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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孤舟作者:白马王彪-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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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陶舟起身,靠着床架揉揉太阳穴,“又怎么了?”
“皇上把落烨放了。”
“我劝他放的,怎么,你还想留着稳定军心?”口气中隐隐不忿。
“不是,我想……”吴阔蹭到床边,“我想带他上京。”
“上京做什么?”不消他答,陶舟随即明了,“你还要去找吴王?”
“听说太子殿下被禁锢内宫,也许落烨能救他出来。”
说到周然,陶舟心中也是惶惶,低头一阵默然。
“落烨武功好,对宫里也熟,等他把太子救出来后,我再去找他。”吴阔又补充道。最后那个他,指谁,彼此心知肚明。
“可是,落烨没道理再趟这个浑水。”沉吟片刻,陶舟下了论断。
一听对方如此说,吴阔急道:“只要你去求他,他会答应的……”
“你搞错了吴将军。”陶舟打断他,正色道,“是我希望他这一走,与我们再无干系。”
“二弟别忘了,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带走京城大部分兵力,如此仓促南下。眼下太子被囚,生死不明,你真能安心?”吴阔也不示弱,将了陶舟一军。
“吾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陶舟语调凄凉,踌躇了半响,终于妥协,“好,我去找他。”
眼看天色已晚,索性等到入夜,众人歇下后,陶舟才驾马出城。好在落烨赶着粮车,走不远。
星夜里寂静无声,官道上也冷冷清清,所以快马奔驰的蹄声分外清晰。落烨远远听见后面有人追来,便停车卸缰,静候路边。
马太快刹不住脚,冲出去好远才调转马头,小步踱到落烨跟前。
“高僧留步。”陶舟下马。
“阿弥陀佛,贫僧好像见过施主。”落烨一眼便认出陶舟,记忆中彼此有过一面之缘。
“我现在是……胡禄海。”陶舟笑道。
落烨也微笑回礼,“胡公公,找贫僧有事?”
“这车粮食,要送到哪里?”陶舟打量粮车,上前转了一圈,开口问道。
“河南受灾,临近各地都有不少灾民,贫僧打算将这些粮食分发出去。”
“才这么点儿,不是杯水车薪?”
“善哉,贫僧能力有限,也只好尽力而为。”落烨低头叹气,不无遗憾道。
“出家人果然慈悲。”陶舟咧嘴一笑,坐上马车,“我这里有个差事,只要你愿意,不管成不成,我都送你十倍粮食,让你去普度众生,好不好?”
落烨不吭声,抬头端详陶舟。眼中此人一头美好青丝,却束的不大整齐;衣衫古怪宽大,儒不儒道不道;赤足踩一双锦屐,按理说简直不伦不类。但他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自然无比,好似时时真情流露,引人亲近。
“我听……有人说,胡公公乃是贫僧故知?”紧接着,落烨又解释道,“贫僧遇过一劫,致使头部受创,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既然不记得了,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分别。你说对不对?”陶舟忽然发现,要强挤笑来,脸真的很酸。
“施主真是……”落烨无奈,“有些不同凡人。”
“如果我说是,把实情告诉你,你还记不起来,那我不是更要伤心;但如果你记起来了,放在眼下,似乎……”陶舟快要说不下去,因为不知怎么的,鼻子也酸起来的,酸到不行。
“我本不该来找你。”陶舟吸一吸鼻子,跳下车,去牵自己的马。
“等一等。”落烨上前拦住他。
陶舟低头,将眼眶里满溢的水挤落。再抬头,望向落烨的,又是一对清亮照人的眸子。“干嘛?别说你要答应……”
“我答应你。”话一出口,连落烨自己也感意外。
“可你还不知道要做什么。”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陶舟呆呆看着对方,眉头不知觉紧蹙,“我想让你去皇宫里救人。”
“救谁?”
“前太子,周然。”
“刚失势的皇帝?”
“对。”
落烨没再说话,两人呆立良久,四下静悄悄的,只有马在一旁摇头打响鼻。
“你与他……”好一会儿,落烨才继续问道。
“他是我结义大哥,与你也是旧识,不过……”到这里陶舟顿了下,“这又说来话长了。”
“这样吧,等贫僧回来,再听你细说?”
