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废柴道长和高富帅的禁断之恋by:寄天光-第2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宁泽川笑道:“不累,比不得宫主日理万机。”
江白道:“既然如此,那大夫留在此处也无妨。”又转头命令凌丰,“将他那件狐裘取来,呈给本座看看。”
凌丰道好,然后走上前去,欲揭下被盖上的狐裘。
一旁,宁泽川不知觉间皱紧了眉头,心也为之紧揪,注目着初九的一举一动。
凌丰掀起狐裘下端,却没能取走,因为初九双手把另一端牢牢揪住,不让分毫,也不知道病中的人哪里来的力气。凌丰有些错愕,又加了几分力道。
初九更是贯注了全身的力气,连苍白的脸颊都涨出了淡淡的绯红,像一点烛火,在即将熄灭的那一刹那的最为剧烈的闪烁。尔后,生命之火迅速暗淡,转瞬便被黑暗淹没,初九眼睁睁地看着凌丰从他手中拽走梅尧君留给他的狐裘,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击穿了他,他心痛如绞,点点血红伴着嘶哑的咳嗽声喷溅到那片雪白之上,宛如春花乍放。
“住手!”宁泽川大步上前,张开双臂拦住凌丰。
“宁大夫?”江白只说了三个字,不怒自威。
宁泽川瞬间有些害怕,却更挺直了背脊,重复道:“住手。”
江白挑眉道:“宁大夫这是在做什么?”
宁泽川一改方才的严肃,换上惯有的轻佻笑容,道:“宫主,不是我要管闲事,而是——您也见到了,这个小牛鼻子脾气犟得很,又十分爱惜这件破袍子,别说拿走了,碰一碰他都要咬人。他咬人倒不怕他,但宫主您要我保住他的小命,这么一折腾,万一折腾死了,恐怕我要有负宫主所托了。”
初九咳血那幕惨烈非常,着实骇人,江白也怕他万一殒命当场,自己便失却了要挟梅尧君的筹码;而观初九模样,身体毁了,神智也偏激疯癫,料想难有所作为,就算梅尧君在狐裘里做了手脚也不足为惧。于是江白索性让凌丰将狐裘还给了初九。
凌丰甫靠近初九,初九就一把将狐裘抢过去,紧紧按在怀中,也不管周围几道目光,兀自蜷缩着,低声呜咽起来。
——这明明是梅尧君留给他的,他们怎么能将它抢走呢?没有了它,下一次醒来要怎么令自己相信梅尧君曾经来过呢?他的世界业已熄灭了,而它是灰堆下最后一点余烬,让初九借以渡过其置身的无尽冬夜。
作者有话要说:
☆、杏仁豆腐
谢纯玉低垂下头,拱手过顶,分明是极谦卑恭谨的姿势。然而他生得貌美,灵动的眉目间神采飞扬,使得举手投足都极尽风流。而梅尧君虽则俊美无俦,却有沉重的郁气挥之不去,犹如一位凶神,让人遍体生寒。
梅尧君语带嘲讽,道:“忠臣不事二主,你这般的,我恐怕要敬谢不敏了。”
谢纯玉笑意不减,“庄主和公子父子同心,纯玉若有幸能为公子分忧解难,庄主想必也乐见其成,不算得事了二主。”
梅尧君拂袖道:“你油腔滑调的本领倒是一绝。我记得父亲并未将你指派于我,你又是深夜而来,你此举恐怕没有知会父亲。”
“不瞒公子,纯玉对庄主以及梅庄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但由于某些原因,庄主现今对纯玉大概有所误解。纯玉见成见已深,难以化解,故来此求公子荫蔽。”
“哦?是什么原因?”
