客。”
话音刚落,便有人从门外走进。清朗的月光照彻那人面目,洗春秋见了,一时愣在当场,六神无主,哑口无言,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怎会是他?
谢纯玉望见洗春秋面貌,也是一惊,当即便百感交集,不顾梅尧君在场,脱口而出:“你竟是洗春秋?”
梅尧君也略带讶异道:“原来你二位竟是认识的?”
洗春秋暗自苦笑,心道:何止是认识。
谢纯玉只有片刻的失神,过后便恨意重燃,面上却不漏痕迹,微笑道:“纯玉前几日便说过,你我有缘,总能再见,你看,果真便见到了。”
洗春秋酸涩难当。原想此事了结后,便与小弟相认,此后便可朝夕相对,再无分离之日,谁知两人各事其主,正是南辕北辙。而他也强打起精神,道:“世间的缘法,真是难以料定。”
谢纯玉敛了笑容,回过身向外走去,道:“走罢。”
作者有话要说:
☆、兄弟相残
谢纯玉与洗春秋走出了院门。谢纯玉在前,洗春秋在后,谢纯玉身着白衣,月光下挺直的背部犹如一座刀劈般的冰峰,斑驳的树影在上面流动,洗春秋的心也随之起伏。
两人一路无话,越是如此,洗春秋越是不安,他们本都是能言善辩之人,到了这种时候,反倒一个赛一个的沉默寡言。
洗春秋心知如此下去不是办法,悄悄斟酌着,预备向谢纯玉吐露实情。他停步,嗫嚅道:"纯玉……"谢纯玉回过头来,眼神仿若冰箭,将洗春秋吓得一激灵。他立即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笑脸,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不料你我竟在此地重逢。"
谢纯玉漠然回头,继续前行,口中道:"这种情景,纯玉到底也始料未及,谁能想到,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人,而你偏偏要是洗春秋呢?"
洗春秋沮丧又添了几分,心想,谢纯玉果然是在意他的身份。这也难怪,身处邪道之人,谁手上不沾上百条人命?而谢纯玉又是这般聪慧灵秀、举止温柔之人,素来是未语已带三分笑,非是他这种青面阎罗可比拟的。他们好似青云与泥淖,又好似翠竹与腐尸,总之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是无论如何也都风马牛不相及的,偏偏是玄而又玄又无法违逆的血缘将他们紧紧相连,多年后,又与茫茫人海中照面。古语道:因缘皆前定。那这结的是恶缘还是善缘,是反目成仇还是失而复得?
叹了口气,又随着谢纯玉走了十来步,洗春秋又寻思起来:亲兄弟间,血浓于水,纵有善恶对错高低贵贱之别,也是万万不能抹煞的;再者,误入歧途本非他所愿,而那梅昀风也不见得是光风霁月、胸怀坦荡的良善之辈。不如直言了,以后无论阳关道、独木桥,两兄弟都互相扶持不离不弃,岂不是好?便又开口道:"纯玉,我有一事……"
谢纯玉在前方猛地停下,洗春秋顿时语塞,只支吾道:"……要问,怎不见我的十五位从人?"