“好,我在夔州等你。”说完陶舟翻身上马,走几步,又掉头回来,停在落烨面前,“我不叫胡禄海,我的真名是陶舟,一叶孤舟的舟。”
“阿弥陀佛。”落烨双手合十,行礼后抬头,暗夜中目光如星般炯炯,“胡也好陶也好,名是虚人是实,贫僧记得施主就是。”
“说的好,人世间实虚难辨,你记得我便好,这次可别忘了。”说完陶舟便扬鞭,不等落烨作别,头也不回的策马而去。
静夜里蹄声清亮,好似步步踏在心头。
春夜里暖风习习,温柔将泪水扫入鬓角。
几日后,周栎西行,吴阔北上。对此周栎并无异议,有陶舟在,吴阔终归不能为己所用,留不得杀不得,打发走也好。
临走前,陶舟来道别,交代了落烨同行的相关事宜,便向吴阔讨要那把短刀。吴阔闻言一惊,“你要那个做什么?”
“吴王身上尚有未解之谜,我需要那把刀做破门砖。”
吴阔自靴中拔出刀来,打量片刻,终于还是交与陶舟,同时嘱咐一句:“此次入川,千万小心。”
“我无须担忧,反倒是你。如今吴王是敌非友,你可不要感情用事。”
“这个我明白。”吴阔黯然道。
☆、梁祠
因为河南受灾,周栎一行绕道湖广入川。
当然,湖广也不太平。不但沿途都是灾民,而且许多州县由于流寇肆扰,官走民避,很是萧条。可见延年水患,又逢乱世,民生已凋敝很久。
一路上,周栎很是郁郁。加上陶舟还时不时火上浇油,“陛下要是走河南,可以见识更多。”
周栎闭上眼睛,深叹口气,半响才憋出一句,“朕也有朕的苦衷。”
“这个自然。怪不得古人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面对陶舟揶揄,周栎难得不发威,只是抬头望天,片刻后许下诺言,“若他日朕重登大统,免河南、湖广两地赋税三年,此后十年内不加赋。”
在野的皇帝可以随便承诺,在朝的却不干。为了维持军用,朝廷继续横征暴敛,各地揭竿的不在少数。见此陶舟又说一句,“最后不管谁坐了天下,到手的也不过是一片残山剩水。”
周栎听了索性道:“那不如不要这劳什子皇位了,朕与你找个地方隐居,快活半生。”
“那就去云南,听说那里终年阳光明媚,四季如春。”
“好主意。”两人相视而笑。
此时,正是一年好时节。有道是,客路逢春也是春。
自古蜀道艰难,夔州更是险峻,杜诗有云:白帝高为三峡镇,夔州险过百牢关。可见其地势险要。
于是,周栎带陶舟等一批人走水路先行,入城后,再调派当地官府接应大军车马。
好在周栎走得快,他们刚到,新朝廷的任令也紧跟而来。除了撤换当地官员,亦有旨意要在城中修祠,祭的是梁顾将军一门忠烈。
细问之下,陶舟方知吴王已经为梁家平反,追谥英忠,封东巴王。
“有意思。”周栎合上黄绢,冷笑道,“来祭梁将军的不是他儿子,反倒是我那个不相干的七弟。”
“所以我说,梁家与吴王渊源极深。”陶舟倒是不意外的样子。
周栎闻言,意味深长道:“朕在想,当初该让你入大理寺。”
“入大理寺不得善终,臣还是入宫做个佞臣好了。”
周栎知他所指,终于忍无可忍,起身把椅子踢翻,瞪着陶舟道:“你要明白,袁三宝是查案途中被人所害,可不是朕下的毒手。”
“是,显然袁大人有负陛下重望,既没有查清案情,又不能带臣出城……”
“够了。”周栎挥手打断陶舟,不耐烦道,“大不了等朕回京,为他表忠追谥。”
“然后再建一座大大的祠堂,真真是好风光。”陶舟接下去,啧啧赞道。
“你瞧不上这些,未必别人也同你一样。光耀门楣,留名青史,世上多少人一生所求,不过如此。”好在已经习惯对方腔调,否则一代帝王早就拔剑而起了。
“这倒是。”陶舟点头,忽然话头一转,正色道,“不知陛下肯不肯给梁家修祠?”
“为梁家修祠,为何……”周栎一时错愕。
“好让我看看,什么叫光耀门楣,死后哀荣啊。”
为梁家修祠建陵是朝廷的旨意,亦有银两拨下,操办起来并不困难。第一步便是起棺木,昔日草草埋葬的尸首,如今被一具具挖出,仔细收殓后再厚葬。
整个过程陶舟都步步紧跟,调出官府宗卷与梁家族谱一一核对。
“看来梁家人,真的是死绝了。”梁祠建成后,陶舟抚碑感叹。
碑文由当朝翰林所拟,表彰梁家一门忠烈,极尽溢美之词。再往下是密密麻麻的名单,也就是当年被所谓逆案牵连的梁氏族人。
“这几日你忙前忙后,原来是在查漏网之鱼。”
“因我实在想不出,如果不是梁家的人,还有谁能与吴王做这笔交易。”
“交易?”