谢纯玉故意欲言又止,以期吊足梅尧君胃口,但观梅尧君兴致缺缺,只好开门见山道:“说来也巧,这件事恰好与公子认识的那位来自清微观的道长有关……”谢纯玉遂向梅尧君具陈他受命去刺杀李启玄并趁机嫁祸初九一事,也不忘添油加醋以撇清自己。
他的陈述暗合了初九对梅尧君之解释,在沉檀宫时梅尧君还未曾来得及细思此事,直到现在,将两人的话一一对照,看来李启玄命丧宜秋园的确来自梅昀风的暗中操纵,而他更是在梅昀风的挑拨下误会了初九。
至亲相欺、挚爱相离,而梅尧君竟恍恍然无所感,他只想知道,当他怒不可遏地指责初九之时,初九是不是在难过。他曾对初九恶语相加、对初九呼来喝去,只是因为深知初九不会介怀才有恃无恐肆无忌惮。他曾经以为初九那样的人,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因此可以被随心所欲地伤害;他曾经以为初九像水或者流沙,哪怕被撕开一条血淋淋的伤口,也可以在下一刻愈合无痕……但现在,他的初九分明已经不再完好如初了,是一块磨损了的美玉,缺了角、有了划痕,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次完好如初了。
梅尧君的眼眶剧烈地疼痛,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如果他再浑浑噩噩一如从前,谁替他去把他的初九找回来?
谢纯玉料得梅尧君定然心神震动,于是趁热打铁,欲擒故纵道:“公子与庄主父子情深,而纯玉以疏间亲,公子若不信我,也是情理之中。”
“闭嘴!”梅尧君冷道,“即便你说的属实,我又为何要留你?”
“因为纯玉在奉命刺杀李启玄时,无意中听到初九道长一直以来不曾向人透露分毫的秘密。”
梅尧君心狂跳不止,却佯作冷静,问道:“什么秘密?”
谢纯玉悠悠道:“沈萧疏的所在。”
“你说什么?”梅尧君不禁拔高了音量,向谢纯玉靠近了两步。
“嘘——”谢纯玉拉着他躲到一旁,示意他噤声。
一墙之隔的室内,绣紫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一抬头,乍见床上空无一人,睡意全消,惊惶叫道:“公子?公子你在哪里?”
梅尧君皱眉道:“现在怎么办?”
看来梅尧君无意识中对他已经生出信任,谢纯玉心中暗喜,道:“绣紫姑娘这样,恐怕将引来其他死士,生出事端,公子不如先回去罢。”
梅尧君迟疑道:“那……”
谢纯玉笑道:“公子若要接受梅庄事务,免不了东奔西走,身边也该有个靠得住的人,时时护卫。”
梅尧君了然,道:“我且回去思量一番,再做答复。”说罢,理了理衣摆,款款走向自己卧房。
才到门口,就撞上焦急的绣紫。
绣紫当即松了一口气,道:“谢天谢地。公子你方才是到哪里去了?绣紫醒来,没见着您,吓了好大一跳。”
梅尧君敷衍道:“ 不过是出去在院子里走了一遭,透了透气。”
绣紫搀着他胳膊往回走,道:“外面冷得很,公子穿得这般单薄,要是伤寒加重可如何是好……”
第二天一早,梅尧君便向梅昀风讨要谢纯玉做自己贴身侍卫。梅昀风虽有些迟疑,但终究是没有拒绝。
得到授命,谢纯玉前去拜见梅尧君。
彼时,绣紫正在伺候梅尧君用午膳,见到谢纯玉来了,羞羞答答地做了个礼。
梅尧君道:“你先下去罢。”
绣紫便退下了,阖上房门,只留梅尧君谢纯玉二人相对。
梅尧君道:“你现在该告诉我了罢,沈萧疏在哪里?”
“这……”谢纯玉却犹豫了。
梅尧君道:“不答,是不敢说,还是你根本就不知道?”
谢纯玉忙道:“不敢欺瞒公子,也非是信不过公子德行,而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先例,古往今来,数不胜数,纯玉虽是贱命一条,也不愿不明不白就被剥了皮、上了锅。”
梅尧君怫然而怒,道:“既然你对我多有防备,又何必找上我!”