"哦?"谢纯玉拖长了音调,似在思索,"我听说他们被带去别院用饭食了,此时也该用毕,大约是到后门等护法了,护法无需担忧。"
洗春秋将信将疑,又走了百来步,心头阴云笼罩,隐有不安。他想道:那十五人他了若指掌,个个都是谨慎可靠之人,断不会出这种差错,实在诡异;而梅尧君看似与平常无异,却被他察觉到两次刻意忍耐情绪,梅尧君又岂是眼里能揉沙子的人,此番如此,定是有诈。想到此处,洗春秋已是汗透重衫。此际,又从不知何处传来一阵打斗声,虽是微弱,但习武之人耳觉何其敏锐,恐怕不远处正有一场恶战,洗春秋慌了阵脚,知道这顿斋饭可不是白吃的,正是梅尧君设下的鸿门宴!谢纯玉大概也是丰了梅尧君的命,欲将其格杀。心知吐露事情便该在当下,再拖延不得,于是高声道:"纯玉,我有一事不得不告知于你,你我……"
谁知眼前白光一闪,谢纯玉转过身来,刷的就是一剑,疾如惊雷、势如闪电,直直地向他刺来。
亏得洗春秋机敏,电光火石之间,身体就抢先一步做出反应,侧滑到一旁,躲过一击,只有一块袖角被剑挑下来。"你这是作甚,你可知道你我是……"
话语未毕,只听得一阵呼啦啦的衣袂翻飞声,从夹道两堵墙上竟纷纷跳下五六个人,把洗春秋团团围住,洗春秋认得他们的装扮,尽是梅庄死士。
洗春秋怔怔退后了两步,又不禁惨笑出声。都道天无绝人之路,而老天却偏和他作对,安排下这样的局,要让他与谢纯玉兄弟相残。此时,便是他想说,也说不出口了:有诸多强敌环伺,此时暴露只会白白地把小弟卷入危险。他想通了,渐渐止住笑,冷哼一声,也拔出腰间宝剑,悲怒交加道:"好个谢纯玉,枉我将你目为知己,谁知你竟联合梅尧君,设下这般圈套,妄图以多胜少,取我性命!"
梅尧君信步登上与小院毗邻的高塔,站在窗前,极目俯视。寺庙里苍郁的林木陷落在一种混沌的暗色里,又有烟灰色的夜雾披拂在树梢,他什么也望不见。
这几月里,他夜不能寐时,便来到此处,一语不发,一念不生。他时常不经意地睡过去,梦见自己行走在晨雾里,一转眼就看到了初九。梦里他很开心,每次都信以为真。
夜风裹挟着兵戈相激声而来,东面的鸟群被惊动,惊叫着,哗啦啦地飞离了。在群鸟乱鸣声里,身后响起了轻柔而规律的脚步声。
梅尧君目不斜视,问道:"事情进展到何种程度了?"
陆竟单膝跪地,答道:"回公子,那十五人已尽数被剿杀,谢纯玉按计划带人击杀洗春秋,现他正在与洗春秋独斗。"
"甚好。方才我见他两人似乎先已认识,还担心会出什么差错,看来,事情并未超出掌控。"说到此处,他无意中轻皱了眉头,使得他眼神显得有几分悲悯,"看他会为结拜兄弟对亲兄弟做下什么罢。"
谢纯玉凛凛直视着洗春秋,面沉如水,道:"你去曾有过交心之谊,因此我不以多胜少。"他对周围人道,"众人不必插手,让纯玉来亲手取走他的性命。"
洗春秋一愣,又道:"梅昀风老奸巨滑无德无信,梅尧君庸庸碌碌浑浑噩噩,你等本是智勇过人之辈,何苦为他二人卖命,不如均随了我去沉檀宫,自有你等施展身手扬名立万之地。"
谢纯玉不为所动,道:"谢过护法好意,纯玉之去留自由纯玉主张,只是你的性命我今日是非取不可了!"
说罢,便举剑向洗春秋联翩攻去。洗春秋甩出剑鞘化去他的攻击,借机退至墙角,大喝一声:"住手!"他举起一个烟花信令,道,"我若放掉这个烟花,便代表事情有变,初九的性命可就堪忧了。"
谢纯玉笑道:"人已不在沉檀宫,何必虚张声势?看剑。"
话音甫落,他纵身向前,叮铿两声,已与洗春秋对了两剑。
洗春秋暗叫不好,原来不知何时事情已然败露,难怪梅尧君这般有恃无恐。他们已失了筹码,恐怕梅尧君下一步便要对江白出手。而自己今日则是凶多吉少,若不能逃出生天,又该如何提醒江白小心防备?
