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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凝香(he+番外)-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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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萧宇也醒过来了。
“……行之……”
萧宇懵懵懂懂的张开眼睛,在苏允明的帮助下,慵懒地坐起身。
苏允明看他行动迟缓,不免有些担心。
“你……伤口……没裂开吧?”
“……伤口?当然没事了。”
萧宇本能地以为苏允明问的是下身的伤处,羞红脸回答。
看苏允明不信,又补充道:“玉郎、平神医都说过,只要平时多注意些保养,交换前做好准备,行房时……把握着分寸,那里也不是……很容易受伤的……”
苏允明叹了口气。
萧宇彻底误会他的意思了!
“我……说的是你背上的伤口,不是你……总之我们刚刚……那么剧烈,要是背上的伤口裂开,或是毒血不受控制,游走全身就大事不妙了。”
他说得紧张,可惜刚刚睡醒的萧宇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单纯地眨着眼睛。苏允明也懒得和他多作解释,索性将他的身体揽入怀中,按倒,解开背上的包扎,检查伤口。
昨夜匆忙,伤口包扎得有些粗糙,但洒在伤口处的药不愧是大内秘药,血已经完全止住,伤口也基本愈合,只伤处的皮肤呈现苍白、微微皱起,倒也无伤大雅。只是伤口愈合平稳,竟是无从判断伤者是不是中了剧毒。
其实只要将伤处再次割开就能判断萧宇的中毒情况了,但苏允明做不到,至少,他无法对萧宇这么做。
“平生汶最晚傍晚的时候会赶到。他毕竟是天下第一的名医,我想如果是他,应该不管什么毒都能解的。”
擦净伤口,重新涂药,为萧宇包扎肩膀完毕的苏允明,怜惜地抚摸着他背脊如婴儿般娇嫩的肌肤。
这身体,怕是连粗陋的麻布也没有碰过吧。
苏允明一直都是最熟悉萧宇的,最得宠的皇子,最尊贵的王爷,即使是兄长们,对他也都是奉承阿谀,可以说,遇上自己以前,萧宇的人生是完美的,除却江山竟没有他开口了却得不到的东西。但是,如命定的残忍,他却遇上了自己,于是曾经的到的快乐都无法再感受到了,余给他的只有磨难和痛苦,甚至还——
“萧宇,你后悔吗?”
低语,带着怜惜。
萧宇疑惑着。
“嗯?后悔什么?”
“后悔遇上我,后悔执着我,后悔……为我挡下那一箭吗?”
萧宇只是浅浅一笑,头靠着苏允明,享受行之的发丝滑过肩膀的细腻。
“为什么要后悔?这些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若是我早知道替你挡箭就能逼你认我,我一定刚找到你的时候就马上自己给自己戳几刀!”
口吻不过是说笑,苏允明却知道,假如他真的认为用苦肉计可以逼出自己,单纯的萧宇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自己扎自己。
想到心痛处,苏允明连忙抓紧萧宇的手。
“萧宇,别说这任性的话!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次中的毒,是——”
“我知道呀。”
萧宇笑了,他的笑容带着淡漠生命的艳丽。
“正因为知道我中的毒可能会要了我的命,所以才更觉得不后悔。”
手指,轻划过苏允明的脸庞——和记忆中熟悉却又有些不同的面容。
“爱一个人,是希望他能够无灾无难长命百岁的。能够替你挡下这个死劫,我发自内心的高兴。虽然我懊悔我不能陪你一起慢慢变老,不能看着你头发变白,牙齿摇落,可是——我更不想眼睁睁地看你离开我!我……我宁可在奈何桥边等你,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直一直等你,等得越久,我越开心。我……”
“萧宇——”
心被柔软的炙热包裹了。
眼泪,也因不能承受的炙热而落下,落在萧宇的指甲上,玉色的指甲因此有了晶莹。
“我爱你,即使你以后的生命中没有我的存在,我也爱你。能够遇上你,我一生无悔。”
清淡的音符,看穿了生死的坦然,萧宇的眼睛澄清一片,看着苏允明,美得不能直视。
苏允明是被苏卿玉遗弃的棋子,是连养父都否定了存在的存在。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如此不计回报的爱着他,甚至,他已为自己短暂的生命规划了轨道,冰冷地一步一步地在意尼教的规章制度之中滴尽血泪。他只是个工具,只是个维持意尼教的道具,冰冷的机械。
但是当萧宇注视他的时候,他感受到了真诚的温暖,感受到了自我存在的价值。
萧宇又嬉皮笑脸地说道:“不过我真的担心我在奈何桥上等到一个牙齿摇落的老头子。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是最爱美貌的。虽然我的行之老成什么模样,我都有自信认出你,毫无芥蒂地继续爱你。但是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行之,喜欢你如玉般的肌肤,青春的面容,以及——梦幻般的紫色眼睛。”
这自以为幽默的话,蕴含着绝望的哀愁,苏允明因此无法沉默。
“其实……你不用忧愁我变老变丑,我……因为……我是活不过明年中秋的!”


