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驽风行 by 伦琴殿-第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知道等的人已经来了,殷暮幽拿过预备好的古琴塞到殷子幽怀里,笑着将他赶出门去。 殷子幽抱着琴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被练无霜领到了一间厢房前,只见她打开半扇门,热切的叫了声“姑娘来了,好好伺候客人”,便将他一把推了进去。
殷子幽一个踉跄,跌进了屋子,回头见门已关上了,心下微微慌乱,只好局促的抱琴站在原地,抬眼偷偷看向前方——坐在桌边慢慢饮酒的人,的确是朔风。
顿时胸膛里隆隆擂鼓一般,所有思想准备都飞去九霄云外,他努力告戒自己冷静,一直这么站着会惹人怀疑,总该做点什么…
转眼望见一边的琴台,他想起暮幽的话,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于是尽量平稳的走过去,摆好了琴入座。再次用眼角余光扫过朔风,见他依然自顾自倒着酒,半阖着眼似乎没有搭理他的打算。好像没被认出来,殷子幽稍放下心,吁了口气,指尖触响琴弦。
流淌在脑海中的熟悉旋律通过撩拨的双手自如的飞扬在听觉里。朔风送到嘴边的酒杯突然停顿,目光若有所思的压低,落进了杯底的一片清冽。
记忆中,好久不曾听到的…梅花三弄。
每一个跳跃的音就是一点思念,连贯的音累积的思念,如缀在梅上的一簌雪,如盛在杯中的一涟酒,清淡却沉重的,铺叠连绵。直至琴音渐止,才回味丝丝苦涩,想起一双憎恨的眼神,染了血色鲜红的悲哀,自己又为何还在留恋?
这首曲,那个人,都是如飞蛾扑火不可回头,终究雪压断枝,酒落愁肠。
搁下喝空的酒杯,朔风开始注意那个奏琴的艺妓,只见她弹完了一曲便安静地坐着不动,生疏的样子看起来应是个新人,又垂着头,像是怕羞,朔风看不清她的容貌,不知哪里来了兴趣,便唤道:“你过来。”
殷子幽正愁眼下不知做什么好,听见朔风唤他,更是慌得抓紧衣袂,不敢动作。
“我只想让你斟个酒,怕什么?”朔风斜斜的支着下颚,好笑的看着他诚惶诚恐的样子。
为了避免起疑,殷子幽咬咬牙站了起来,缓步走到桌边执起酒壶,由于一身不习惯的女装动作稍显别扭,幸好也被掩饰成紧张。朔风看着透明的酒液从壶口划过优美的弧线斟进杯里,不经意的问道:“你喜欢弹梅花三弄?”
殷子幽随便点头,不说话。
朔风见状,端起酒小酌,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坏了,刚才暮儿她们交代了半天,就是没交代这一点!殷子幽暗暗咬唇,本想随口说一个,只是心急得脑中一片空白,竟是一个字也想不出来,而这偏又是个拖不得的问题,哪有人会说不出自己名字的!
“子幽。”匆忙之下,脱口而出的却是自己的名讳。
果不其然,此话招来了朔风惊讶的视线,殷子幽懊恼得直想抽自己一嘴巴,但面子上还要装得跟没事人一般。尽量掐住了声音听起来像女子般娇脆些,他绞尽脑汁的亡羊补牢。
“紫阳的紫,悠然的悠。”
“紫悠…”艺妓的名字都较文雅,但这个尤其特别。大概只是个同音的巧合,朔风不免有些无奈,仔细去看那张脸。
声音该是过关了,殷子幽才松口气,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他脸上。下意识的想躲,却听朔风语气不确定的长叹道:
“你很像一个人。”
心再次提到嗓子眼,不会是被认出来了吧…他脸上陪着笑,忐忑不安的胡乱想着。
“我…”猛的记起方才殷暮幽她们的教导,以现在的身份不该这样说话,可想想应用的称谓真是难以启齿,只好鼓足勇气,挣扎了一番才说出口。
“奴…奴家相貌平平,不知公子所谓何意?”