谢纯玉暗自揣摩着梅尧君的反应,心里拨着自己的算盘——他自然是在对梅尧君品性有了相当的了解之后才敢找上梅尧君,梅尧君此人色厉内荏,表面是疾风怒雨,实则胸无城府,甚至说得上天真,实在不足为惧;而得知自己防备之后的反应,怒气是真、惊讶是真,看来之前的确没有做过卸磨杀驴的打算。因此,谢纯玉舒展眉头,诚恳地解释道:“是纯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万望公子宽宏大量,绕过纯玉这一遭。纯玉现就将初九道长那日对李启玄所言告知公子,以示诚意,请公子附耳来。”
这一回回来,梅尧君情绪安定,只是对失踪一事绝口不提,梅昀风虽心有忧虑,却并不追问,只愿从此以后风平浪静,再不要横生枝节了。梅昀风依照先前承诺,将生意上的事全数交托给梅尧君,又命高总管去帮衬着梅尧君。
高总管神情有几分忐忑,道:“公子虽有心,但他毕竟年轻,恐怕难以独当一面。庄主果真要交付如此重任?”
梅昀风道:“高总管,你也知老夫我向来说一不二。”
“可……”
“罢罢罢,”梅昀风摆手道,“我心意已决。这梅庄本就是要留给他的,他做得了自然好,做不了……也是梅庄命当如此,休要赘言。”
对此事,梅昀风哪里能没有考量。梅尧君从未经手过这些事务,不指望他无师自通,但好在自己胸中尚有口气在,哪怕梅尧君路走岔了,还能将其导回正途。然而终究是提心吊胆,怕梅尧君捅出什么大篓子,一发不可收拾。故而这半月里,虽然身系江湖事,也还留意着这头的风吹草动。
正好是年关事多的时候,往年这几日,各地都免不了忙中出错,幸而有梅昀风一一调停。而今年情形迥异,高总管竟未向他上报任何异常。
小年这天终于得了闲,梅尧君大早起来,把高总管叫来,要问清梅尧君这些日子究竟把梅庄经营成什么模样了。
不料他未及开口,先闻得高总管喜气洋洋道:“恭喜庄主。”
梅昀风不解,“何喜之有?”
“公子处事有方,将梅庄各地统共数百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岂不可喜?”
梅昀风喜道:“此话当真?”
“哪能有假?今日来得急了,没把账本带上,待您用过午膳,老奴再差人把这半月的账目清算完毕,呈您过目。”
“好,好!”梅昀风一连叫了几个“好”字,“真不愧是我梅昀风的儿子,事事方上手便能精通!哈,我原先还担心万一我哪天撒手人寰,留他手足无措,原来是我多虑!”
高总管也笑道:“年关了,庄主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从来都有‘虎父无犬子’一说,庄主是人中龙凤,公子也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
梅昀风捋须含笑道:“梅庄事务繁杂,这几日该把我儿累坏了罢?”
“是,公子忙起来,可是连枕头都不沾。”
“这怎么好?”梅昀风又忧又喜,“虽然其心可嘉,也不能由着他作践自己身子。”
“老奴也劝过了,可是公子不听。”
梅昀风皱眉道:“那我再安排身边几个信得过的人去章儿那里,如何?”
高总管道:“这倒是可行,但不知庄主身边人手够不够。”
梅昀风叹息道:“唉,哪有不缺人的时候,信得过的没有能为,有能为的又信不过,数来数去,可堪一用之人不足十数。只好盼着沉檀宫事情一了便能闲下来。”
谢纯玉收到沉檀宫的密信,正要呈给梅尧君一阅。每日这个时候,梅尧君总在书斋里独坐。谢纯玉在书斋前踌躇着要不要进去,恰逢绣紫捧着托盘往里走,便道:“绣紫姑娘好。这是给公子送去的?”
绣紫羞怯点头。
“咦,怎么是两碗,难道有客人?”谢纯玉看向托盘,托盘上摆着两只莹润的白瓷碗,各盛着一小块羊脂似的杏仁豆腐。
“不,没有客人。”绣紫答,“是公子要的两碗。公子每次来书斋,都是让厨子做两份点心。”
谢纯玉沉吟,道:“公子真是好胃口。”
绣紫却又摇头:“不,公子只吃一份,另一碗从来都是原样端进去、原样端出来。”
谢纯玉失笑道:“如此看来,公子是在等一位不会来的客人。”
“咦?”这回轮到绣紫疑惑,“谢公子你知道是谁?”