他的声音很低,听得萧宇却是心中一惊。
“为什么?难道……我……”
“没什么,只是开始觉得生命有些虚幻,没有了一直都等待的人,活下去也变成了很苦恼的事情。”
苏允明浅笑了,避重就轻地逃过问题。
他不想被萧宇知道自己还有一年半的性命的事实。既然萧宇已经中了剧毒,何苦再添悲伤。有限的几天,应该每一天都用快乐填满。
“……行之……”
萧宇轻声的呼唤着,亲吻如花瓣般落下,温柔的春风,拂过了心扉。
苏允明接受了他的亲吻,在最后的时间里,他们都不愿意去想无法逃避地痛苦,只想在这最后的时刻,记住对方更多一点。
每一天,都作为生命的最后一天,那样地过,充实的,一分一秒,都织满了甜蜜。
爱,就是这么的简单,只要依循自己的心,享受着此刻的温暖,纵然走到穷途末路也不会害怕。因为得到了,于是圆满了。
这是我选择的爱情的方式,欺骗,但是能让彼此都幸福的道路。

平生汶来的时候,正值夕阳西下,余晖洒落在竹林里,竹叶便如镀了层金,本就素雅的竹林,此刻便如脱离凡尘般。
平生汶进入竹林,因为苏允明正在厨房里为萧宇煮粥,自然无人迎接。平生汶倒也没有不自在,径直进了内室。反倒是萧宇,看着神医,脸色有些不自然。
“平神医。”
低垂着头,默默地伸出手。
平生汶抓住他的手腕,只指尖搭在手腕内侧,便明白了。他于是生气地皱起了眉。
“七王爷,你这又是何苦呢?”
“因为我想用苦肉计逼得他与我表白。”
萧宇本也知道这事情是瞒不过平生汶的,自然早就备了一套说辞,此刻实话实说,兼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竟是有意要将平生汶变成同盟。
“平神医,你也知道你们这位左使大人面冷心热,我又是他最大的对头的亲人,不用这法子,哪能逼得他对我吐露真情呀。”
平生汶顿时心中一片明朗,假意生气地训斥道。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自圆其说!难道还要为了圆谎,真装成‘拖着病体奄奄一息’的摸样?你的脉象可是连最寻常的赤脚医生都骗不过的!”