朔风笑笑,回忆似的眯起眼睛:“你像另一个喜欢弹梅花三弄的‘子幽’。”
“公子说笑了。”他把尴尬融在笑里,心下却是愣愣。
原来他,还记得自己最爱的曲子,莫非事到如今,他还将他挂在心上?
“不知那位‘子幽’,是公子的什么人?”忍不住,就这样问了出来。
想知道,他很想知道。我对你而言,究竟是什么人?
朔风不语,把视线投向不知名的地方,淡淡的回避了问题。殷子幽很是寞落,只好郁郁的闭口,意外的,还是在一阵沉默后听到了回答。
“大概什么人也不是吧。”顿了顿,朔风无奈的笑道,有些眼晕。
不知道为什么会和她说这些,大概是这女子身上有自己想念的那个影子。
他和那人的关系,似有若无,就像藕丝。本来就很脆弱,被破坏一次之后,该是断得干净,却还隐隐约约的牵连着。至少他的这么觉得,可那人怎么想,他猜不透。在曦露坊,那若即若离的态度,冷漠之下又涌动着什么,令人迷惘。
但始终不追究,不碰触,因为禁不起旧伤疤的痛,所以陌路人的相处方式比较轻松。
什么人也不是吗?殷子幽涩涩的想,不甘心,但,无可奈何。
曾经的亲近,最后是他选择了残忍割舍的方式,自己造的孽,能怨的了谁?又倒酒,看朔风喝下,他岔开话题,掐着声音问得好不酸楚:
“听说,公子订亲了?”
似乎没听出话里的异样,朔风放下杯子看不出用意的笑笑,没有肯定。此刻他的头开始晕,真奇怪,自己平时酒力不差,怎么今天才几杯下肚视野就有些摇晃?
但殷子幽自然认为他这样的笑容绝不是否定。看着朔风托着额头不支的样子,知道是酒里的药起了作用,能够试探他的时间不多了,可他却突然不知该问些什么。
这时朔风的眼瞟了过来,冲他软软的招手:“扶我去床上,我要歇一下…”
殷子幽原不敢靠近,生怕被认出来,而看朔风神情恍惚又是担心。踌躇一下,还是伸手扶起了他,朔风立刻揽着他的肩靠过来,呼吸间酒气并不浓郁,但一站起来就不稳的步子证明他确实是醉了。
好重!殷子幽挺费力的拖着他慢慢往床边移动。趁着他意识混沌,他终于轻轻的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喜欢她么?”
“嗯…”朔风发出一个长长的鼻音,像是回答又像是感叹,喃喃念了一句,“筱筱是个好姑娘…”
闻言,心中竟然酸楚。殷子幽没来由的恼,而心躁的结果就是不留神踢到床前的脚踏,连和肩上的人一同滚到床上去。一个翻身,他竟趴在朔风胸前,窘得赶忙起身,却被底下那人拉住了,正对上男子漆黑的眼,近距离清晰的看见他瞳中映出自己的模样。
就这样,一躺一匐,僵着凝视。
朔风慢慢的弯起唇角,对他笑得很温柔,眼神有些虚幻,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梦。然后他用醉酒特有的迷糊口气叫着,那两个音。
同样的音,叫的是谁?子幽,还是紫悠?