“对,扶君上龙位,还我旧荣光。”
此事颇费思量,周栎也摸不到头脑,两人齐齐站到碑前,一阵默然。
半响后,陶舟忽然问道:“梁家无后,那祠堂谁来维持?”
“梁家尚有家仆在世,朕已经派人去找。”
征令以吴王名义发出,不日便有人到任。来人是一位老者,步履踉跄,眼神浑浊,垂垂老矣,全不是想象中忠良义仆的模样。
好在人虽老,情却真。此人一进祠堂,看到碑文下密密麻麻的人名,两行老泪便纵横而出。陶舟凑在人群中,想听梁家旧人嚎啕几声,或许能露出些蛛丝马迹,但那老者却一直抚碑流泪,始终不发一言。
“莫非是个哑巴?”陶舟摇头唏嘘。
几日后,陶舟再去,祠里热闹散去,老人情绪也稳定下来,正坐在堂前就一碟咸菜喝粥。
“老人家正用餐?”陶舟上前寒暄,说了一句废话。
老人抬头看看陶舟,不发一言,起身将碗筷收到里屋去了。陶舟打了个没趣,只好自己在祠内晃悠,踱步到碑前,念了几句便拔刀出来。
“你干什么?”刀尖还未触及石面,耳边便响起惊雷,吓得陶舟浑身一颤,差点失手落刀。
“吓我一跳,老人家。”陶舟捂着胸口,一脸无辜转头过来,“我只是看这碑文写得不甚完整,想帮忙修修而已。”
“你是石匠?”老仆问。
“不是。”
“这位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老仆显然正强按怒气,“但刻石与写字不同,单凭你一把短刀……”
“此刀可不一般,可以说是削铁如泥,刻石头更不在话下。”见对方目光停在自己手上,陶舟便大方亮出来给他看。
老仆凑近了端详,“这刀,能不能借老夫瞧瞧?”
陶舟微微一笑,举手奉上。
老仆小心拿起,指尖轻触刀身,又于鼻下一晃,这才交还陶舟。“果然好刀,不知公子从何处得来的?”
“这个说来话长,此刀乃一好友所赠。”陶舟挥挥手,随便敷衍道。
老仆听闻,立即点头道:“此人与公子交情,想来非比寻常了。”
陶舟微微一笑,没有接话。老仆却不罢休,继续道:“听公子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
“噢,我打京城来。”
“原来是在京里当差。”老人陪上笑脸,“刚才公子说碑文不够完整,不知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碑上名单有误。”
“哪里有误?”
“好像少了一人。”
笑在脸上僵了一下,收了又放,却再也自然不起来。老人扶着石碑,讪讪道:“公子真会开玩笑,这话可不能乱讲……”
“老先生怎么知道我在乱讲?”陶舟抬头,一脸无辜。
“当年朝廷捉拿钦犯是有名录的,好像阎王的生死簿,叫你今日死,不会留你到明晨。梁家一百二十四个人,抓一个砍一个,无一错漏。那场浩劫,老身是亲眼所见……”说到最后,老人似乎力不可支,抓紧了碑石,身子微晃。陶舟忙站起来,扶老人坐到石阶上。
“何必如此紧张,您老误会了。”陶舟一手搭上对方肩膀,“我说的是这碑上少刻了一个人名,你去瞧瞧,是不是一百二十三个?”
老人急忙起身,凑上前去一看,果然,少写了一人。
“怎么会如此大意?”老人满脸愤恨,语调很是不满,但情绪已然放松。他一拂袖子便匆匆往外赶,“我去找人……”
“不过这么一说,此事也确有蹊跷。”陶舟站起身,紧跟在他背后。
“听说梁夫人当时身怀六甲,胎儿已快足月,可前几日起棺木,并无发现婴儿骸骨,你说奇不奇怪?”
