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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待春深负流光-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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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之时中间略有停顿,旁人听了去,只道罚他守城这尽失颜面的事也是陛下的意思,而胡鹤却算不得假传圣旨。一旁看戏的安敏突然开口道:“罚南彧漓守城是皇兄的意思?”她颇为不屑地瞥了胡鹤一眼。
  胡鹤怔愣了一会儿,微微矮了矮身,南彧漓却突然道:“末将甘愿受罚。”
  一连三日,南彧漓都与一个小兵卒一样立在城头。烈日暴晒,早已汗如雨下也是岿然不动。一个小兵捧了一碗凉透了的茶水递给南彧漓,小声道:“元帅,喝一点,解解暑吧。”即便如今他已被撤去元帅之位,但在南家军心中,他们只认他一个元帅。
  南彧漓疲倦地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个年轻的小兵,笑着接过,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湿了一手。几口凉茶下肚,南彧漓叹道:“清凉凉的,是什么茶?”
  小兵笑得颇为得意,“是从家中带来的茶,没想到元帅爱喝。”他更没想到,此生竟有机会给南彧漓端上一碗茶。
  南彧漓将茶碗递还给他,正了正自己的帽盔和铠甲,笑着对他道:“如今我已不是元帅,你若再这样称呼我,被人听去了,我可救不了你。”
  那小兵突然嚷了一声,声音里颇有些委屈和不甘,“被人听去又如何?元帅只管问问,我们南家军上下,除了您以外可会认第二个元帅?”
  南彧漓无奈地摇了摇头,笑意涩涩,威胁道:“你若再这样嚷开来,我怕就不只守城三日了。”
  那士兵噤了声,不再抱怨什么,只对南彧漓道:“元帅。。。。。。将军若是口渴,叫我就是。”南彧漓如今被撤了元帅之位,但叫声将军还是不为过的。
  南彧漓微微一笑,颇为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那小兵笑开了,“自韩副将离开军营之后,好久不见将军笑得这么开心了。”
  南彧漓怔愣住了,听到那小兵继而回忆道:“还记得我刚来南家军的时候便随军出征陈国。我们拿下白鹭城之后,将军在校场举行了一场比武,韩副将赢了将军,可将军笑得比谁都开心。”
  南彧漓思绪飘乎,他自然记得那场比试。夺下白鹭城后,为犒劳激励将士,南彧漓举行了一场军内比试,当时安敏也在,她因为身子不爽,作壁上观,主持大局,凡南家军将士皆可上校场比试,南彧漓拿出了自己大半年的军饷为彩头。
  南彧漓本无意上场,但韩晔意料之外地上场玩闹了一番,又意料之中地力挫众人,而后枪尖遥指向他,唇角含笑,眉眼明媚,朗声道:“南彧漓,你不下场比划比划吗?”全军上下,他是唯一一个敢直呼他名字的人。
  众将士拱道:“将军!将军!”
  连安敏也按捺不住对南彧漓道:“小子猖狂,你且去教训教训他!”
  在众人的高呼声中,南彧漓一步一步走上校场,执剑迎风而立。
  韩晔持枪默然立在他对面,笑得有些奸邪,好看的桃花眼眯了眯,道:“我们还没有真正交过手呢。”
  南彧漓眉梢一挑,心道,旗安城战后难道不是我出手将你截回的吗?但他到底只是朝着韩晔一笑:“那我这半年的军饷可不能轻易就被你赢了去。”
  韩晔纵身一跃,带起一阵风,急急地朝南彧漓扑去。枪尖蹭着南彧漓的衣襟滑过。他的枪依然很快,如行云流水,连绵也利落。南彧漓不慌不忙架剑格挡,挡拆之间从容自若,云淡风轻。南彧漓舞剑往往剑气激荡,势若长虹,而此番对战韩晔,他的剑中少了戾气,藏了狠决,此刻在校场之上的不像是纵横南北,横刀立马的大将军,反而更像是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韩晔突然杀了一个回马枪,南彧漓持剑的手来不及回挡,任由枪尖贴上了他的心口。
  众军在沉默后爆发出一阵欢呼,他们高呼:“韩副将!韩副将!”
