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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组团当山贼作者:时镜-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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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呢?
  为了有的人能够生,有的人便必须死。
  无关优胜劣汰之理,只是一种更残酷的法则。
  只是雁流水这消除后患的做法,多半也是留给他的吧?让他,多那么一条退路。
  扛过了今天,阮尽欢可以战,可以降,可以偷偷地离开,但是今天之前,一切都不可能。因为于羡还在这里。
  夜还没有完全离开,阮尽欢走过云环雾绕的飞来石,走过那棵早已经枝繁叶茂却春光不再的梨树,走过自己走了无数次的小径……
  雁流水屋前的台阶上,那个男人表情沉静,手握着剑撑在台阶上,似乎已经这样坐了一夜。
  “你已经知道了?”
  “嗯。”阮尽欢坐到他身边去,抱着自己的膝盖,“其实早该知道的,昨天薛忘音瞒着我的就是这件事,你是早就找他们商议过的吧?”
  其实他很想问的是,为什么不找我呢——然而终究问不出口。
  “既然已经猜到,又为何再问?”雁流水眸如点星,很亮。
  “如果不是对你有了解,我会以为你在送死。”阮尽欢伸手拾起雁流水的衣角,永远这样素的质地,有些粗糙,可是摸上去手感却不错。
  雁流水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捡起了地上一片尚算青翠的落叶,放在了唇边。
  简单清淡的调子又在耳边响起,上次是飞来石,此刻却是在雁流水的屋前。
  似溪流撞击了顽石,碎成的点点晶莹,带着倾城的碧色,弥散天际。
  阮尽欢的思绪随着这曲调,飞得很远。
  “今天你就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雁流水放下了唇边的叶子,让它躺在手心,却又缓缓地握紧,揉碎。
  阮尽欢知道自己在这种大场面上帮不上什么忙,也根本不介意自己是不是被轻视,他只是拿出揣了一夜的那张纸,在黎明的微光里,放在了他跟雁流水之间的空隙里。
  阮尽欢的字,还是那么丑,落在纸上歪瓜裂枣一般。
  “我走之后,此处随你。如果我还能回来……”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雁流水闭上眼睛。
  他跟于羡之间,注定是只有一个人能回来的。
  “我会等的。”他不会降,他不愿降。
  阮尽欢走了,又去了后山那一片坟场。
  不知不觉,一夜之间就冒出了这许多的新坟,阮尽欢随意坐下来,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是不是冷血,他会为无辜之人的丧命而愧疚伤感,可是当这个数字达到一定的程度,他反而会麻木,就如同这许多人的死。
  这一片坟场里坟墓的数量,是现在寨子里人数的几倍之多。
  有时候,只有回过头才知道多少人又离开了。
  寨子里的人倾巢而出,早饭阮尽欢破天荒没去吃,现在也不觉得饿,他回到飞来石上,看到薛忘音的身影。
  织金的黑袍猎猎飞舞,这个有洁癖的江洋大盗——不对,是有洁癖的山贼,手指之间转动着他那一把追魂索命的柳叶刀,薄薄的一片,阮尽欢却丝毫不怀疑它能在眨眼之间结束一个人的生命。
  “你等我很久了吗?”阮尽欢坐下来。
  “只可惜马上就要走了。”原本觉得还有很多话想跟这只扒皮货说,可是看到他这淡然的表情,却又什么也不想说了,那些都是多余的。他曾说颜沉沙未必什么都知道,其实阮尽欢也未必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相反的是,他似乎知道得最少,财神寨的几位当家的都有秘密。 
  “你不会就这样一去不回了吧?”脸上表情很奇怪的阮尽欢,用一种同样奇怪的声音问他。
  “能回来的话,一定会回来。”
  记忆里的薛忘音很少有过这样肯定甚或坚定的语气,阮尽欢从这句话里竟然听出一种誓言的错觉来,他仰着脸看着这一如既往的云海日出,内心忽然就生出一种荒凉的感觉。
  “恩,那我在寨子里等你。”
  阮尽欢喜欢平静的生活,曾经经历的祸乱太多,让他很是疲惫。可惜,平静总是短暂的,他已经记不得是曾经什么时候上过的一堂课上,那些古板教条的老师指着教科书上的文字告诉他们,静止是相对的。
  财神寨这个名字,说不定马上就要烟消云散,人都不剩几个了,来的已经来过,不久便要离开。
  薛忘音回看他一眼,却不再停留,朝前山走了。
  其实世界上有的人与有的人待在一起,是很奇妙的关系。
  躺着,看云升云起;躺着,听潮涨潮落;躺着,闻花开花谢……
  如果能够在这里躺一辈子多好?