“所以这不是和您把话都挑明了吗?我相信,如果是平神医的话,一定能让我这没有中毒的人,比中毒的人还像中毒的人。”
萧宇恭维着,明丽的面容也是笑容可掬,平生汶本就好色,此刻美人殷勤,顿觉心头大好,沉吟着,摸了摸山羊胡子。
“要说法子呢,倒也不是没有,只是七王爷要吃些苦头了。”
但是此刻的萧宇只求快些蒙混过关,哪会在乎吃苦头,连忙摆出最讨人喜欢的样子,撺掇平生汶拿出他的法子。
“愿闻其详。”
平生汶顿时被他的笑容迷得魂飞九霄云外,干脆地取出了能让人脉象混乱气息奄奄的药丸,倒在萧宇的掌心,解释道。
“这紫色的叫促气丸,吃下去以后十二个时辰内会气喘吁吁,头疼欲裂,冷汗不断。红色的则是让你的脉搏变得凌乱无章的药粉,只要每次请脉前,服下这两样东西,哪怕是华佗再世,也会断言你命不久矣!然后——”
“然后待到两情相悦海誓山盟,再有不世高人拿出所谓的万年人参天山雪水,炼制成极品灵药,将小王爷的病治好。从此琴瑟和鸣,只羡鸳鸯不羡仙。”
不知何处来的声音,冷静而圆满地补充着整个计划。
“对!”
平生汶本能地拍了下大腿,而后醒过神,想起那声音是谁的他惊得跌在地上。
“……左……左……左使……您……您……”
苏允明却不理睬平生汶,他只是微笑着,带着个面具的微笑,看不出真心的笑容。
“七王爷,你想吃的芙蓉粥已经做好,是要加些蜂蜜,还是等凉一些?”
那是彻底失去了感情的口气,生硬得仿佛从石头缝里面挤出来的声音,但说完如此生硬的言辞之后,他却又春风一笑,凑近粥碗,轻柔地吹了口气,将粥表面飘着的一片芙蓉花瓣吹飞。
流出如此的冷酷同时,对没有生命的花草却是温柔的,萧宇不由心中大叫不好,急忙解释着:“……行之……那个……我……我……”
“看样子七王爷眼下是很忙,那我也不打扰你们两位讨论药物的妙用了,先出去了!”
彬彬有礼地顿首,苏允明优雅自若的转身,离开了。
萧宇怎会让他离开,自然是随即追出去,抓紧他的衣袖。
“……我……我……”
“阁下还有事情吗?或者说认为我的伺候不够周全,想要——”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行之,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我——我只是……”
心急火燎,说的话也是颠三倒四,越来越不知道怎么解释的萧宇,甚至急得心跳快要停止了。
但苏允明却也只是看着窗外的竹林萧萧。
此时,夕阳已落下大半,竹楼也因此显得晦暗,越发衬托苏允明神情淡漠,黯淡不清。
“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太过高攀了。王爷,您今夜还要我侍寝吗?”
萧宇怔住了,他没想到苏允明竟最终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由一阵冰寒游走全身。
“……对不起,我……”
“王爷做事自有分寸,斗胆小民怎敢抱怨。只是……我并非你的奴仆,可以自主离开,或是留下!请王爷记住这点!”
言辞间,竟有离开的意思。
萧宇心中大痛,他至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留住苏允明,怎么能允许功亏一篑。
急忙地上前,拉住苏允明。
“行之,我说对不起是真心的。欺骗是不对,但是我总是自卑,在你面前,我感到自卑,无限地自卑。你的生性冷漠,以及我们之间几乎无法逾越的鸿沟教我无法不自卑!我相信你不认我是因为不要我了,我……我很自私,我只要你,我绝对不能没有你!”
“你不该骗我。我确实……恨你的家人,可是我从没有恨过你。我生气,只是……不能容许你的欺骗。”
“可……其实,从开始到现在,我都没有给过别人任何机会,我一直在等你,伸出手,等着你。只要你牵着我的手,我愿意抛弃此刻拥有的一切,陪你走到天涯海角。但是——你每一次都选择的不是我。于是,我越加地自卑了,我和你的爱情处于不对等的地位,我是卑微的,我从来都是在祈求着你的爱情的!”