老人刚踏出门槛的左脚,又收了回来。站在门前挺直腰杆,岿然不动的样子,好似门神一座。
门外移栽的松柏,夏日里更显葱郁,将堂前檐下,掩在一片森森绿意之中。
此时关外,答克汗在女真的加持下,已杀了巴图,夺回部落大权。不久前,有叛逃过来的汉人向他献计,建议鞑靼入关。
“好主意啊大汗。”手下几个将领都摩拳擦掌,激动万分。自答克汗掌权以来,他们与大宣朝是两不相犯,这股劲已经憋很久了。
“行,去抢他三天三夜。”答克汗一拍桌子,众人欢呼。
朝廷格局动荡,已久不发饷,故而边军士气低落,导致答克汗南下势如破竹。闾阳、望平、广宁均不堪一击,很快落入敌手。
攘外必先安内,周敏深谙此道,关外战报传来,便派人去谈判,力求让答克汗止步于关外。
使臣前去谈判,却收获一个匪夷所思的条件:非陶舟陶大人不谈。
“什么意思?”听完周敏转述,身后人加快冲刺,将殿前案桌推得嘎吱响。
“当初在大宁,他与答克汗打过交道。”周敏的头埋在桌上,断断续续道。
“可惜,这次不能把你拿出去当替身了。”身下动作不停,那人拢一把周敏的湿发,咬着他耳朵道。
“只要殿下想,没什么不可以。”
“你真愿意?”对方不可置信,停了动作道。
“有何不可?”周敏扶着桌沿,转过身,“一回生二回熟嘛。”
于是欺身而上,又复插入,律动。“可在京城,还需你替我出面……”
“那么,能拖几日,就算几日好了。”被死死按在桌上,几乎刺穿的那一刻,周敏吐出这句话。
☆、离京
于是,答克汗被一再敷衍。好在周敏用钱财美女,先稳住了他手下,这才不至于闹起来。大家得了不少东西,萌生归意,只有答克汗还在坚持,非要见陶舟一面。
无奈之下,周敏唯有亲自出马。
谁知车仗刚出宫门,便出了问题。周敏脸色煞白,一头虚汗倒在车前,只好由人搀扶回宫,另行择日出发。
进宫不难,找人却不易。扮成护卫混进车仗,再伺机挟持周敏,是吴阔的主意。只是两人没料到,刚亮相便被周敏认出。
好在那人已经出京,南下部署军事。否则,也没法轻易将二人带入宫中。
“没想到是你们二人同行。说吧,来做什么?”进屋后,周敏吩咐闲杂退下,又将门窗关严,这才抬手抹抹额头,一屁股坐下。
“贫僧来,是想问吴王殿下,太子的下落。”落烨开口回道。
周敏淡淡一笑,随手拿起桌上的摆件把玩,“今时今日,大师不觉得该改个称谓么?”
“也是,殿下离龙位咫尺之距,贫僧就提前称呼一声陛下好了。”出家人不在乎这个,落烨想都没想,便退了一步。
“既然如此,你觉得我会让你们带走太子么?”
“你……你一开始就处心积虑,那,那……”终于,吴阔忍不住发话,但事情千头万绪,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善哉,带不走太子,那贫僧只有带走陛下了。”双手合十,落烨不动声色地威胁。
“你可以杀了我,但要带出去,恐怕没那么容易。”周敏轻轻放下杯子,整了整衣襟,满不在乎道。
“晋王是你杀的?”虽然被晾在一边,吴阔还是坚持插话。说此话时他上前一步,挡住周敏面前,直直的盯着他。
两人剑拔弩张的对峙,被这句话击个粉碎。
明白他二人关系,落烨有些难以进退。好在周敏干脆,直截了当答道:“对,要不是为了掩人耳目,我早就下手了。”“可……可他是你亲兄弟……”明明知道答案,吴阔还是痛心疾首。“是么,在床上,我可没感觉他把我当兄弟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着实将两人震住。
“都是为财,那么陶家的案子,也是你做的?”
“陶家要出钱犒赏三军,我不能让皇兄占这个便宜,灭了它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况且……”犹豫了一下,周敏还是道出,“如此一来,陶大人与皇兄决裂,必然投向太子。”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落烨接道,“但贫僧不解,为何要让太子先上位?”
“没有那封遗诏,太子夺位名正言顺。”周敏又是浅笑,笑得寒凉入骨,无欲无欢,一如他本人。“所谓得道多助,这不,进行的很顺利。”
“太子被废,应该还位秦王。就算你偷了遗诏,暂时盘踞京城,就不怕他改日卷土重来?”