其实子幽和紫悠,在现实里是一个人,而子幽和紫悠,在精神上又是两个人。
趴在他身上,殷子幽却清楚的知道,他在叫他,无论是子幽,还是紫悠。
于是微微笑,他不再伪装,恢复到原来说话的声音,轻声唤着:
“朔风…”
清润的,真正的,他的声音,在朔风眼里激起惊讶的小小涟漪。痴痴地去抚眼前的容颜,掌心和肌肤温热的贴合,非常舒服的手感。自己定是醉了,不然怎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幻觉?他最喜欢,最心疼,也是最伤悲的人,正对他笑。
而那人,从不会这样柔美的为他展露笑颜。
但纵使是幻觉,也甘愿沉醉。自持不住,将对方的脸压下,那人也俯低了,温顺的印上一双唇——你情我愿的一个吻。
舌尖的嬉戏,弥散着清酒的醇香,如此缠绵的味道。殷子幽闭了眼,略微晕眩。
酒不醉人,人自醉。
这一刻终于明白,他是喜欢着朔风的,从许多年前开始,只是长久以来都不愿承认罢了,结果伤了他,也伤了自己,想回头的时候,却已看不见岸。
很快,他就不再是属于他的朔风,于是想用这一吻,代替自己再不能说出的心情。可是朔风的动作渐渐停了,殷子幽缓缓睁眼,见他已然入睡。
苦笑着爬起,他抽身离开,没有言语没有回首,直直走出房去。
第十一章
殷暮幽急冲冲的奔过走道,推门而入的时候,看见殷子幽已褪了一身纱裙,只着一袭内衬的长衫,躬着腰用水使劲擦洗脸上的妆粉。她反手掩了门,不大的厢房里只有兄妹二人。
“二哥,你们谈的怎么样了?”关切地问着,殷暮幽满心期盼。难得喜看热闹的自个儿这回正经规矩的没干偷听的行径,为的也不过是那两人能有段坦成相对的时间。
但殷子幽不作答,只是用力的掬水抹脸,飞溅的水花濡湿了大片袖口。殷暮幽觉得反常,忙上前拉住他的手,硬生生从水盆前拽开,这才见到殷子幽的模样,她不禁微簇秀眉。
面前的兄长略显急促地喘息着,额前的散发狼狈地贴在颊边,洗去大半的妆容还残留着淡淡的腮红,顺满脸清水丝丝缕缕地淌落,似女子黯然的泪。殷暮幽突然发现,那腮红的颜色,仿佛错觉般,微微染上了他别开了视线的眼角。
“二哥…”担忧的唤着,她喉间盘旋的疑问,无从出口。殷子幽一震,甩开她手,扯过边上的布巾企图要脸消失似的埋入。
这样的局面,要怎么问?殷暮幽深知他的性子,虽然温和却比谁都倔强,便也静了下来,就默默地看着殷子幽擦拭。
半晌,殷子幽才垂下手,露出卸了妆的素颜,淡淡的吁了口气。
“暮儿,别告诉朔风,我来过。”
听他声音淡然暗哑,殷暮幽一愣。
“什么意思,你…莫不是你没对朔风说…”本不想主动追问,但听他这般说,她忍不住。这二哥,天大的机会也不抓住,那她费尽心机是为谁,奔波劳苦又为谁?
殷子幽摇摇头,心下苦楚泛进嘴里,咸咸涩涩,像极了某种液体的味道。
说了,又如何?要么,朔风为了他,舍了伊筱筱;要么,朔风为了伊筱筱,舍了他。而如今,那两人已有婚约,他又算什么,更何况,他不愿伤了那惠质兰心的少女。所以,不着痕迹的退离,应该是最合理的方法。
这边涩涩的想,那边匆匆穿了自己衣裳,伤心之地,多留无意。他正欲旋身出门,却见殷暮幽拦了过来,挡住去路。
“你去哪里?”
少女问得切切,殷子幽只淡淡一笑:“回去。”
语气不重,却说的决然。殷暮幽不由一愣,转念想来,他现在又有何处可去,这般的状况,定是撑死不回幽冥阁的,便也稍稍宽心,道:
“那你好自回住地等我,这事,我必要给你一个交代。”
殷子幽垂了头,不置可否,避过妹妹开门而去。殷暮幽叹息一声,见他身影悄然消失于红尘扰攘之中,才退出来,直往朔风房里去。
黄粱一梦。
半睡间嗅见水酒迷离的味道,融化唇瓣的温润触感,柔软而清爽,似一个吻,那是谁的容颜,哀伤而美丽的,月下栀子一样淡淡微笑绽放着。
那位子幽,是公子的什么人…
你喜欢她么…
朔风…
蓦然重叠的残像,瞬间叩开失落的记忆,怎么自己会那么愚钝,竟然,没有发现——
紫悠…紫悠…
子幽!