  阮尽欢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然后忽然笑出声来,什么时候自己也这样消极避世了?
  阴风十岭连绵,隐隐约约嘈杂的喊杀声却从四处涌起,血海一样淹没阮尽欢的耳朵。
  然而他不为所动。
  不是不动,而是懒得动。太阳的温度刚刚好,不像他心里那么冷。
  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醒来时伴随着满耳的轰鸣声,从飞来石上举目一望,远远的几个地方冒起了尘烟,在这秀丽的阴风十岭看来是如此煞风景。
  雁流水还是被逼这么做了。
  在阴风十岭周围的几处要塞,雁流水的剑早已出鞘,长剑一指,寒气四溢。
  于羡不拘兵器如何,他乐于使用别人的兵器夺取别人的声明,穿行与强敌之中却姿态悠然,闲庭信步一般,回望一眼,雁流水杀人也是一点不含糊的。
  在于羡的眼里,所有人的挣扎都是无力的,结局早已经被他编写完毕,徒劳的挣扎换来的只是白白牺牲。不过他尊重自己的对手,所以现在他杀的这些人,都必须死。
  薛忘音此时却在阴风十岭的另一处险关——小扇关。
  他还记得阮尽欢那一日蹲在地上,头发有几缕滑落下来,可是转眼这一片土地已经染满了鲜血。薄薄的柳叶刀,似乎的是近身战,一片刀光在他手心里转到极致,刀光过处,封喉见血。
  阮尽欢是不是还坐在飞来石上呢?当他的刀掠过有一名朝廷官兵的脖子的时候,他脑子里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这句话。
  几位当家的固然是身手绝佳,可是其他的山贼却很难与官兵相比,尤其是这一次的官兵,每个人的目光都是坚毅的,很明显并非山阳县直属的衙卫。
  李守新是去年上任山阳县丞的,山阳县地方虽小,却是重要的交通汇聚点,他郁郁不得志已多年,直到那一日遇上镇南王府大公子,这才终于有了升官的兆头,只是这个地方却有这一伙山贼是大公子的心腹大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李守新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要追随谁,有的时候人就是那么奇怪,知遇之恩,如何不报?
  他扬起手中的剑,眼中是山贼与官兵浴血拼杀的场面,互不相让,针锋相对……
  李守新很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声音,沉稳,带着前所未有的狠辣与坚定:“杀!”
  血河浸湿了黄土,山岩上画上了艳丽的壁画,郊野之上横陈着众多再也不能睁开眼睛的人。
  一战,惨烈。
  天明时站起,天夜时战息。
  李守新早就知道会有如此惨重的伤亡,夏公子早就传书与他,说过这些事情,可是真正遇到的时候,那些精兵们也是心惊胆寒。
  炸药,布置得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的炸药,就在各处险关要隘,在众人的耳侧身边炸响,一时便只见血雨纷纷。
  忽然想起三年多之前的青岚之战,晏氏的二十万大军,就是这样被埋葬在了青岚吧?