“这就要怪吴将军了。”周敏忽然转向吴阔,“我以为你大军南下,能够一举击溃秦王,谁知道反被他吞了。眼下他往西跑,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确是我心腹大患。”
“先皇的遗诏你看过,太子已登基无望,何不放他条生路?”顾不上旁边面色煞白的吴阔,落烨又逼近主旨。
“你在说笑吧,再不济他也是先皇的骨肉。”周敏冷冷道。
“说笑的是陛下,太子非先帝所出。”落烨亦冷冷回了一句,见对方一脸茫然,于是又道,“遗诏上写的明明白白,陛下何必装蒜?”
整个皇宫,就数景宁宫最清冷。有人无人,都是寂寞如死地。
周敏进去时,院子里空空,走近了,才看到倚门坐着位老人。着单衣也要冒汗的暑天里,老太太穿着夹衣,正低头打盹。
有蚊蝇在附近盘旋,周敏很体贴地上前打扇。凉风习习,吹跑了虫子,也吹开了对方双眼。
“是你……”眼皮抬了一下,又不动声色地眯上。
“儿臣来给母后请安。”大言不惭,周敏甩了扇子,转到跟前,恭恭敬敬行了个跪礼。
对方却好似泥塑一般,低头瞑目,纹丝不动,连眼皮也没抬。
“母后不必如此,儿臣今日来,无意逼宫,只是有一件东西要呈给母后看。”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卷轴,轻轻一抖,纸卷漫展,露出里面行云流水的华章来,正是翰林院所拟的梁祠碑文。
太后轻轻一瞥,随即睁大双眼,看了良久。
“梁将军根本没有谋反,这一点,想必母后心中有数。所以……”周敏在旁边解释,“所以儿臣这样,也算还他们一个公道。”
读完最后一行字,太后才又合上眼,人却不能再平静。呼吸急促,睫毛颤动,胸口也微微起伏。
周敏也不再言语,一边静候,等她平复心情。
夏日午后,燥热无风,周围无甚动静,唯有枝上蝉嘶,声声凄楚。
“你知道些什么?”老太太终于开口,声音却已抖得不成调。
“你与……”周敏迟疑了半响,才咬牙道出,“你与梁顾有私。”
太后无言,面色如死灰。
周敏见她默认,又接着道:“先帝知情后,将梁家灭门。谋反,不过是个莫须有的借口。”
“我,对不起他。”泪水涌出眼眶,蔓延而下。
“你没有对不起他。”周敏冷冷道,“你对不起的是,梁家上下一百二十四口。”
“梁家的事,又与你何干。”太后稍稍回神,吐出自己的猜测,“还是你想用它,来换我的懿旨?”
周敏闻言,不语先笑。“皇兄的底细我都摸清了,还需要什么懿旨。”
太后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
“母后还不知道吧,父皇为三皇兄留了份遗诏,就存在应天严旧安那里。遗诏上写了什么,我不说母后也可以猜到。父皇留这一手,想必也是万不得已,本来嘛,皇室丑闻岂可昭告天下。”此言一出,对方才真正没了血色。
太后将头低了下去,肩头微颤。
周敏以为她在哭,听出声了才发现,原来是笑。
太后整个人前仰后倒,笑得力不可支。笑得头上的簪子落地,散出几缕发丝,灰灰白白,浮云似的架在鬓边。
“真是用心良苦,他还不如当初,一并将我们母子杀了。”
“他未必不想杀,只是皇兄当时羽翼已丰。不像梁家,兵权释尽,随便按个谋反的罪名,就能连根拔起。”
“那,你昭告天下的……”
“自然是假的了。”
“真的呢?”
派人去周栎处偷得的遗诏,为了谨防夜长梦多,一早被毁。当然,即便还留着,他也无缘得见。这件事,周敏自然不会说。
正因为看不到诏书,所以才来找当事人求证,几个回合,真相便昭然若揭。此刻内心崩塌的,不止太后一人。
“真的遗诏,母后希望她在谁手上,三皇兄,还是我?”周敏俯下身来,问道。
在谁手上都是一样,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太后不再开口。
“要我说,还不如留给我。”周敏转到她对面,盘腿席地而坐,“说不定念在自家兄弟份上,我会放他一条生路。”
这个他指谁,太后自然明白。
“他和你,算哪门子兄弟……”太后的手撑在地上,摸到一根尖尖的东西,是刚才掉落的簪子。
“我和他,倒还真是兄弟。”周敏笑了笑,抬眼望天,神色很是淡然。头上浓荫密布,丝丝天光透进来,晃在脸上,竟也有几分刺目。
寝宫里吴阔坐立难安。
桌上摆着凉茶,地上也洒了井水降温,可吴阔还是觉得酷热难当,少不得要站起来走动,扯着自己衣襟扇风。相较之下,在床上打坐的落烨,便静的好似石佛一般了。
“还是我出去看看吧。”显然,吴阔不是第一次提这话了。
落烨抬头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吴阔蹙眉,原地踌躇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快步走到门前。谁知未伸手门便开,进来的一个小太监,险些撞进他怀里。
“陛下叫小的领二位去别殿。”小太监忙后退一步,低头道。
“他人呢?”吴阔急吼吼的问。
小太监被他吓到,愣在原地不吱声。
“算了,你带路吧。”吴阔不耐烦,一挥手,拔腿跨出门槛。
“等等。”不知何时,落烨已闪出门外,挡在他俩前面。“你说你传陛下的口谕,以何为证?”