猛得从床铺上跳起,朔风惊觉天已大亮,身边无人守侯,正欲翻身下地,却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女子音色。
“醒了?”
朔风抬头,只见一名娇艳少女安安稳稳坐在屋中的桌边,吃着一盘橘。
“三小姐?您怎么会…”
“等你醒呀。”瞧着他心不在焉的焦急神态,殷暮幽慢慢剥开一颗果实,“别犯急了,人已经走了,现在你便是去寻,也寻不着的。”
看来她在这里守着朔风醒,确是必要,若不然他醒后发现事态的异样,只怕要把融霜苑拆了来找人,那便大大不妙。
皱皱眉颇有些惊讶,朔风马上悟到了什么,盯着殷暮幽看。
“这么说,那名艺妓果然是…”
“我安排的。”
“真是…子幽?”
“不错。”
猛然巨响,朔风一掌拍在梨木圆桌上,生生陷了一块。
“小心些,打坏了本小姐可不付那善后的银子。”殷暮幽全不理他怒目圆睁,瞥也不瞥一眼的继续吃她的橘子。
“他人现在何处?”
“你这算是恐吓么?我是否该回去跟大哥请教以下犯上是什么罪行?”
“三小姐!”
将面前这几乎抓狂的男人戏耍够了,殷暮幽才掸掸衣角站起来,道:“罢了,你要见他,就随我来吧。”
京城的某片民宅间弯曲的小巷中,一名妙龄女子和一位挺拔的俊逸男子前后行进着,若换在闹市,这组合早成为众人焦点,只可惜两人都没有那般闲情雅致,前者看似悠然神情却若有所思,后者虽沉默无语但眼中透着一丝焦虑。
当殷暮幽在一所普通小院屋前停下脚步,正欲推门的时候,突然从门内飞奔出一个身影,一头向她怀中撞来。殷暮幽一惊,轻轻转身掠开,回手一把揪住那冒失鬼的背领,训道:“死阿薪,你眼珠子长头顶上了?”
被逮到的正是小跟班阿薪,只见他神色惊慌地半张着嘴,见是殷暮幽,更是睁大了眼,急急叫道:“大姐,你回来的正好,你、你二哥不见了!”
“什么?!”
话音未消,只觉身边一阵风过,朔风早已冲进屋去,殷暮幽也不敢耽搁,拖了阿薪往屋里跑去。
屋门大开,屋中干净整洁一如往昔,不过人去楼空,寂静得只看见在透进屋来的阳光中飞舞的尘埃。望着朔风呆立空屋的背影,殷暮幽瞪住身旁的无辜少年:“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你二哥自回来后就一直不说话,我也不敢走开,可是他…他突然说想吃雪梨,我看着不忍,就去买了,想也就那么会儿…谁、谁知道…”
闻言朝屋中的方桌看去,上面果然搁着几个水灵嫩梨,朔风似也听到了这一席话,缓缓伸手取了一个来,握在掌中,定定看了会儿,眼神苦涩。
梨,也是离。
你还是,不愿见我么?
垂手放下那果子,旋身走开,与殷暮幽擦身而过时,听见身边的声音清冷地传来:“你去哪里?”
朔风不理会,径自走出去,只听背后的语气竟也渐渐激动了起来:“你们究竟要逃避到几时,为何要爱得如此畏缩,你也是,二哥也是…”
面对越行越远不为所动的身影,少女懊恼地跺了跺脚,狠狠骂道:
“你们两个,真是…真是气死我了!”