  青岚,很美的一个名字,可同时也是江北的噩梦。
  李守新忽然有些明白了,大公子为什么执意要消灭这个山寨。因为,这寨子里,一定藏着一个几乎跟他一样,曾经名动天下的人。虽然至今没人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
  他走过营帐,招呼官兵们好好休息。
  因为不知道再深入攻打会不会一样有炸药,所以目前只能守,死守着这些出口,山贼们没有粮食来源,穷山恶水,自然有投降的一天。
  飞来石上的阮尽欢睡了又醒,醒了再睡,到了晚上,死寂的寨子里忽然又有了人声。
  有的骂骂咧咧,有的哭哭啼啼,有的嘻嘻哈哈……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沿途就像是看不到那些伤痕和血迹,他推开了雁流水的门。
  雁流水还是坐在屏风后面,可是阮尽欢却看到他的手,握得紧紧地,指甲掐进掌心,鲜血流溢出来,浸染了他手心里攥着的一张纸条。
  面冷如霜,睁开眼睛时眼眸似乎被水洗过一样,很亮,很黑。
  阮尽欢不敢走近他。
  雁流水在发呆,他出神了。
  藏锋剑上没有鲜血,可是阮尽欢却看到雁流水的眼在流泪,心在流血。
  他疯了一样去掰开他的手掌,抽出了那张已经被鲜血染红的纸条。
  ——江北青岚,晏老将军,交战殒身。
  阮尽欢忽然觉得头晕,站立不稳地退了几步。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了,雁流水的身份就是这样啦……(喂喂,不多解释一点么?!(#‵′)凸


☆、第三十二章 雁流水的身份

  夜已深了,月上中天了。
  阮尽欢踉踉跄跄地跟着,他咬着嘴唇,不想自己被丢下。
  前方的黑暗里,雁流水的白衣还很显眼。
  他没有说一句请求的话,即便他跟不上他的脚步,他知道——雁流水要走了。
  于羡,真是好心计,好手段,就是他阮尽欢也不得不佩服,不得不胆寒!
  数日之前,雁流水便接到江北青岚那边的密报,晏老将军有险,可是下面接二连三的事情阻断了他的行程,先有莲花寨,后有卢千里,之后是夜袭,再来是围剿,环环相扣,密不透风,直到现在,这些事情掩盖着的真实目的才浮出了水面——晏老将军战败身亡!
  他是想要阻止雁流水增援晏老将军……
  一步一步地紧跟上,阮尽欢觉得这就像是回到了他当初来阴风十岭的时候,迷了路,雁流水来寻他,两个人披着夜色行走,他总是跟不上他的脚步,又总是怕他,不敢让他走慢一些,就只有死命地跟上,跟上……不敢再迷路……
  前面就是明月峡了,他想要从这里出去吗?
  当初劫杀夏恒昭一行留下的巨大的破坏性痕迹还很新,似乎只是才过去没多久的事情,然而再看到的时候竟有隔世之感。
  雁流水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要跟我走吗?”
  阮尽欢摇头。
  “那便回去吧。”他只想要这样无声地离开,不想有什么人送行,尤其是他……
  阮尽欢还是摇头,“我只送到这里,出了明月峡就好。”
  明月峡的那一头,还有官兵在守着,只是夜里了,守卫难免松懈。
  明月峡还是雁流水最爱的明月峡,曾经沾染过鲜血,现在却依旧景色奇丽。
  快要月圆的夜,素白的月亮从那一头升起来,在整个峡里投下匹练似的月光,落在地上,凝成一道笔直的河流。
  雁流水走进去,阮尽欢落后一步跟着。
  四周都安静得很,隐约听得见明月峡里的流水缓缓地漫过岩石,声响潺潺。
  他从光亮的地方走进了一边的黑暗里,阮尽欢转脸看他,却猝不及防被他拉进了黑暗之中。
  “……”不知道该说什么,黑暗里,他攥住了雁流水的衣角。
  他的脸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抚摸着,他浑身僵硬,一动也不动。
  “阮尽欢……”
  不是嘲讽的“阮大先生”,或者是冰冷的没有感情的“阮四当家”,而是柔肠百结一般的叹息,在即将离开的此刻,他终于舍得喊他的名字了么……