这边洗春秋忧心忡忡,那头谢纯玉全力以赴。谢纯玉的攻击像一阵骤雨,迎头浇来。洗春秋不忍对小弟下手,只守不攻,两人僵持一刻,洗春秋便露出败迹,衣衫染血,脚步蹒跚,连连退了数步。
谢纯玉不知为何心头一阵猛跳,瞬间晃了晃神,他压下那些异样,复握紧手中之剑,自上而下向洗春秋劈去。洗春秋横剑过顶,抗住谢纯玉这雷霆一剑,又被巨大的力道一路逼退。两人沿着墙堪堪滑墙角。
洗春秋扶住剑刃的那只手血液汩汩而下,颤颤巍巍,分明是快要无力抵挡。他见其余死士距此地较远,于是趁机压低声音,道:"……纯玉,你听我说,你与我是兄弟。"
谢纯玉一震,显然不信,道:"你事到如今竟还谎话连篇。"
洗春秋急了,道,"纯玉,你信我!"
谢纯玉冷冷道:"昔日你对我两位兄弟痛下杀手,今日丧命于我手,正是天道循环、理所宜当。"
洗春秋眼见那几人越来越近,急得口不择言:"那两人算什么!你我可是兄弟!"
不料他此言正好触到谢纯玉逆鳞,谢纯玉一反常态,暴怒道:"你又算什么!你这等杀人如麻冷血无情之人,有什么资格谈及兄弟之情,快收起你的谎言!"
"小弟!"洗春秋忍不住大喝出声。
几十步外,那几个死士听到声音,彼此面面相觑,脚下迟疑了片刻。而谢纯玉却因这句呼唤失了神。洗春秋趁机一掌击退谢纯玉,跃过墙头,逃了出去。
谢纯玉霎时回过神,像被人欺骗了一般,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吩咐道:"他逃不远,追上,就地格杀。"
洗春秋强撑着逃出半里左右,终于力竭,瘫倒在地,神志在昏迷和清醒的边缘游离。他像是身悬断崖,只凭一根衣带把他吊在崖面横生的树桠上,只需一根稻草,便能让他万劫不复。
随着失血加剧,他开始出现幻觉。他心知这是不祥之兆,却无力抵抗。各种熟悉的人声出现在耳际,视野里五彩斑斓的景象越加清晰,都是曾经热望又归于无望的东西,仿佛天降垂怜,海市蜃楼般地在他眼前徐徐展开,像一场娓娓道来、完满无暇的人生,而这一生仿若是他曾真实拥有过的。然而他从未亲临过那般的幸福,他的一生乏善可陈、无一足道,唯有他自己,有些许敝帚自珍般的自怜自爱,竭力在险恶世道苟活下去……实在是失败得无以复加。
所希翼的,无一不落空了;所抗拒的,无一不成真了。如此想来,可悲中又不乏可笑'。人如何与天斗,人如何敢逆天而为?洗春秋不过是稍动了动念想,最后便落到如此地步,可见人唯有对命理逆来顺受方是长久之道。
洗春秋明白得太晚了。
谢纯玉此时已经循着血迹,找到洗春秋的藏身之处。他没有立即动手,而是站在洗春秋面前,默然凝视着他。
他的兜帽滑到一边,脸上还溅上了血迹,格外潦倒狼狈,眉宇间却隐隐能看出与谢纯玉有几分相似。
分离时,谢纯玉年级尚小,自是不认得他了。可他还记得自己一母同胞的小弟。那时候谢纯玉是个香香软软的小孩儿,刚学会说话,然而却格外听话,不吵不闹,睁着眼睛直勾勾盯着洗春秋。洗春秋小心翼翼把他抱出来,就放在两膝上,是又白又软的一团。他一逗,谢纯玉就咯咯笑,奶声奶气,让人分不清是在笑还是在叫哥哥……
谢纯玉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方才说的,是真的么?"