摊在桌上书卷,始终停留在随手翻开的那一页,手边沏好的新茶,也只抿过几口后渐渐冷却它的温度,貌似千思万虑,其实脑中一片空白。
也许是要想的太多,也许根本无事可想。
就像那日从小妹的住处仓皇逃走,未带任何身外之物,然后四处游荡,顿时觉得繁华俗世也变得天地苍茫,无处可去。兜兜转转,竟停在了这一方地,进退维谷。
紫菱雨榭,位于汴京近郊,是历来幽冥阁主的京畿处地,所筑前人必也是风雅之士,竟在这一片庄重建筑中,将这别苑建出一份清静娇美。已是在这落脚的第三日,恍惚觉得世间辰光流逝,或漫长千年,或片刻须臾。
殷子幽叹息着合眼,盖上那满是缭乱文字的书卷,却听门上一阵动静,睁眼看去,俨然多了一道娉婷身影,立在门口对他似笑非笑,当下暗暗吃惊,站起身来。
“你果然在这里。”少女轻挑唇角,眼神犀利,正是殷暮幽。
想也是,以他那倔强的性子,一来拉不下脸面回幽冥阁,二来身无分文举目无亲,除了这座宅子,还真找不到什么象样的容身之处。
“为何要逃?你该知道我会带朔风来。”一步步踏进屋里,见殷子幽缓缓避开目光,殷暮幽感觉一股怒火愠上心来,“为什么不对他讲清楚,你心里分明有他!”
猛的抬头盯着她,殷子幽大声辩驳:“如何讲?你要我如何讲?他已有婚约在身,我负他许久,现今有又何资格让他重新回头?!还是放了罢,至少,至少以后两两相忘,不会再痛苦…”
说话声越来越沉,殷暮幽突然欺身过来,一把握住他的左手,举至齐目,长袖滑下,露出掩藏之下的丑陋伤疤。她带着一丝悲伤,冷冷看他。
“能忘么?你忘得了他,忘得了这道伤么?你爱他的,同这伤一样,为他而种,扎根在心里,有生之年,你定忘不掉!他有婚约又怎样,你又怎知他爱的就是伊筱筱,他这般心意,你还看不出来吗?你不过是在逃避,就算你之前为成全他们而竭尽全力,你为何不为自己竭尽全力一次?”
殷子幽瞬间脸色苍白,将手使劲挣脱出来,瞪着妹妹似要说什么狠话,最终动了动唇,未发一语。殷暮幽不再与他纠缠,退回门口,淡淡说道:
“何苦骗自己,现在这样,难道不痛苦么?”
说罢旋身,轻盈如燕,一跃而去。再留也是徒劳,一切只愿他能就此想通,她只想她的提点,能让她这糊涂的哥哥豁然清醒。
殷子幽往着空空的门户,怔怔出神,突然颓然坐下,袖中的左手开始不可抑制的颤抖。仿佛那种刺痛的感觉又从伤痕里渗入每条经脉,疼得近乎心碎。
能忘么?是的,他不能忘。
痛苦么?是的,他很痛苦。
千年前嫦娥盗食不死灵丹,飞升入仙,可怜此后琼楼玉宇,桂香清冷,再忆起往昔厮守时光,相思成灾,永生永世只换得形单影只,偏偏要又看那人间花好月圆,千里婵娟。
何尝甘心呢,比什么月中仙子,他终是凡人,也有私心,殷暮幽说的没错,他一直在骗自己。但世上没有后悔药,事到如今,他可还有回天之力?
朔风,我是否该再见你?若我挽留,你会不会回来,重新爱我?
伊筱筱托着摆好饭菜的盘子,扣了扣厢房的门,见没动静,推开门小声唤道:“朔大哥。”
屋里一如既往的安静,她看见背对她坐着的男人沉思般的模样,默默走近,尽量轻的放下手中的食物。
三天了。三天前朔风彻夜未归,自次日回来后,便在自己房中闭门不出,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她曾向方盛问起,却得到一个支支吾吾的回答,对方神色闪烁不定,最后也只知道那夜朔风流连在风尘之所,兴许怀抱温柔乡。
心中自然不是滋味,虽说男人寻花问柳是常情,但毕竟他是自己未来的夫婿人选。伊筱筱总有些话盘旋在嘴边想说,但每每见朔风沉默,又为他这样的反常不忍,诸多问题最后也只吞咽入腹,没了与他理论的勇气。
惆怅地叹口气,她转身欲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男子沉润的声音。
“筱筱,我有话与你讲。”
这些日来难得听他主动开口,伊筱筱顿时暗暗欣喜,回头笑颜轻绽:“嗯,筱筱听着。”
朔风无表情地望了望她,沉默片刻,将右手握拳放在桌上。伊筱筱不解,狐疑地看着,只见他手掌一摊,移开之时桌上赫然放着那代表订亲的信物腰扣。她心头突然一震,直直看着桌上,再看向朔风。
“朔大哥,这是…”
“朔风无礼,不能娶你为妻。”
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决断。伊筱筱一下变了脸色,讷讷发愣,半晌才小声道:“…是筱筱不够好么?”