  韩晔自然知道南彧漓没出全力,虽赢了他却并不是很高兴,他收回枪,走上前几步道:“谁要你让着我?”
  南彧漓低笑道:“我不过未尽全力,倒也不是让着你,只不过我说了要拿自己半年军饷做彩头,总不好自己赢了去吧。”
  韩晔骄傲地挑了挑眉,对他的解释不置可否。
  南彧漓的目光始终不曾从他身上移开,开怀的样子倒是比赢了彩头的韩晔都高兴。
  那小兵试探地问道:“将军,不知为何此次出征竟不见韩副将了呢?”
  南彧漓的思绪被陡然拉回,轻叹出一口气,“他。。。。。。他在都城等我们回去呢。”
  那小兵只以为韩晔奉命驻守都城,忙点了点头,目光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我们一定会回去的!”

  ☆、第三十六章

  韩晔给的锦囊南彧漓一直没有打开,而另一边,魏严漠已经打开了南彧漓交予他的锦盒,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南彧漓那份密诏。魏严漠从来都不喜欢韩晔,自古红颜皆祸水似乎在他身上得到了最淋漓尽致的验证。打开那份密诏之后,魏严漠开始怀疑韩晔是否真的爱着南彧漓,如果他真的爱他,又怎么忍心一次又一次地算计他呢?从旗安城之战到这封密诏,每一次都是韩晔精心布局,诱着南彧漓一步一步踏入,仿佛轻而易举便可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最终看着他悲愤交加,甚至万劫不复。
  拿着这一份密诏,魏严漠只觉得进退两难。无论他作何决定似乎都是错的,最后受伤害的只会是南彧漓。他若在看了密诏之后选择退兵,他便对不起南家军七万将士和姜国百姓,但他若置若罔闻,便对不起他的父亲。韩晔这一步棋走得实在妙极,他没有给南彧漓留下退路,甚至没有给他自己留好后路。韩晔欠了南彧漓的,整个姜国又何尝不是呢?白轩容指望他为其南征北战,赴汤蹈火,却没有给他应得的,甚至连他已然拥有的都被剥夺,魏严漠突然想问一问南彧漓,这样为姜国,真的值得吗?但是,自始至终,魏严漠都秉持着一个信念,便是这封密诏定要交给南彧漓,不过时机的选择与把握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胡鹤当上三军统帅的消息去得很快,就连南彧漓被罚守城三日也被哥舒的探子探了去。哥舒洛一安静地听着手下的回禀,面上无半点波澜,一切皆与韩晔信中所说不差,既是如此,一切便已在他掌握之中。姜国的求和书去的很快。哥舒洛一仔仔细细地看了三次,假意问来使道:“这是姜国国主的意思?”
  那来使点头道:“我们姜国愿拱手献上旗安城只求战和。”
  哥舒洛一玩味地笑道:“你们凭什么确信,我拥有旗安城后不会再次大兵压境呢?”
  那来使也是镇定自若,“哥舒与我姜国在旗安城之争上已耗费了太多的时间和兵力,长此下去,我们双方定会损兵折将。但您若执意要继续攻进我姜国,我们即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放弃。到时,只怕您的军队也会损失惨重。”
  哥舒洛一大手一挥,终是在求和书上盖上了自己的大印。
  来使会心一笑,“那么明日巳时,我们便在旗安城外恭迎哥舒大部进城。”
  这一夜,南彧漓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直至天明,他心中的不安之感越发强烈。这一日的天似乎亮得格外早,南彧漓从床榻上坐起时满身疲惫却无法成眠。他取过榻上的衣袍抖开,那枚锦囊便不期然地掉了出来。
  南彧漓怔愣了很久,终于俯身将它拾起。心中隐约藏着个念头,终是按捺不住诱惑拆开了锦囊。
  熟悉的字体跃入眼帘,韩晔写得不过寥寥数语,但心中的弦却被猛地一拨,乱音入耳。
  “黎昕,你可有一日为自己而活?”
  直到那时,南彧漓也没有想到,这会是韩晔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他犹犹豫豫地走到魏严漠帐前,却迟迟没有挑帘进去,直到魏严漠挑开帘帐看见他,叫了一声“将军”,南彧漓才有些尴尬地走了进去。
  “将军这么早来,是有和安排吗?”魏严漠问他。
  南彧漓做了几番准备才问出口:“那个锦盒你打开了吗?”