洗春秋闻言,顿时忍不住眼眶一热,点了点头,挣扎着站了起来。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视线里,他在谢纯玉的脸上,看到了幼时的影子,这是他最后一个幻觉。
洗春秋摇摇欲坠地向谢纯玉靠近了两步,伸手想去拥抱他。而"小弟"两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谢纯玉误以为他要对自己出手,手中长剑就条件反射般地没入了洗春秋胸膛。
洗春秋只觉胸口一凉,周围便彻底静了下来。他倒也不觉得痛,只是有种冲动,想要嚎啕大哭。他眼皮动了动,没有流出一滴眼泪,便彻底阖上了。
谢纯玉把剑从他体内抽出来,插入鞘中,又俯身下去查验洗春秋是否真已毙命。做完这一切,他才发现自己双手有些发抖,胸口像缺了一块,空落落地疼,毫无来由的,简直是莫名其妙。
他长舒了一口气,预备重新拔剑,把洗春秋头颅砍下,带回复命。手刚握上剑柄,腹部便被由后至前地贯穿。
谢纯玉愣了愣,回头看清来人,冷笑道:"陆竟?原来你还活着。你擅自袭击同伴,就不怕公子降罪?"
陆竟面无表情答道:"陆竟正是奉公子之命。"
谢纯玉又是一愣,片刻之后,轻笑一声,道:"是我太糊涂。虎父无犬子,而我竟相信梅尧君是只家养的猫。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从来如此,从来如此。"
梅尧君负手立于高塔窗前。
陆竟跪地道:"公子,人我带来了。"
"嗯。"梅尧君回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依靠着墙面、手捂伤口的谢纯玉,道,"纯玉,我给你的大礼你可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
☆、诸恶莫作
半年间的种种历历在目,前因后果渐渐明晰。谢纯玉不恼不恨,竟而微笑道:“公子如此用心,纯玉焉有不满意之理?”
梅尧君转向陆竟,命他道:“你先下去罢。”
陆竟抱拳道:“是。”转身离去。
谢纯玉会意地笑道:“公子,你让我唱红脸,你唱白脸,换来一个对你忠心耿耿的陆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是纯玉愚钝,当时竟没看破。”
“你手段残毒,最后落得这般下场,倒也不冤,不过是自食恶果而已。”梅尧君道。
“公子说得是。”谢纯玉道,“这半年公子与我装疯卖傻,所有事均由我一手操持,恶行恶果自有纯玉担下了,公子的双手还是清清白白。”
梅尧君道:“下君尽己之能,中君尽人之力,上君尽人之智。你既愿意为我出智出力,我为何不用?你之败局早在你找上我之际便已注定。如何,利用他人,结果发现被利用的人原来是自己的感觉?”
谢纯玉低头笑了两声,道:”公子足智多谋,纯玉自视过高,低估了公子,合该如此。纯玉心服口服,不敢有怨。”
梅尧君的神色变得复杂,他审视了谢纯玉片刻,方道:” 你败在识人不清和轻敌,但你的确有些能为,不但在无意中让我收服了一位得力下属,还为我铲除大害洗春秋,重挫沉檀宫。另外,”梅尧君转身道,”你启发了我。那日听你说完你对付死士的计谋,我便查了一下你的来历。”
谢纯玉呆楞住,他隐约知道梅尧君查到了什么,却无论如何也难以置信。
梅尧君徐徐道:”你出身世家,后家破人亡,你幸存了下来,进入梅庄修习武艺。不过,你大约是不知道,幸存的并非只有你一人,你的同胞哥哥也活了下来,却与你南辕北辙,入了沉檀宫……”说到此处,梅尧君声音低了下来,” 你那位哥哥,你方才已经见过了。”