  雁流水手背上感觉到了温热液体的低落,他的手指指腹一如既往地粗糙,摩挲着他的脸颊,白皙柔嫩的皮肤在掌下隐约有升温的迹象,他都没有哭泣,阮尽欢又何必落泪?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雁流水身周的血腥味是怎么也散不去的,可是一向厌恶这个味道的阮尽欢此时内心却十分平静。
  雁流水的心底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因为阮尽欢毫无抗拒的反应,让他生出了一种不知是不是错觉的冲动,他想靠近他。气息贴近,黑暗里睁大眼能够看到对方模糊的轮廓。
  可是终究还是止住了,再不前进半分。
  他放下手,抹掉阮尽欢脸上的泪,却坐在了峡边壁下,峡里的溪泉水就从脚边淌过。
  他拉了阮尽欢坐在自己的身边,两个人似乎是靠在一起。
  “雁流水……”阮尽欢也不知自己刚刚为什么落泪,很丢脸吧?雁流水肯定更看不起他了,那一晚骂他卑微,刚才还帮他抹泪,他阮尽欢活了这么多年,似乎脸全丢在了雁流水面前。
  雁流水听到他的声音,很轻。他回应的时候声音也很轻,峡外面还有人,也许是怕被发现吧。“出了这明月峡,我便不是雁流水了。”
  “可我希望你永远都是雁流水。”他们两个人之间打着只有对方才知道的哑谜,雁流水,晏行云,这二者之间的转换,为什么忽然之间让他觉得伤感了呢?
  雁流水不说话,他的掌心还带着伤口,隐隐作痛,连带着心口都疼起来。永远都是雁流水么……可惜,他从来不是雁流水。雁流水这个名字只是虚假的掩饰,他自己很清楚,阮尽欢也很清楚。
  “你在说胡话。”
  “我不想说胡话。”阮尽欢埋着头,声音有些哽咽,黑夜容易使人卸下伪装,变得脆弱。
  “那便不要说话。”他现在很害怕听到阮尽欢的声音,有的事情,只有临到头了才会明白始末。雁流水不想听到阮尽欢的声音,只是现在不想,如果他还能活着回来,他想留到以后去。
  “……”不想听他的话,那么他就沉默好了。千言万语,说也说不完,又何必再说?
  雁流水现在很需要安静,黑夜的安静。
  月亮斜斜的从一边慢慢地滑到另一边,阮尽欢倚着峡壁,把冰冷的岩石都靠得温温热热,他意识有些模糊,半睡半醒之间,那熟悉的血腥气又萦绕着了。
  他半盍着眼,黑暗里本来就看得不太分明。
  有两片温热的东西忽然之间贴着他的嘴唇,然后逐渐变得火烫。
  然而只是一会儿,那人便退开了。
  有力的双臂轻轻地环着他的腰,拥他入怀。一片的都是温暖。
  他是在梦中么?
  阮尽欢是真的看不分明,也不愿看分明。
  雁流水的声音也是不分明的,似白雾茫茫的早晨一样朦胧沙哑,然而他听得却很清楚。
  “我信你,你没有……”
  曾经他很愤怒地站在雁流水的屋前,向着里面喊着他压抑了三年的声音,他没有——可是雁流水那时没有回应他。
  雁流水说,我信你,你没有。
  不知何时,脸上又是一片的冰凉,阮尽欢的视线模糊起来,有人从他身前站起来,他身周又是冰冷的一片。
  夜晚的寒气一下就涌了上来,让刚刚的拥抱给予他的热气全部消失。
  昂藏的身影逐渐走远,寂静的明月峡的夜,听不见脚步声。
  然而阮尽欢心里的脚步声却是如此清晰——雁流水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大约是三年前,他还是整个东朝最大的军队里军器监有名的大先生,他会很多东西,制作武器,研究炸药,发明雷火弹,那么多人崇敬他,喜欢他,也有很多人嫉恨他,可是那些东西都不能影响他。
  本来只是很多单纯地研究着他喜欢的东西,却不想名声传得远了,问题也就来了。
  彼时,他是晏老将军独子晏行云将军麾下的大先生,很多兵士都喜欢跟他待在一起,他从这些兵士的口中得知了自己顶头上司晏行云的一些消息,他开始好奇,晏行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终究还是没有见到。那个时候,跟晏行云齐名的唯有一个镇南王府大公子夏临渊,青岚之战,便是当今东朝最出色的两个年轻人之间的对阵。
  他新研究出的威力巨大的火药即将被运到前线,支援晏行云,可是阮尽欢想不到,前线传来的消息让人绝望——晏军全军覆没。
  青岚埋着玉的土里埋了尸体和鲜血,无数英魂无家可归,青岚的玉,也许就是这样才年复一年地染上了血色吧?
