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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闲语-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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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歌雪听了朝他的头看了过去,见他头发浓密柔滑,哪里象是要秃的样子?不由露出困惑之色。朱朱忙娇嗔着跺脚道:“少奶奶你也真信——你不知这个人头发多得出奇,我定期都要给他打薄,否则鸟巢一般顶在头上难看得要死。他不感激我也罢了,如今倒这样冤枉我。”
风歌雪见朱朱鼓着腮半喜半嗔,忍不住掩口轻笑。江照晚见她心情愉悦,知道她对昨晚之事并无怀疑,只当与她洞房之人是自己。他心里苦笑,昨夜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要和她解除婚约,却未料到会发生这等事情。为今之计,自己只能将错就错,否则她又如何能承受得了这种打击?关于迷奸她的那个人,只能在暗里查访了。
至于风入松……他侧头望着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忽然有些怀疑昨夜种种只是幻梦一场。到了晨光之下,一切梦境都泡沫般粉碎,不留痕迹。
朱朱一边收拾房间一边悄悄看着江照晚,见他眼中虽是笑容满溢,面色却有些憔悴,心里不由一痛。她五年前被卖入江家为奴,本来只是洗衣丫头,有次无意间撞见了江照晚与风入松的秘密。她只当一定会被江照晚杀了灭口,不想江照晚却让她做了自己的贴身丫鬟,而且待她甚厚。故此一直以来她对江照晚又是感激又是喜爱,如今见他憔悴,心中烦闷难过得厉害——可是事到如今她除了帮他保守秘密,又能做些什么?
晌午时江照晚经过湖边亭子时,见燕山亭坐在亭里石桌边,风入松站在他身侧说着话。
听见风入松柔声道:“你一早上都没开过口,是不舒服么?不舒服就回去休息。”
然而燕山亭却只是冷森森坐着,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般。他仍旧戴着纱帽,然而即便看不见燕山亭面容,江照晚还是能清楚感觉到他对风入松的厌恶。
风入松呆了一呆,幽幽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不快活,因为歌雪的事……可是她的亲事是早定下的……”
“住口!”燕山亭断喝一声,怒火中带着焦躁。
风入松却并无窘迫之色,神情反而更加温柔,“不快活就朝我发泄好了,我总是陪着你的。”
听到这里江照晚心口一窒,只觉整片天都压在了心上,沉重得不能呼吸。从前孤僻沉默的风入松,昨夜脆弱痛苦的风入松,眼下温柔世故的风入松——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这时风入松偏头朝他瞧了过来,点了点头,走过来问他可曾看见韩斐。江照晚摇头说没有。风入松蹙眉道:“我找了他一早晨,问了所有人都说没看见,他会去哪里呢?这小子平常老实尽职得很,应该不会私自出去玩才是。”
“难道是心情不佳,出去借酒消愁了?”他低声喃喃道。
江照晚一怔,回想起昨日韩斐的失魂落魄,以及他看着自己时隐隐的嫉恨之意,忽然有些明白过来。难道说韩斐喜欢风歌雪?极有可能。韩斐是风家管家之子,与风歌雪也算是青梅竹马,而风歌雪不仅美若天人,又善良纯真,毫无架子。韩斐不爱上她才反而是奇怪。
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难道昨夜潜入新房之人是韩斐?……然而此事非同小可,他决定还是等找到韩斐再说。
次日终于找到了韩斐,确切地说是找到了韩斐的尸体。尸体被发现的地点是湖边的树林里,身首异处,形状惨烈。江子奇认定是漕帮的人干的,可江照晚却有另外一种想法:漕帮的人即便要找人开刀,也不会是与山庄并无多大干系的韩斐。
他在韩斐身上找到一支凤钗,正是新婚之夜风歌雪戴在头发上的那支,而且韩斐的衣服上还残留着胭脂的香气,甚至面上还有胭脂印子。这样看来迷奸风歌雪的很可能便是韩斐——可又是谁杀了他?