  魏严漠身子一僵,真是造化弄人,他本已打算,若是南彧漓不问,他便将这个锦盒里的秘密守至大败哥舒之后,但他若问起,便立即据实相告。魏严漠看着南彧漓,将柜中的锦盒交到了南彧漓手中,心中酸酸的,“重要的不是我是否知道里面是什么,而是将军如何看待里面的东西,做出怎样的决定。”
  南彧漓不解,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不安感快要将他吞噬。南彧漓捧着锦盒重回自己帐中,几经犹豫之下,终于决定将其打开。
  而当那封密诏毫无预兆地跃进他眼帘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大脑轰的一下,竟似炸裂般地疼痛起来,全身的血液似乎只在那一刹全部凝结。他握着密诏的指节早已苍白,不长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殷红的血迹斑驳了诏书上的字迹。
  “。。。。。。函岭渡口。。。。。。射杀南苍泽。。。。。。以绝后患。。。。。。”
  父亲中箭倒在他怀里的场景一幕幕浮上心头,父亲临终之前的谆谆教导言犹在耳,只是,父亲,你知道你为姜国效忠一世得来的竟是以绝后患四个冰冷的字眼吗?你知道你一心为国,却最终倒在了自己最爱重的南家军手中吗?
  泪水和着血迹将密诏上的字化开,一团漆黑。韩晔问他:“黎昕,你可有一日为自己而活?”南彧漓绝望地闭上双眼,他效忠的,背离他,抛弃他,他深爱的,欺骗他,算计他。南彧漓从来都是个矛盾而贪心的人,他想要顾全忠义又想守护爱人,到头来不过南柯一梦,什么也没能得到,什么也没能留下。
  胡鹤与安敏已率大军出发,出城迎接哥舒洛一的到来。而原计划带伏兵潜在城中的南彧漓还是迟迟没有动静。
  左将军于韬前来催促,却正看到失魂落魄的南彧漓。他上前探问了一声,“将军?”却正低头看见他斑驳血迹的右手和模糊了字迹的密诏,但这东西他又如何认不出来?
  “将军!”于韬慌了神,“末将。。。。。。末将。。。。。。”
  南彧漓缓缓地抬头看着他,神情漠然,一双眼睛如死水一般寂静,“左将军,陛下是否下令,在此一战之后也要取了我的性命?”
  “不!”于韬跪倒在地,“将军多虑了,陛下。。。。。。并无此等旨意。”
  “你一进编南家军,便是陛下的安排?”南彧漓声音涩然,“因此,你是陛下安插在南家军最得力的眼线?”
  “将军。。。。。。”于韬无言以对。
  “将拜左将,既要为陛下效命,又要在军中周旋,左将军真是不易啊。”
  于韬保持沉默,但更添警惕,其时,他只想着要如何保命了。
  南彧漓岂能看不穿他的心思,凉凉道:“左将军是陛下的人,我怎敢妄动?”