谢纯玉道:“只是妄自猜测罢了,不敢断言。”
绣紫一时好奇心上来,想向他问个究竟,却又轻咬下唇,转身道:“不好让公子久等,绣紫先进去了。”
“不急,”谢纯玉叫住她,“把这份信交给公子。”
“好。”绣紫答道。
正要往回走,却听见门后梅尧君的声音响起:“你们都进来。”
知道他们有要事相商,绣紫进去,放下两只碗便离开了。
待到绣紫走远,谢纯玉才拱手道:“纯玉新近得了消息,前来恭喜公子又得了助力。”
“你消息倒是灵通。”白瓷碗小巧,梅尧君把它托在左手心上,五指灵活而缓慢地把它旋转了半个圈,才用勺子从那整块豆腐上切下一小块。
“为了公子,不敢不灵通。”谢纯玉道。
梅尧君不喜他油嘴滑舌拐弯抹角,把碗重重扣在书案上,道:“还要我提醒你么,有话快说。”
谢纯玉道:“正如属下先前所预估,庄主从身边调派了几位能人来辅佐公子。而这几人虽有才能,却不是最得庄主信任。属下猜想是因为庄主执掌之事事关重大,所以只敢留下最可靠的,恰逢公子这边缺人,便把那几位不那么可靠的委派过来。”
“你有何打算?”梅尧君问。
谢纯玉道:“这几人不但智谋过人,又对梅庄各项事务知之甚祥,此外,正因他们不如其他几人受庄主器重,故更容易拉拢——这正是公子的机会。”
梅尧君兴味索然道:“那便交由你去做。”
“属下定当尽心竭力。”谢纯玉抽出密信,压低声音,“另有一事,这是沉檀宫今日送来的密信,请公子过目。”
梅尧君本来是懒散地半靠在榻上,听到沉檀宫有信来,当即便坐直身子,自觉失态,又佯装冷淡,指指书案,道:“把信递过来。”
谢纯玉把信搁在案上。
梅尧君眼睛不住往信上瞟,却不打开,反而端起被他无意识剁得稀烂的豆腐,一勺一勺看似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谢纯玉了然,道:“公子若无他事,属下告退。”
“嗯,你出去罢。”梅尧君眼也不抬地说。
谢纯玉退出房门,经过走廊拐角,有意停步。透过窗户缝隙,他恰好能看到梅尧君放下碗,急不可耐地拆开密信阅读。谢纯玉皱紧眉头:不出他所料,梅尧君果真对他言听计从,但梅尧君盲目的程度,却远超他预计,实在不像是能有所作为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
一旦不制毒,宁泽川的日子就仿佛没了盼头。今天与昨日并无丝毫不同,明日料想应也如此,真是索然无味得到了顶。宁泽川喜欢制毒,毒剂像是谜面,解药则是谜底,无论是晦涩难解的谜面还是豁然开朗的谜底,都让他热爱到为之癫狂;而治病不啻于愚公移山,费力不讨好。存着这样的念头求学于药神门下,无怪乎宁泽川出师那天几乎是被他师父用烧火钳子打出门的。
白发苍苍的药神操着烧火钳子,一手叉腰,堵在大门口,破口大骂道:“出去别说你是我徒弟,老头我丢不起这人!”