又想到那夜他从父亲书房回接水阁时曾看见风入松站在湖边水榭里,而后来他送风入松回房时发现他衣襟上有血。当时他只当是风入松手上的口子流出的血染上的,可现在再想想,会不会是韩斐迷奸风歌雪后从新房里出来,正撞上梦游的风入松,结果被风入松杀死?看起来虽然有些不可思议,却也并非不可能,毕竟曾有先例。
得悉韩斐惨死风歌雪哭得昏厥过去。韩斐与她青梅竹马,亲如兄妹,相较而言真正的兄长风入松与她反而要疏远些。哀恸之下风歌雪病倒在床,江照晚只得抽出许多时间来陪她安慰她。有时他忍不住假设如果自己没有与风歌雪成婚,说不定韩斐有机会能得到风歌雪的芳心,即便不能,至少也多半不会被人杀死。这样想着便觉得有些内疚。
而另外一方面,因为担心风歌雪的病以及怕陆从容来寻仇,风入松与燕山亭推迟了回京城的日期。这样一耽搁便过了一个多月。期间陆从容并无动静,江照晚当然不会认为他是放弃了,想着此刻他只怕正在筹划如何复仇,心里不免有些焦躁。
在这令人不安的平静当中,隐隐有山雨欲来之势。
第 7 章
(七)
这日早晨风入松来接水阁探望风歌雪,正碰上江照晚给风歌雪喂药。风歌雪斜倚在江照晚肩上,看见风入松进来,有些羞涩地直了直身子,笑问道:“哥哥今日怎么有空来?”
风入松见她虽然消瘦了些,却是一脸甜蜜的样子,看起来她很喜欢江照晚。他随口敷衍了几句,面上阴晴变幻了一阵,才渐渐恢复了常态。
风歌雪又问:“这些日子都没看见表哥,他很忙么?”成亲之前燕山亭对她还算亲近,可这些日子她病了,燕山亭却几乎没来探望过她,故而有此一问。
风入松道:“如今你成了亲,他也该避嫌,加上这阵子他心情似乎不大好……”
风歌雪有些不赞同地道:“都是一家人,避什么嫌?”又问:“他为何心情不好?”
“这……”风入松支吾了一下,敷衍道:“或许是为了韩斐的死罢。”
想到韩斐的惨死,风歌雪立时红了眼。江照晚忙柔声劝慰他,又忍不住责怪风入松道:“你妹妹的病才好些了,你又招她。她为什么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看燕山亭那冷漠的模样,他才不信他会为了韩斐的死难过,风入松这话一听就是胡编。
风入松呆了呆,怔怔站了片刻,忽然掉头出了门去。风歌雪惊讶地在背后喊他,他却只是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风歌雪连忙道:“江大哥你去看看哥哥好么?我看他本来就心情不大好的模样,多半也是为了韩大哥的事。你替我劝慰他几句。”
江照晚却隐约有些明白风入松不悦的真正原因,这些日子燕山亭对风入松更是疏离,有时根本懒得敷衍他。可他却还是一味作小伏低,小心翼翼哄着。他在燕山亭那里处处碰壁,在别处便再不愿意受半点气,想必他是怪自己话说重了。
江照晚扶风歌雪躺下,出了门后见风入松沉着脸坐在湖边树下,倒好似料定自己会出来一般。柳条轻扫着他俊逸的脸,阳光被树枝遮住,无法触及他的眼,眸中一片深暗沉寂。
看见他走过来风入松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怎么不用伺候人了么?倒有空来。”这话明显有些酸溜溜的,可江照晚却知道他不是吃醋,而是独占欲作祟。毕竟从前自己待他极好,连半句重话都不忍心说,如今倒为了风歌雪责备他——可那算是责备么?这人未免太孩子气了些。
江照晚问他道:“怎么没有看见燕兄?”
风入松撇了撇嘴,道:“三日前我们偶然碰见一个和尚,他们相谈甚欢,尽说些禅语,你知道我最烦这些东西的,不小心就睡着了。今日他去清明寺找那个和尚下棋,我要跟去,他说什么与其在那里睡觉,还不如不去。就自己走了。”
“……那和尚可是一身白色僧衣,看起来相当出尘脱俗?”