朔风缓缓摇头,她的双唇微微颤抖,却在嘴角挤出一丝勉强之至的笑:
“那是我做错了什么?”
朔风依然摇头,叹道:“你很好,是我心中另有他人,有负于你。”
闻言伊筱筱只觉晴天霹雳落在头上一般,面如死灰,撑不住倒退几步,扶住了门框。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如此大的委屈,不想这回重伤她的人,不是仇恨之人,竟是她至爱之人!
“是谁?你心里的人…是谁?!”
稳了稳情绪,她不甘心,咬咬牙,还是问出了最介怀的问题。
对面男子却无奈一笑,道:“聪颖如你,岂会不知?”
胸口一闷,一阵冰冷刺痛残酷地穿心而过,撕裂开道道伤口,疼得抽搐。伊筱筱再忍不住,大颗泪珠簌簌滚落。是,岂会不知?她知,她很早就该知,只不过知,却不信。要怎么信?那清润文雅的人,那固执脆弱的人,是男子——他的爱人,她的情敌,竟是男子!
极度的酸意心头汹涌,是悲是怨是愤是羞,旋身夺门而出,为的是不在那人面前怆然涕下。一路在庭院中掩面跑过,初夏午后的阳光竟是如此刺眼,明明这样温热,却为何晒不干她眼角单薄的泪,无声地流。
那边方盛端着特地买来的桂花糕,走往厢房的方向,忽而喜笑颜开,忽而长吁短叹,喜得是为佳人送美食,忧得是佳人将是别家妇。正感慨,却见廊外园中奔过一抹人影,罗衫飘逸,竟是伊筱筱。才张口叫唤,便发现少女神色悲伤,不断拭泪,急匆匆地就往府外跑,方盛诧异,却也来不及多想,随手搁了点心,跟着追了出去。
跑了许久,直到疲惫在筋骨间扩散开来,才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行走。伊筱筱也不知要去哪里,身处喧嚷集市的尽头,路人好奇的眼光比比皆是,她明白自己现在的模样定是狼狈不堪,只觉得心中苦闷无处发泄,胸口一窒,泪落得更凶,愣了愣,慌忙抬袖去擦,却听到一声并不响亮但十分清晰的呼唤。
“筱筱。”
猛的抬眼,蓦然出现在面前的少年清秀儒雅,微微诧异地注视着她,神色关切。伊筱筱瞬间一颤,身体里仿佛有一整块琉璃,倒映着自己的尊严,突然喀喀碎裂,尖锐破片划得她遍体鳞伤。
殷、子、幽!
第十二章
倒退两步,掉头冲进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除了逃开,伊筱筱想不到其他的方法。
殷子幽正去方府寻朔风,还有些踌躇,不料遇着伊筱筱,又见她仓惶落跑,不明就里,更放心不下,也拔腿跟了上去。少女知他一路紧追不舍,更是怨愤,掩面躲入街边巷中,埋头奔逃,却扎进一个死胡同里去。无措地望着面前高耸的围墙,左右环顾才发觉已是迷失方向,一时无处藏身,便听见脚步轻响,止在她背后。
“筱筱…”
不必看也知道是什么人,与她一样呼吸急促。哼了一声,伊筱筱回过头去,若他是来看她的落魄模样,便让他看个够好了。
“跟着我做什么?”