“噢。”小太监如梦初醒,从怀里掏出一物件,对吴阔道,“陛下说把这个交给你。”
小小的一根,不及一掌,落烨看清了,是只羌笛。
吴阔接过来,没有二话,两人跟着小太监出门。几个转弯后,路越走越偏,人也稀少起来。最后,小太监停在一个小门处,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进去。
那门又小又破,被周围丛生的杂草掩了大半,显然平日里人迹罕至。落烨还在迟疑,吴阔已大步上前,一把推开,冲了进去。
门小,里面也不大,进去便一览无遗,狭促的不像是宫里的屋子。如此方寸之地,便是几次与皇位擦肩而过的,前太子殿下的禁足之处了。
再次见到周然,吴阔惊得止步,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开口行礼。最后还是落烨上前,低头行了个合十。
方外人,总是能化繁为简,扫荡一切俗世礼节。
“阿弥陀佛,太子殿下?”落烨不敢确定。
“七弟说,你们要带我出去?”周然递上一字条,吴阔接过来,果然是周敏的笔迹。
“他,他还说什么了?”吴阔急着问。
“他要我跟你们走。”周然瞥一眼他手上的字条,意思是上面写的明明白白。
“那他人呢?”吴阔不死心,又问道。
周然无语,淡淡一笑,转身往回。
“殿下不想走?”开口的是落烨。
周然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你们要带我去哪?”
“夔州。”
“三弟那里。”周然苦笑,“与这里有何区别?我为何要走……”
“你在这里,恐怕难逃一死。”
“你是说,我在这里难逃一死,去夔州才有活路?”
“去那里,至少有一个人会保你。”
周然心中惶惶,不知他所指何人,犹豫半响,才缓缓道,“可是母后……”
“禀殿下,太后她老人家已经驾崩。”不知何时,小太监已经进来,跪在三人后面,冷不防回了这么一句。
周然顿时脸色煞白,愣了片刻,便跌跌撞撞往外走。小太监冲上去拦,抱着他腿一摔,两人滚到草地上。
周然也不言语,拼了命挣扎。眼看小太监吃不消了,落烨只好上前,将两人扯开,制服住失控中的周然。
“我不信,你让我出去看。”周然嘶着嗓子喊。
小太监爬起身,来不及整理衣服,便呈了一件东西到周然面前,周然的嘶喊戛然而止。
一根银簪子,极朴素的款式,是太后当年的陪嫁,周然再熟悉不过。
两行泪潸然而下,周然抖着手,将簪子接下。
“走吧。”落烨扶着颓然失神的太子,往外移动。行至门口,回头,发现吴阔还在原地。
“我不走。你们先去……”吴阔语气坚定,顿了下,又道“不用等我。”
落烨轻叹口气,转过身没走出几步,后面哄的一声。
小太监忙赶上去,将昏倒在地的吴阔扛起,解释道,“陛下怕吴将军不肯走,叫小的在茶里下了药。马车已经备好了,现在走,还能赶在天黑前出城。”
落烨点点头,四人上了马车。由小太监开路,在夕阳下,驶出一道道宫门。
小门一关,院内寂静如斯,仿佛从未住过人。
天边红霞耀目,草木沾染余辉,隐隐带着昏黄,在风中微颤。
☆、存疑
当吴阔醒来,已是第二日下午,马车离京百里,入了山西境内。
“我听那位小太监说,吴王要去关外,丑时就出发了。你现在回去,也见不到他。”见吴阔执意要回去,周然勉强劝道。
“那我就去关外找他。”吴阔心意已决,简单收拾了下,便要下车。
“阿弥陀佛,善哉。”一直未开口的落烨,忽然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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