  他那时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二十万大军为何全军覆没?那个夏临渊果真如传说一般惊采绝艳至极吗?
  连晏行云都无法与之匹敌。
  之后就是逃难的日子,镇南王拥立四皇子,从江北发兵,没有了晏氏父子的勤王之师,镇南王军推进的速度惊人地快,阮尽欢下属的军器监很快地土崩瓦解,他知道有人要抓他,可是他跑得很快,一路穷困潦倒,一路风餐露宿,一路颠沛流离……他冒着风险上阴风十岭的时候没有抱着活的希望,不认识路的他被这里迷宫一样的道路绕得头晕,最后体力不支晕倒在地,醒来一睁眼,却看到了雁流水。
  彼时,他还不知,雁流水就是晏行云。
  行云,流水,然而此晏非彼雁。
  阮尽欢睡着了,浑浑噩噩,昏昏沉沉。
  斜月西沉了,天要明了,贪狼已经不亮了。
  他醒来,捧了涧里的水净脸,离开时向着明月峡那一头一望,看不到一个人,却有着浓烈的血腥味。
  那边的官兵,大约也是永远也睡不醒了。
  出了峡,微微眯着眼,似乎不太适应这已经有些明亮的天色。
  “薛忘音……”很是诧异,却又很是感叹,薛忘音竟然站在峡口等他。
  薛忘音织金的黑袍上看不出是不是有血迹,不过有没有血迹已经无所谓了,一个洁癖的家伙都能忍受,他又介意什么呢?
  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还跟以前一样,阮尽欢张开双臂,笑看着他:“喂,薛二爷,我走不动,你背我回去吧。”
  薛忘音无奈地笑笑,弯下腰,真的背了他走。
  阮尽欢趴在他背上,手抱着他的脖子,回看了明月峡里的黑暗一眼,弯着唇,也不知在想什么。
  阴风十岭的云气涌动着,阳光穿透雾霭,明净似水,洒落在他眼底,一片难言的清澈。
  作者有话要说:二爷啊……


☆、第三十三章 推倒重来

  雁流水走的那一天,于羡也失踪了。就连那个被阮尽欢怀疑过的小鬼卢千里也消失不见。
  财神寨的当家的只剩下了三位,薛忘音,颜沉沙,阮尽欢。
  寨子里还活着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后山又添几座新坟。
  这些天,官兵没有再攻打,只是封锁了阴风十岭周边进进出出的通道,山寨里肯定是人心惶惶,可是阮尽欢出乎意料地坚强,他告诉薛忘音,自己其实就像一只打不死的蟑螂小强,压力越大,他越要生存。
  如果可以,说不定财神寨能够坚持到他回来的时候。
  阮尽欢每天起得很早,然后笑嘻嘻地在寨子里转一圈,山贼们就算再愁云惨淡,见了他也会笑逐颜开,阮尽欢从来都是寨子里最会搞笑的人。
  然而每次看到阮尽欢笑的时候,薛忘音跟颜沉沙就会笑不出来。
  今天也一样,阮尽欢蹲在饭堂前面的地上,周围围了一圈人,时不时就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有一天,一个神经病拿着一把刀,在街上追着一个人,终于把那人逼到了死胡同,神经病问那人:‘一加一等于几?’那人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回答:‘二……’神经病毫不犹豫一刀捅死了他,说:‘你知道得太多了。’”阮尽欢说完,看着众人的表情。
  所有人先是很无语地互相瞪了半天,然后才逐渐地一个一个笑开。
  “尼玛啊,知道得太多啊……哈哈哈……”
  阮尽欢笑看着所有人,一回头就见颜沉沙跟雁流水站在一起在不远处看着他,他站起来拍了拍手,“明儿咱们接着讲啊,先回去吧……”
  然后他向那两个人走去。
  距离官兵围剿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些山贼们很奇怪地都没有询问于羡与雁流水的下落,似乎这两个人从未出现一样。
  “最近似乎大家都闲得慌啊……”无聊的开场白,内含的意味却有些凄惶。阮尽欢苦笑了一声,“你们两个刚刚干什么那样看着我?”