萧宇的眼睛,已经蒙上了悲伤,甚至哀求。
“但即使被你如此的对待,我也没有伤心。能够再一次地遇上你,是生命的奇迹,我甚至不奢求你会喜欢我……我……只要你看着我的时候,不是带着鄙夷的眼神。我喜欢你,我有无数种办法让你只看着我……我不想剥夺你所拥有的任何东西,我喜欢的是活得快乐的你,不是个死气沉沉的人偶。”
萧宇悲伤而无奈地说着。
苏允明一言不发。
终于——
“所以——设下这些圈套,都只是因为我爱你,我想……我不想……我不想再失去你!”
欺骗,也是爱情的一部分。
萧宇是如此相信着,他只是简单地相信着,从未想过骗局被揭穿的可能,爱情让他失去了理智,只想着如何制造更多的机会,从不曾想过建立在谎言上的爱情是多么可笑而荒诞!
苏允明看着他,默默地转身。
“你走吧,我……不怪你。”
“……我……”
已经不知道究竟应该说什么,或者说,不管说什么都是错。
萧宇的心冰凉一片,只能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看着苏允明走远,与他越来越远……
……我……爱你……只是想和你在一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不能容许我的欺骗,我……只是太爱你了,我只是不能再忍受和你对面不相认的苦楚,我……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我不会再骗你,我……一定不会再做这种欺骗的事情了!
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

没有人看得见的角落,苏允明背靠着墙壁,仰起头,他的气息越来越沉重,身体不能支撑心的沉重,缓慢地,一点点的跌了下来。
从未如此深刻地感觉到疲倦,身心都沉浸在疲倦之中。
如豆的灯火闪着昏黄的光,将蜷曲的身体投影在墙上,扭曲而狰狞的影子。
心……开始寒冷……
为什么要这么傻,萧宇,为什么直到今天还是那么的傻!
我和你是没有未来的,我们不能在一起,我是一个垂死的人,只是苟延残喘的生命,你却风华正茂,你不该爱我,你应该享受更加完美的生命,所以——我只能狠狠地伤了你,让你对我彻底的死了心,而后,忘记我,享受你余下的生命。
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是不想你的后半生因为我,沾染了哀愁。
我要你快乐,我……要你的人生,没有我带来的阴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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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王爷回到知府为他新准备的宅邸的时候,心情很是不好。知府何等圆滑,察颜观色,觉察到此事讨不得好处,正思量寻什么借口闪避,恰巧这时候白翼白将军造访,知府自然是乐得轻松,连忙将白翼引入。
白翼端详着萧宇。
正看着窗外的竹林发呆的萧宇,面容是精致无暇的,但清贵之中却蕴含着哀伤。是被人拒绝的哀伤,还是感慨自己永远得不到一件物品的哀痛?白翼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内心也一样的汹涌澎湃。
很久以来,他都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但是从未像此刻这般的后悔。似乎此刻第一次深切的意识到有些东西失去了,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只是,那件错事究竟是什么,已经失去了的东西,又到底是什么?
想不清,也不明白如此的后悔源自何处。
他凝吸了心神,上前一步。
“王爷。”
萧宇嗯了一声,转过身,面容依旧,却带着懊悔以及无奈。
“白翼,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王爷请讲。”
不清楚萧宇到底是什么心思,白翼认真而谨慎地准备着。
萧宇却思考了很久,这才问道:“发现自己竟被最亲最爱的人欺骗的时候,是快乐,还是痛苦?哪怕心里明白这谎言源于善意,是不是也很痛苦,很不能接受?”
白翼呆了,他本能地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内心一片紧张,但是随即又甩掉那一直徘徊心尖的不吉念头。
“爱情会把彼此的认知都改变。只是大凡相爱的两个人,都特别不能容许背叛或是欺骗。即使是善意的谎言,也会让对方感到无比的伤痛。因为这是对爱情的伤害,是对建立在爱情基础上的信任的背叛。”
“那么……你后悔吗?背叛了允明的信任,将他出卖,你可曾感到后悔?”