  于韬稍松了一口气,继而又听得他道:“此一战若能胜我自会进宫向陛下讨个说法,但若败了,还劳左将军帮我向陛下求个恩典。”
  于韬拱手道:“将军请说。”
  “请陛下,放韩晔自由。”
  于韬不知其中原委倒也有不追问下去的乖觉,只承诺道:“是。”
  南彧漓领精兵埋伏在城内之时,哥舒洛一正在城门外与胡鹤寒暄。你来我往不过数个回合,哥舒洛一便欣然率领着他的军队进城了。
  就在大军入城的那一刻,城门被立时关上,远处的屋顶上不期然地射出一支冷箭,直插哥舒洛一心口而去!那一箭是南彧漓射出的,劲力,准度便是要让哥舒洛一避无可避。应该是在意料之中的,哥舒洛一捂着胸口摔下马去,数万支箭霎时齐发,便是要叫那哥舒一部仿若瓮中之鳖,无路可逃。南彧漓镇定自若地指挥战局,却带了些隐忧,或许是射杀哥舒洛一太过容易,又或许是哥舒军队见主帅阵亡反而不慌不忙,沉着应战。
  万军丛中,突然传出了一声石破惊天的爆炸声,南彧漓心中陡然一紧,暗道:“不好!”但此刻撤兵为时已晚。爆炸过后的毒烟渐渐弥散开来,姜国的兵士渐渐手脚发软,宛若失去了战斗能力,此刻只能任人宰割。曾经,韩晔几乎用同样的方法差点助哥舒洛一夺得姜国,今日,哥舒洛一还是用同样的方法直取旗安城,而此时,已没有了会因他而心软的韩晔。
  远处的安敏与乔谦云激战正酣,却被不期而至的毒烟直扑向口鼻,手上一软,双剑险险地从她手中脱落,她最后看到的一幕便是乔谦云剑势如虹的一招横扫千军。剑端划过她的小腹,痛得刻骨铭心,在她身旁另有一名哥舒的士兵瞅准时机,一□□入了她的心口。她缓缓地向后倒去,入眼的是旗安城湛蓝的天空,空中飘过几朵浮云。她的唇角在倒下去的那一刻泛上了一丝浅笑,早在踏上战场的那一刻,她便已做好了沙埋白骨的准备,她很欣慰,她以一种英雄的方式死去,她为她的国家战到了最后一刻。鲜血潺潺在地上汇聚,仿若为她织就了一件最美的红袍。
  “安敏。。。。。。”南彧漓哑然失声,心中悲痛万分,却强自镇定下来,向着周围还未被毒烟侵害到的将士们喊道:“掩住口鼻,与他们血战到底!”言毕,撕下自己外袍的一角,遮盖住了口鼻。南彧漓浑身浴血,却越战越勇,他一连划开数十名哥舒士兵,所到之处皆是斑斑血迹,而毫无生命之征。
  然而就在这时,城门突然被打开,南彧漓遥望城头,哥舒的一伙士兵趁守卫空虚之时,已猫上城楼,打开了城门!霎时,有千军自城外涌入,带兵的正是哥舒洛一!
  南彧漓颇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早该想到,哥舒洛一擅长易容之术,方才被他射杀的,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哥舒洛一纵马向前,在南彧漓面前停下,额角那道伤疤在此时看来颇为狰狞,他冷静道:“我还是低估了南将军的爱国之心。即便知道家父为白轩容所杀,依然甘愿为他舍生赴死,这样的情怀,我实在佩服。”
  虽然掩住了口鼻,但毒烟依然渐渐侵入他的呼吸,南彧漓强压了胸中的不适,举剑指着哥舒洛一,“韩晔没有说错,你或许更适合成为一代帝王。但我既生为姜国人,便会为姜国奋战至最后一刻。你若想直取姜国,便从我南彧漓的尸体上踏过去!”
  身旁又有不少南家军将士倒下,南彧漓面露凶色,眼神狠厉,“哥舒洛一,你我一战!在我身死以后,只求你善待我南家军将士,爱重姜国百姓。”
  哥舒洛一蹙眉看他,“未战而先言败,真不像你南彧漓的作风。”
  毒烟一直攻入他的心肺,南彧漓自知已撑不了多久,干脆伸手摘掉了面罩,提剑便向哥舒洛一刺去。
  他完全是一种不要命的打法,只一味地追求进攻,而从不架剑格挡,剑气激荡,戾气深重,狠辣决绝。哥舒洛一忆到,当初韩晔为他挡了自己的一枪,危在旦夕之时,南彧漓似乎也是这样的状态,像一只野兽,只知进攻,丝毫不作防守之态。而有所不同的是,此时的他竟有了求死之意。南彧漓的体力渐渐难以为继,毒烟呛得他真真作呕,彼时哥舒洛一枪势去的极快,已缠上了他的身体,枪尖微微一点便扎穿了他的肩膀。南彧漓急退两步,哥舒洛一的枪顺势从他肩头滑出,一招青龙摆尾直冲他面门扫去!
  满目的血红,南彧漓终于无以为继,膝盖渐渐向下软去,剑脱手飞出。
  “我叫韩晔。你又是谁?”
  “那你呢?你的表字是什么?”
  “南黎昕。破开黑暗,带来曙光,真的像你。”
  “我没有父母,也不会有妻儿。”
  “哥舒以刀定情,我把它给你,你便高兴了?”