见风入松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江照晚忍不住失笑,“那我知道是谁了。他法号拂尘,是清明寺的高僧,平常人轻易听不到他讲道。那日他肯向你们说禅,你居然睡觉,也难怪燕兄生你的气。”
风入松感觉他的话中似有嘲笑之意,忍不住沉下脸,起身道:“我是个凡夫俗子,原也不懂这些。再说我这样的本来死后就该下地狱,念经念再多也是无用。”
江照晚忙收了笑容,知道自己不小心触及了他的伤痛之处,也觉得有些后悔。于是柔声道:“佛教禅理能陶冶人的性情我倒是信,说什么犯了罪该下地狱什么的我却认为只是胡诌。罢了罢了,我们也别说这些。不瞒你说我与拂尘算有些交情,正好也有些日子未见了,我们这就一起去找他,到时你不耐烦他说禅就睡觉好了。再不济你只当是去清明山踏青,以前你不是很喜欢那里的风景的?”想到从前他与风入松常去那里游玩,舌尖不觉有些苦涩。
风入松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虽然这些日子以来江照晚对他不算冷淡,但明显只是出于客套,如今这个提议未免显得过于热忱。定定看了他片刻,见他唇角带笑,目光清澈坦然,心里一动,便点头应了。
清明山山南便是著名的清明寺,因为香火旺盛,山道修建得相当不错。风江二人策马行了约两个时辰,便到了寺门外。拴马时风入松看见燕山亭的马拴在寺外一棵古松上,便转头向江照晚道:“看那匹马是我去年前得的,本来一直是我的坐骑,后来见山亭喜欢,便送给了他。”
江照晚看了一眼,淡淡道:“哦,果然是匹好马。”
风入松又道:“这马性子烈,常人骑不了,我费了好些力气才制服了它。想不到山亭轻易就骑了上去,真是奇怪。”
“……想来是他们有缘。”
风入松闻言微笑起来:“说起来若非这马,我也不会结识山亭。几月前我去遛马,后来躺在野外草地上睡着了,醒来时怎么都找不到马儿。我寻了一阵,到了一处小溪边,看见一个全身白衣头戴纱帽之人牵着我的马站在溪边,风吹着他的衣衫,象是仙人一样……”
说到这里他面上露出悠然神往之色,仿若又回到了那日。片刻后他收敛了神色,淡笑道:“……而那人便是山亭了。原来是我的马四处乱跑冲撞了人,他刚好路过,便制服了它。后来我们聊起来,他说是来京城寻找他失散多年的姑妈,我问了他姑妈的姓名籍贯,可巧是歌雪的娘亲——你说巧不巧?”他满脸兴奋地望着江照晚,似是等着他的赞同。
江照晚干着嗓子道:“那可实在是巧得很,又或许是你们有缘。”说完便直直朝寺里走,也没有等风入松。风入松望着他的背影眼珠转动了片刻,唇角渐渐扯出一个古怪的笑意,似是得意,又似是苦涩。
两人在小沙弥净心的引领下到了寺庙的后院,远远看见一绿一白两人在亭中对弈。绿衣的是头戴纱帽的燕山亭,白衣的是个青年和尚,面容俊秀儒雅,唇角微微噙笑,令人见之忘俗。察觉到有人靠近,他们一起看了过来,白衣僧人起身朝江照晚含笑颔首道:“照晚来了。”又朝风入松作了个揖,“贫僧拂尘有礼了。”
燕山亭有些冷淡地向风入松道:“你怎么来了?”
风入松正觉得尴尬,江照晚笑着道:“是我硬拉他来的,一个人赶路未免有些无趣。”
拂尘微微一笑:“怪不得这么长时间没来,原来是懒得赶路。”说话间让他们落座,忽又道:“几乎忘了倒茶,这样怠慢照晚更要不来了。”
风入松因想着喝茶时难免又要坐在这里听拂尘讲经,正要推辞,江照晚忙道:“拂尘的茶是一定要喝的,否则算是白来了一趟。”拂尘笑了笑,出了亭子缓步去了。
江照晚看了看桌上的残局,之后朝燕山亭道:“燕兄果然是技艺高超,眼下看来你们谁胜谁负尚且未知,不像我每次都被他杀得丢盔弃甲。”
燕山亭“嗯”了一声,算是作答。他一向对江照晚很冷淡,又或者说他一向对所有人都很冷淡,只除了他表妹风歌雪之外——世上恐怕无人能对风歌雪那张脸冷淡得起来。
不多时拂尘端着托盘走了过来,风入松接过茶杯饮了一口,果然是清香馥鼻,也不知什么原料制的。曾听人说有人用梅花上的新雪融成水煮茶,难道如今喝的也是这一类的?
江照晚看了他一眼,道:“拂尘可没那么多闲工夫。”
风入松一怔,忍不住笑着道:“你倒是又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了。”
江照晚脱口道:“难道我说错了?”
风入松轻轻瞄了他一眼,悄声道:“不,没错……你总是知道我的。”他这话说的亲昵暧昧,江照晚忙别过了脸去。
拂尘哑然失笑,插言道:“两位在打什么哑谜?贫僧已经听糊涂了,燕公子听得明白么?”
燕山亭漠然道:“与我无干之事我又何必明白?”