  “看看阮四当家你脸上的面具又厚了多少而已。”颜沉沙不动声色地嘲讽。
  薛忘音暂时没有说话,阮尽欢瞥了颜沉沙一眼,耸了耸肩,接下来却去看薛忘音了,他道:“我总觉得你有话要对我说。”
  薛忘音一笑,点头,“我要出去探探消息。”
  “一去不回了怎么办?”犹记得上次,阮尽欢说要在寨子里等他回来,可是到头来却是薛忘音在明月峡口等他回来。现在情况已经不能再糟糕了,他还要出去?
  “寨子还在这里的。”他是财神寨这一场风云的旁观者,本来是可以置身事外,可是他发现置身事外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这一天,薛忘音也走了,穿着他很华丽的织金黑袍,袖子里藏着一片薄薄的柳叶刀。
  阮尽欢跟颜沉沙坐在台阶上,看着西沉的暮色。
  “你还不肯说自己是什么人吗?”阮尽欢看了好久,忽然问他。
  颜沉沙从袖子里摸出阮尽欢送给他的那块青岚玉,细细地把玩着,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以为薛忘音能够走得了吗?”
  “你原来知道。”看样子颜沉沙已经看出来了,是他叫薛忘音现在走的,其实……今天若是不走,可能就再也走不了了。青岚那边,再大的战事也不会拖很久,战事一长,东朝必定动荡不安,那不是那两个人想要的结果。所以,青岚那边,必然是速战速决。
  “外面埋伏重重,他去送死吗?”颜沉沙眼也不抬,语带讽刺,“记不记得我曾问你,糖醋活鱼半路醒了怎么办时,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只能怪它该醉的时候不醉,运气不好。”颜沉沙是在暗示自己就是那条在不该醒来的时候醒来了的鱼吗?
  “颜沉沙,你知道,这个世上总有那么多人想着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可我阮尽欢,从来只是想当一只快乐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也无所谓。”可惜没有那么多的想当然,想的事未必就是能够做到的事。
  “你或许是过街老鼠,可是并不一定快乐。”颜沉沙为他这句话怔神了很久,才缓缓说出自己的看法。
  过街老鼠,做自己想做的事,随心所欲,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是快不快乐,除了他自己,谁又能知道?