  “这里没有桃花,没有落英,景色也算不上优美,但是格外地宁静祥和,倒让我想起了陶潜笔下的桃花源——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或许不必山重水复,就可以柳暗花明呢。”
  南彧漓的膝盖重重砸在了地上,依然满目赤红,他什么也看不见,仿若陷入无尽的深渊,身上的伤口同时叫嚣起来,却又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有血液不停地从从体内向外流出的感觉分外清晰,冷,深入骨髓的冷,当初抱着父亲是这样的感觉,抱着韩晔也是这样的感觉,终于轮到自己了。可是好像没有人来抱一抱自己,流光。。。。。。
  “南彧漓,如果我让你现在放下一切与我离开这里,你愿意吗?”
  “人生漫漫几十载,你我或许不过对方生命中匆匆过客,便让一切化作烟云,归于尘土。或许,我们本就不该遇见。”
  “答应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来。”
  “黎昕,你可有一日为自己而活?”
  乌云蔽日,不复天光。
  流光,我再也不能为你破开黑暗,带来光明了。

  ☆、第三十七章

  战报传回都城的那天,风雨满城。
  秋风萧瑟,枝头的一片枯叶摇摇欲坠。韩晔的枪尖扫过,带起一阵凌厉的劲风,黄叶飘摇,在空中打着旋儿,而后停在枪尖。
  霓裳一阵风儿似的进了院子,脸色骇白。
  韩晔停了身形,掩嘴略咳了几声,问:“怎么了?”
  霓裳脸色依然苍白,胸口不断起伏,呼吸急促,良久,她说:“据说,旗安城。。。。。。失守了。。。。。。”
  韩晔的心骤然一紧,握枪的指节陡然一用力,一切尚在他意料之中。只是奇怪,哥舒既入得旗安城却未收到哥舒洛一传来的消息,一连近两月,他一直在心惊胆战中度过,却在此时有了片刻的舒怀,但也只有片刻,他的心又揪了起来,“南家军。。。。。。南。。。。。。元帅呢?”
  霓裳的眼眶只在瞬间湿润,“安敏公主和南元帅都。。。。。。都战死了。。。。。。”
  仿佛可以清晰地听到骨肉剥离的声音,血肉淋漓,就像最后一片枯叶压碎残枝,支离破碎。韩晔将霓裳的手握得生疼,“不可能的!”
  霓裳终于掉下泪来,“都城早已传遍了。。。。。。为躲避战乱,有旗安城民逃至都城,他们。。。。。。”话音未落,韩晔便已冲出了华莹殿,甚至没有将他手中的枪放下。
  雨势越来越大,打湿他的头发和衣衫,他跑得飞快,急掠过树丛、花苑,可他还是觉得不够快。他不信霓裳讲的,他一直觉得南彧漓一定会活着回来。曾经,他将荆慕楚的骨灰寄还给哥舒洛一的时候,曾修书一封给他,求他无论如何保南彧漓一命。哥舒洛一重诺,他断不会食言,难道是旗安城破,南彧漓以身殉城?不!黎昕,你曾答应我一定会回来,带我离开!你已骗了我一次,绝不可以骗我第二次!
  还未行至宫门处,已被层层的兵士拦下了。韩晔不常在宫中走动,识得他的人自然不多,加上他如今持枪横行的模样,已有护卫大胆出手,妄想将他拿下,但此时的韩晔神魔无阻,面带凶煞,目光中带着绝望的悲凉,却一如深海,冰冷而深邃。转眼之间,枪尖已经对穿了数名护卫的胸膛。此刻,韩晔只想出宫,只要出宫,谁若拦他,便是自寻死路!
  护卫越聚越多,而韩晔大病初愈,功夫早已不如往昔,此刻体力几近透支,全凭意志在支撑,他渐渐觉得自己已无法突出重围,剑影刀光织就出一张极密的网,将他重重围住。恍然间,他想起曾在城楼下救出荆慕楚的时候,围困之中,是南彧漓出手相助,可如今,韩晔仿佛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混战间,一柄剑贴着他的发迹划过,韩晔侧过身,剑尖蹭过他的耳际,带起一串血红,顺势而下,划破了他的脸颊。血水混着雨水自他左耳、左脸侧,一直向下,蜿蜒着混入泥水之中,污了他半张脸颊,却始终不及他心中的痛。
  “让开!”韩晔的声音很沉,杀气愈盛,“挡我者,死!”