宁泽川悻悻地一边走一边忍不住频繁回头,那个骂骂咧咧的倔老头在视野里渐渐缩小,直到目之所及只余荒凉的浩瀚林莽,宁泽川才抬头阔步向山林外走去,心想:原来堂堂药神也不过尔尔,骂起人来也是个普通乡间糟老头模样。
药神是他的前车之鉴,为了避免沦为一个拎着烧火钳子、像个农夫一般骂骂咧咧的倔老头,宁泽川决定一是不再行医,二是骂人也要骂得特立独行世间无两。
可惜形势所迫,哪怕是宁泽川这般志向远大之人也不得不低头。不得已,他暂时搁置他的制毒大计,转而为初九调制伤药,真正做起大夫的行当来;他郁卒得很,见到罪魁祸首初九就气不打一出来,非得把初九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问候”一遍才罢,简直和他师父别无二致。
好在初九被梅尧君骂出了惯性,听宁泽川骂他觉得格外亲切,不见颓丧,反而有欣欣向荣之势。那日在江白凌丰面前失态后昏厥,醒来后竟然一反常态,不复平日里没精打采半死不活的模样。因为瘦得厉害,双眼深陷下去,却乍然有了光彩。年关一日日近了,初九身体似乎也一日日有了起色,仿佛是朽根发出新叶,仿佛是久居黝黑枯井的蛙,原本以为就要默不作声老死在井底,一场暴雨过后,却有清脆蛙鸣自深井传来。
宁泽川罕见地生了同情心,不是出于江白的胁迫,而是由衷想帮他一把。
初九把梅尧君留下的狐裘紧紧裹在身上,整个人缩在一床厚厚的被子下面。人人都怕他死了,只要他活着,也就由着他去。
宁泽川把埋在被子下面的初九拍醒,聒噪地嚷嚷道:“起来喝药了!”
初九很有些草木皆兵,乍醒来,以为又是有人来抢那件狐裘,条件反射地拢紧了它。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宁泽川。他感激宁泽川近日的悉心照料,故郑重有礼问候道:“大夫可好?”张口便咬了一嘴的狐裘上的毛。
宁泽川转身把食盒放在桌上,道:“不太好。”
今天的食盒是由宁泽川亲自拎进来的,这倒是十分少见。初九开始寻思今天是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揭开食盒的盖,照例是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初九撑坐起来,双手接过碗,捧着咕噜咕噜地喝完了。把碗递还给宁泽川,道:“多谢大夫。”
宁泽川竟然没数落他,把碗放到一边。又取出食盒的第二层,一只粗瓷敞口碗,有金鱼花草的图样。宁泽川在榻上摆了张食案,把碗搁到案上,初九往里面一看,赫然是一碗清汤挂面。
热腾腾的面条捞起来,盛在碗里,淋两勺清汤,和着一点点细盐拌匀,再撒上一撮切碎的青青白白的小葱。装进食盒,一路颠沛流离被带至此处,竟然还有扑鼻的面香,面条根根爽利,汤色也清澈可人、不见浑浊。初九一连喝了几个月的白粥,这碗清水面简直是莫大的幸福,一时恨不得抱着宁泽川大腿直喊“恩人”。
宁泽川干咳了两声,指指窗外。
初九也跟着看向窗外——正是夜里,除了黑暗一无所有。
宁泽川只好解释道:“是除夕啦。大夫我见你可怜,托厨房为你煮了碗面。”
初九怔怔道:“竟然已经是除夕了。”
宁泽川道:“啧,你都不知道,那个厨娘可真是个美人,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竟然有此等绝色……她做的面,大夫我本来还不舍得便宜你。”他一面说着,一面从食盒里端出一碗肉香四溢的饺子,“——不过她给我下了碗饺子。”宁泽川用筷子撮起一只饺子,得意洋洋,“这饺子皮还是她亲手擀的,那双手你是没看到,嫩得跟豆腐似的。”
初九是个基佬,只好微笑附和道:“大夫艳福不浅。”
宁泽川心满意足,催促他:“你也快吃。”
初九依然不动。
“怎了?一会儿面条该糊了。”
初九强笑道:“有劳大夫给双筷子。”
饺子皮薄而筋道,肉馅亦是十分鲜美,又有道是一烫顶十鲜,宁泽川趁热吃下这碗饺子,只觉妙不可言,山珍海味都不及其十一。等他心满意足吃完,往初九那边看时,才发现初九碗里连口汤都不剩。
宁泽川啧啧两声,道:“一下子吃这么多,当心积食。”
初九却道:“其实还没有十分饱。”
宁泽川收了碗,说道:“不过,有食欲倒是好事,大概是伤势开始好转了。”
初九点头道:“这些日子渐觉精神了许多,全赖大夫的医术通神。大夫大恩,初九不敢稍忘,若……”
“好啦好啦,你病得快死把我也忙得快死的时候可没念着大夫我的恩情。”宁泽川摆摆手,把碗乒乒乓乓地装进食盒,准备将食盒亲自归还厨房,再顺道看几眼那位美人厨娘。如此,饺子吃了,美人看了,这个年倒过得有个年的样子。
谁知初九没前没后地来了一句“今后不会这样了”。宁泽川正要问他所言何事,回头只见初九靠在软垫上,形销骨立,神采却凛冽有如雪松一般,直视着他,郑重其事道:“我要活下去。”
这五个字把宁泽川沉埋于心的旧事勾带出来,铺天盖地,他竟不觉愣在当场。
初九见他神色有异,便略高了声量,唤道:“大夫?”