风入松笑道:“是是是,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神情中明显带着宠溺之意,又端起茶杯站起身来,询问拂尘哪里可以加水。
江照晚见他杯里几乎滴水不剩,茶叶干巴巴地粘在茶杯内壁上,因为脱水失却了先前的碧绿。他忍不住低低道:“你这人!总是把茶喝得这么干,连汁都没了——可惜了拂尘的好茶。”然而这话一出口,又不禁觉得尴尬。虽说从前也有时会因风入松的这个坏习惯说他,可如今许多东西早变了。他只得赶紧低头喝茶掩饰。
风入松却反而微笑起来,道:“你喝的不是和我一样干?”
江照晚一怔,看向自己的杯子,经过他适才一通猛饮,果然也不比风入松好去多少,顿时面上一热,讷讷说不出话来。
拂尘见他困窘,忙解围道:“无妨,难得两位不嫌弃,待贫僧去重泡两杯。”说话间站起身来。又对风入松道:“风公子应该没有来过清明寺罢,不如贫僧引着你四处看看。”
见风入松有些犹豫,江照晚抬起头来,道:“寺里风景相当不错,既来之则安之,还是去看看罢,也免得白来一趟。”又指着桌上的残局向拂尘道,“拂尘你若是不反对,我就借用你的残棋向燕兄讨教一番。”
拂尘欣然应允,又看向风入松。风入松虽然没有什么兴致游寺,可想着坐在这里观棋也无聊得很,便随他一起去了。清明寺的风景固然颇佳,但尚未到令人流连忘返的地步,闲走了一阵后风入松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正觉得有些失礼,拂尘已笑着道:“风公子想必是昨夜没有睡好,估计照晚他们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不如找间禅房小憩片刻。”
风入松想想觉得这样也好,便随着他去了一个小院落。拂尘道:“这院落就贫僧一个人住,幽静得很。”说话间引着他进了一间屋子。风入松见里面虽然陈设简单,却出奇得干净,床上的被子折得连个皱褶都没有。他在屋外时觉得尚可支撑,此刻一看见干净的床,顿时困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脑中也是模糊得一片。隐约听见拂尘说了几句什么,可他实在无法分辨,往床上一躺,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 8 章
(八)
江照晚与燕山亭沉默着下了一阵,江照晚闲闲问道:“这些日子燕兄还住的惯么?”
燕山亭“嗯”了一声算作回答,手指捏着棋子,望着棋盘沉思着。他的指甲是浅浅的粉红,象是桃花的颜色,玉色的手指修长,甚是好看。清风吹拂着他面上的白纱,隐约可见面部俊美的轮廓。江照晚忍不住在心里猜度着他的容貌:风入松对他这般痴迷,该是生得极好才对罢?
静寂了片刻,江照晚又没话找话问道:“对于韩斐的死,燕兄可有什么见解?”
“……那夜大约二更天时,我经过浅草湖边时看见他在接水阁外徘徊。”燕山亭淡淡道。
江照晚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他在那里做什么?”心念一动忽然明白过来,“难道他……”
“正是。”燕山亭接过他的话淡淡道。他虽说的含混,江照晚心中却是通亮——看来韩斐喜欢风歌雪并非只是他的怀疑。
他叹了口气,“若非我娶了歌雪,或许他也不会被杀。”又苦笑一声,“眼下说这些并无意义。”同时他忍不住在心里思忖着燕山亭半夜三更怎会经过那里,难道也是与韩斐同样的理由?
拂尘回到亭中时,两人正在收棋子。看见他进来,燕山亭起身道:“时候不早,山亭先行告辞。”与江照晚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便走了,旁人见了估计决计想不到眼下燕山亭正在他家里做客。这等冷心淡情之人莫说是江照晚,就是阅人众多的拂尘也是生平仅见。
等燕山亭离开后江照晚问拂尘:“他睡了?”
见拂尘点头,他略松了口气,“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把他诓了过来。”又问:“他怎样了?”
“说来奇怪,他的梦游症并不严重,反而是心思郁结这点令人堪忧。”拂尘想了想,“不如今夜就让他睡在这里,待我给他催眠试试,看看能不能解开他的心结。对了,他知道自己有这个病么?”
“过去知道,不过好几年前我就骗他说他已经好了,而那几年他除了有时砍树割草,梦话连篇之外,也没有干过什么危险的事情。近几年的情形我不大了解,我试探着问过他妹妹,好像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哥哥还有这个毛病,看来近几年他没有闹出过什么乱子。”
拂尘轻轻点头,见江照晚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于是问他:“可是最近他又出了什么事?”