  “韩晔?”一个声音在人群外响起。
  “宋统领!”侍卫已将韩晔团团围住,见宋英来了便忙禀报道,“抓住闯宫刺客一个,宋统领,如何处置?”
  动静闹得太大,宋英都被惊动,但他未料到,被重重围住的“刺客”竟是韩晔!此刻,他浑身血污,面颊上的那道伤痕触目惊心。自南彧漓出征之后,韩晔偶有在勤政殿伺候,宋英猜测他是被陛下纳做了面首,心底虽惊讶,却从未过问。
  宋英走到韩晔身旁,看他浑身一股凶煞之气,也不敢靠得太近,只道:“你这是何意?”
  韩晔在雨中站起身,雨水顺着他脸颊淌下,“我要出宫。”
  宋英皱了眉,“无陛下旨意,是不可出宫的。”
  韩晔嘴角的笑意凄凉而讽刺,“陛下?哥舒势如破竹,不日便会攻进都城,到那时,只怕姜国的陛下也没有了吧。”
  “韩晔!”宋英呵斥了一声,“陛下已遣调苏方旸、刘誊裕大军前去支援。姜国,不会亡!”
  韩晔的笑意愈发冷然,“姜国亡不亡,与我何干?”说到这儿,他突然抓住了宋英的肩膀,“南彧漓,是否真的。。。。。。战死了?”最后三个字,韩晔说得极为吃力,几乎耗尽他全身的力气。
  宋英沉默了,眼底的悲凉刺伤了韩晔,“不。。。。。。”
  “旗安城破,战报于不日前抵达都城,南元帅。。。。。。战死旗安城。。。。。。”
  韩晔紧紧地闭上眼,泪雨入注,一派凄凉。
  韩晔冲不出宫去,宋英也不敢拿他,只好差人将他送回了华莹殿而自己去向陛下禀报。
  白轩容听清来龙去脉之后,不辨喜怒地摆驾华莹殿。
  白轩容踏进华莹殿时,韩晔呆坐在床榻上,毫无生气可言。左脸颊上那道伤痕刺目而鲜红,还在丝丝地往外渗血。
  直到白轩容站到韩晔身前,韩晔才将头抬起,目光呆滞,仿佛过了很久才将眼前的人认出来,而后又冷漠地将视线移开。
  白轩容在他身旁坐下,过了半晌才开口,“你都知道了。”
  韩晔的沉默一如他脸颊上流淌不停的鲜红,白轩容撩开他被雨水湿透的发丝,同样冰凉的指腹蹭过他面上的伤痕,“伤在哪里不好,偏偏把脸给划伤了。”
  韩晔嫌恶地侧过头,眼神冷冷地扫过白轩容,“滚。”
  白轩容的手骤然握紧,指尖抓过他脸上的伤痕,引起一阵颤栗,很快又平静下来,“南彧漓战死,你的心也死了吗?”
  韩晔的身子突然一抖,语气在瞬间变得平静而冰冷,“黎昕可谓是你姜国最后一道屏障,身为姜国的天子,此刻不是应该担心哥舒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了吗?”第一次,韩晔在白轩容面前肆无忌惮地称呼南彧漓的表字,亲昵而自然。
  白轩容的眼神渐渐变冷,“你当真以为姜国只有南彧漓可战吗?你当苏方旸和刘誊裕的大军都是摆设吗?哥舒想侵我国都,谈何容易?”
  韩晔嘲讽地牵了牵嘴角,“我是该说你太天真还是太愚蠢?苏方旸和刘誊裕大军多年戍边在外,你急召他们前去对抗哥舒,且不论是否能够成功,边境必然动荡,虎视眈眈的吴国和郑国定会趁机进犯,到时,姜国便是腹背受敌。你又要如何是好?”
  白轩容眼神突然柔了下去,“你在担心我?”