宁泽川甩甩头,道:“哎呀,外面冷得很,这食盒就等人来取吧。”于是在门口放下食盒,关了门,又再坐回去。捶捶腿、搓搓手,装模作样道:“我是不行医,若是真想救谁,不怕他活不了,就怕他不想活。”
初九不敢有异议,只是点头,称赞道:“大夫医术冠绝天下,想必该是师出名门。”
然而马屁没拍着,却拍到老虎屁股上去了。初九这话恰好触到宁泽川逆鳞,宁泽川哼哼唧唧,道:“那老头要我别说与他是师徒,我偏不遂他的意!大夫我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药神的关门弟子,说起来,大概要羡煞许多不明真相之人。我却不稀罕它,那个老头不过是虚有其表,脾气又贼坏!踏出他药庐门的那天,我就把他教我的那些统统忘光了!”
初九察觉他对药神不满,依然关切道:“那药神技艺岂不是失传了?”
“哪能呢。”宁泽川道,“且不说我前头还有好几辈的师兄,与我同年拜入他门下的就有两人。一人是我师兄,倒是医者仁心,不过坏脾气也向老头子学了十成十,我记得他十来岁就能拎着烧红的火钳满山追着我打,我和师弟都怕他,想必他老了又是个讨人厌的糟老头子,世人该封他个药魔药鬼或者药夜叉的名号;而我那个师弟,啧啧,在老头子面前倒听话,出师后却比我还不成器,心如蛇蝎,我制的所有毒加起来都不及他毒。”
初九惊惧扼腕道:“唉,药神前辈真是师门不幸!”出口才知失言,霎时满脸通红,窘迫不已。
好在宁泽川早已声名狼藉,于是也破罐子破摔,对此浑不在意,反倒嘲笑起初九,道:“我也听说过你们清微观的名号,据说算命、看相、测风水、跳大神很是有一套,那你怎么没算出你今日境地?”
初九只好解释他们虽然是道士,但不算命,也不看相看风水以及跳大神;而且即便能算出命中劫难,又哪是随随便便能化解得了的,既然如此,还不如不知道的好。初九说到这里,又大胆假设,说那些真人们,非是不会算,而是不愿算。有道是‘命里有时终须有’,要是把这话参透了,估计离成真人也不远了。
宁泽川扯扯嘴角,道:“那我还是不要做真人了。要是成了真人,又得不了什么好处,最后混到你这种田地,岂不是把肠子都悔青?还是俗人好,拜拜神拜拜佛,还能求个消灾解厄、福寿延绵。”
初九反驳道:“其实这些祈祷统统作不了数,兑现的极少,大多不过是徒劳而已。”
宁泽川有意与他抬杠,反问道:“你试过?”