江照晚心里一震,强笑了一下道:“没有,只是有一夜偶然撞见他又在梦游,所以把他带来让你看看。”想到韩斐的死或许与风入松有关,心头一片沉重。
拂尘看出他有事瞒着自己,也不说破,他忽然转移了话题:“据传漕帮陆从容认定是令尊杀了他父亲,这些日子想必照晚一直在为此事忧心罢。”
江照晚轻叹了一声:“此事实在蹊跷得紧,我与家父苦思多日,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何人故意栽赃。如今只能一边调查,一边加紧防范了。”
拂尘淡淡点头,见天色不早,他道:“近日府上事情众多,照晚又是新婚燕尔,今夜不必守在这里。明日一早我让他自己回去便是。”
见江照晚神色犹豫,欲言又止,拂尘静静道:“照晚,你是否为他操心过度了?”
“啊?”江照晚有些错愕地望着他。拂尘叹着道:“从这里回随音山庄不过两个时辰的路途,你用得着这么放不下么?”
江照晚面色一白,呆了片刻才幽幽道:“习惯是世间最可怕的东西——明明知道一切都变了,却还总是要不由自主。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彻底放下?”
两年前他与拂尘偶然相识,一见如故,成为知交。而拂尘也大致知道他与风入松的纠葛,对此他只说过一句:“不伦之恋,若能斩断,便该斩断,否则害人害己。”说这话时似乎有些神伤,江照晚猜想他或许也有一段伤心往事,只是如今他既已出了家,便等于是放下了过去,故而他也不想探问,以免惹他伤感。
江照晚骑着马走在山道上,背后是淡黄的斜阳。山风掀起他一侧的衣襟,远远望去,象是一只折翼的鸟儿。
临行前拂尘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江照晚不禁开始自省自己是否真对风入松关心过多。在风入松五岁那年他父亲风一帆被调往京城任职,于是举家搬离了洛城。等到风一帆失踪后江子奇又把十二岁的风入松接回了洛城,见到他时江照晚大吃一惊:眼前的少年满脸阴郁,任何人靠近他都全副戒备的模样,从不开口说话。江照晚实在不能将他与从前那个狡猾顽劣,喜欢大放厥词的五岁孩童联系在一起。
江子奇特意将风入松安排在与他年纪相仿的江照晚隔壁居住。有一夜江照晚睡得正熟,忽然觉得不能呼吸,他睁开眼,却发现是风入松在掐着自己的脖子。好不容易挣脱开,风入松却忽然惊醒过来,惊恐地坐在那里浑身发颤,原来他先前是在梦游。江照晚想要过去安抚他,他却用力将江照晚推倒在地,掉头冲出了房间,然后回隔壁将自己锁在了房里,无论江照晚怎么敲门他都不理。
江照晚没有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父亲,只因他猜想风入松或许不愿意被人知道。他与风入松一样母亲早亡,可江子奇并未再娶,风一帆却很快娶了新妇。他早就听说风一帆的续弦叶青对风入松并不亲近,故而对风入松颇有些同情。如今见他沉默阴沉,更是心疼。旁人虽是不敢接近风入松,他却不然。因父亲对他颇为严厉,不许他出去交游,他的成长颇为寂寞。而十五岁正是热血澎湃的年纪,又处于孩童与成人的交界点,照顾风入松让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他在潜意识中把小他三岁的风入松当成了自己的责任,一心想要使他快活起来。
自此他开始偷偷为风入松寻医问药,夜里也一直浅眠,只要隔壁一有风吹草动便会马上醒过来,悄悄前去查看。有一夜从风入松的梦呓发现了他的秘密,惊恐万分之际却更是同情。虽然风入松对他冷漠敌视,他还是毫不介怀地陪在他身边,悉心照料着他,事无巨细。工夫不负有心人,这样过了两年,风入松终于肯开口说话,也开始接受他的好意。只是对别人还是不理不睬,全山庄除了江照晚再无人喜欢他。
然而与他熟悉之后风入松开始渐渐暴露出本质,他生性霸道偏激,许多时候江照晚根本不能接受他那些诡异扭曲的念头与想法。可是因为习惯了对他好,也不忍心多责怪他。如今回想起来,伤心的同时他忍不住开始检讨自己。或许正因为自己对他的姑息纵容,才使得他离自己越来越远,到如今已几成陌路。
待江照晚行到一片丛林里时,夕阳已彻底落下,林间的阴湿让他打了个寒战,连马儿也扬起前啼嘶叫了一声。他裹紧身上的衣衫,正准备扬鞭加快马速,忽然“呼”一声响,他只觉四肢分别一紧,整个人便被绳子勒着四肢吊到了头顶的大树上。正在心中迅速思索着会是谁下的陷阱,已看见数人从四周的灌木丛里钻出了身子,而正对着他的那个正是漕帮的陆从容。
江照晚暗叫一声“糟糕”,陆从容恨极了随音山庄,落到他手中恐怕会比死还要痛苦。又想着这样拙劣的陷阱按说自己该能发现才是,可是之前他的心思全在别处,故此才失了警戒心,一时间不由懊悔不已。
那些人很快到了他前面,为首的陆从容咬牙切齿道:“姓江的,那夜你不是嚣张么?如今你落在我的手里,看我怎么收拾你?”