  韩晔抬起头看向白轩容,眼神中带着一些戏谑的悲悯,让白轩容不期然地怔愣住了,“白轩容,你真的不是天真而是愚蠢。你以为旗安城一战,哥舒洛一为何可以识破献城之计,已五万大军抗衡七万南家军却势如破竹?这请君入瓮之计,却不知,是谁入了谁的翁啊?”
  如霹雳一般,韩晔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匕首,狠狠扎进白轩容的心脏,他突然反手一巴掌,将韩晔扇倒在床上,右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你!你和荆慕楚!”
  韩晔根本毫无反击的能力,他也不想反抗。现今,生死于他而言根本毫无差别。
  白轩容的手骤然收紧,他最爱的两个男人在他面前,都不过逢场作戏,虚情假意,叫他如何接受?
  韩晔的眼睛一点一点闭上,带着绝望的解脱,但脖子上的力道骤然一松,白轩容的脸离得他很近,眼中的戏谑像极了韩晔,“你只听说南彧漓战死,却不知他是如何死的。”
  韩晔晦暗的目光,骤亮了一下,却很快黯淡下去,“你想说什么?”
  白轩容眼中的戏谑更深,“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到了吧。南彧漓善谋而骁勇,试问,除了哥舒洛之外,还有谁能杀了他?你机关算尽,想助哥舒夺我姜国,可有料到,南彧漓是你付出的代价?”
  韩晔紧抿了嘴唇,这样的结果他不是没有想到,但他总寄希望于哥舒洛一会应允不杀他,但哥舒洛一是何等狠戾而决绝之人,他若要直取姜国,任何人都不可以成为他的阻力。白轩容说的一点都没错,韩晔爱南彧漓,却一次次算计他,他与南彧漓行至今天这一步,焉知不是他的报应?
  但出乎韩晔意料,白轩容并未有杀他的打算,也没有像对付荆慕楚一样让他生不如死,他只是将韩晔软禁在华莹殿。离开的时候,他对着颓靡在床榻的韩晔凉凉道:“你想求死,孤不会同意,你想哥舒直取姜国,孤也不会让你如愿。”
  呼延宛从驯兽园回来的时候,华莹殿一派肃穆,殿外层层的侍卫令她乱了神,恍恍惚惚地走到门口就被侍卫拦住了。呼延宛急得用手比划着,那侍卫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大声呵道:“哪里来的哑巴,还不快走开!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华莹殿一步!”
  错愕间,霓裳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从里头将门打开,即可便被侍卫拦了下来,“任何人不得踏出华莹殿半步!”
  霓裳低声道:“侍卫大哥,这位哑姑娘是华莹殿的宫人。”
  那侍卫打量了霓裳一眼,又看了看呼延宛,挥了挥手,“既是华莹殿宫人便进去吧,不过,不可再踏出殿门。”
  呼延宛慌慌张张地跟着霓裳进了去,忙打着手势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霓裳红着眼睛向呼延宛道:“公子听说旗安城破,安敏公主和南元帅战死,便不管不顾地提着枪冲了出门去,后来。。。。。。他被宋统领差人送了回来,浑身都是血,再后来。。。。。。陛下来了,好像在屋内冲公子发了好大的脾气,华莹殿便被禁足了。”
  旗安城破的战报呼延宛在数日前偶有耳闻,曾传信向哥舒洛一求证却杳无音讯,如今听霓裳这样说来,韩晔的反常定是与南彧漓战死有关了。只是,南彧漓真的出事了吗?呼延宛的心中始终不敢相信。她自小厨房烹了茶,端进了韩晔的房中。
  韩晔紧闭双眼躺在床上,静谧如深海,凄然如白草黄云。呼延宛走上前几步,韩晔脸上的伤痕很深,但已结起了薄薄的痂。她转身从柜中拿出了伤药,坐在床沿上为他上药。她将药粉轻轻倒在伤口上,韩晔却始终没有动静,呼吸声轻微而虚弱。呼延宛静静地开了口,“你真的认为南彧漓战死了?”
  韩晔的身子轻轻颤了一下,随后缓缓睁开眼,眼神却空洞地令人心疼,他的声音很哑,苍苍桑桑,有些古埙的味道,“只要一日未亲眼所见,我就不会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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