初九脱口而出:“自然试过……”初九自然试过,是在和梅尧君在南方小宅过的那个除夕夜,一起喝了屠苏酒,各色菜肴做满了十道,用一根红绳串一百枚铜钱塞在枕头下面,梅尧君还吃出了一枚包着红枣的饺子……无病无灾、十全十美、长命百岁、早生贵子——所有美好的祈愿都化为泡影。
徒劳而已,徒劳而已。“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万般到头来,都是应了这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逼婚
往年除夕,梅庄的晚宴总是大张旗鼓、极尽豪奢,若在长安城内过,还要排下流水宴,以飨路人。而穿过梅宅错落棋布的红墙绿瓦、红楼绿阁,围墙外的喧嚣声一路黯淡下去,到了梅昀风夫妇用膳的偏厅,玉馔珍馐、烛火通明倒突兀了席间挥之不去的薄暮苍凉之感。如今一家俱在,年夜饭只是一方八仙桌上面十来二十个碟子,盛着些爱吃的家常小菜,此外不过一壶清酒而已。然而在梅昀风夫妇看来,这却是再好没有的。
到了亥时三刻,天色黑得深沉,北风里夹着小雪,梅尧君踏雪而来。方到门口,便有婢女送上手炉,厅内,梅昀风与梅夫人安坐在座,早已等候多时,一见他来了,都展颜欢笑,让他到梅昀风右手边坐下。
梅尧君向父母问了安,然后落座,虽则他如今更为阴郁沉肃,但夫妇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好歹有了个一家团聚其乐融融的样子。
跟随其后的谢纯玉阖上房门,立在厅角。
梅夫人越过俯身斟酒布菜的侍女,笑吟吟对谢纯玉道:“这位少侠年纪轻轻就离家谋生计,也怪不容易。大年夜的,不如坐下喝杯酒吃些菜罢。”
谢纯玉道:“纯玉谢过夫人心意,然而尊卑有序,这又是庄主家宴,纯玉冒昧落座,实在不妥。”
梅夫人又劝了他两句,而谢纯玉固推辞之。梅尧君侧过头,对谢纯玉道:“那你先下去罢。”
梅昀风对谢纯玉心有芥蒂,却不愿坏了今日兴致,便主张道:“既然如此,不如纯玉你去隔间坐坐,你们把酒菜也给纯玉拿一份过去。”
侍女为三位斟酒完毕,道了声“是”,引着谢纯玉去隔间。
于是厅内只剩梅家三人。梅昀风本想借机与梅尧君说些推心置腹的话,张了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用筷子指着桌上酒菜,道:“动筷罢。”
见丈夫情怯,梅夫人在桌下轻轻踩了梅昀风一脚,对梅尧君笑道:“章儿近年来远游不归,父亲母亲好生想念你,就连大年夜也过得冷清。摆了一大桌子酒菜,吃得也极慢,两人说些你小时候的事情,一边说一边盼着你,想着万一你就突然回来了呢,都不愿怎么动筷。但等到饭凉了菜凉了,东一筷子西一筷子吃也吃饱了,仍不见你回来。下人收拾碗碟,母亲坐一边,看着那蜡烛下面的影子一直晃,心里突然难过得要命。”说到此处,夫妇都忍不住有些酸楚,梅夫人更是红了眼眶,又强挤出笑,“好在今年这个愿景终究是没有落空……来来,吃菜。”
而梅尧君先是魂不守舍地神游天外,一会儿,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叫婢女在八仙桌空出的位置上放一副空碗筷。
其时梅夫人还在絮絮叨叨说着旧日情景,观梅尧君如此,心中不禁生了凄楚,兴致也减了大半,却还慈爱地柔声问道:“章儿这是有客人要来。”
梅尧君看着那副空碗筷,怔怔道:“不,没人要来。”
梅夫人仍好声气地问道:“那这副碗筷是给谁用的?”
梅尧君竟直言不讳:“初九。”
——除夕夜,若有家人不在,便要在桌上为之放一副空碗碟。梅尧君此举,其心昭然若揭。
他话音刚落,厅中霎时寂静得连烛火燎烧的声音都历历可闻。夫妇俩均面色一沉,交换了眼色,梅昀风率先发作。他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喝道:“我本以为你转性了,谁知你竟还是心心念念着那个道士,连过年都不肯安生!说,那道士究竟对你使了什么妖法邪术,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梅尧君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低声反驳道:“ 他不曾对我施过什么妖法,倒是父亲你,凭着我对您的敬重信赖,罗织谎言,颠倒黑白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