谢纯玉久久不语,只半张着嘴,像石化了一般,一动也不动。他早该想到的:难怪他初见洗春秋时有莫名的熟悉感,难怪洗春秋在打斗时对他处处避让,难怪洗春秋说……有那么一刻,他曾经离自己魂牵梦萦的兄弟天伦如此之近,近得一伸手便可将它牢牢握住,然而,他只是与它匆匆地一擦肩,然后便再会无期。
梅尧君不无残忍地提醒道:”杀洗春秋从头至尾都是你的主意,我非但没有推波助澜,反而劝阻过你。”
谢纯玉低声道:”不错,都是我咎由自取……”不过,即便他犯下这样的大错,洗春秋也不会责怪于他的吧,他是他哥哥,怎么可能会怪他?谢纯玉如此这般地想着,心中宽慰了许多,九泉之下,再见到哥哥,也不至于愧疚得不敢相认。” 多谢公子将此事告知于我。”谢纯玉惨然道,然后合目不语。
梅尧君站在窗前,此时东方已现出淡金浅白色的曙光,天将亮了。他心中有种疯狂的快意,又有种彻骨的冷寂,两种情绪扭曲、纠缠、交杂、混淆,他终于发现,连自己也难辨自己的本来面目。
他缓缓走出此地,经过谢纯玉的时候,短暂地停下脚步,说道:”我允你一死。”
谢纯玉笼罩在墙角的阴影里,伤口流出的鲜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血泊,他呼吸急促,并不抬头,只略略点了点头。
梅尧君走下高塔时,听见了几声宏亮的钟鸣声,响彻寂静的山野,钟声里,他听见身后衣袂翻飞之声,然后是重物落地的闷响。他加快脚步,回返自己居住的小院。在院门前,他发现门两侧的石匾上隐约有文字,他之前并未注意到。借着熹微的晨光,他凑近一看,却是四字:诸恶莫作。
梅尧君退后几步,冷笑着喝道:”陆竟。”
陆竟从暗处出现:” 属下在。”
梅尧君拂袖,跨进院门,头也不回:” 找人来将这块石头换掉。”
夜里,江白小睡了一会儿便惊醒了。他的睡梦从来深沉,一日两个时辰就已足够,今夜却睡得不甚安稳,惊醒后又转侧难眠。于是江白索性披衣起身,命人端来一只生好火的炉子,预备煮茶喝。
茶壶煮干了许多次,又新添了许多道水,茶却迟迟没有冲出来,而洗春秋更是直到东方渐白也不见回来。
今夜着实太不寻常。江白习惯对一切稳操胜券,而从他之浅眠开始,到洗春秋,江白清晰地察觉到,事情正在无可挽回地脱离掌控。
天已大亮了,依旧没有洗春秋的消息。江白是最了解洗春秋不过的:他虽偶有失手的时候,但还不曾出过这么大的茬子。江白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心头浮起一些躁乱的情绪。
用过午饭后,他忍不住派出信使去梅尧君那头探问消息。到傍晚时分,信使回来,没有洗春秋,只有梅尧君的一句话。
" 回宫主,梅公子说,他也正待找洗春秋护法。原来护法与梅公子身边人原先便认识,昨夜公子命那人送护法一程,不知为何竟双双不见了。"
信使等了很久,也不见江白开口,以为江白是生气了,诚惶诚恐之际,抬头一看:江白以手支额,神色恍惚,若有所思。
"宫主?"信使试探着问道。
江白回神,又问他:" 你主持与梅尧君联络事宜,他那位身边人,你应该是见过的罢?他姓甚,名谁,是何模样,一一向本座道来。"
"属下只知他姓谢,生得颀长貌美,风姿不凡。"
"……谢?" 江白合目沉思,片刻后,微笑问信使道:"你见过他的模样,可有觉得他像谁?"
信使低头思索半晌,尔后灵光一现,恍然大悟一般说道:"恕属下唐突,属下观他面目,竟隐隐有几分像护法。"
江白眉宇间似有愠色,他质问:" 你又见过护法几次?"