白翼心中又是一阵颤抖,他本能地认为萧宇问这问题是为了嘲讽自己,但偷偷抬头,却看见萧宇的面容满是懊悔以及自我嫌恶,顿时松了口气。
只是这问题究竟有些难以回答,他不免思虑再三。
倒是萧宇,见他许久不回,又叹了口气。
“我不该问你这种问题,你要是觉得无法回答,那就——”
“无妨,王爷,白某早就因为那事情被人看不起了,先皇在世时,更是几乎每次召见微臣,都会用这件事情嘲讽微臣,微臣也已经习惯这份被鄙薄。毕竟我是出卖了我的朋友,即使我的出发点是为国尽忠,为父尽孝。”
“那……你后悔,还是不后悔?”
白翼垂下眼帘。
“我后悔,我不是畜生,不可能不后悔。但若是上天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还是会选择出卖他,因为我是白家人,我不能眼看着白家败落却不闻不问,躲在江南享乐。”
没想到白翼会如此回答的萧宇也有些吃惊,许久才叹了口气。
“你很矛盾。”
“并不是矛盾,只是我从来都将维护家族利益置于个人感情之前。王爷金贵之身,家天下,自然不懂得忠君爱国对我等究竟意味着什么。但若是有一天,社稷危,定要王爷以牺牲爱情为代价才能换得天下太平,王爷或许就能体会我当年的难处了。”
这是狡辩,但又不完全是狡辩,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的定义不同,站在人生分叉点的时候,做出的选择自然不一样。白翼最重要的是家族,是忠义,但萧宇却和他完全不同。
所以,听了白翼的辩解,萧宇也只是苦笑。
“或许吧。但是那种时刻我会如何选择,也许要等到社稷真的即将倾覆的那天了。但是,即使我真的拿感情换取我的忠义,大事一了,我便断然不会苟活于世!”
白翼明白了。
他明白为什么每一次见到萧宇都会感到羞愧,有一些东西撕裂了,他一直以来都拒绝面对的真相撕裂了。
背叛是错,为背叛披上忠孝的面纱,更是错上加错。在做出那么多的错事以后,不思己过,反而不断地为自己寻找大义的借口推脱,也难怪那些人都看不起自己。
只是他已经走到了这绝境,再也不能后退了。
这是叛逆者的宿命!
“……王爷,我曾经不止一次想过,我是不是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用性命求得那人的原谅。但是我懦弱,我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错误。我哄骗自己,认为我有太多的背负,其实我心中也是明白的,所谓的背负,不过是谎言。也许有一天,我的过去能用我未来的功绩掩饰,但是我的心……永远都活在那一天,永世不得翻身。”
“因为你到底还是爱你自己更多一点,对吧。”
白翼点头。
“我……后悔,却不敢补救,我不知道要怎么补救才是……正确的补救,错误已经铸成,我唯有一路走下去坚持着错下去。我不敢看我的来时路,太多的尸骨让我不敢回头。我更不敢看我的未来,只要想到那些未来都是用来时路上的尸骨换来的,我的心……就只剩下懊悔和恐惧。王爷尽管嘲笑我卑鄙龌龊,我已经不在乎了。”
没想到一直被人看不起的白翼内心竟是这样的念头,萧宇也有些吃惊。
但在鄙薄他的贪生怕死以及忘恩负义的同时,萧宇也发现,做错事以后承认错误,乞求原谅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他……当真是开不了口更不知道怎么开口。
于是挥挥手,示意白翼先行离开,不想白翼却凑近,小声道:
“王爷,微臣此番来江南,其实是五王爷的先遣兵马。五王爷对江南的意尼教势力一直耿耿有怀,王爷也是早作打算为好。”
“你——”
萧宇大惊,白翼微笑着。
“微臣偶尔也想做一次对得起良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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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栀子开了,一树芬芳,沐着黄昏时分的细雨,越加的清丽脱俗,温婉间带着淡淡的哀愁,隐隐的落寞。
春花早已落尽,绿树浓郁的初夏,正是栀子吐露风华的时节,只是看着细雨朦胧深处淡雅从容的栀子,苏允明的心中竟不由得有了伤感。