江照晚哈哈笑了一声,道:“你真信那个女人的话么?如今杀死你爹的真凶只怕在偷笑呢!而你爹多半也正在阴间骂你愚蠢得象头猪,不过没有办法,猪生猪也是人之常情……”
“放屁!”陆从容气得怒吼了一声,整个人跳起来持刀朝江照晚砍去。只是江照晚被吊得过高,他跳了一下居然没有砍到,顿时气得暴跳如雷,对着一个下属喝道:“把他放低些!”
漕帮的总管杨玉明连忙劝说他道:“少帮主,他这是故意激怒你,少帮主可千万不能上了他的当……”
“我知道!我只是想要教训他一下。”陆从容狡辩道。
有人把绳子稍微放低了些,陆从容拿起随从的鞭子在江照晚身上狠抽了起来。江照晚忍着痛,高声问道:“陆从容,韩斐是你派人杀的么?”
“韩斐又是那根葱?老子才没时间杀他!”陆从容抽得更狠了些,抽了一阵有些乏力,便甩下马鞭喝令下属继续,立即有两人上前一左一右对着江照晚抽打着,不多时江照晚已是体无完肤。
杨玉明见江照晚闭目耷拉着脑袋,口角流血,似乎已经晕过去的样子,他忙朝陆从容道:“少帮主,若是杀死了他,就不能拿他去要挟江子奇了。”
陆从容“嗯”了一声,吩咐一个手下道:“去把他的右手砍下来送去给江子奇,让他只身到漕帮总坛来,否则到时送去的便是死尸。”
那手下依言将江照晚放在了地上,正要去砍他的右手,江照晚忽然一跃而起,一脚朝他踢了过去。那手下急忙闪躲,脚下一滑,手中的刀便落到地上。江照晚趁机捡起朝身上的绳子砍去,一边分神对付围上来的人。虽说那些人除了陆从容之外武功并不高强,可江照晚身毕竟刚受了鞭打,又加上对方人多势众,渐渐落了下风。
正这时忽有一人一马横冲过来,一道银光在空中扫过,随即便听见数人惨叫,鲜血溅了江照晚一身。江照晚尚未来得及看清来人长相,便被那人拖上马背。两人策马急速向前奔驰而去,不多时便将那群人远远甩在了后头。
第 9 章
(九)
两人一马狂奔了一阵后到了一间小茅屋外,那人一勒缰绳,马儿收住了蹄。下了马后江照晚朝那人抱拳道:“多谢谷大侠相救。”原来救他的正是在他迎亲那日坐骑惊了花轿的谷潜流。
谷潜流潇洒地将银刀插入背后,含笑道:“那日扰了江兄喜事,今日只算是还江兄一个人情,莫要与我客气。”他五官虽有些粗枝大叶,却是眉清目朗,器宇轩昂,令人一望便生好感。
见江照晚衣衫破碎,浑身是血,他道:“这屋子是我暂时的居处,江兄不如进去换件衣衫歇息一下,看起来你好像已经伤了内脏……”一句话未完江照晚便喷出一口血来,谷潜流急忙扶着他进了屋里,到床边坐下。
趁着谷潜流找衣衫时江照晚靠在床头打量了一下屋里,虽然有些乱,却并不脏。谷潜流过来将一件衣衫递给他,一边道:“真是抱歉,我不喜欢收拾,这里乱成了一团。”口中虽这么说着,面上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江照晚笑着道:“我要不是房里有朱朱帮着收拾,也是乱得很。”又补充道:“朱朱就是那次十里亭边对你大呼小叫的那个姑娘。”
“她啊……”谷潜流呵呵笑了一声,“真是个凶丫头。”见江照晚脱衣衫时不小心触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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