信使顿时双脚一软,连声道:" 宫主饶命,是属下妄论了。"
他越是惊怕,江白便越是止不住地烦闷,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不耐道:"何必怕成这样,本座只问你,那位谢少侠,是否果真有几分像护法,你如实说来,不许矫饰。"
信使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打了个转,才道:"属下方才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假 。"
江白闻言,无声笑了一下,道:" 你下去罢。"
江白心里如明镜一般,这位谢少侠,大概便是洗春秋口中说的小弟了,即便如此,洗春秋也断断不会与他小弟私逃,看来梅尧君是撒了谎。而梅尧君编造谎言来掩人耳目,恐怕洗春秋十有八九已经遭遇不测。是他小觑了梅尧君,而梅庄之人,又再次背离了盟约。
江白长吸一口气,沉声道:"春秋,传本座令,吩咐下去,教众人各自收拾行装,预备再搬离此地。"梅尧君既然背诺,那么此地也不能久留。
江白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正想再唤一次洗春秋,却突然意识到,这里再也没有一个洗春秋了。这个认知令江白愣在当场,那没说出口的一句话像一条线被剪作了两段,又好比一个戛然而止的故事,永远永远不会有后续了。
江白淡淡的,没甚么情绪。他回想了一遍与洗春秋朝夕相对的这十几年,意外地发现没有任何特别的东西以供回忆。正如一条平稳的河流,倒进了一碗墨汁,洗春秋无处不在,却无处可寻。
不过前几日,洗春秋反复提起的笔洗,江白倒有些印象。笔洗被他失手打碎,洗春秋便讨了它去,找到一个匠人修补,如今这笔洗应还在匠人手中。
江白便趁城门未闭时进了城,寻到那个匠人。
匠人的铺面后连着一个小院,院里杂植着几棵柿子树和桔树,正当开花的时候,扑鼻便是清苦的香气。
匠人听见脚步声,并不抬头,一刻不停地干着手上的活。江白也不打扰他,只直立一旁,低头观看。匠人在打磨一块碎瓷片的边缘,轻柔小心地,慢慢将其磨得平整光滑;然后在边缘处涂上一层薄薄的黏土,稳稳地把碎片粘回原处。
待补好手上这一件,匠人坐在矮木凳上,伸展了手脚,问江白道:"来补东西的?"
江白和颜悦色道:"非也。是几日前我托老丈补了件东西,今日来取。"
匠人狐疑道:" 这却怪了,我没见过你。"
江白道:"送东西来的是另一位。"
匠人又问他补的是甚么东西,形制如何,江白一一答过。匠人见对得上,才把补好的笔洗交给他:" 原还该再让它干一日的,不过最近日头好,倒也无妨。"
江白手指抚过笔洗,破裂的地方经过修补,仍有显而易见的裂痕。
匠人见他模样,又接着道:" 那天送它过来的人今日竟没有亲来,他明明那般宝贝它,一开始,要留它在我这儿过夜都不干,好说歹说才劝走了。"
"哦?"江白道。
"是啊,那公子可是蛮横。"
江白笑出声,道:"他性子本来如此,却没有恶意,老丈千万别与他计较。"
匠人摆摆手道:" 老头我活了多少岁、见过多少人,哪是会和他计较的。"
江白点头。 突然,只闻嘭的一声,也不知是江白有意无意,那块笔洗竟又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匠人低头去捡,"哎呀"道:"不行,这回可补不好了。"
江白垂睫道:"碎过的东西,再怎么补,都会留下痕迹,不要也罢。"人死了,与瓷器碎了本是一回事,都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劫后余生
初九在张家的日子过得好似一盏白汤,虽远远好过在沉檀宫,但总归是百无聊赖的。这样寡淡的辰光总使他想起清微观的每一日,一日重复着一日,无数时光就这般无波无折、不咸不淡地流过了,一转眼便是一年秋末冬初。
张家夫妇待他极好,完全将他当作自家人,平日里还多有特别的照拂。他因伤病弱,而樵采之家又没甚么补养的食材,好在不远处便有一条河,多游鱼,时常抓些指头长的小鱼,抠去肚肠,洗净了,扔进滚水中煮,不多时便得了一碗雪白的鱼汤。张家还养了几只鸡,鸡蛋以往是要拿去卖的,如今也常常煮给初九吃。初九尚不能下地时,倒厚着脸皮吃了一些,后来既然能四处走动,便固辞不受,张安劝他:"我既认作了你的兄长,你就不该与我这般生分。况且隔三岔五一个鸡蛋,也不值什么。再者,多少也比不上身体要紧。"
张安又劝过他几回,初九不再坚持,心底里却明白。他本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家中难以过活,故将他送去观里出家,观中虽较家中情形稍好,但仍是极清苦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