花开,总会谢。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此刻的繁华,却也抵不过他日枝头残香褪尽,花魂陨落,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徘徊记忆深处。
苏允明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清冽的竹叶青,他记得,这一年的竹叶青是醇厚而清冷的味道,含入口中,却会化为绵绵的痛。
他捏着杯子,酒杯停在嘴唇边,没有饮下。
细雨尽头,有一个人撑着伞缓步走来。
浅蓝色的衣衫,看不清面容的人,撑着伞,走在青石板路上,带着无法排解的忧愁。

“稀客,真是稀客。”
冷静地示意暗处的护卫们保持镇定,苏允明起身,走到来人身前。
“白将军竟雨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白翼收起伞,雨丝落在他的肩膀和头发上,面色也是苍白的。
“我……听闻左使的宅子里栀子开的美,不请自来了。”
“您倒是很懂得情趣,栀子虽然是寻常花色,但却气质淡雅、香气馥郁,而经了一夜雨洗之后,洁白的花瓣更显娇嫩,仿佛能沁出水来。不知道白将军是否也和在下一样,觉得这栀子的花瓣,很像美人的肌肤?”
苏允明淡笑着,邀请白翼入席。而白翼虽面容镇定,却也到底是嘴唇颤抖,言辞也带着干瘪。
他干笑一声。
“是吗?原来看栀子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这是自然。江南的美在于与世无争的寂寞,也在于悄然飘零的淡漠,所以江南出名士,而北方却都是国家栋梁。”
含糊地说着,苏允明招了一下手,侍女送上小香炉,往里面撒了些栀子香粉。
于是,原本就被融化在雨丝中的花香不着痕迹地包围的小亭,此刻更是香软馥郁,只是这份柔弱中带着坚强,倒也似栀子,看着娇嫩,其实坚强。
清香融化在空气中,浮动的每一丝都是香,白翼感到了不自在。
他记得在江南的那些日子,石板路上,细雨蒙蒙,晨风中悄然绽放的栀子融化在江南的雨雾中,迷迷糊糊,朦朦胧胧,那恍如隔世的过去。在那个与世无争的世界里,他们享受着清茶美酒,品味天下文章,倦了便抵足而眠,何等的逍遥又是何等的快活,为何最终却走到了今天这境地!
“允明,我……我想知道,我现在道歉,能得到你的原谅吗?”
心中反复想着的话,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口,白翼大惊,连忙低头喝酒,不想这竹叶青看似温软绵柔,入口竟是冷冽火辣,不由地涨红了脸。
苏允明依旧冷着脸,他知道,白翼即使怀疑墨竹与自己关系非常,或是猜到了两人即是一人,却也是绝对不会轻易地问出那句话。
“白将军,还没有喝酒呢,怎么就醉了?”
“和风细雨,忍不住就想到了一些过去,明知道不能回头,却还是总想着,如果那时候我选择了另一种人生,现在是什么样子?”
白翼一边呛酒一边无奈地说着,苏允明也只是冠冕堂皇地温和劝慰。
“人生在世,由命不由人。若是你当初做了另一个选择,此刻也定会后悔。因为,人总是不满足现状,总以为能得到更好的。”
“但是当时我是真的错,从作出决定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是错了,彻底地错了,但是我能做出另一个选择吗?我被家族绑得太痛苦,根本不敢也不能做出另一种选择。我……抛不下,那时候的我,抛不下,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您来我这里看栀子?”
浅笑,看不出真心的笑容。
白翼顿觉一阵酸楚。
雨已经小了,夜风习习,送来沾染了雨水的潮湿花香,更加浓郁,也更加忧伤。
一直都徘徊心头的遗憾再一次涌动,他知道,有些东西是真的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当他抓紧手中的匕首的时候,当他做出那伤人的决定后,他已经踏上了漫漫黄泉路。
“行之,你与我只是注定了缘分却到底没有更多的情谊,于是最终要分离,不管那时候我做出的决定是不是正确,我们都只是前世有缘,今生无份,对吗?”