  “不快乐,是因为我还不是一只合格的过街老鼠。”话题不知不觉扯得太远,阮尽欢不想跟颜沉沙讨论这么哲学的话题了,他还有一些问题要抓紧时间问,他怕再迟了,就没有机会再问了。
  “你为什么要帮……于羡?”还是暂时对那个名字保密吧,现在阮尽欢自己也不想听见这个名字。
  颜沉沙似乎早就猜到阮尽欢会这样问,他的眼神很渺远,滑到很远的天边去,“我说过我上山来的原因的。”
  “曾经的状元郎来当山贼,不觉得太委屈吗?”早就知道颜沉沙的身份不简单,只是更多的却什么也不知道。
  颜沉沙,三年前的新科状元,却恰遇乱世,后来一家遭遇意外,竟被歹徒灭门,状元郎不知所踪。
  要不是阮尽欢记性好,也许早就将这件事忘到了脑后,然而该想起的时候必定是要想起的。
  颜沉沙曾经说,他是读书人,死了老婆,想要造反,所以上山来。
  他的确是读书人,然而是读书人之中最顶级的,他没有老婆,却曾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他是想要造反,于羡不就是会造反的人吗?他上山来的目的,绝不单纯。
  “阮尽欢,我总觉得你知道真相会恨我,所以现在我不想告诉你。你比我更清楚,有的人心里就是藏着那些压不下去的念头,这些念头像是魔鬼,逼着人一步一步走自己不想走的路,他们没有勇气去当一只快乐的过街老鼠,所以注定了只能自己痛苦地承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颜沉沙想起后山那树林里的小坟堆,里面埋着的,是他一家十四口血亲的骨灰,那是他上山时带来的。他上山比阮尽欢迟,可是也有近两年了,然而他从来不曾忘记这一笔血海深仇,他缺一个报仇的机会。而于羡,承诺了他这个机会。
  生死,道义,气节,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又算得了什么?他已经无法顾及那么多了,世上不能两全之事太多了。
  “你这叫做背叛吗?”偌大的一个山寨,就要这样分崩离析。
  罪魁祸首们走的走,剩下的却还坐在这里像没事儿人一样交谈。
  颜沉沙没有答话了,也许是不屑于回答,也许是羞愧,也许是复杂,总之他只是凝视了阮尽欢很久,然后说:“我想很多人一定后悔自己认识了你。”
  阮尽欢摇摇头,却笑了。
  就算所有人都后悔,可是他知道有一个人不会——薛忘音。
  就算雁流水后悔遇到他,认为他是手染二十万鲜血的的罪人,薛忘音也不会后悔,因为薛忘音是个好人。
  一想到那个已经离开了的家伙,他就忍不住笑了一下,“晚饭时间了,边吃边说吧。”
  大师傅的厨艺真是精进多了,果真苦难才能磨砺人的厨艺。清粥小菜也能做成美味。
  财神寨的粮食还能支撑一个月,可是之前这半个月每天都有伤亡,官兵们不断地压紧防线,阮尽欢真是恨透了外面那个领兵的县丞,李守新,这样的人根本不应该屈才当一个县丞!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在戏弄他,或者根本就是于羡的算计,阮尽欢更相信那是后者。
  吃过饭,稀稀拉拉的人群几乎立刻就散开了,阮尽欢远远看到三喜那郁郁寡欢的神情,出了一下神,然后才想到自己应该回去睡了。
  只是阮尽欢那黑黑的眼圈已经泄露了他很久睡不好的事实,每一夜躺在床上,不会做噩梦,可是以往发生的事情几乎桩桩件件都是噩梦。
  他终究还是吞了于羡给的半颗解药,他还是怕死的。
  今夜,注定又是一个难眠的夜。
  习惯了不请自入的某个已经离开的人,回来了,重新不请自入。
  阮尽欢看到他的那一刻脑子一片空白,漆黑的房间外面却是灯火通明着,那一时,他什么都明白了。
  不再穿着素白的衣袍,那是东朝无恙商号最精致的流云缎,攒着密密的银色丝线,袖袍宽大,腰束玉带,那张曾被他讥讽过于精致的脸上带着被已经被隐藏起来很久的尊贵和高高在上,如瀑的黑发用琉璃的玉冠束起来,乃是一身的风流。
  回来的是于羡,回来的是夏临渊。
  阮尽欢看着他,吃吃地笑一声,雁流水那个笨蛋,竟然再次败给了这个家伙吗?
  “你笑什么?”他以为,他回来之后,这个人会哭,可是现在他却在笑。阮尽欢总是能够在本来很合适的时候给人不合适的表情。
  于羡,现在应该叫做夏临渊,站在阮尽欢的床前,就像是他曾经那次悄悄溜进来告诉他雁流水杀掉了决定离开的那些山贼们的那天一样,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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