身后之人见她哭花了妆容,神情凄怨,明显是吃惊不小,急道:“出什么事了,谁欺负你?朔风呢,他怎么不护你?”
那人名讳不提也罢,提起来伊筱筱心酸难当,怒道:“好奴才是你家的,凭什么护我?”
殷子幽本是关心,却听她口气不善,难免有几分尴尬,想上前安慰的步子也停了下来。轻声道:“他总是你未婚的夫君,若待你不好,也可理论,何苦这样说。”
“是么?”伊筱筱冷冷笑道,“你与我去理论?也是了,他怎敢不听你的话,对不对啊,殷家二少爷?”
话中讥讽无比犀利,殷子幽脸上一僵,但见少女盯着他的眼中盈满哀怨伤悲,又有戚戚恨意,仿佛只要睫毛一动,就要大颗滴下,想她定是受了不小的委屈,才如此口不择言,也就不去计较,叹道:“你暂住方府吧,时候不早,还是我先送你回去。”
伊筱筱看他上前来劝,厌极地向后退开,厉声道:“我的事与你无关,走开!”
殷子幽第一次见她这样恶形相向,又分明是冲着自己而来,顿时不知如何反应,进退两难。伊筱筱却不想再和他磨,正要运起轻功越墙而去,却听头顶传来一阵嬉笑:
“姑娘,有话好说,何必咄咄逼人?”
两人皆讶然,不约而同抬头看去,只见挡路的围墙另一头翻上一个人,一屁股坐在墙顶黑瓦上,笑容可掬。那是名年约不惑的和蔼男子,却有着与年纪不符的俏皮表情。伊筱筱皱皱眉,喝道:“你是谁?”
“我在隔壁房顶上晒日头睡觉,起来看看是谁吵得我不得安生。”那长者眨眨眼,笑道,“原来是小两口闹脾气,不妨讲来大叔给你们评评理?”
此话一出,伊筱筱脸色更差,殷子幽一愣,才要声辩,又见那人望了望他们两个,哈哈大笑:“小书生,莫不是你喜新厌旧负了人家?这可不对了,难怪人家姑娘那么大火气。”
“多管闲事,闭嘴!”伊筱筱原就怒火中烧,哪经得起调侃,寒了一张俏脸丝袖一挥,一枚金针就朝没个正经的不速之客射去。
那人看也不看,随随便便一抬手,食指中指便将暗器凌空夹住,嘴角笑容一刹那变得高深莫测。伊筱筱瞪大了眼睛,她虽武艺不高,但熟谙轻功与暗器,当初才多次化险为夷,如今只想教训一下这人的多嘴,金针并未瞄准要害,却因愤怒而出手力道不轻,不料被这样轻松挡了下来,显然对方不是自己所能及的厉害角色。
“好凶的丫头,别是吓跑你的小情郎了。”
男子丢开金针调笑道,纵身飞下墙头,身手出奇矫捷,一把就按住了少女的肩头。伊筱筱慌张起来,本能挣扎,却觉肩上力量如泰山压顶,挣不动半分,正要大叫,只觉身上穴道一麻,整个人杵在原地。
边上殷子幽见情况有变,紧张之下冲上来掰那人的手,叫道:“放开她!”
那长者手段厉害,他的营救举动根本是螳臂当车,才扳住对方手臂,便被人抓住领口旋了开去,转身间也被点中穴道落入钳制。男子左右手各捉一人,全不当回事地大笑道:
“我这人就爱管闲事,你们两个不让管,我偏管定了!走走走,这事儿不解决,我就不放人咯!”
说罢嘻嘻哈哈带着两人腾身越起,踏着绝顶轻功消失无踪。
方盛追着伊筱筱出去,却还是跟丢了,只好回家巴巴得等,结果一等等了一天一夜,也不见人回来。扔下手头生意发动了全府仆役外出寻找,方家少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朔风却不动声色,独自行到庭院角落处,避开闲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