这是哀求吗?
苏允明看着白翼,雨夜的灯火也带着黯淡的昏黄,他看着熟悉而陌生的面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言语。
不能原谅,但是却又不想再纠缠不清,拔出的感情早就不能回头了。
只是……他究竟还想得到一份安慰吧?
为了黄泉路上茕茕独行却也不至于被肆意的曼珠沙华迷失了心神?
苏允明看着他,眼中渐渐有了潮湿,泪水凝结在睫毛之上,缓慢地汇聚,最终不堪重负,滑过眼角,如珍珠般,落下了。
“对你,我没有爱过,也不曾恨过。你对我教的所作所为,虽令人不齿,却也是受命于人,时至今日,我已经不想深究。所谓‘前世有缘,今生无份’,是你自作多情了。”
“自作多情……”
白翼笑了,笑得快要哭出来了。
“是呀,我确实一直都在自作多情,多谢你点明,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用痛苦了!行之,天下人都唾弃我,不理解我,但是——伤我最深的,到底还是你。因为,就算被你当做自作多情,我也是——”
“夜深了,将军还是早日回府歇息吧!苏州城可没有看起来那么太平。”
苏允明毫不留情的打断了。
白翼没想到他会如此决绝,瞪大眼睛呆了一会,最终怅然若失地转身离去。
垂头丧气地消失在夜幕深处,任雨丝打湿了衣衫。
原来……那件东西他从来都没有得到的,只是一场——
自!作!多!情!

苏允明却也只是站在亭子里,示意暗处剑拔弩张的护卫们平静下来。
白翼的心已经被击垮,走在路上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用武力杀死一个人很容易,苏允明很清楚,但是他不想杀白翼,白翼带给他曾经的伤害,已经不是简单地以性命就能补偿。所以,他选择了击垮他,击垮白翼的意志,让他活着却比死去更加的痛苦。
这是苏允明的选择,一个也许并不正确却是他最想看见的选择。
夜风有些凉,吹得衣袍鼓起,竟好似要飞走一般。
他闭上眼,迎风而立,任心神弥散在浸透了栀子的冷香中。
我作为一个左使,作为意尼教养大的孩子,能为意尼教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以后的事,也只能问那冥冥中也许存在的神灵了。
只希望若有来生,不用再背负任何责任,可以投得一处世外桃源,无爱无恨风轻云淡,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任潮起潮落,只一人逍遥。
爱是苦,恨是苦,执着总是苦。

——※—※—————※—※—※——————※—※—※—————※—※——

心嫣和玉郎都是体贴温婉的性子,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心情再差也会被逗得笑出来。但是萧宇也知道,这些快乐都是干巴巴的,不过是看着心嫣和玉郎那么努力地逗笑,不忍驳了他们的意。
他感到好笑,过去的自己何曾在意过别人的心情,仆从们稍有不如意处便是冷眼责骂,为什么现在,心嫣和玉郎悉心讨好自己,自己也会迎合他们露出笑容?或许是知道被拒绝的苦楚,于是不忍他们也伤心。
看着他们那殷勤而可怜的模样,萧宇便会想到自己,自己也是一样的卑微着祈求他的注意,想让他快乐,想让他为自己吐露笑意。
可惜父皇和皇兄们对他做过那种龌龊事情,自己又为了早些哄得他与自己坦诚相对,一再的谎言,最终弄巧成拙,成了这副摸样,也是自作自受。
这般想着,萧宇越发的忧郁了。
但这份忧郁也没能持续多久,萧天瑞的到来打破了暂时的平静。

萧天瑞是最得今上信赖的王爷,自皇兄执掌大权以来,多次提拔,萧天瑞也是兢兢业业不畏流言,将所有阻碍皇兄的势力都拔出了。萧宇不喜欢萧天瑞做人的狠毒无情,却也承认他是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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